人尽可欺 第38章
作者:琴沐沐
宴黎想,不过,他定是不会信的。
我自己也不信。
“听我号令,收兵。”宴黎握紧了手中的折扇,肌肉因为用力过度而痉挛,他飞身落到魔兵之中,道。
魔兵令行禁止,果断退去,反倒是身为道修的天和长老道:“魔使大人,斩草要除根啊。”
“为了魔族大计,为防打草惊蛇,此地不宜久留。”天和还想再说,宴黎眼神一冷,“更何况,他们伤得这般重,进了昆仑,只有死路一条。你还怕什么?”
宴黎挑眉,无不嘲讽:“你若是想进昆仑斩草除根,本座也不会拦你。”
昆仑仙山本是神族圣山,地处原神域与魔域边界,是神域结界五大节点之一,后神域分离,昆仑因意外而遗留本土大陆,据称昆仑山上有通往神域的钥匙,然,每一个踏入昆仑的人十之八九都落得一个身殒的下场,无论人族,无论魔族,无一例外。
三万年间,活着从昆仑离开的,不过寥寥七人。
鹤崇是第七人。
天和这才作罢,恨恨看着秦峥飞向昆仑,确认秦峥进入昆仑才跟上撤退的魔修。
秦峥飞向乐生落下的方向,一直到了昆仑,一道无形结界罩住了昆仑,,外面的进不去,里面的出不来,秦峥被拦在了昆仑之外。
很快,他的脚下积起一滩血洼,殷红的血染红了地上的尘土。
一人身穿冰雪白衣,面戴纯白面具,眉心留有一道鎏金纹理,正是昆仑守山人鹤启:“非我神族,不可入内,人族,速速离去。”
鹤启抱着乐生在昆仑之巅,秦峥在昆仑山脚,中间隔着昆仑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道的石阶。
秦峥踏上石阶,万钧灵压压来,生生压得他膝骨一弯,秦峥慢慢直起身,看向鹤启怀中的乐生,道:“把乐生、把他还给我——!”
“还?”
鹤启无动于衷,声音无平无仄:“他从不属于你。”
昆仑无法御剑,秦峥便提着剑,一步步走上昆仑,血液自握剑的手滑过霜无剑,落在地上。他每爬上一个石阶,身上所承受的灵压就重上一层,留下一个又一个深陷带血的脚印,脚下石阶因为过重的灵压而寸寸崩裂,到了第一万九千八百阶,承受全部昆仑灵压的秦峥终于支撑不住,站不起来了,所以他收起了霜无剑,一步一步爬向乐生,他一路爬,鲜血也流了一路。
鹤启藏在面具之下的眼微微动容,“为何?”
秦峥并未答他,良久,石阶之下传来一声低喃:“因为他是……”
“……我的妻。”
声音破碎,几不可闻,风一吹,便散了。
鹤启微微皱眉,看向秦峥。
却见他双眼空洞,毫无焦距,俨然已经失去了意识。他分明是毫无意识,可他身躯却并未停下,一阶,又一阶,攀爬着昆仑的石阶。
鹤启看向他,无悲无喜,抱着乐生转身离去。
“不,他不是。”
而他身后,秦峥倒在最后一道石阶之上,再无声息。
第73章
秦峥看着不壮,分量倒是不轻,到底是人生的高大,底子就在那里。我半拉半背地把他带回自己栖身的木屋,让出唯一的木床,打了盆水,开始处理他的伤口,他身上的伤应是有些时间了,血液凝固,实在是不好处理。
我洗净双手,俯下身去脱他的衣服,鲜血从崩裂的伤口溢出,染红了我的指尖,我动作一顿,下意识向昏迷的秦峥投去一眼,他的面色比纸还要苍白,唇色与面色一般浅淡,紧紧抿成了一条线,像是极痛的模样。
废话,血流成这样了……
我自己也受过伤,知道会有多疼。
思量间,我收回的手不小心带到他的衣襟,这下,他的眉头狠狠地拧在了一起,颦得更紧了,紧抿的唇泻了一声闷哼。我忙撤开手,凑过去吹了吹他的伤口,“不疼啊……”
我这是在做什么……
我扶了额,咬了牙,余光扫过秦峥可怜兮兮的脸色,暗道。
你也知道疼啊。
就知道自己硬捱,说声痛会死啊……
我一时恍然,心中是不知什么感觉,似有气愤,似有怜惜……最后只匆匆把这些莫名的情绪压下,找了一把剪子,小心剪开被血污粘连在伤口上的衣料,彻底除去衣料的那一刻,我忍不住低低地吸了一口气。
满目伤痕。
我拧了布巾小心擦拭,清理干涸凝固的血污,换了六盆水,到第七盆,才将这些污迹擦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底下的伤口。
空气中飘散着浓浓的血气,经久不散。
我往伤口上撒了恢复伤口的药粉,一道道的上药包扎,把自己折腾得腰酸背痛,头昏眼花。
他身上的伤口气息驳杂,有魔修的,道修的,还有妖兽的,他这是……是被多少人围攻了。
我看着,都替他疼。
说实话,我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流这么多的血还不死的,我又在秦峥鼻底探了探,虽然微弱,倒也绵长,他还活着。
真好。
我摸着手中的瓷瓶,这也真是巧了,秦峥送了我三次药,这些药我都一直放着,没去用,兜兜转,到头来还是用在他自己身上了,我打开装有天璇复灵丹的瓷瓶,倒出一颗去喂秦峥。
一粒三千上品灵石啊,我活那么大,也没见过那么多灵石……
然而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那厢秦峥却牙关死紧,毫不配合。
我看他的眉头紧蹙,小脸煞白,好似我怎么欺负他了。
怎么了?难不成我是要喂你什么穿肠毒药,害了你不成?
