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级咒物观南镜 第65章

作者:NINA耶 标签: 少年漫 BL同人

  他们收到了天价的赔偿金,这是咒术师一生中可以挣的最后一笔大钱,那女孩看到时哭得撕心裂肺,想要把发票撕掉,被她父母苦苦拦住。灰原雄的父母只是卑微地鞠躬感谢学校对儿子的“照顾”,他们是诚心诚意的,并不知道像灰原这样可怜的孩子是如何用无价的生命有价地填着这个不值得的世界中永远填不完的窟窿。

  他们什麽人都不怨,只在那儿怨自己。跪在灰原雄的坟墓前,抱着他的墓碑,母亲大哭着:“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对不起你……”

  观南镜的房间被默认着留了下来,因为他没有家,如果在这里都没有一间屋子的话,他想回来的时候该怎麽办呢?所有东西都被原封不动地放在本来的位置,他们在这里施加了一层又一层的咒术,努力保持这里的一切都不要随着时间流逝而变化。

  木桌不要衰老,衣服不要失去光泽,桌子上做到一半的数学习题册依然保持着被橡皮擦到一半的痕迹,就连空气中淡淡氤氲的檀香都不要散去。

  这屋里的每一份东西,每一份,都维持着原样。

  仿佛他只是出门吃个早饭,床铺依然带有余温。

  夏油杰看着桌子上的游戏机,这本来也是他送给观南镜的,之前还没注意,现在才发现当时正好拿了一个情侣版给他。他的那份是黑壳子,观南镜是的白的,现在一黑一白两个游戏机摆在一起,依然是整洁如新的样子。在高专刚开始生活的时候,观南镜喜欢学着夏油杰帮助他的样子,在每个东西上都写下它们是什麽,写下自己使用的心情。现在他像握着世界上最轻的一片羽毛一样拿起它,发现背面写着:

  “游戏机。

  前辈送的。

  喜欢。”

  他手一颤,几乎要把它摔了。打开它,输入也是他替观南镜设置的密码,发现他在死去的前一天还在玩动物森友会。他像是预料到了什麽,极端痛苦地打开了自己的游戏机,进入,一打开小人就在家门口乱着头发苏醒,身旁的邮箱亮着,发出滴滴滴的声音。他几乎无法点开,却又没有办法不点开,一打开后整整几十封都是标着可爱小人头的“镜”发来的,最上面的一封是“前辈讨厌我了吗?不要讨厌我……”

  夏油杰滑落到地面上,几乎要掐死自己。

  五条悟在衣柜里一件件地数过观南镜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实际也没多少,除了制服外,大多都是别人送的,歌姬给他的那些裙子都非常好地珍藏着,在衣柜中发出淡淡的洁净的香味。他用手指划过它们,每一件的触感都这麽真实,最后停在了黑暗中最后一件小洋装上。

  细细的丝带垂在他手里,他在黑暗中慢慢地,慢慢地一寸寸摸过去,仿佛又摸到了观南镜细腻的脊背,雪白无暇的,年轻的肌肤,在太阳下闪着细细的香槟色金光,最后替裙子打了一个世界上最漂亮的蝴蝶结。

  可是没有小学弟高高兴兴地回过头来冲他笑,搂着他的脖子说前辈最棒了。

  夏油杰又开始像小时候一样躲进衣柜里。他没日没夜地点香,于是衣柜里也渗透了这股味道。他不吃不喝,拒绝工作,外面人的哭喊和死活好像已经与他无关了,他不再像从前那样,想着有和自己一样的弱小的人需要得到帮忙,希望自己能在糟糕的世界里做个正义的人,不,他不能够。

  他没法告诉自己“有人和镜一样在绝望中等待拯救”并产生动力。

  他只觉得恨意绵长又清晰,没有尽头。有太多该死的人理直气壮地活下去了,可世界上最应该活着,最应该长大的他的宝贝,却被人无声无息地害死在了一片肮脏的污泥里。

  而他却在忙着保护那些根本不值得的人,忙着忍受折磨来守护厌恶他的人,忙着不眠不休地帮助践踏他的人,忙着恭敬地低下头服从于那些腐朽的长辈和贪婪的权势。

  他早该什麽都不管,只和观南镜在一起就好了。一起离开没有意义的责任,一起躲进衣柜,一起跑到世界尽头。

  他早该……

  他躺在衣柜里,睡也睡在这里,大多数时候只是发呆,只偶尔浑浑噩噩地玩游戏机,玩星之卡比,这是他和观南镜在一起玩的第一个游戏,可却没一起通关过。现在他在代表通关的那个亮亮的金黄色小洞前操纵着卡比一遍遍地原地转圈,希望能等到属于观南镜的小小的圆滚滚的瓦豆鲁迪出现,一起手拉手闯过关卡。

