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难容双绝艳 第21章

作者:凤歌琴音 标签: 天之骄子 情有独钟 GL百合

  徐骞茫然的看了她一眼,并未对与这位老人家有多大戒心,只是尚未从眼前这一幕回过神来,只讷讷的点了点头,慢吞吞的褪下外衫。孟湘点头致谢后将外衣披在秦红药身上,柔柔的按住萧白玉撑在她腰间的手臂,道:“玉儿,我来扶着秦姑娘,你去送徐门主回刀剑门营地,免得路上再出差错。”

  萧白玉松了些力道,孟湘接手去扶,奈何秦红药当真是立不住,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又如何能扶动,见两人都有些踉跄,刚松了些的手臂立即又挽了回来。萧白玉合了合眼帘,再抬眼时神色已坚定了下来:“晚辈来就是了,她这样才是最好不过,是我们这一路最好的挡箭牌。”

  这大概是最能让自己信服的理由,就是因为这样才能既拿到阎泣刀,还能躲过修罗教的追捕,只要将阎泣刀带回九华派,就再没什么可担惊受怕的了。不论是师父还是几位为了阎泣刀惨死的前辈,都能含笑九泉,自己也能弥补轻信于人而犯下的过错。

  徐骞刻意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不知萧掌门此去黄巢墓所谓何事,我听闻那处位于崇山峻岭之中,地势险峻,可千万要小心修罗教埋伏才是,不如我即可通知其他门派前去助萧掌门一臂之力如何?”

  萧白玉本不想在未得手之际就暴露行踪,要知道武林之中垂涎阎泣刀的人成百上千,她已亲眼目睹多少武林正派为了武学神兵反目成仇。只是现下情况着实危急,即使秦红药在手,难保修罗教教主不会突然发难,那位教主身手真可谓高深莫测。

  她刚要开口,秦红药却忽然撑着她的手臂站直了身子,侧耳倾听片刻,眉头皱的死紧,握着她手臂的手指渐渐收紧。萧白玉内力没有恢复完全,并没有听到什么异响,反倒是看见她立起身后衣襟款款敞开,忍不住动手将她披在身上的外衫系好。

  “白玉,它们又来了。”秦红药嗓音有些沙哑,语气却诡异的十分平静,似乎已知她们这回无处可逃。萧白玉立时就明白她说的是谁,定是那些金尸寻着她们的气味一路追寻至此,而她们又在此地耽搁太久就被堵在了这茶坊中。

  “谁来了?”徐骞问了一句,身子却下意识的一抖,一股寒气已经席上脊背,根根汗毛树立,就像一团黑影已经完全笼罩住这个茶馆。

  “你还能走么?”萧白玉低声问道,就一句话的功夫,连她也听到了金尸独有的沉重而迅捷的脚步声,这回数量更多,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每一步都如地动山摇一般。

  秦红药摇摇头,咬紧下唇道:“我们走不了,”她环视了一圈茶坊,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后厨:“去后厨寻大蒜来,越多越好,能找到酒坛更好,我们这次就来个火烧金尸!”

  两人目光交汇片刻,秦红药肯定的点了点头,她眼中的镇定平静让萧白玉心神极稳,反手将弯刀递给她,确认她能撑着弯刀勉强站好,转身便冲进了后厨。

  而茶坊外的脚步声已越来越近,冷风呼呼刮过,寒意自脚心直窜全身,众人面面相觑,脸上都是同一般的惊恐不定。

第47章 聊写衷肠(贰)

  茶坊本就不大,后厨也仅寻到房梁上挂着的几串蒜瓣和三坛劣酒,许是掌柜自己同伙计用的,秦红药一瞧便知这些大蒜绝不够分发给在场的这么多人,冲萧白玉那性子定是会拼着暴露自己也要护着刀剑门众人。她瞥了眼尚在后厨四处搜寻的身影,难得放缓语气对徐骞道:“那些东西目的不在你们,我们在此拖着,你们赶紧逃。”

