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尽可欺 第62章

作者:琴沐沐 标签: HE 玄幻灵异

第119章

  我曾将鹤崇视为救赎,奉为神明,我也曾愿意为了鹤崇付出生命。

  我还曾恨过鹤崇,然而我的恨在我捅出那一刀的时候便泯灭殆尽。

  我恨过鹤崇。

  在他从白敛手中救下我,却将我推入更深的深渊时;在他强硬将我困在魔域,将我充做他的禁脔时;在他趁温珩渡劫命悬一线,逼我离开,同他前往魔域时……

  我以为,我是恨他的,我以为,我还是恨他的。

  可我更无法忘记的是,鹤崇对我的好——

  无极初遇,是他不顾无极的悠悠众口,执意收我为徒,是他教我修行,教我剑法,是他分我洞府,赐剑于我。

  当年思过崖上审判,无人信我,白敛负我,温珩弃我,是鹤崇挡在我的身前,只有他毫无保留的信我……

  鹤崇于我恩重如山,我不会忘,我如何能够忘记。

  我慢慢收紧了手指。

  “只有这个方法?”

  “是。”鹤启道,语调毫无波动。

  “我是唯一的钥匙。”他道。

  并非所有的山都拥有守山人,唯有仙山才会有守山人。鹤启如每一个守山人一样,是自仙山诞生的山灵,由天地灵气孕育,源于仙山,长于仙山,他与仙山同根,同源,同寿,他是仙山的守护者,他是守山人。

  鹤启无法离开昆仑,如同树木无法离开大地,守山人无法离开自己的山。

  除非他等来‘山主’。

  所以这万年里,他在漫长的岁月里等待,然后他分裂了自己的神魂,尝试投入人间去寻找我。鹤崇是鹤启唯一一个成功的穿过昆仑的屏障的分魂,然而穿过屏障的代价是鹤崇失去了身为鹤启时的所有记忆,

  鹤崇什么也不记得。

  他成为了崭新的一个人,一个独立的人。

  他是鹤崇,是无极的执剑长老,是魔域的新任魔尊,是……我的师尊。

  他不应该因为我而死。

  我从未想过要他去死,即使是我最恨他的那一刻,我也没有想过要他去死。

  不论如何,是他在我最无助黑暗的时候收我为徒,给了我修练习剑的机会,他对我有恩。这点,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然而我必须去神域。

  但如果我去神域的代价是鹤崇的生命——

  我一字一言道:“将鹤崇的魂灵放了吧。”

  “是。”鹤启松开了手,在鹤崇的魂灵回归到躯壳的那一瞬,他直直地望向我,“山主若是改变心意,随时可以——”

  “不必了。”我看向鹤启,打断他,“你不是工具。鹤崇也不是。”

  鹤启深深望了我一眼,突然露出了一个温暖的浅笑,然而他的眼中所含的情愫却是与之不同的悲伤,像是有些无奈,又像是怀念,他慨叹道:“山主果然……是一个仁慈,柔软的神。”

  说罢,他不再看我,而是看向了遥远的虚空,像是在看一个无法触碰的思念。

  他突兀的说了一句,“谢谢你。”

  “嗯?什么……?”

  我转过头去,却见数个的光点从鹤启的身上逸散而出,而他的身形似乎也有了些许变化,我讶然,“你这是——怎么了?!”

  “鹤启的使命是守护昆仑,守护您。”鹤启眉眼柔和在洁白的光芒之中,他的声音变得如风一般的缥缈,“能够等到山主是鹤启最大的幸事……是比鹤启的生命更重要的……”鹤启的话音还未彻底消去,他的身形便碎成无数的光点飞向天际,我徒劳的伸出手去抓那些微小的光点,如明灯,如星火,织成一道星川,消失在昆仑的山巅,唯有几点碎星似的光点留在了原地,光点围着我转了一圈摇摇晃晃的飞向了鹤崇,融入他的身体。

  随着鹤启的消失,通往神域的通道开启了。

第120章

  我从未想象过我踏入神域时看到会是这种景色。

  通道开启得突然,谁也没有预料鹤启会这么做,光点自鹤启身体出现的那一瞬间,我甚至没有意识到鹤启是在散魂,直到鹤启彻底消失,我也没有回过神来。

  算上今日,我与鹤启也不过见了两次,更谈不上熟识,然而我心中却控制不住地漫起了满腔的酸与闷,像是沉没在深海之中,令人透不过气来。这种感觉令我陌生,我不知道那代表了什么,是怅然若失还是什么的,我不清楚。

  鹤启是自昆仑诞生的山灵,现在他回到昆仑去了,可能百年,可能万年,昆仑会重新诞生一名新的山灵,那个山灵是鹤启,也不会是鹤启,他是真的消散了。

  我的灵魂深处滑过一丝晦暗,那是悲伤的颜色,我在难过,但我不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而难过,我不明白。

  没等我想明白,我的注意力被因为魂灵离体而陷入昏迷的鹤崇转移了目标,鹤崇的喉咙中逸出一声闷哼,随后银白的睫毛扇动,他醒过来了。

  “你——怎么样?”