  他不再可以看月亮,月亮会刺伤他。他也不再可以看太阳,太阳也刺伤他。他只在暴雨日出门,在某一天游魂一般来到了他曾经待过的那片狭窄的躲雨的楼梯,坐在上面等待有一个观南镜带着全世界的色彩和声音出现,带着他所有的欢愉和明亮出现,蹦蹦跳跳地来到他的世界,替他扎上头发。

  但直到夜幕愈深,依然无事发生。

  他的镜丢下他了,不要给他送伞了,不再接他回家了。

  他淋着雨在黑夜中浑浑噩噩地游荡,路过小巷,在雨水里依然敏锐地捕捉到虚弱的呼声。他麻木地扭过头,正好和一个躺在地上的人对上了目光。她正在满面痛苦地看着夏油杰,手指抓陷在泥土里,死死地望着他,仿佛看到了人生所有的希望。在她的身后,是一只坐在地上的咒灵正在抱着她的胳膊啃食。

  雨水打在她的脸上,混满了污泥和血水。

  夏油杰想要走开的,他太痛苦了,他没有力气再帮助别人了。

  而且他恨他们。他恨他们每一个人凭什麽都在命悬一线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夏油杰,观南镜却没有?凭什麽呢?

  暴雨如瀑。

  他站在这里,走不动脚步,听到这个女人在拼凑出不成样的求助。他到底转身进入了这条小巷,但他不要再随便救助起普通人了,咒灵是人类心灵的集合物,人类的心灵就像是一团擦满了呕吐物的抹布,他不要再为这些抹布,做那个永远不可能把石头推上山顶的西西弗斯了。

  “我不会救你的。”他和脚前颤抖哀嚎的人说:“但我可以帮你痛快点去死。”

  是的。

  夏油杰想通了。

  死亡才是人类永恒的救赎。

  从不存在,就不会有丑恶,也不会有痛苦了,不会有欺骗,背叛,霸淩,侮辱,剥削,谋杀,嫉妒,怨恨,恐惧,疯狂,战争。

  不会有美好的观南镜被带到这个乌黑的社会里,又被夺走生命。

  地球好得很,根本不需要人类的存在。

  但在杀死自己前,他觉得该死的人还有很多,得先把他们带走才行。

  消沉多日,他第一次拨通了家入硝子的电话,在仿佛都浸透一生的雨水中声音十分冷静而正常地问她:“我要看那个案子的详细卷宗。当时跟着的辅助监督是谁?”

  得到夏油杰叛变高专,杀了同伴潜逃的消息时,五条悟正待在观南镜的房间里。今天是他的生日,他回到了这间因为被定格而依然显得温馨的房屋内,第无数次打开冰箱,里面空无一物。

  可去年这里是放着一个小蛋糕的,上面插了十七根细细的蜡烛,观南镜特意选了和他眼睛最接近的颜色。他那时还把人从床铺里摇醒问他,问他等自己十八岁的时候他要送什麽。

  观南镜笑着看他,眼睛里全是温柔爱意,说他想要什麽都可以。

  “杀了就杀了,杰不会乱杀人的。”五条悟冷淡地说。

  电话那头的人都惊了:“什,什麽……”

  他关上了冰箱:“我不动手,你就真觉得我什麽都不知道?告诉你上头主子洗干净脖子等着,等到好日子,老子自然会送他们上路。”

  伏黑甚尔从酒吧里出来时,看到路灯下抱着胳膊的那个人影,不由得啧一声:

  “干嘛?小情郎死了找我这个八百年前的债主泄愤啊,没想到你心眼这麽小。”

  五条悟不理会他,只是淡淡地说:“我知道你有门路,替我找他……什麽部位都行,还有涉事的诅咒师。”

  伏黑甚尔似笑非笑:“人死了再扮痴情种有什麽用?不过这不关我的事就是了——报酬是?”