  徐骞虽已感受到令人浑身震颤的寒意,但自恃还是江湖一等一的人物,怎么会让敌人,还是名女子给自己垫后,当下只觉受到了没顶侮辱,狠狠掷下之前被砍断的钢刀,单手持剑怒道:“妖女休要胡说,徐某人虽武功不精,但绝不是个懦夫。萧掌门救我等一命,我等誓死也要报答恩情。”

  徐骞一脚踹开了茶坊木门,举目望去并未见到任何人影,只是猎猎冷风愈刮愈猛,吹在脸上似是能割出口子,他举剑下令道:“兄弟们,随我去看看究竟是何人作怪!”

  “是!”刀剑门弟子紧跟其后,有几人确是听见那妖女口中再说什么金尸银尸的,他们又何曾见过起死回生黄泉御魂之术,是以根本不放在心上。秦红药扫了一眼立在门边的修罗教黑衣人,淡淡道:“你们也去。”

  萧白玉听到骚动还来不及阻止,徐骞便带着手下几步消失在目之所及之处,正要追出时却被秦红药挡在身前,要知以他们武艺对上金尸都过不了一招半式,定是难逃一死。萧白玉又惊又怒的瞪着她,想她不仅把刀剑门当成垫背的,甚至连自己手下也不放过,禁不住五指紧攥,一拳猛席她肩头而去。

  秦红药推掌一挡,沉重的拳力被她掌心包裹,震得手臂都有些酸麻,她握紧萧白玉的拳,低声道:“行了,那些人拦不住片刻,我们先躲起来。”自徐骞有了误会起,她就没想过放他们一条生路,虽说现下各各都知道萧白玉是被她胁迫至此,但若是有不长眼的或是包藏祸心之人出去胡言乱语,九华派的名声就再也洗不干净。

  反正她一直都是恶人,那再做几桩恶事又有何妨,萧白玉这个人她是护定了。

  萧白玉纹丝不动,拳上的力道也丝毫不松,一时间又是生怒又是后悔,她方才怎么就没一刀砍死这人,自己莫非是被鬼迷了心窍不成,任几条人命又葬于此地。秦红药见她牙关咬的死紧,约莫也能猜出她在想什么,轻轻叹了口气道:“你不在乎自己,难道也想让那老太婆陪你一起死么,快点躲起来。”

  耳畔停滞片刻的脚步声又重响了起来,甚至能闻到金尸特有的腐臭和血腥味已近在咫尺,萧白玉深深吸气,总算先撤下力道,在孟湘脖子上挂了一串大蒜,扶着她躲到柜台后。大蒜分给三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秦红药撑着弯刀,一瘸一拐的将三坛酒搬到身边,自己也躲到了一起。

  茶坊一片寂静,三人悄悄藏好,丝毫气息也不敢泄露,只是几息间,忽然就有身影窜进茶坊中,那金尸数量更多,足有□□人,各各面色清白,隐约有金光浮现,身上俱沾着团团血迹,鼻子一耸一耸的拼命狂嗅。茶坊气味本就繁杂,再加上三人掩蔽在蒜味之中,金尸嗅而无果,登时张口大叫了起来。

  那叫声尖锐刺耳,足教人皮肉发凉,在鼎盛的阳光中都阴气阵阵,活像脖颈后被人砍了一刀。萧白玉细看发现那些金尸灰白的牙齿都布满骨肉血渍,甚至嘴角还有点点鲜血淌下,心中一阵阵的发寒,明白徐骞那队人已是做了这些金尸的盘中餐。她未同金尸正面交手过,想不到它们实力尽如此强悍,竟能在短短几瞬间就将七八人生吞活剥,想来就算徐骞等人留在茶坊中,真要打起来结局怕还是一样。

  那秦红药就是从这样一群怪物手中将孟前辈救出来的么,萧白玉忍不住瞥了她一眼,见她双眸紧盯胡乱冲撞的金尸,面上却是沉稳至极,看着面前劲敌沾满血肉眉头也不皱一下。已经心狠无情到这般田地了么,可既然如此为何拼着自己受伤也要救下孟前辈,阎泣刀对她来说比生命还重要么。

