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月难逢 第71章

作者:子鹿 标签: HE 破镜重圆 近代现代

  转眼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大概这种场所真的有净化心灵的效果,蒋序忐忑不安的心情奇异的平静下来。他开口:“你是因为昨晚的电话过来的吧。”

  大半天都过去了,昨晚的的事基本已经回忆得差不多了。是自己喝多,一时上头,抓着当年的事不放,非要池钺对方来宁城看自己。

  人嘛,意识不清醒的时候总容易回到年少轻狂的年纪。现在清醒了,蒋序恢复了一个成年人的理智,又可以心平气和安慰自己:就算池钺骗了自己,没有来又怎么样呢,当年对方有太多的不得已,难道你不知道吗?

  他对着池钺笑了一下,解释道:“昨晚我喝多了,随口说的,其实这次真的可以不用来的。”

  他只在喝醉时,有那么几秒,想要安慰那个18岁的自己。

  这个话题太过沉重,蒋序说完,又故作轻松转开话题。

  “你还记得咱俩当初在这儿讨论的什么吗?”

  蒋序笑道:“其实这个教堂真的挺适合结婚和求婚的,每次我来都能撞见,今天怎么没有?”

  池钺安静地坐着,“这次”两个字轻易刺痛了他的心脏。他静默几秒,低头伸手,从大衣外套内侧的包里拿出一个长方形的暗红色小盒子。

  蒋序:“……!”

  他所有愁绪瞬间消散,心说自己就随口一说,不会这么心有灵犀,池钺真打算在这求婚吧。天主教不支持同性恋,他们俩这样会不会上教堂黑名单啊。再说了上次对方说的还是先追求呢,是不是有点一步到位了——

  池钺把礼盒递给蒋序,蒋序接过来,惊疑不定地垂目,打开手中小小的礼盒。

  里面是一条吉他拨片做成地项链,黑色的,上面刻着海浪和月亮,蒋序知道后面是自己的名字,以及一个日期。

  项链地下压着一张陈旧的车票,蒋序拿起来,上面部分细小的铅字已经有些模糊,有些字依然很清楚。

  上面写着绍江到宁城,7点发车,日期是十年前的七月,那个很久远,很难忘的夏天。

  玛利亚垂目,静静望着教堂里的两个男人。雪白色的穹顶之下,池钺的声音低沉,一字不漏在蒋序身侧响起。

  传进那个18岁时,执拗站在车站门口不肯离开的少年耳朵里。

  “接到你的电话后去买的车票。”

  “来宁城前一个晚上,池芮芮生病了,又从绍江回了老家。”

  “舅舅说把池芮芮给他家养,我没办法同意。”

  “想过要不要解释,又觉得每次都要你理解原谅……很残忍。”

  四周安静得落针可闻,池钺声音低哑。

  “……没有骗你。真的想过要来看你。”

  7月盛夏的风里,蝉鸣和香樟树的气味混合。18岁的池钺透过汽车站的玻璃,对着外面同样18岁的蒋序说。

  对不起,真的想过带你去北京。

  琉璃窗将光线切割成五彩缤纷的光斑,落在蒋序单薄的脊背上。他安静地坐了很久,久到仿佛跨过了冗长的岁月,终于听见了浩荡的回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蒋序抬起头望着池钺,眼眶红红的,说话带着强行压下翻涌情绪的情绪:“怎么不早说?”

