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卦当真 第66章

作者:册神不是吹 标签: 玄幻灵异

  他一句话说出,姜临听了瞳孔一震,指尖微颤,刹那间松开了他的手腕。

  姜临匆匆转过身子,抽出了“无渡”。

  银亮入水的剑身对着飞舟向前一斩,无声无形的剑意却在风澈的眼前化作一团缥缈虚幻的雾,包裹了整座飞舟。

  风澈看见每个人关于“姜澈”这个身份的记忆在雾中浮现,随后像是被极利的剑锋斩断,变得一团模糊,重新回归到其主灵府之内。

  姜临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我本就是伪造了一个身份给你,如今斩断这些姜家子弟关于你的记忆,日后他们不会对姜家是否存在过‘姜澈’存疑,至于学堂那边,我会解决。如此你可安心启程。”

  风澈在身后轻轻抱了他一下,凑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

  “我在风家等你。”

  风澈松开手,猛然后退,脚跟触及到飞舟栏杆边缘,单手撑着扶手飞身踩上。

  他站在栏杆上,满身的伪装尽数褪去,根骨拔高,发丝拉长,衣袍如剥茧抽丝,随着储物袋灵光一闪,换回成年衣袍的大小。

  他迎着飞舟破空割裂的风,“尘念”血红的飘带翻飞漫卷,衣袂在风中飞扬,一缕墨发半搭在面颊上,有些微微发痒。

  “姜临,记得想我啊!”

  他轻轻笑了一声,眉心的红纹张扬刺目,伴随着笑意舒展开来,随后闭眼直直仰倒,坠入云雾之中。

  姜临维持着被拥抱的动作没有动,手臂微收,似乎刚刚正打算拉住对方的手。

  半晌,他才走到栏杆旁,看着缥缈厚重的云雾。

  他眸中沉重深刻的痛苦仿佛能将其望穿。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从唇里吐出一丝苦笑来:“想得,快死了……”

  他独自站了一夜,直到红日自天际播撒烈烈朝晖,金色的晨光割断云层,透过来的光落在飞舟上,刺得他眼晕。

  他抹了一把眼角,慢慢挪回了屋内。

  *

  楚家与风家比邻,风澈坠落的地点属楚家边陲,他重新换了副样貌,行了半日,就到了两家分界的界碑前。

  楚家只是象征性插了块界碑,随便贴了几张符就此作罢,风家那边里三层外三层的结界将整个地界围了个密不透风,风澈不动用神识,连结界内风家的图景都看不到一丝一毫。

  四大家族向来友好互通,哪边守备有失会先行遣散百姓民众,风澈三百年前回来那趟,风家都未曾有这般森严的阵仗。

  他一路上听闻风家如今闭塞锁城,制度严苛到令人发指,单单从这密密麻麻的法阵禁制来看,就并非危言耸听。

  风澈正想动用“水泽破界”找个破绽钻进去,连破了三层还没看见尽头。

  他一时有点泄气,刚刚打算收了神识,直接开启空间界,破开的口子突然漏出了些许光亮。

  随后那口子越来越大,流泻出的光也越来越多,随后迸发出一声惊天巨响。

  风澈仓促往旁边一躲,用作防护的“四野穹庐”还没抬手起势,就在指尖掐灭了灵力。

  只因他察觉到那爆破似乎针对的就是他破了半天的结界。

  纵然那道爆破声实在威力雄浑,但是风家的结界也并非浪得虚名,破开的口子不过孩童身躯大小,且随着时间的流逝,正在飞速愈合。

  风澈神识探出,正准备看看里面的人意欲何为,却发现里面的人像是疯魔一般,就着九寸大小的口子,开始拼命往出钻。

  他们人挨着人,人挤着人,为了争第一个出去,拿指甲狠狠抠进旁边人的肉里,把对方划得头破血流。

  直到第一个从结界里钻出的人滚落在地,风澈走上前想拉住他问个清楚,突然望而却步。

  那人眼里的惊恐致使他眼球凸出,遍布的血丝狰狞恐怖,他几乎脱了一层皮,衣袍被扯得一丝一缕,几乎不能遮蔽身体。

  他像是没看见风澈一般,只顾着一味撒腿向前狂奔,肩膀脱臼让他跑起来身子微微侧偏,不平衡的步态显得有些滑稽,但他跑得快极了,仿佛慢了一步,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就要将他吞噬。

  身后的人还在继续争夺着钻出来的机会。

  风澈有些看傻眼了,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风家围墙遭难,凶兽已经攻到里层结界了。

  突然,一声厉呵响遏行云,如同暴雷炸响天边,正在拼命往出钻的人齐齐一顿。

  “你们几个,给我回来!”