  金尸踩在满地木屑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又不断长声尖啸,房梁被震下大片大片的尘埃,弥漫在空中被太阳一照四处都是肉眼可见的细小灰尘。秦红药见再没有新的金尸涌入,压低声音道:“我去关门,你准备放火。”

  她作势起身,肩头却被人用力一按压了回去,萧白玉捞起手边弯刀,借这一垫之力纵身而起,快过离弦的箭想门口落去。她身子尚在空中,地上的金尸已齐齐抬头,目光紧黏着她,似还有人性一般张嘴笑了起来,浊黄的粘液混合着鲜血不断从金尸齿间滴落。

  金尸迅猛非凡,纷纷一跃而起,刹那间满空黑影闪动,金光熠熠,自四面八方冲萧白玉包围逼去。她早已意料到行动不会如此顺利,当下便在空中腾转了身子,脚尖在金尸头顶重重一踩,金尸脑门心受击,更是狂躁不停,落地后又是一跃,绝不肯放过眼前活口。

  萧白玉故技重施,金尸跃起的身体正好当了她的垫脚石,她一踩一腾,不多时将满屋金尸俱引在一起,最后一脚蹋在金尸头顶,向后一翻已稳稳站在房梁上,底下的金尸不断想扑上来,却因没有神智总是互相在空中撞到一起,团团围在她脚下声嘶力竭的叫着。她掌上运功遥遥发力,茶坊的门砰的一声关上,此时这几具金尸已如瓮中之鳖,完全按计划聚在了一起。

  秦红药见她掌握了局势,立时一掌拍碎酒坛封泥,提起一坛酒大力向金尸泼去,手中火折一闪,火星跌进了金尸群中,猛然间席卷成炙烈的火球,热浪一股脑的压住寒意,冲天火光燃起。金尸在熊熊烈火中左突右撞,可它们并不会就地一滚扑灭自己身上的火焰,火势烧焦皮肉的味道令人想要干呕。

  金尸虽没有痛觉,但带着满身火光依然又惊又躁,它们四肢挥舞尖声哀嚎,一具接一具的被烧成黑炭轰然倒地,其中一只手臂拦空一挥,砰的一声打断了梁柱,整间茶坊都染上了火势,房梁倾斜摇摇欲坠。

  秦红药一手拦起孟湘,调整了一下左腿位置,气沉丹田右腿运劲,她冲萧白玉指了指头顶,便抱着孟湘右腿猛一点地直冲而起,身影未到力道先行,一掌在屋顶打出破口。萧白玉借着房梁轻轻一跃,也跟着她们从破口跃出,忽然,她余光瞥见身后有一抹灰黑色的衣角布料,脚下烈火熊熊,红光漫天,可这灰黑色却像是乌云一般遮天蔽日,没有一丝明亮,只有黑暗。

  她目光一顿,瞬间意识到在自己身后之人的身份,那灰黑色似是能洞察她心中所想,几乎同时向她脚下蔓延而来,一股阴柔的掌力劈开烈火的灼烫闷热,直裹上她的脚踝。萧白玉连多想的余地都没有,弯刀即刻下劈,脚下连踩,身子不断拔高,却并没有跃出屋顶,只是绕着房梁与他或交手或闪避,倒像是要把他拖在这茶坊内。

  秦红药刚带着孟前辈出去,她受了那般的伤再对上灰衣人,那真是自寻死路。就当是为了保护孟前辈不受波及,绝不能让他窜出这茶坊。

  般若已是跟随她们一路,先是声东击西放出加害九华派的消息引走修罗教教主,又是以手下金尸不断骚扰削弱她们实力。现下已只剩她们三人,那护法还受了不轻的伤,正是拿下她们的最好时机,他又怎会轻易让萧白玉逃出掌心。