  “不管怎样,我的确失约了。”池钺笑了一下。“刚重逢就急着解释,感觉自己在卖惨。”

  当年的各种阴差阳错是他放开手的理由,却不能是祈求蒋序原谅的借口。

  可昨晚那个电话里,蒋序听起来那么迷茫又无措。

  池钺凝视蒋序:“但是不想看你一直难过。”

  片刻之后,蒋序低下头看着盒子里的东西,没头没尾说出一句:“我还以为你要求婚呢。”

  池钺:“……”

  在这种他以为彼此要剖析内心的时刻,没想到蒋序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哑然几秒,望着对方手里的盒子,忍不住笑起来。

  “是有点像。”

  他接着说:“我要是求婚的话——”

  池钺是想说,我要是求婚的话,至少会准备戒指,也不会在教堂,应该会在申城,在你生日或者什么有意义的日子。

  但是蒋序没有让他说完。

  教堂里,蒋序拿起那条阔别很久的项链,解开穿戴扣,把项链重新戴回自己的脖子上,确认戴好之后才松开手,无比平淡地开口。

  “答应你了。”

第76章 盛放的春

  池钺愣住了,转头去望蒋序。蒋序估计发觉自己的话有歧义——池钺又没真求婚。

  他轻咳一声,严谨地澄清:“我是说你之前说的追我这件事。”

  下午四点,阳光透过彩绘的窗子聚拢起来,落在池钺眼前,光怪陆离的色彩将他一颗心被烧得滚烫,像是记忆里宁城盛夏的温度。

  高中毕业后,池钺安葬池学良和徐婵,又赔偿了前房主的损失,背上了一堆债。大学期间打工供自己和妹妹上学。大学毕业,公司有意栽培,让他去子公司历练。他开始拼命赚钱给池芮芮做手术。

  她的烧伤时间久,情况复杂,手术需要分开多次,每次烧钱又烧心,幸好兄妹俩搀扶着走完这段路程,结果尽遂人愿。

  再后来工作调动,池芮芮和他一起回到申城,她的美术天分日益突显,池钺又在考虑将来需不需要送她出国。

  一桩桩一件件,像是永不停歇的钟表一圈接着一圈循环轮转,把池钺的10年搅碎在命运的齿轮里,拼拼凑凑,唯一还能够完整保留下来的,只有18岁至今还没有消退的少年爱意。

  但他不知道蒋序还需不需要这种困苦时放开手,顺遂时又试图来叨扰的情感。

  蒋序是那么热烈又洒脱,值得永远自由恣意,值得被很多人爱,去过更好的人生。

  直到他们再次重逢。

  真奇怪,池钺从来不惧怕命运,不惧怕死亡、困苦和绝望。但是重逢那一刻,不曾熄灭的幽暗的星火重燃,他终于承认自己也并不是无所畏惧。

  所有“希望你幸福”都是未见面时的纸上谈兵,原来他远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害怕失去蒋序。

  从请吃饭到要微信,从机场接人到雨夜表白,如今又追到宁城,颇有点死缠烂打的意思,他也已经做好蒋序很长时间不会原谅自己的准备。

  但蒋序没有。

  成年后的蒋序对所有人都竖起了坚硬的城墙,唯独对池钺永远保持少年人的执着和一往无前,隔着漫长的岁月又一次接过了项链,像是接过了爱。对他说,答应你了。

  他永远坚定纯粹得像是18岁。

  池钺喉结滚动,咽下所有炽热和酸楚,低头牵住蒋序的手反握在自己手中,目光柔软,像是一个吻。

  在空旷的教堂里,他声音清晰可闻,在圣母像下和蒋序保证。

  “这一次不会放开了。”池钺凝视蒋序,声音很低。“我爱你。”

  这三个字落在蒋序耳朵里,让他心内一颤。手掌贴合着交换温热,蒋序望着池钺,刁难:“你发誓。”

  他说什么是什么,池钺听话地重复:“我发誓。”

  蒋序继续胡说八道:“你写承诺书,公正那种。”

  池钺不假思索:“好。”

  蒋序暂时满意了,还想说什么,背后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打断了两人的独处。

  蒋序扫了一眼,有一群人走进教堂,穿着严肃整洁,在玛利亚的圣像底下站定,轻声合唱《赞美诗》,应该是他们的弥撒时间。

  这种氛围里在这待着不合适,两人自觉起身离开,池钺走在后面,听见身后他们唱——神爱世人,叫世人因他得救。

  池钺不信教,但他想,原来是这个意思。

  转眼到了晚饭时间,两人就近找了店吃饭。蒋序心情好,选了一家法式餐厅,点菜时乔合一发来微信:“酒醒了没?”