我不知道若是换作白敛在此会如何待他,反正我是没有耐心去哄他吃药的。我按了按他的伤口,趁他闷哼出声牙关松懈时掰开他的牙关把药塞了进去,为了避免他把药吐出来,我还特意捂住他的嘴,等确定他吃下去了,才放开他。在我的折腾下秦峥的脸上浮现一层潮红,额头汗湿,身上伤口崩裂,好不凄惨。
我忍不住有几分不忍了,有道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落水的凤凰不如鸡,我指尖轻触他紧蹙的眉尖,徐徐渡过灵力,为他调息,他体内灵力干涸,经脉破碎,显然是山穷水尽,他到底是被谁逼到绝路……
被我捡到,于他,大概是不幸的吧。
毕竟,我救他全是为了一己之私。
对,就是这样。我救他,只是为了日后的狭恩图报……罢了。
我手指蜷起,紧紧攥成一个拳头,指尖陷入手心,伤口崩裂流血,滴在秦峥身上。
“——啊!”
我手忙脚乱的去擦,讶异的睁大了眼睛,脸色血色褪尽。
只见秦峥身上那一处被我的血溅到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很快便消失的一干二净,光洁如初,连伤疤也不曾留下。
而秦峥长睫低垂,睡颜无辜,对此一无所知。
第74章
这几日天一直不放晴,潮气附在竹面,凝结成一颗颗水珠,换洗的纱布无处晾晒,只能浪费我的灵力去烘干,我拿了换下的纱布,蹲在檐下洗。
我拧干了手中的纱布,捶了捶酸痛的背,再一次感觉自己是自找苦吃。
秦峥经脉俱断,身躯之上伤口众多,按理说他伤得那么重,凭我,是决计救不回的,然而,偏偏我的体质特殊,比什么灵丹妙药还管效。
那日,我不慎滴了一滴血在他身上,就那一滴的血,不但使那处伤口愈合,还修复了他那处的经脉,虽然微乎其微,却也真真切切的起到修复功效。
躺着的人一无所觉,清醒的人却在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
不知是为了证实,还是为了让自己死心,我又放了一碟血,在他身上挑选了一处伤口,涂抹了自己的血。
结果显而易见,我的血确有奇效。
我秉着不浪费的原则把剩下的血也给他抹上,抱着从他身上扒下来的脏衣服出去了。
放血救人?
笑话。谁也不比谁高贵,同样是人,凭什么拿我的血做药?我从来不是舍己为人的圣人,拿自己的血去给别人当药,我还没那么傻。
若不是,若不是……
不知是他灯枯油尽还是日薄西山,当夜便发起了高热,我木然地看他的气息一点点弱下,几近于无,便是以我如今这点稀薄的修为,也能看出,他命不久矣。
他要死了,纵然是天之骄子,到头来也是难逃一死。
我……不想他死。
纵然他向来厌恶我,瞧不起我,避我如蛇蝎……我还是,不想他死。
“我真是欠了你了!”
不过是一点血,换秦峥一条命。值得。不说他有恩于我,就单单他滇沧少宗主的身份,为了自己,我也应该救他。
我说服了自己,备好匕首与接血的碗,撩开衣袖,我家底稀薄,所攒下的伤药也只够秦峥一人所用,故而我身上的伤口都只是草草清理一番,洒了最便宜的金疮药,反正我皮糙肉厚,这点伤,不会有太大的影响,我视线略过手臂上的伤口,割开手腕放血,感受自己的血一点点流出的感觉,说实话,是真的不好,流血的同时,还会感觉体内的生机也随之流逝,没有人会喜欢这种感觉,我也会不例外。
失血使我眼前一阵发黑,只觉得头重脚轻,我忍过这一阵的不适,把血替秦峥喂下。
秦峥服下我的血,脸色红润几分,苍白的唇染了鲜血,也带了一丝血色,他身上的伤肉眼可见的收拢,然而他身上的热度却仍未降下。
怎么会这样?
是不够?
还是……不够?
“你给我记住了,你这条命,是我给的。”我闭了闭眼,将眼底的酸涩压下,恨声道,“一定要记住了!”
“否则,我永远都会恨你,一辈子恨你。”
我逼出心头精血,含在口中,俯身向他渡去。
他是我在这世上难得的一点光明。
纵然不属于我,我还是……
飞蛾向往光明,纵然焚与烛火,仍是不改其志。
我,亦如是。
第75章
我拿灵力烘干衣服,思绪飘远,不知道秦峥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来,我这些时日,日以继夜悉心照顾,擦汗换药,喂水,看着秦峥的脸色从失去血色的青白一点点恢复健康的气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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