  萧白玉腾起一尺他就跟进一尺,阴柔之力阴魂不散的缠在她周遭,不仅堵了她跃出屋顶的去路,还不断的将她往下拉扯,要让她也坠入蒸腾而起的烈火中。这近十具金尸都是以他血肉喂养数年而出,没想到却被她们二人使了一招关门打狗,足足烧毁大半的金尸,又怎能不心头剧痛怒火滔天。

  萧白玉清楚硬闯无路,脚尖在横梁上一点,纵身向下,扑面而来的热浪几乎能燎破皮肉,她在空中猛一翻身,弯刀撩起数道火焰,刀气挟带着火焰化成火龙张牙舞爪的向立在房梁上止人崩腾而去。般若连拍几掌出去,可他掌力阴寒,正好被火焰的灼热挡下,火苗熄灭后掩藏在其中的刀光横掠而来,他心下一惊,身子一扭堪堪避开刀势,一片灰黑色的衣角被刀锋割下,悠悠的飘进火中,转瞬被火苗吞噬。

  见这一招得手,萧白玉连挥弯刀,不断挑起团团火光,一刀一刀连绵不绝的挥甩出手,般若这一下就躲得很是匆忙凌乱,他的绝学寒蝠掌面对烈火毫无用武之地,反倒因为他自身修炼阴寒之功,极是怕火,不过几刀过后一身灰衣就被火星灼烧的破烂不堪。

  般若何曾遇过这种劣势,心中已是气急,但他看了看四周,忽然笑了起来,火势已经渐大,几乎整个茶坊都融成一个火团,他站在房梁上还好过一些,而萧白玉立在地上,已被浓烟浊尘熏的不断咳嗽。他寻到破解之法,便连连击出几掌,俱打在房梁立柱之上,只听一阵噼里啪啦的爆裂声,整座茶坊眼看就要塌在火中。

  头顶房梁咔咔作响,忽然间整根屋梁断裂,下压之势如泰山崩于前,萧白玉横刀劈砍,树干粗细的房梁在空中断成数节,重重的砸落下来,火堆被砸的四处溅射,热浪四溢,浓烟更甚,她退了一步咳嗽几声,脊背已顶在墙上。

  电石火光间,破口处人影一闪,连般若都没来得及出手拦下,那人影便一头扎下,纵身没入火堆中。萧白玉一怔,第一反应便是探手去接,秦红药握上她的手借力落了地,却一言不发,只是跃至酒坛旁,一掌拍碎坛口,拎起酒坛浇了自己一身。

  萧白玉隐约意识到她要做什么,抢上两步抓住了她的手腕,可她全身被酒淋湿,肌肤滑腻不着手,她用力一挣就滑了出去。秦红药掌风一起,火焰纷纷往她身上扑去,眨眼间自身就化成一团火球,她右脚一蹬向般若飙射而去。

  萧白玉再伸手的一抓落在虚空中,眼睁睁的看着秦红药全身燃起炙火,一声急喊穿透滚滚浓烟,扎进熊熊烈火中:“红药!”

第48章 聊写衷肠(叁)

  般若不想竟有人如此拼命,一惊之下已被那团火球冲到面前,秦红药窜上房梁连拍几掌,股股炽烈火气恶扑而来,连她踏着的房梁都有被烈火烧焦的噼啪声,不过几步火苗就从她脚下一路窜出,点燃了整根房梁。

  般若匆忙举掌,阴寒之力陡生,拍灭了迎面扑来的火气,却一时不察脚下,火苗已顺着长衫衣角吞噬而上,他惊愕之中不免有些手忙脚乱。又忽觉有一团黑影自下而上击来,他心下烦躁只想速战速决,掌力又起,直冲黑影用上了十成功力。黑影顿裂,原来那是茶坊中最后一坛酒,烈酒泼洒而出淋了他一身。