  鹤崇摇头“无事。”,他看向通道,道:“通道开启后会存在七日,过了七日便会彻底封死,无法出入。”他说着踏入了通道。

  连接昆仑和神域的通道看起来是一扇一人高的光门,伸手去触还会激起一圈圈泛着炫彩光芒的涟漪,几息过后,我们也跟着通过了通道。

  “鹤崇?”我的目光一凝,穿过通道之后我看见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夜色浓稠如干涸的墨,没有星,没有月,什么也没有,冰冷的凛风呼啸着晃动地表的万物,空中飘动着有如实质的腥膻之气,与冰冷的温度一同侵入到所有人的肺腑中去。

  这里的空气粗砺,灵气匮乏得厉害,如果说昆仑山中的灵气是沧海,那么这里的灵力便是粟米,前行了几步,我的呼吸便开始有些吃力起来。难道是……我走错了地方吗?

  这里真的会是神域吗?

  无边无际的黑暗,仿佛没有尽头,除了呼啸的风声,什么也没有,太静了,我的心无端变得沉重起来,仿佛可以闻到不详的气息。

  “看。”

  秦峥拉住我汗津津的手,指向黑暗之中的一点光亮。

  或许是因为距离太过遥远,那点光亮显得有些过于微弱了,又或许是因为周围太过黑暗,即使是那么微弱的光芒也显得夺目绚丽。

  我们确实该去那里看看。那里应该会给出答案的。

  温珩掏出一件斗篷盖在我身上替我挡去风沙,他为我整了下兜帽,低声问询道:“去看看?”

  “嗯,”我应道,看着那点光芒轻声道:“去看看。”

  为了减少灵力的消耗,我们选择徒步前行,虽然慢,却将周围的情状看得更加细致清晰,这边的地形类似于一个平原,地表植被稀疏,十分干燥,脚下的土壤呈板结状,像是肥沃的土壤失去了水分干化而成的,在适应了这里的黑暗后我可以看到四方绵延着的山脉剪影,高高低低,起起伏伏,嶙峋着融合到夜幕之中。

  那粒光点如一颗孤独的星,遥遥的亮在远方,永恒且寂寞的散发着光芒。

  风声呼呼,不知疲倦的咆哮着,如一个暴躁的野兽向卷起地表的尘沙与碎石我们迎头砸来。

  我将帽檐拉得更低,低声道:“走吧。”

  离开此地,寻找答案。

  我们顶着漫天的风沙缓缓前行,周遭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黑暗。而这黑暗之中存在着看不见的危机。由于世界规则残缺,空间在这里如破碎的棱镜,一步不慎便会被泻出的空间之力撕成碎片,到处弥漫着死亡的气息,我们的每一步都无比艰难。

  在周而复始的黑暗之中,时间与空间失去了意义,我不知道我们到底前行了多久,又前行了多远,我只是机械的迈着步子,向着那点光华走去。

  忽的,鹤崇毫无征兆的停下,他拔出藏心,像是随意的一掷,藏心急速飞来,剑芒将将擦过我的兜帽,与我的距离仅仅只隔了一线,剑风带得我的兜帽向后滑落,随后,我听见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像是兵刃尖端刮过一块巨大的盾甲,紧接着一阵尖利的鸣啸传来——

  我不适的拧了下眉,只觉得鼓膜刺痛,忽然我耳边一静,一双温暖干燥的手捂住了我的耳朵。

  “没事的。”我朝温珩微笑道。

  我将滑至肩头的兜帽重新戴好,回身望去,那是一只纯黑的怪物,一只没有眼睛,没有耳朵的虫型怪物,这个怪物身长超过十丈,浑身布着漆黑暗哑的鳞甲,腹下长了数百对或者上千对的虫脚,最顶上的一对螯足宛如两把锋利的剃刀,口器之中步满一圈又一圈的如尖刀般锋利的獠牙,它被藏心钉在十五丈外的巨树树干上,正愤怒的嘶吼着。

  我看着狂暴嘶鸣的怪物,意识到就在刚刚是这个掩藏了气息,悄无声息的靠近了我。若不是鹤崇及时发现,我怕是要落入这个怪物的口中,即使最终逃脱也会被这个怪物撕下一块肉来。

  它的尾巴狂甩,激起尘土四处飞扬,暗绿色的粘稠液体从它裂开的口器流出,滴滴答答的滴在了地上,腐蚀出一个又一个坑洞,浓重的腥气随狂风从它身上传来。

  我的喉口泛起一阵恶心,喃喃道:“这是什么怪物?”