  “一千万。”五条悟平静地说:“外加禅院家三个老鬼的头。”

  “啊呀啊呀。”伏黑甚尔咧开了嘴巴:“你早说啊。”

  平安夜。

  今天观南镜本该过生日的。

  歌姬近日在任务里差点小命都丢了,家入硝子紧急去了京都还没回来,告诉他们歌姬脸上的伤就连反转术式都愈合不了,将会终生留疤。灰原走了,七海建人休学了,夏油杰现在变成在逃犯人,一年级那个伊地知还不伊路知回家了,高专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五条悟一个人手插在口袋里,在雪花中无声地走在热闹繁华的道路上,不知不觉就回到了涩谷街头。今年依旧是那麽大的一颗圣诞树矗在路中心,装饰好像变了,又好像没有,他在不间断的车流前停住了脚步,看着披散着头发的夏油杰在冬日中依然穿得单单的,已经不是高专制服了,正手插在口袋里,安静地站在巨大的绿树下。

  他脑子里闪过去年他们三个人在圣诞树下拍照片,五条悟有一张作势去亲吻观南镜的,夏油杰嫌弃。

  明亮的灯光下他们的眼睛是那麽闪亮。

  夏油杰也看到他了,但没有过来。他们就只是沉默着,隔着车水马龙,在全世界最热闹喧哗的地方,最美丽幸福的日子,最明亮的灯下,最寂静地对望了一会儿。

  五条悟顶着满身雪花回了安全屋,开始找电影看。他从来没有这麽陌生的感觉,仿佛急需找点东西来填满房间。翻到柜子最下面时他的手忽然顿住了,抽出来一看是《情书》的碟片,壳子上,观南镜认认真真写着:

  “喜欢,想要和前辈一起再看一遍。”

  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符号。

  “对不起,郁子,我还要远行啊——”

  “别等我啦——”

  夏油杰无数次打开他和观南镜一起看过的电影,一遍又一遍。

  并没有什麽人在追捕夏油杰,所以他过年时无比平淡地回到了家里。他早已是特级咒术师,能动手的只有五条悟和九十九这两个同级强者,前者在平安夜不声不响地杀了禅院家和加茂家共五个长老,直接把十二长老会清了快一半出去,拿人头摆了生日蛋糕,惊骇咒术界上上下下,却都一声也不敢吭,毕竟五个老头立刻取代他们的亲戚上位填了进去。后者依然在海外游荡,听了通缉令的回复是“天啊,这不是老娘喜欢过的帅哥吗,我可不要杀”,事情就尴尬地搁置在了这里。

  春节又到了,只是一年的功夫,笑着盖住他的耳朵不让他听父母说话,站在乳白色门廊那儿替他围围巾的观南镜就不见了。他躺在床上,阳光和去年一样照进来,他却感觉自己被烈焰炙烤,骨骼一寸寸断裂。他把音响声音开到最大,一遍遍听“in other words, I love you”,一次又一次抚摸床单,把怨女叫出来。

  于是他的镜又回来了,趴在他旁边玩游戏,读书,和他一起听音乐,偶尔抬头冲他笑,阳光下脸颊侧是半透明的,眼睛是汪汪的春水,只是这麽看着他夏油杰就忍不住一直笑,一遍遍看,怎麽也停不下来。门外他的父母在愤怒而巨大声地砸门,让他关掉音乐,关掉!

  怨女在他暴动的咒力里颤抖,于是观南镜也像是游戏中遇到了错误的代码一样乱波动。

  不要走,对不起,镜,对不起,不要走。

  夏油杰从床上撑起身子,冲着门外大喊你们闭嘴!他爹妈说你现在翅膀硬了,反了天了!只要你还在这家里一天,你就别想摆脸色给人看!别人死了关你什麽事,我看我们俩死了你都不会这样哭丧!

  这倒霉孩子,大过年寻这种晦气,你是不是也想死?

  夏油杰捂着耳朵:“闭嘴!!!!!”

  门外的声音猛地顿住了,再过了一会儿后,传来了人体落地的咚咚声,还不至于死了,只是被咒力震晕,他不想要在观南镜面前杀人。可等他赶紧回头安慰宝贝别怕时,对方已经消失了。

  怨女的幻术持续不了那麽长的时间。

  他像个孩子一样大哭出声,抚摸着毫无温度和凹陷的床单,一次又一次,最后把自己蜷缩起来,紧紧蜷缩起来。

  五条悟今年过年没画画,只是在写字。他今年正好满18岁,祭过祖后,就要正式接过家主的位置了。家里人人都知道他去年带回来的那个漂亮孩子人没了,也人人都知道连祖宗的眼睛都护住人,更是人人知道他低气压严重到都不怎麽和人说话,于是侍从侍女们更是远远服务,生怕触了家主的晦气。他正点了香安静写字,写得冷清,因为知道旁边没人替他磨墨添香。