  萧白玉掷出酒坛后也紧跟其后,弯刀缠上他的脚踝,刀锋厉厉瞬间隔断了他脚踝后的筋脉,般若一个踉跄身子向前扑去,眼看要坠入梁下火堆之中。他猛吼一声,一手攀住房梁翻了回来,一手狠狠向她肩头拍去,欲要一拳将她击落火堆之中。

  他一拳对上的不是萧白玉,却击中了包裹着一团火焰的手掌,猛地嚎叫一声缩回手去,肉眼可见拳指已被燎出些许水泡,点点火星溅在他身上,转瞬成了燎原。

  火苗混合着烈酒一发不可收拾,秦红药防他使出掌力扑灭火焰,当下双掌连连击出,带着周身腾起的火焰一步不退的缠上他。般若的武功俱是极寒极阴的黄泉之术,这身处烈火之中当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下面的金尸失去他控制犹如断线的木偶,在火堆中一动不动,眨眼就被烧成焦尸。

  萧白玉在梁上立稳身子,一刀快过一刀的逼的般若节节后退,忽然他脚下一空,一腿已踏在虚空上,梁下的炽热烈火正等待着他。他又惊又怒,双掌盘旋,身子冲天而起,带着满身烈火撞破屋顶狂奔而去。

  秦红药这才喘了一口气,手掌连挥拍灭了身上火焰,没了烈火笼罩才看出她嘴角早已淌下鲜血,她身子晃了晃,双眸神采渐失,腿上一软身子已直直向后栽去。萧白玉急速奔来,一手揽住她下坠的身子,紧抱住她腾空而起,从破口处钻出茶坊,她双脚刚刚着了地,就见承受过打斗的茶坊轰然倒塌,烈火随着浓烟直窜苍穹,映着漫天红光,令人闻风丧胆的金尸俱已葬身火海。

  孟湘在外等待的焦急,秦红药将她带出茶坊后回头不见玉儿的身影,竟毫不犹豫的又冲了回去,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直到见她们二人腾出茶坊的身影才大大松了口气。她蹒跚几步向前迎去,却见玉儿烟尘满面,白衫上处处火烧的脏污,而秦红药躺在她怀中双眼紧闭,全身布料也是被烧得破烂,两人一般的狼狈不堪。

  萧白玉顾不得向孟前辈问个好,寻到她们停在茶坊外的马车,将怀中之人轻轻放在轿中,急迫的解开她衣衫查看伤势。衣襟一敞开大片大片的肌肤暴露出来,藏在肚兜下的无边春色呼之欲出,捏着衣衫的手指微微一抖,目光便闪到了一边,可又挂念着她有没有被火焰灼伤,只能强迫着自己再看下去。

  幸而她在引火上身之前应是运起万毒冰火功护体,所以即使肌肤上都蒙上一层烟灰,大抵还是完好无损,只有些许发尾被火燎过卷起,没有大碍。萧白玉微微放下心,当目光再往下挪时,呼吸却突然顿住,只见她左腿的衫袜紧紧黏在皮肤上,几乎一瞧便知道不妙,她左腿本就负伤气血不能流动,恐怕她运起万毒冰火功之时内力也堵塞在此,没有护住她的左腿。

  萧白玉薄唇轻颤一下,手指握紧又松开,最后小心翼翼的脱去她鞋子,试着褪去袜子时衣衫已同皮肉紧紧黏在一起,试探的轻碰一下那左腿便狠狠一抖。萧白玉一惊之下收回手来,抬头去望见秦红药依然处于昏迷中,只是嘴角不断淌下的鲜血似乎没有止境,源源的从她口中溢出。

  孟湘掀开帘子瞧了一眼,眉梢微挑道:“这是受了不轻的内伤啊。”她刻意看了萧白玉一眼,果见她双眉紧蹙,一双手想要触碰却又犹豫,悬在空中半晌不动,只是一双眸凝在秦红药身上挪都不挪。孟湘便又想叹气了,她无奈道:“到底救还是不救,再拖一会儿她命都没了。”

