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尽可欺 第48章

作者:琴沐沐 标签: HE 玄幻灵异

  我哆嗦了一下。

  脑海深处的记忆浮上水面,逐渐清晰。

  那个时候,我一念业障,自断了灵脉……

  我飘在半空,身体轻飘飘的,没有痛楚,没有不适,我看见秦峥抱着我,温衡单膝跪在一旁,正握着我的手为我输送灵力,白敛站在一旁,看起来像是傻了一样。

  周围的人乱糟糟的说着话,“死了?”“这是喜事变丧事了?”

  “那乐生入魔了没有?”

  “没想到那乐生竟如此烈性,竟是宁死也不肯入魔,看来是我们误会他了。”

  “是啊,是啊,其中定是有误会。我们真的是误会他了。”

  他们唏嘘,他们感叹,他们是事不关己的冷眼旁观,是自以为是的推波助澜。

  “乐生……”秦峥额抵着我的额,清冷的声音含着一丝颤抖,“我带你回去。”

  秦峥的动作小心翼翼得有些笨拙了,像是我十分的脆弱易碎,动作大了就能把‘我’弄碎了一样。我看得心中又酸又痛,像是被细小的针刺到。

  秦峥将‘我’放在床上,替我盖好了被子,被子是大红的喜被,艳丽的红衬着‘我’的面色,在我脸上映了几分血色,仿佛我只是睡着了,随时都可能重新醒来。我这才发现‘我’所躺的是我与秦峥本该用来洞房的喜床,那床褥还是我定的图案,我们期盼了那么久的结契大典,最终竟等来了这样一个惨烈的结果。

  我叹了一声,不再看他。

  自那日起,我便保持魂灵形态,谁也看不见我,谁也听不到我,谁也无法触碰我,没有人能够发现我的存在。

  一转眼,我保持魂灵的形态已经过了十来天了,这些日子里,秦峥与温衡日日为我输送灵力,他们有时候会一起来,但大部分时间都会错开,温衡常常会同我说话。

  “乐生,问缘峰的花开了,很美,你什么时候去看看?”他的声音低沉柔和,带着无限的耐心与柔情。

  “我记得你最喜欢吃临城的桃花酥,我明日去山下买来给你尝尝,可好?”

  秦峥却更加沉默,他本就寡言,如今更是如冰封般死寂。

  可我既无法回应温衡,也无法安抚秦峥,我只能看着他们一日日守着‘我’,如同守着无望,可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除了日日常驻的秦峥与温衡,白敛也会时常来。

  白敛的脸色比‘我’的还要苍白,他身形摇摇欲坠,叫人怜惜更甚。他跪坐在我跟前,握着我的手,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我错了。’什么‘我不是有意的。’

  他说得颠来倒去,我看得胆战心惊,生怕他下一瞬对我的身体做些什么,强行‘唤醒’我。好在他虽然看起来疯疯癫癫的,到底还是有理智的,没有丧心病狂到对‘我’的躯壳下手,叫我松了一口气。

  “师兄,已经十五天了,你……怎么还不醒呢?”

  我仗着他听不见,毫不客气的回他:“如果一醒来就看见你,那我还是别醒了。”

  秦峥他们干嘛去了,怎么还不回来,我不想对着白敛的脸,慢悠悠飘到房梁上窝着。要不是我无法离开我的身体十尺远,我才不留在这里看白敛猥亵我的肉身呢。

  快把我的手放开,不要把你的眼泪鼻涕抹我的手上!

  我看得脸色发青,胃部一阵翻江倒海。

  温衡的到来及时解救了我,他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白敛起身,眼中噙着泪,凄婉之意油然而生,他看向温衡,双睫柔柔垂下:“大师兄。”

  温衡道:“这里交由我来照看即可,你回去休息吧。”

  白敛默然无语,轻轻点头,留下一句,“师兄,我明日再来看你。”

  我顿时打了个哆嗦,感到一阵恶寒,连声道:不必不必,真的不必。

  温衡半抱着我喂药,谢虔推门而入。温衡擦拭我嘴角溢出的药汁,头也不抬道:“这一次还要多谢医师及时赶到,替乐生续好灵脉。”

  “呵,”谢虔冷笑,面色冷硬,似是忆起什么痛深恶绝的事来,“不必谢我,我来这么‘及时’可全靠的你们无极的执剑长老出力。”

