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宦 第53章

作者:明灵不顾 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正剧 古代架空

  只见周遭凭空出现了许多人包围而来,他们皆身着黑衣手持武器,而脚步无声无息,仿若是在这白雪上的一末轻羽,杀伐之气却如同鬼魅。

  “杀出去。”云卿安掷字如刃,面容冷静而现凌厉之色。他既然敢亲来,便自是做好了打算,如今也不过是被发现了而已。

  “是!”被拒绝了相护的要求,祁放终是妥协,抽出随身所带的一柄软刃,同徐聿等人一并加入战圈之中。不过顷刻,这一片白雪地就被鲜血染出了交错的绯红,带着颇具死亡气息的美感,血色蔷薇蜿蜒无声像是一幅画。

  云卿安自知拖累,在掩护中默默后退,他凝神注视周围片刻,而眸色越来越深。

  那些扑涌而来的杀手各自手段不一且都层出不穷,倒像是三教九流之所出来的,又经过了严格的训练而致将异融于合。悍不畏死,一波又一波的袭击侵来,对方是摆明是要务必将他们困死在这里。种种迹象都表明,这里的确藏着极为重要之物!

  祁放、徐聿等人自是撑不了多久,若不出意外,后方潜藏的另一批东厂缇骑闻声便能迅速赶来,此番局面也构不成多大威胁的才是,只是这样的话,便是彻底打草惊蛇了。

  非云卿安本意。

  那即将要被点燃的传讯旗被倏地打灭了。

  等徐聿和祁放等都有些应对不暇之时,云卿安终是被黑衣人找到破绽拿了下来。

  “督主!贼子胆敢轻举妄动……”徐聿怒不可遏,乱刀挥舞间愈发疯狂。

  “放人,其余的,皆可商量,筹码随开。”祁放却是迅速收了手,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挟持云卿安的那名黑衣人,尤其是架在他脖颈之上的寒光薄刃。

  若能见血封喉。

  云卿安并没有出声求救的意思,只是感觉到刃尖粘腻的触感之时皱了皱眉头。

  黑衣人相互对视,没有应声,反而是目露威胁之意,带着云卿安缓缓后退。

  “站住休逃……”徐聿话音未落,却是被又一轮冲杀上来的黑衣人彻底拖住了,分身乏术,祁放亦然。

  又是一片杀声骤响,暮霭暗雪。身在乱局,夙寐难安。

  ——

  “又是些不要命寻过来的,上赶着给咱填荷包,这回咋样,照旧按老规矩办了么?”

  “不好说,劫贵人少不得钱财,只是这朝廷里头的……”

  “怕什么,朝廷几斤几两咱也不是不知道,横竖都摸得透了,谁怕谁呢?”

  昏暗中,高矮各异的数人守在这梁脊破败、门户寒陋的一处密室内外,他们的面目掩于黑衣毡帽之下难以辨认,一样的是,俱带有一股蛮寇不入流的野劲。

  一人说着回首越过破窗孔往里头瞅了一眼,压低声音沉吟道:“若是容易坏事的,下手务必得干净利落,但若是有点价值的,还得交予上头定夺。咱们受交待过的,可都别忘了。”

  经萧萧风掠劫荡不平,漆黑又窒闷,急促的脚步声纷杂繁乱,而心跳声在狭仄的空间里回响,几乎快要撞出胸口。

  此刻,云卿安唯一能分辨的唯有声音和一点点模糊不清的视觉。

  他不知自己究竟被掳到了何处,他可以确定的是所在位置距离原先战点并不多远且较为隐蔽,本是为追查龚河平而来,却忽落入这样的一个蹊跷不明的窝点多少是有些让人出乎意料。

  一阵无力感袭来,喉间干涩欲裂,先前云卿安被一名彪形大汉架住,跌跌撞撞地被推倒在干草堆上。料想是那口中所塞的破布絮发着浓重的霉味,而束缚了周身的绳索更是勒得死紧,他只能静观其变。

  忽有刺目火光投射进来,门被来人重重地踢开了,云卿安借此终于看清了屋内的景象。

  四下空落脏乱,桌椅歪斜,灰黑墙角堆放着干草麻袋甚至还有铁索,一滩黑红的污渍歪歪斜斜,像是痛苦而狰狞的面庞。这让他想起了宫监房,黑长直的大烟囱,其中滚滚升烟恍若才是唯一的生命,几乎完全压过了,残喘的生灵。

  云卿安眉头一蹙,迅速将脸偏向一边,恶心的感觉一时间有些难以抑制。

  “到了这就老老实实,哥哥爷爷们也不是铁血心肠不肯大发慈悲的人,少些矫情,命也就能拉长点。”来的人生得肥头大耳,蜈蚣一样的刀疤在他那似是睁不开一样的小眼睛旁,让他猥琐中又带着凶厉的意味。

  他先是俯身搁下了一只盛着灰糊糊东西的土碗,复从腰间摸索两下掏出一截布条,转脸盯着云卿安时,目光奸邪而肆无忌惮,狞笑道:“不该看的别看,省得待会还得费工夫把你的眼睛挖出来,脏手还费事。”