  萧白玉眼睛一眨,似是被话惊醒,忙伸手将她扶起坐好,掌心抵在她后背上闭目沉气,真气缓缓渡进她体内,当内里在她体内流转时萧白玉忽觉有些古怪。当时在洛阳她被金铁衣盟主的天罡拳打伤时也是自己为她疗伤,那时她经脉伤势似乎与现在别无二般,可她方才只是接了般若一拳,又怎会显现出被天罡拳打伤的模样。

  可是金盟主正气凌然,那灰衣人却阴森恐怖,这两人如何有了关系,但若说她想错了,般若又是怎么习得天罡拳的,那拳法可是金家不传之秘。事实好像正朝着某个惊骇耸人的方向而去,萧白玉一颗心沉到了底,只希望她现在是猜错了,若是精通黄泉搜魂之术,锻炼无数道尸,心狠手辣残杀数人的般若就是当今的武林盟主,那江湖又会是怎样一片田地。

  她暂且将疑虑藏在了心中,方才她削断了般若的脚筋,他又被这烈火狠狠烧了一番,他不像秦红药有冰火功护体,伤势定是极重,待寻回阎泣刀后去金府探上一探,是与不是都能一目了然。打定主意后萧白玉便将心神都放在当下,尽力运功为秦红药疗伤,纯阳的真力缓缓流过她受伤的筋脉,一寸寸为她调理内伤逼出体内残余的拳力。

  内力运转几个周天后萧白玉撤下双掌,来不及调息自己消耗过度的精元就睁开双眼,先是扶着秦红药躺下,一指点住了她的昏睡穴,才挣扎的把目光转到她的左腿。孟湘顺着她的眼神看去,心下啧啧了几声,她虽不知在茶坊中到底时怎样一场恶斗,但是这姑娘居然能为了玉儿再转身扎进火海,还被烧伤成这幅模样,看来这两人之间还有太多自己不知道的往事。

  想罢孟湘从怀中掏出一柄匕首递去,萧白玉看着匕首有些茫然,不知前辈是何意,她现在看着躺在眼前一动不动的秦红药本就脑中混沌,再一见孟湘手中匕首心绪更是紊乱,立时坐直身子憋出几句:“不能杀她,方才她,我……”

  “好了好了,我要是想她死还会催你救她么,你啊。”孟湘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挪了挪下巴道:“反正她这般也毫无反抗之力,拿到抵修罗教的追杀不是更好,何必杀了呢,我是让你用匕首替她割掉烧焦的皮肤,莫不成玉儿你还打算硬撕?”

  这话窜进耳中萧白玉不禁打了个冷颤,仿佛是要割在她自己身上一般,她接过匕首拔出刀刃来,那一闪而过的寒光似是在嘶嘶的冒着冷气。孟湘替她按住秦红药的小腿,微微掀起衣袜,那刀尖悬在衣袜和皮肉相接的地方,晃了一晃却还是落不下去。

  “要不你按着,我来割,再晃下去太阳都要落山了,今晚我们还得为她找个医馆才是。”孟湘这倒说的是实话,虽说她是被修罗教的人擒来,但这一路上秦红药一而再再而三的护她周全,她也不是傻子,估摸这一切都是看在玉儿的份上,既然她已没了威胁,自己也不能对她的伤处熟视无睹。

  孟湘作势要拿回匕首,意料之中的,萧白玉握紧匕首摇了摇头,似是下定决心般,刀刃终于落了下去。腿上烧焦的皮肤被她割下,秦红药被点了睡穴,按理来说是毫无知觉的,但眼看着原本轻薄娇嫩的皮肤焦成一片,割开后露出些许红肉,持刀的手臂似是挂着千斤重物般,落下后就再抬不起来,像是不堪负重的僵硬起来。

  看着那片烧焦的皮肤如枯叶般委顿脱落,孟湘在那伤处抹上了碧绿色的粉末,处置妥当后她才钻出轿子,劳累的身子倚在轿门上,望着不远处依然熊熊燃烧的茶坊,在心底长叹一声,岚妹啊岚妹,你徒弟,好像要和你走上同一条路了。