  “是暗兽,”秦峥沉声道,他顿了顿,声音和缓了几分,向我解释道:“是一种生长于虚空的食腐妖兽。”

  暗兽?我讶然,下意识将眼前的怪物与记忆中在妖兽图录上所见的附图进行比对。

  眼前这个怪物确实能与妖兽图录所描绘的暗兽对上。我看着挣扎不休的怪物,心中产生了一丝怪诞,骗人的吧,这个怪物怎么看都是要吃肉的,哪里会是只吃地里腐烂植株的暗兽。

  “确是暗兽,”温珩神色少有的凝重,“然而,这只暗兽吃过活物。”

  暗兽在地里活动,性格温顺怕生,以腐烂的枯枝落叶为食,因为其温和无害的天性,为了自保身上长满了防御力极高的鳞甲,然而暗兽一旦吃过活物便会转化为堕兽,从此性情大变,十分具有攻击性,再加之一身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鳞甲,跻身十大凶兽也不足为奇了。

  除此之外,暗兽的习性是群居,以家族为单位活动,即使沦为堕兽亦是如此。

  鹤崇眉心紧蹙,看了眼兀在挣扎不休的暗兽,喝道:“快走,它在召唤同伴……”

  鹤崇的话音还未落下,这只暗兽挣便脱了鹤崇的藏心,速度极快的向我扑来,从挣脱到袭击不过瞬息,没给我留出半分反应的机会。

  这个暗兽对于吃上我的肉到底是有多执着啊——在暗兽扑过来的那一瞬,我脑海不合时宜的冒出这个念头。

  秦峥拉过我,将我搂在怀中,向后疾飞数里,躲过了这头暗兽的袭击。

  “藏锋。”在嘈杂混乱之中,我听到鹤崇的声音响起,属于他特有的沉稳。我从秦峥怀中举目望去,鹤崇手执藏心,如凝练月华的银发与衣袂一道无风自动,他挥出一剑,瞬间,可怖的湮灭之气自藏心剑身传出,以藏心为核心呈波纹状辐散开来。

  “轰——”

  暗兽的庞大身躯轰然倒地,像是突然之间被砍断了所有筋骨,然而令人意外的是,除去最先鹤崇在暗兽留下的一道剑伤,那怪物的身上再无半分伤口。

  我的呼吸急促,心脏砰砰的剧烈跳动着,身体一阵战栗,我的脑内一片空白,只剩下鹤崇的那一剑。

  惊艳绝伦的一剑。

  鹤崇正将藏心插入剑鞘,对上我灼热的视线后动作一僵,藏心便擦着剑鞘刺到他的手指,鹤崇将藏心收起,似是有几分不自在般的别开了眼。

  我的心尖好似被柔软的绒羽不轻不重的搔了一下,正要开口,突然嗅到从远处的空气里传来一股危险的气息。在愈发清晰的‘沙沙’声中我看见百里外的地面不自然的隆起,所过之处无不坍陷,随着几声咆哮,两只超过二十丈长的暗兽钻出地表,出现在我们眼前。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我看着两只巨大到狰狞的暗兽,心中划过一丝感悟。

第121章

  这两只暗兽来势汹汹,却只来得及朝着我们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就被秦峥与温珩二人斩成了两截。

  我的眉毛动了动,秦峥他们的攻击快得惊人,像是忍耐已久,动作中还隐约带着淡淡的怒气。。他们这是怎么了?居然这么急躁,都有些不似往日的沉稳了。

  在秦峥与温珩干脆利落的解决了前来的两只暗兽后,我们继续前行。

  我们要去的地方大概是神域的中心,我们在神域穿行了大概三日,每一步看到的都是单调的重复。树木倒伏,本应生活在树林之中的妖兽也不见踪迹,那三只暗兽竟是我们这几日来所见的唯一活物。

  随着我们的前行,空气之中的秽气逐渐变浓,而肆虐的风沙则在逐渐减轻,直至消失。然后我们看到天幕之上黑白如翻页般轮转,黑夜化为白昼,我们到达了脚下这块陆地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