  云卿安冷眼望着他缓缓凑近,随后被他屈下的膝盖压的大半个身子都陷进了干草堆中,又被其里夹杂的锋利枯枝硌的生疼,云卿安却连一声痛呼都发不出来。

  那截布条被牢牢地缚紧,彻底将云卿安的视觉剥夺,强光极暗交替引起的眩晕感也一并涌来。

  脸上还被一双糙腻的手不安分地覆过,云卿安嫌弃难忍地挣了挣,果是引了恼。

  “少给老子摆出这副装模作样的表情来,我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那人暴躁地将云卿安猛拽起来,扯着头发提至他身前,狠狠唾骂道,“不过是点头哈腰伺候主子下贱烂货,内里都脏鄙透了,当谁会稀罕看你一眼?不干不净也不嫌臊得慌!”

  手骨力道奇大,头发被揪得一阵发麻,云卿安被拽得直往前跌伏而去,他却不管不顾似的猛然以身撞向那人的胸口。

  虽借势用了十足的力道,却怎么也就只是区区威力罢了。不料却听得一声低哼,钳制云卿安的力量陡然松开。

  那人身子一颤,闷声呛咳着跌到地上,单手捂胸,而指缝间泅出鲜红一片。他原先在打斗中受到的创伤刚好被云卿安这一撞给撞裂开了。

  “出了何事?”

  “该死的欠收拾混账东西!给脸不要脸!”

  外边的人听闻动静急忙闯入帮忙,见此俱都骂骂咧咧,用如刀的目光盯紧了云卿安。

  饶是什么都看不见,云卿安却也能感到如芒在背、野兽嗜血一般的恶意笼罩了他。

  他却是心底冷笑,痛快未有一瞬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余下的,便又是丝丝缕缕的钝痛,在听到骂声后突然冒出来了,却是一直伴随着他的。

  (本章完)

第55章 莫贪欢 在这一瞬间红了眼眶。

  浑浑噩噩间不知已何时,好似受煎熬了很久,又好像只是弹指一瞬。没有紧锣密鼓的折磨,也没有无孔不入的巡视,他们眼下还顾不上云卿安,只得先将他关在此处。

  水食皆没有,唯一可以和吃的沾上一点点边的,只是先前被搁在地面上的那碗东西。

  云卿安艰难地往一边挪了挪身子,用被束缚住的手使劲地往旁够,摸索着去寻那个碗的位置。

  这样狼狈的事对于他来说丝毫不陌生,如今再次面对时,他唯有苦笑。而他更为关心的是东厂那边的行动如何了,在生变之前搜寻才是最为要紧的,但愿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如若不然,日后即再难有机会。

  碗“哐当”的一声被打翻了,手刚一触碰到粘糊的流动感,云卿安就立马撤了回来,心下自嘲。

  不过是狐假虎威了几年,装腔作势了几年,还真就养出了些诸多挑剔的毛病来。

  可他又算得是个什么东西。

  愿求活。

  依附膻臭的蛆虫匍匐而行,而他从草堆渐渐朝那处挪近。渗透进了骨髓之中的耻辱尚且食过知味,这又算得了何?

  好不容易够着的碗却是一下子在云卿安的手边被踹得飞了出去,在墙角上撞破时发出撕裂的响声,连同他的尊严都碎成了大小不一的许多块,又在来人那凌乱沉重的脚步之下被踩踏。

  清凉的,新鲜的,润开了。

  他目前根本就弄不清这伙人的来历,此番究竟是意外偏差,亦或是对方早就在守株待兔了,因而也不能确定他们是否与藏物有所关联,可他们显然是对他的身份毫不忌惮,哪来的底气?

  云卿安未能如愿等到后续,便在司马厝动作停顿片刻后,用那刚被松开一些的手去环圈上司马厝的脖颈,有些难耐地起身凑近舔吻上他的颈窝。

  何故徘徊?

  呼吸交缠得不分彼此,他在泥泞中求欢,愿在痛苦中得片刻欢愉,草堆承受不住,根本就没有什么能承受得住,他要陷进去了。

  他从东厂得了消息火急火燎地赶来,自己也说不上来当时那是一种怎么样的心情,只知那是从未有过的,很不好的。如今总算见着了,却直逼得他气血上涌。

  试探若不通过言语还能用什么?他入了虎穴,本就存了目的,若是没能从对方的口中探出些有用的信息来,岂非白白遭罪?

  云卿安将腰背顺着草堆挺直了一些,仰靠着抬起脸来。他的本意是维持一个在狼狈中稍微能够体面一些的姿势,却未想落于他人眼中时则成了另外一番体态。

  云卿安丝毫未觉,舔了舔干燥的唇,继续激话道:“阁下若是背有倚仗,不把本督放在眼里倒也是理所……”

  来的只有一人,云卿安自是能听得出来,可对方却不像先前的任何人。主事的那位坐不住了是吗,来得正好。

  云卿安却还未来得及再做出一些其他反应来,整张脸就已然被那人掰了过去,唇口也忽被对方强行堵住了,他惊怒交加,随即却忽觉嘴中被率先地渡进了清水。

  连谁给的都不知道,云卿安竟然都敢要?