  萧白玉见孟前辈出了轿子,终于丢下匕首,手指轻轻抚在秦红药的左腿上,偏头瞧着那人沉睡的面容,似乎感受不到一丝痛楚。再与般若缠斗时她忍着的那钻心剧痛又是何等强烈,即使那样,她也是义无反顾的冲进火海同自己站在一起。

  萧白玉凝视着秦红药即使沉睡也丝毫不失绝艳的面庞,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人了,不能再说她是故意装模作样的示好,是想对自己弥补些什么,亦或是还有其他目的,是否会在这般好后又重现那痛彻心扉的背叛。

  她拼上性命也要来相助,萧白玉看得到,可是……她想要放松身体向后靠在轿厢上,可在经历一场恶斗打走般若后心中都没有丝毫松懈的感觉,只默想着,在你毁掉我信任后又来这般,你究竟想我怎样呢。

第49章 聊写衷肠(肆)

  秦红药尚未清醒时隐约意识自己躺在床铺之上,她手指动了动触到柔软的被褥,不像是在她应在的马车上,便陡一下清醒过来。身体经年累月积累下的危机感立时让她睁眼坐起,几乎在同一时间,一只手按在了她肩上,纷乱的青丝滑过眼帘,她眨眨眼,看清了那只手的主人。

  按在她肩上的手施力,秦红药顺着力道缓缓躺下,目光收不回来,定定的看着坐在她床边的人。萧白玉将她掀开的被子盖好,又拾起她手腕查了查脉搏,确认无碍后站起身欲要走开,却忽然被人反握住手指。

  秦红药攥着她的手指停顿了几秒,发现并没有被狠狠甩开后又得寸进尺,往上爬了几寸,手指钻进了她指缝中,指腹贴在她冰凉的手背上,微微蹭了蹭。她手上根本没使力,萧白玉却像是被她拉了回来,重坐了下来,在床沿边沉默的望着她,相握的手也不曾挣脱。

  两人一坐一躺,目光交汇,都是深深望进彼此眼中,秦红药在她面上看不出别的神色,无喜无悲,只是一片寂寥的平静。这般场景似是在梦中才有,可左腿上被忽略已久的不适渐渐涌了上来,片刻后转成了难以忍受的刺痛,秦红药握紧了她的手,细如弯刀的眉蹙了起来。

  她一皱眉似乎带动了什么,周遭的气息静悄悄的流动起来,萧白玉终于垂眸掩去目光,手指自然而然从她掌心滑落出来,再度站起身道:“该换药了,我去找大夫来。”

  就连语气也是淡淡的,秦红药摸不透她的意思,但看着她走向门边的身影,那在火海中打斗的衣衫换过了,洁白如雪,包裹着她挺拔而消瘦的脊背,看起来坚强又脆弱,忍不住开口唤了一声:“白玉。”

  萧白玉步伐顿住,背影如同不可弯折的凛冬柏木,她伸手叩在门扉上,并没有推开房门,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道:“你究竟要我如何呢?”

  这问题来的没头没尾,可能只有秦红药一人才能谈听懂,她倚在床上,嘴角噙起一丝笑意,低声道:“我要你好好活着,只有活下去,我才能长久的见到你。”

  萧白玉脸上泛起些许波纹,那勉强可以称之为笑意,她不温不火道:“若是你不曾出现,我应是在九华山上一生安然无忧。”

  秦红药溢出几声笑,笑声震动了左腿,一时疼的厉害,她声音就又变得闷闷的:“白玉啊,欲坐其位必承其重,你是九华派的掌门,安然无忧同你怕没什么关系,奔波劳累危险重重才是你的份。倒不如说辛亏遇上了我,否则九条命都不够你活得。”

  嘴皮子还是又快又不饶人,听起来是没有大碍了,萧白玉也不反驳,只悠悠问道:“我活与不活同你又有何关系,难道不是你一直在把我往绝路上逼么。”