  鹤崇?我讶然,他不是应该在魔域吗?又是如何知晓这边的情况?还……

  温衡若有所思。

  谢虔语调平常,措辞是典型的谢氏刁钻刻薄,三言两语就把经过生动形象的描述出来,他本在天青谷同师兄采药,谁料鹤崇从天而降,二话不说就掳走了他,十日的路程生生压缩至两日半,他赶了一路还未有休息片刻便被押着替我接筋续脉,在不眠不休了一日夜的辛苦努力下才将我的灵脉续好,结果我却迟迟未醒,于是又日夜研究,翻看医书查找典籍,时至今日,他闭眼的时间也就寥寥五个时辰。

  我也不觉有几分的同情他了,谢虔挖苦一番后,道:“毕竟他是神族,人族的法子于他效用不大,最好找到其他神族……”

  秦峥踏入房中,谢虔侧目一扫,看见秦峥,道:“秦宗主来得正好。”

  他伸手向外指了一下,“就刚才出去的那个,他身上就有神族的气息。”

第95章

  ……白敛?

  谢虔此言一出,我只感觉耳边嗡的一声,彻骨冷意瞬息而至。我浑身战栗,牙齿咯咯作响,然而心中迷雾却不见减淡一丝半毫,我甚至连自己在怕什么都不知道。

  温衡手上动作一滞,猛地抬头看向谢虔,面上难掩诧异,失声道:“谢医师说的,可是白师弟?”

  “还能哪个?就哭得很好看的那个。”谢虔摸了摸下巴,微微眯起眼,啧啧道:“原来他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白师弟’啊,今日一见还真是名不虚传。确实绝代风华,观之可亲。”

  温衡呢喃道:“白师弟……也是神族?”他敛了面上惊色,语气横平竖直,说不清是何种情绪,他与白敛同为掌门门下,在内门时我曾艳羡他们同进同出无话不谈,后来到了外门,看不见了,心思也就淡了。却也知他们关系亲厚非常。

  比起温衡,秦峥的口吻要冷情许多,他面色冷淡,眸光微凉,只问道:“白敛是神族?”

  “或许。虽然不甚明显,我从他身上感受到的气息,确确实实是神族的,至于他是不是神族,那还需证实。”谢虔说罢,挑了挑眉,讥道:“怕什么,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哪怕是有心隐藏身份,该露的狐狸尾巴还是藏不住的。这天下还没有能够瞒过我的眼睛的存在。”

  真是狂妄。

  我听乐了,正好身上冷意也散了大半,在床边随意盘腿坐下。

  谢虔的确有狂妄的资本,自神族为族人复仇之后,神族踪迹便彻底成了一个谜,世人再难见到神族中人。其中原因,一则是遗留神族避世不出,二则是,神族隐匿身上神族气息后,除非是神族中人,无人可将分辨隐去神族特征的神族分辨出来。而谢虔是除神族外,寥寥几个能够辨别神族与人族的存在,也是唯一能够医治身为神族的我的医师。

  谢虔道:“是或不是,过了今晚,便知分晓。”

  秦峥快步走向谢虔,逼视着他:“如何知晓?”

  谢虔别开脑袋,退了半步,凉凉望了他一眼,冷冷道:“秦宗主还请稍安勿躁。”

  “直接问他怕是不肯说的,”谢虔顿了顿,继续道,“就是肯实话实说,以他身上的气息微弱程度他怕是同乐生一样对豪不知情,还不如直接去试。”

  这还真是谢虔会做的事。

  我笑着摇摇头,低下头去玩‘我’的手指。可能是同源的缘故,我什么也触碰不到,却可以稍微碰到一点自己,自己摸自己,怎么说呢,有点微妙,我本以为我的手会是冰凉的,实际上摸上去是温的,是软的。

  温衡沉吟,缓缓道:“若白师弟真是神族,谢医师当何如?”

  “何如?是你们想如何。”谢虔不咸不淡道,说罢不待温衡回答,转身离去。

  我看向谢虔远去的背影,心知他这是去验证白敛真身,可我心中隐约有股直觉,直觉白敛不会是神族。

  如果白敛不是神族,那他身上的神族气息又是从何而来?