  那群人怕得浑身发抖,但还是撕扯得更凶。

  那人袖袍卷到面前之时,风澈敛去周身修为灵气,老老实实地跟着那群人一起被带进了风家结界内。

  他倒要看看,这风家地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作者有话说】

  写这一章晚上做梦了。

  梦见似乎是风澈死的那二百年里,姜临站在我面前,孤零零的一个人。

  有点心疼他,忍不住问了一句话:姜临,既然可以一剑斩掉记忆,为何逼自己记着前尘

  他朝我一笑。

  苦涩入喉,一时有些哽咽。

  我其实很清楚,他不是不能忘,而是舍不得忘。

第69章 苛捐杂税

  那人袖袍内四角闭塞遮光,只露出脚下部分空间,风澈不敢动用神识,只能凭一双肉眼观察情况。

  空旷四野向后飞速退去,边界从粗糙的沙壤逐渐变为灰黄的土壤,风澈盯着地面的枯草断枝,不禁感慨风家怎像如今这般荒凉了。

  他们脚下风盘踏空,看法阵运行速度来看,这弟子最多可施展中阶法阵。

  风澈脑子里过了一遍过河拆桥,敲晕对方替换身份的勾当,准备观察一下再实施计划。

  他打定主意,再次看向外面之时,眼前已经出现了城池。

  风家多湖泊密林,城池依水傍林,严格遵照风水阴阳修建,一般为钟灵毓秀灵气汇集之地,然而此处风沙四起,满城萧瑟衰败之景,风澈甚至怀疑这里并非风家人城,而是哪处边疆哨岗。

  那人袖口一松,几人随之滑落,下方巨型囚车穹顶开口,几人就这么被甩了进去。

  风澈暗自揪了对方袖角一下,借着力道没有掉到下方人堆里,而是滚到了角落。

  他后背磕在囚车铁栏,寻了一下那人方位,朝着他大叫了一声:“哎呦!疼死了!”

  那人被他声音吸引,转头望过来。

  他一身风家弟子常服,云纹银线滚边,绛蓝色的腰带上别了一枚风家内门弟子身份玉佩,风澈瞟了一眼,上面刻着“迟斯年”三个字。

  风澈心头一喜:好好好,内门弟子,借着身份正好混进去,说不定职权高一些能看见风瑾。

  迟斯年一双浅淡的瞳仁微动,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没理他的哗众取宠的行为,开口道:

  “流民外窜,私破结界,两罪并罚。

  游街示众,明日鞭笞二十,缴灵草二百赎身,否则入灵草园务农十年。”

  不同于刚才抓他们时那声暴呵,他的声音竟然清朗如泉,甚至有玉石相撞的叮咚之感。

  可惜这人说完这句便再无后话,板着脸将囚车牢笼扣紧,翻手将两道禁制附在了锁链上。

  周遭无人敢言,迟斯年冷冷看了一眼众人,甩袖驱动囚车。

  囚车一颠簸掉头,风澈眼前视野调转。

  四周房屋破败,窗框上破布条索被风沙吹得灰白,商铺潦倒,摊贩零落。

  往昔风家所属城镇欣欣向荣,是商贩云集之所,如今看来反倒满目萧然。

  风澈嘴里发苦,心想现今风家闭门不出,竟然经贸也萧条至此。

  囚车向前缓缓行进,身后传来一阵弟子的低语,风澈借着囚车栏杆的遮蔽,将耳朵微微侧后。

  “迟师兄,还跑了一个,本月尚未缴纳赋税……”

  “跑到哪了?”

  “楚家边陲。”

  “九寸破口,跑出去不死也脱层皮,现今如何了?”

  “皮肤溃烂流血过多——”

  迟斯年打断他的下文,玉石般的声音平静道:

  “无用,杀了便是。”

  那人再无声响,似是退走执行任务去了。

  风澈忍不住转头,看见迟斯年漠然的神色。

  他像是察觉到了谁的视线,转头看了一眼囚车,随后别过脸去。

  那目光,像是看路边随处可见的落叶枯茎,纵然是踩上一脚,也是无所谓的。

  风澈收回目光,敛住自己的神色,但他明显被对方的目光刺激到了,纵然是压抑半天,心底难免涌上一股怒气。

  风行舟执家主位期间,凡在风氏地界,民众虽不如修士地位超然,但也至少有人的尊严,即使犯错被罚,也要讲究人权。

  可那人仅仅是伤口溃烂,便是无用可杀,就连投到囚车之上的满城目光,也让人心寒。

  修士漠然,凡人麻木,像是对此番囚车游街习以为常。

  囚车只是静静地在路中央行进,周遭车轮碾压石子沙砾,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铁笼联合处相撞,刺耳的摩擦声听得风澈牙酸。

  风澈突然意识到,囚车上的那几个和他一同进来的人,是不是过于安静了。

  他环视一圈,发现这几个人除了满身狼狈的伤口,也无大伤,此刻反而面如土色,气息灰败死寂,像是丧失希望的将死之人一般。

  何况这几人虽未穿金戴银,仅仅穿着粗布陋衫,但单从他们浑身气度和有能力有渠道搞到破阵手段来看,就是有钱的人家。

  他心下疑惑,若破损结界是重罚,是什么让这群人还要孤注一掷,赌上身家性命去搏一个几乎不可能成功的结果。

  “叮叮——当当——”

  风澈拿手指敲了会儿栏杆,试图引起那群人的注意,结果他们就像是入定了一般,听到风澈刻意弄出来的声响,连半点反应也没有。

  风澈拽住旁边人的袖子,拉了拉,对方双目无神,怔怔地看他一眼,一言不发。

  风澈眼见套话不能,只好作罢,松松垮垮往栏杆上一靠,准备等着囚车巡街结束。

  他躺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偷偷散了一缕神识,绕着城镇街道飘散而去,满城细碎的声响纷纷涌入他的耳朵。

  孩童的哭嚎,女子的哀求,男人的怒吼,囚车经过之处大大小小的议论声接踵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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