  这都一天了,问候来得也太晚了点,蒋序回复:“早醒了。”

  “那就好。”乔合一安心不少,又担心蒋序喝醉了不记得昨晚的事,如实汇报。

  “昨天池钺和我要你家地址来着,我给他了,感觉他可能会来找你,你做好准备。”

  蒋序:“……”

  蒋序猜也只有这种可能,举起手机给对面的池钺拍了一张发给乔合一,回复:“你再说晚一点他都回去了。”

  那头乔合一半晌没动静,估计是被震慑住了。直到蒋序很无聊地拍了两下他头像,才收到对方言简意赅的回复。

  “牛逼。”

  蒋序笑了一下,问:“池帅请客吃饭,你来不来?”

  乔合一估计认真考虑了一下,最后回答:“今天就不来了,你们俩这么久不见。等你们回申城前告诉我,我请你们。”

  从高中到现在,乔合一的眼力见一流。蒋序也不再劝,回了个“好。”

  吃了饭走出门,夜色已显,华灯初上。本来应该是分别时间,蒋序被池钺牵着手,腻腻歪歪不想放开。两人顺着江边一路前行,远远的外滩大桥已经亮灯,流光溢彩。

  蒋序突然发问:“是不是要到nobody了?”

  这么名字太过久远,池钺在记忆里翻出昔日的路线,回答:“位置没变的话,走路估计要20分钟。”

  这个距离其实不算近,但是蒋序不想回去,于是信口开河:“不远,我们去看看。”

  池钺当然不会说不。

  nobody居然还在原地,连名字都没有变过。只不过招牌变成了更简约的原木底色,门也从卷帘门换成了茶黑色的玻璃门。

  此时正是营业时间,两人按照记忆里的路线下了一层楼梯,酒吧里人声鼎沸,原来浮夸的马赛克装修已经找不出痕迹,变成了美式复古风。卡座松松散散的归置着,驻长的台子倒是一直都没变过,驻唱是一个短发皮衣的女生,个性十足,正在唱《爱人错过》。

  蒋序和池钺没有错过,他们点了两杯低酒精饮料,找了角落一个卡座坐下听歌。

  隔壁桌一群男生看起来是大学生,其中一个似乎想要驻唱女生的微信,却又不好意思。旁边人积极给他出谋划策:先给人家点杯喝的,再去点一首歌,记得要礼貌……

  蒋序抽空扫了一眼,那个男生脸上通红,经历了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还是泄气地开口:“算了,我不好意思。”

  旁边顿时一片恨铁不成钢的嘘声,蒋序忍不住笑了,去看池钺。

  “以前你在上面唱歌的时候。”蒋序指了指驻唱舞台,“我在下面听,隔壁就会有人商量去要你的微信。”

  酒吧里灯光昏暗,轻易把两人带回了昔日的岁月。蒋序眉眼间沾上了少年时的傲气与骄横,说:“我当时很想转头说,不行,这上面是我男朋友。”

  池钺问:“那你说了吗?”

  蒋序摇摇头:“没有。”

  当时池钺还在这里谋生,这些话不管是对别人,还是对池钺都不太好。他严谨地保守秘密,只有等到中场休息间隙,或是下班以后,池钺会带着他到无人的角落,在昏暗的灯光里接吻。

  想到这里蒋序有些不自在地低头,喝了一口酒,再抬头,酒吧里进来三个人,打头的是穿着貂的女人,柳叶眉,大红唇,在酒吧的灯光下风采依旧,正和旁边的男人说些什么。

  一行人一路交谈,看起来是有事,蒋序和池钺没有打扰。反而是等走近了,聊天暂时结束,旁边两个男人转头去打量整个酒吧。叶老板无意识转过头,扫了眼桌前的两个人,脚步一顿,眉头皱起,似乎觉得眼熟,却没想起来这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