  我无端的感到几分痛意。

  秦峥眉心紧蹙,身上冷意愈浓,尽显疏离。

  温衡静静的看着‘我’,良久才轻声叹息这将我搭在被褥之上的手放回被褥底下放好,目光投向秦峥,道:"秦宗主。"

  秦峥颌首,眸色渐冷:“温掌门。”

  他们这是对了什么暗号?

  我在一旁一头雾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也不知道他们通过这两句平平无奇的问候,到底交流了些什么,又做了什么决定,只看到温衡起身离去了。

  而留下的秦峥惯例替我输送了灵力,却并未离去,而是留下守了我一夜。

  次日,天还未明,星辰暗淡。

  谢虔带着他的师兄詹雪松来了,与他们一同来的,还有温衡。

  温衡沉默着,面上罩了一层寒霜。

  秦峥抬眸,无声问询。

  谢虔难得一脸肃容,他思索一番,像是在组织语言,拧了眉,道:“这么说吧,你道侣失去的那副仙骨,在他师弟身上。”

  秦峥握住了剑柄,指骨攥得发白,他寒声道:“此言当真?”

  “正是如此。”说话的人是詹雪松,他的气色比上一次要差许多,弱不胜衣,如同还未长成便急急入冬的幼苗,细瘦单薄,看起来像是一阵风都能将他折断,叫人不免担心他能否安然度过漫长的寒冬。

  詹雪松说罢直直着看向了我的方向。

  我猝不及防对上了他的目光,心中一惊,他这是,可以看见我?

  詹雪松移开了视线,低头轻咳了几声,道:“见过秦宗主,温掌门。我乃神仆詹氏后人,詹雪松。”

  神仆?

  秦峥眉心蹙起:“何为神仆?”

  谢虔拉了把椅子放在床前示意詹雪坐下,詹雪松顺从的坐下,冲他低声道了谢,答道:“神仆本是毫无根骨无法修炼的人族,有幸得到神主垂怜,收为仆从,才有了修炼的机会。”

  “神仆无法修炼,所用灵力全赖神主的供给。神主越强,神仆的修为则越高,若是遭到神主厌弃,则会沦为普通人。"

  万年前神、魔之战导致天柱崩,四方裂,神、魔所在大陆各自脱离本土大陆成为神域与魔域。然而神族母树却意外留在了本土大陆,神域神族为此派遣族人留在本土大陆以期不日带回母树。

  然而神域自脱离本土大陆后,竟遁入了虚空,难觅踪迹,若要回归神域,唯有等待神域开启天门。

  留在本土大陆的神族一时无法回归神域,期间因几名神仆故意泄露了踪迹,落单的神族被人族掳去挖骨放血充作药鼎炉鼎,余下神族大怒,韬光养晦救回被掳族人后尽数报复了所有残害神族的人族。经此一事,神族对人族敌视非常,同样也厌弃了出身人族的神仆。泄露神主的神仆俱是得到应有的惩罚,其他神仆也神主被解除主仆契约,被驱逐离开。

  “谁知竟有心怀不轨的神仆偷盗了神树之果。”说到此处,詹雪松顿了顿,继而解释道:“神族与人族不同,新生神族大多是自神族母树诞生。神族母树千年一结果,每一颗果实都是新神。”

  神族……树生的?

  我想象了一下树上挂着一溜的小娃娃的画面,不禁头皮发麻,打了个哆嗦,抖了抖,连连咋舌。

  太,太神奇,太诡异。

  还是说不愧是神树,就是与众不同。

  其中即将成熟的九枚神果被偷取流落到了人界,神族诸人全力追回了八枚,剩下那一枚却始终不见踪迹。转眼便是百年,他们寻了百年,却仍是徒劳无功。

  直到有一天,天门打开。为带神树重回神域,他们不得不放弃寻找那枚神果。神果离树,无法得到母树的灵力供养,无法正常孵化,为了自我保护神果会陷入沉眠,然而没有灵力供给神果的结局只有枯萎死去,永远无法孵化。

  为了神树,为了剩下的神族,他们决定放弃寻找这枚不知能否孵化的神果。

  “神主走后,神仆詹氏一直在寻找最后一枚神果,”詹雪松接过谢虔递来的温茶,抿了一口,脸上稍微有了一丝血气,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道:“我很幸运,我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