  她的语气听不出怨恨,却又不是寻常友人的随口玩笑,只是平平淡淡,不起不伏,仿佛两人间从未刀剑相向,也不曾对笑嫣然。只是全然的事不关己,在两人间留下一片冷冷清清的空白。

  秦红药看着她立在门前的背影许久,不知不觉中眼角泛起些许酸涩,但她始终没转过身来,也不曾直接推门出去,只静默的立着,等待一个回答,像极了与她初见时深潭无波的冷静沉着。房间横竖不过几丈大小,与她仅仅相隔十步之遥,可这距离却像是隔了一片落了大雪的白茫茫大地,干净而遥不可及。

  半晌后,秦红药合上双眸,细细感受着心底忽然腾起如针刺般的隐痛,想来这真应该算不得什么,她连烈火灼身的苦都受得住,又怎么会在乎这既不出血也不会伤及骨肉的隐痛。她轻笑道:“所以说啊,你这一辈子,只能死在我手上。”

  “那你呢?”萧白玉忽然转过身,一步接一步的走进:“金尸,灰衣人,或是一场大火中,你死在谁手上都可以吗?”最后几个字终于有了波动,她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床上之人,手指不知何时已经握紧,再也压抑不住的怒意几乎从齿间溢出。

  秦红药一怔之下抬眼看她,见她没有多少血色的双唇紧抿,那眼眶竟是有些泛红,不知是因为整夜坐在床边照看自己,还是被怒意催出来的。一时间心中被狠狠一撞,竟有些目眩神迷,忍不住支起身子,伸手牵住了她的手腕。

  感受着指下脉搏时快时慢的跳动,不自觉的心跳也同她合了拍,秦红药终露出了些真心的微笑,握着她手腕的手用上了力,声音柔软而郑重:“除非岁月不留人,否则我只能死在你的刀下。”

  萧白玉直直的盯着她,眼中都是她半抬双眸笑意微微的面容,那一向美艳到凌厉的棱角略微软化了些,似是一把见血即封喉的毒刃主动被自己握住,不见胆战心惊的威胁,只剩百战而不败的坚定信念。萧白玉一字一顿重复道:“除非岁月不留人,否则我们只能死在彼此手中。”

  秦红药笑着点点头,忽然转念一想又严肃起来问道:“我们这是在哪条路上,不是去黄巢墓的正路吧,正路上有不少修罗教的人马,我本来带你们走的是……”

  “我知道,还是顺着你领的路走。”萧白玉截断了她的话,按着她肩膀扶她躺下,顺便将她一直握着自己的手腕拽下来一同塞进被中。秦红药难得有了顺从的姿态,只是眉梢有些不安分的挑起道:“哦?看不出你这么相信我。”

  “我只是相信孟前辈,她说这条路通向那些盗墓贼挖的盗洞,应是比正路安全不少。”萧白玉毫不留情的打击她,说完又冷哼一声道:“再相信你我大概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应是头一次萧白玉如此直截了当的说到欺骗这事,秦红药神色一黯,明白这事是她们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即使她现在衣不解带的照顾着自己,也都是因为白玉本身就是投桃报李知恩便报的人。给予她的好她清楚,可给她留下的伤她也记得明明白白,这样也好,不管是好还是坏,她都能记得关于自己的一切。

  身处修罗教不是她能选择的,而身为九华派掌门也并非是萧白玉所能掌控,可偏偏让她们二人遇见了,既然事已至此,此生木已成舟,她不能也从不会后悔做过的事。其实心底也有暗想过,若是当时一掌毙了那九华派密探,若是踏上荒岛的不是萧白玉,若是那岛上就不曾有毒蜂她们也不会被幽闭在山洞中,若是……

  那么多的若是,合起来却只剩一句,若是自己不曾动心,那今日是否会全然不同,她还是那个一往无前天地不怕鬼神不惊的修罗教护法,而萧白玉或是如她所说在九华山上安然无忧,亦或是身姿独绝雄霸武林的同她决一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