  十八年都是这麽过的,只有一年意外,就这样难以忘记。

  他发呆着落不下笔,忽然感觉有人在剪蜡烛,激动万分地一抬头,却是一个小侍女在那儿偷偷举着剪子,被他吓了一跳,剪刀掉到地上,人晃得也一屁股坐下去,结巴着道道道道歉。五条悟把笔捏断在了手里,没发作,只是沉声叫她出去吧。

  今年的烟花还是一样地大,一声又一声地砰进天空,炸裂开许多光。五条悟看得暂时忘一会儿现实的生活,今年的生肖是老鼠,这可不会再认错了,他刚沾了笑,抬手指着要让身边人看,就对着身边无声的空气愣住了,又缓缓地把手重新放回袖子里。

  雪光浸透了屋顶,钟声再一次叠宕在室内,和潮水般的时间一样,冲刷过寂静的一切。五条悟忽然想到观南镜曾经和他说过“我想要前辈不再寂寞”,他那时觉得他是大言不惭,现在才发现大言不惭,觉得自己才不会寂寞的竟然是他自己。

  如果从来都只是一个人,他并不会觉得这样清冷。可为什麽要把他焐热后又走掉呢?

  “我想你了,镜。”他抽了头香,在佛龛下虔诚许愿:“见见我,哪怕是在梦里。”

  伏黑甚尔给他带来了观南镜眼睛的那个春日,他浑浑噩噩地走了一路,走到富士山下。金光璀璨无暇,河水波光粼粼,樱花落着一场又一场大暴雪。到处都是快乐的游客,牵着爱人或家人的手,走在这春光明媚的大地。太阳一如既往地照耀大地,他从来没有这麽清楚地知道过,再也不会有个小小的人蜷缩在他的膝头等着日出,张开双臂像幼鸟一样回到他的怀里了。

  他站在这里,感觉自己像一块金子,在明亮到近乎一片白光的春日中被融化殆尽,变成一滩无力的水。

  “这有什麽的,我们还会一起看很多次。”

  “真的吗?”

  说出这句话时,那双凝视着他的盈盈的眼睛,现在只剩下一半了,变成死物,套在他的手指上。

  “咒具的作用是能让人更容易分辨真假,副作用是戴着针扎一样疼。”伏黑甚尔和他说:“别的不太好找了,太零碎。”

  他看完富士山,又回了东京,无法控制自己一路去曾经去过的地方。路过贴着超人海报的漫画店,他走进去看,最新一期刊又在画露易丝命悬一线的时候被克拉克拯救了。

  他们一起在晨光中紧紧拥抱,说永远不分离。

  超人抚摸着露易丝的头发问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了你该怎麽办,那我不会再爱这个世界了。露易丝说不要怕,即使我死去,我也永远爱你,永远和你在一起。我只希望你快乐。

  “他不会再快乐了。”五条悟无视了周围人看他异样的眼光,自言自语:“他做不到该怎麽办?”

  他去电玩店,自己空空地和计算机打架,才玩十分钟就直接扔掉了一大袋买来的游戏币出门了。他去吃麦当劳,依然是一个人吃七个汉堡,点了新款冰淇淋的时候下意识扭头想问问别人要不要吃,然后再一次对着空气发起呆来。

  “所以您要几个?”服务员耐心地问。

  “……不想吃了。”

  他整整半年没迈入过蛋糕店了,一个甚至已经让他感到眼生的店长依然关切地问他:

  “好久不见啊,悟君。静子妹妹没有一起来呢,她是不是快毕业了,身体还还好吗?”

  “她搬去别的城市呢。”五条悟轻声说:“劳您挂心。”

  “天啊,太可惜啦。”店长捂住嘴巴惊讶地说:“你们一定要再见面呀。虽然你们可能分手了,但那孩子真的很喜欢你,你知道吗,悟君?有的时候在这里一等就是一两个小时,静子也一定要等到你爱吃口味的蛋糕,说要替你带回去。”

  五条悟拎着东西漫无目的地走在东京街头,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观南镜爱吃什麽口味的蛋糕。他能回想起来的都是观南镜问他喜欢吃什麽,捧着脸看着他说前辈喜欢就好,我也好开心,露出灿烂的笑脸来。路上看到小孩子被妈妈握着手,兴高采烈地尖叫着踩井盖推旋转门,他回想起第一次带观南镜在城市玩的那天,对方也是这麽活泼,可玩了一会儿就怯怯地来牵他的手,不敢不乖。他找了两三个小时,终于找到了那个他们在夕阳中坐着的长板凳,第一次一起吃蛋糕的长板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