  司马厝冷笑一声,动作是报复般愈发恶劣。不想他却在见到那环雪腕的淤青时,宛若被刺了刺眼睛。

  紧接而来的,侵进舌腔的深吻毫不温柔,生疏僵硬得如一张白纸,可就是这样,却让云卿安的脸上现出难以承受的情动之色,凄碎又迷离,若待放将摧的秋雨海棠般缠绵悱恻,恍恍惚惚地回应着。

  云卿安的心沉了沉。

  云卿安心下一紧,忙借劲一侧身将藏于其下的香匣撞到了地面上。只要匣盖被摔开,里头的迷香味泄了出来,他就有把握破难局。

  直到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云卿安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身体后仰着靠了靠,几乎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感觉到云卿安那几近疯狂的热烈迎合,司马厝却是气得彻底寒了脸。

  话音未落,来人却已是用手摁上云卿安的肩膀,直接朝他欺身压下,那股凶狠的意味一点也不少,力道却是隐忍而克制。

  他在这一瞬间红了眼眶。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口里塞着的破布团被拿开了,云卿安顺了顺气息,嘴角扯出照旧的那种客套的假笑来,哑声说:“承蒙款待,本督记下了,今日之恩,来日必还。”

  衾布蒙眼,而绳同青丝散乱缠绕,现出冷白之上被勒出的红痕堪怜。若幽袅而不孤冷的梁上月,枕着漆潭飘零久难定,静候抚慰。反正他什么都看不见,也断然反抗不得,轻而易举地就能引得观者喉结微滚,而眼中有幽暗的邪火跳动。

  食髓知味即念念不忘,就算没有那渡过来解厄的甘霖,云卿安想要认出司马厝也不难,而难的是,蜜意泛着悲凉再无清明。

  愿他如挥刀杀人时那般狠决果断,就算在他的粗暴蛮横之下鲜血淋漓,云卿安也绝不会有半点的异议。若还能得他怜惜一二,轻吻伤口,就算下一刻就是没了命,云卿安也都心甘情愿。

  “够了么?”司马厝却是推开了他,紧锁的眉宇之下,双目的冷意仍存,“云督好兴致,一般人可都奉陪不起。”

  云卿安看不清他的面色,却也能想象得到个八九不离十,他压下心中的苦涩之意,冲司马厝无所谓般地勾出一抹笑,“怨总兵,不管够。”

  还想做不想认。

  司马厝倒还真是想过要不明不白地办完了事,后再若无其事地把人丢回东厂里面去,好歹省事犯不着纠结。可惜现在不行了,不但认出还说开了,也不知谁就一时冲动地当了个倒霉鬼。

  解了其困又抬手一把扯开那蒙着云卿安眼睛的绸带后,司马厝干脆转过身去不再看那衣衫不整之态,和他拉开了些距离,口气冷硬道:“都进了寇匪窝,想换个死法我可不依你。云督不如一声令下试试,看看厂下番子是不是随叫随到。”

  气话轻而易举就出了口,可司马厝又禁不住会想,若是他迟来会如何,是否结果依旧是如此。云卿安逆来顺受,挪着去够那破碗,都是怎么过来的?

  司马厝分明有着极好的耐性,交战对阵皆可从容以对,却屡屡在云卿安这里情绪失了控,分明见不得他的这副自贱模样。····欲念害人,心软害人,早就知道不应该跟这么一个口蜜腹剑的权奸纠缠不清,就算其与魏玠有异,或可利用来作牵制瓦解之器,但谁又知云卿安的其他居心为何?

  无非就是他给自己找出的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而一旦行差踏错了,损兵折将还算小事,若是有朝一日真的彻底抽不出身来,又如何给自己一个交待,如何面对他一直所坚持的信仰,手下兵卒对他的失望,黎民百姓的谴责,还有,他的叔叔……

  云卿安眼睫微颤,掩去眸中晦暗的情绪,从草堆上翻过身后将那香匣子重新捡起来盖紧,又放于唇边轻轻地吹了吹。

  尘烟便渐渐消了,解香自被旋开的另一孔溢出,破之无碍。

  他蹲下敛眸,脸上看不见丝毫的委屈之色,只是如同自言自语一般地轻喃:“若能以权势压人,咱家也不算是一无所长。只求总兵,同行一程。”

  终途为何,皆不重要。

  ——

  漆黑不见天日的甬道,两边被杂物堆塞得严严实实,七弯八拐,而沉重的脚步声几不可闻,斜插着的火把分立,夹峙着其中通道。

  云卿安寸步不离地跟在司马厝身后,低头踩着地面那若能使人安心的影子,被他带着朝前走,沉默而乖顺。尽管不知晓司马厝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又是如何引开了人一路顺畅无阻的,但他愿意来,这就足够了。

  穿进来的凉风忽使火把摇曳得厉害,近旁的光也就闪烁了一下便熄灭了。

  云卿安下意识地用手拉扯住司马厝的后腰带。

  司马厝脚步未停,回头瞅了云卿安一眼,虽还气着倒也没有拨开他的手,语调没多少感情地道:“回去记得把赎金送我府上,各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