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 第109章

作者:夏蝉七里 标签: 宫廷侯爵 正剧 GL百合

  秦佑起身走向靠墙处整齐排布的那一排排书架前,从其中一排某一本书的夹页里拿出了什么,随之便递给赵瑾,“你可以先看看。”

  赵瑾一目十行先扫一遍,这一刻震惊,“这是……是谁的供词?希拉安?这个希拉安是招供的人?”

  秦佑道:“多半是,我猜,这应该是瀚海部品阶不低的一个领兵。对了,你看看审讯人。”他在供词上的某一处点了点,念道:“邝成惟。”

  这名字对于赵瑾而言可谓是如雷贯耳,是下她越发怔住,“邝成惟为什么会审一个柔然人?难道他知道什么内情?”

  秦佑道:“我不能断定,乌蒙离邑京太远了,邝成惟又是长年驻守北疆,这几年也没回过邑京,我没法子亲自与他确认这件事。”

  赵瑾问:“你是什么时候拿到这份供词的?”

  秦佑道:“三年前。”

  赵瑾听到这个时间,不禁心跳一缓,她又问:“三年前什么时候。”

  秦佑回想一下,道:“我记得那时候很热,约莫是六月。”

  竟然与夜鸽线网中断的时间相差无几。

  她再次低头去看供词,这一次将每个字都看得很细。

  秦佑道:“我不敢贸然给邝成惟去信,只能暗地里在邑京查这事。可是案子距离现在实在是太久了,我查了三年都一无所获,更是没查出是谁给了我这份供词。”

  赵瑾看完,将供词还给他,问道:“那封伪造文泽瑞通敌的信件,殿下这里有誊抄件吗?”

  “有。”秦佑很快就找来给她。

  赵瑾看完誊抄件的内容,又问秦佑:“这个落款的奈卜桑,殿下知道是瀚海部的什么人吗?”

  秦佑两手一摊,“我要是知道,那我多半也要被人怀疑通敌叛国了。”

  赵瑾陷入沉思,秦佑给她解答了这么多,现在才有机会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件事来了?难道永陵坍塌的事情与这案子有什么关系?”

  “我看不出有什么关系。”赵瑾道,“不过若是非要将这两件事牵扯到一起,那也就只有永康二十二年出现过的彗孛天象了。工部的人说,当年出了彗孛天象后,先是永陵塌陷,后面又是文泽瑞通敌。”

  秦佑道:“说到彗孛天象,我看父皇这次是铁了心要给范家翻案。那么多修政之举,我一一看完了,除了大赦天下和赈恤鳏寡孤独不济之人,其他的通通都是用来给范相翻案做陪衬的。那位居首条的重审冤假错漏疏理囚徒,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赵瑾道:“范家对于圣上来说,可谓是意义非凡。”

  该问的都问完了,赵瑾起身,“这次的事情就有劳殿下了,等查明了,我请殿下喝酒。”

  “你请我?”秦佑说完正事,整个人就松垮成了之前的纨绔懒散相,“你知道我一顿要喝多少钱吗你就说要请我?之前不是说穷死了没钱吗?怎么突然就阔绰了?”

  “此一时,彼一时。”赵瑾道,“我是没钱,但我妻有钱。”

  “要点脸吧赵侯。”秦佑真是看不下去了,“你现在惧内还吃软饭,若是老侯爷和赵世子在天有灵,只怕要被你气得棺材板都掀开。”

  “我吃软饭又怎么了。”赵瑾丝毫不在意,反倒奚落他,“至少我现在有人疼,回家之后还有热菜热汤等着,不比殿下,夜夜都没个固定的住所,寻芳问柳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圣上怎么就不给你指一门婚事呢?不过说句实在话,野花真不及家花香,我妻乃我心头好,正是当世无双。”

  “啧。”秦佑斜她一眼,“能让阿珩对你这么死心塌地,你也是让我开了眼界了。”

  赵瑾笑道:“我往后让殿下开眼界的地方还多着呢,你要不先留着点,别一下子都使完了。”

  秦佑带着她出去,一边说道:“行,我就等着看,你还能怎么让我大开眼界。”

  建和十四年的春闱案在时隔二十四年后,终于重起卷宗。

  宁澄焕自请担任此案的主审,在三司会审持续近乎半月之后,他亲笔将当年的冤错新拟了卷宗,呈送大理寺复审后的第二日便转送着进了海晏殿。

  同日,一道圣旨自海晏殿而出,追封范茹一品太师,赐谥文忠,配飨庙廷。

  彭芒章看着柳江将重审的卷宗归位,心中仍有不甘。

  “这份真相来的太迟了。”

  “你要知道,有多少冤案根本等不来这样一个翻案重审的机会。”柳江望着手中沉甸甸的卷宗叹气,“但是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只要范家的根火不断,就会有重振门楣的那一天。”

  彭芒章这一刻想到的便是张宓豁达的微笑,他点点头,心中仍是万分沉重,“但愿我能看到那一天。”

  邑京西郊,鸿无观内传来一阵沉重的钟鸣声。

  英王妃跪在佛前,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流芳等候在一侧,待她起身后,上前来说道:“王妃,吴朦来了,想见一见您。”

  “正好,我昨日还想着让他来一趟。”英王妃道,“让他去院子里等我吧。”

  流芳应声就去,英王妃抬头望着佛像,又烧了一根香之后才从佛堂离开。

  卲广等在院子里,见着一袭衣角盈盈出现在门口,继而便是那张素净清雅的面容。

  “属下见过王妃。”他抱拳行礼,便听英王妃道:“你来的正好。”

  卲广问:“王妃有事情吩咐?”

  英王妃道:“没什么事情,只是想知道怀玉好不好。他这次来京,我还没有见过他,也不知道与上次相比,他是不是瘦了。”

  卲广道:“侯爷挺好的,只是太忙了,少有空闲的时候。”

  英王妃问:“那你有没有督着他吃饭休息?”

  卲广为难道:“属下说过的,可侯爷哪儿会听?如今也就只有公主的话才有那么点用。”

  英王妃又问:“阿珩待他好吗?有没有动过粗?”

  卲广道:“侯爷与公主现在很和睦,只是因为来京,不得不遮掩一二,仍是装作不和。”

  英王妃听到这一句,原本舒缓的眉微微一蹙。

  卲广看她不再问了,主动开口道:“王妃,属下能见见民优吗?”

  英王妃也猜到他是为此而来,答应道:“你们兄弟分开这么些年,也是真不容易。他现在是广文堂的学生,你若是直接去找他,太过醒目了。这样吧,明日的这个时候你再过来,我让他在这里等你。”

  卲广当下便对英王妃千恩万谢,英王妃只是淡淡笑过,等他离开之后,脸上又换上了一副愁容。

  “王妃怎么了?”流芳问道。

  “案子翻了。”英王妃道,“灵浚当年也是榜上有名,若是没有这一场冤案,他就能留在邑京等待诏令,不必跟随老侯爷去往梁州,自然,老侯爷也不会掌有兵权。如果这案子没有发生,我会和灵浚举案齐眉,也会和他有我们自己的怀玉。”

  流芳听着她毫无波澜的声音,仿佛从头到尾讲述的都是别人的故事。

  “所以你看,”英王妃眼中颜色淡漠,继续无悲无喜地说着,“宁氏造了多少的孽,又误了多少人的前程。我这一生起于宁氏,却也止于宁氏,唯有听到怀玉的消息,我才觉得我是活着的,但也仅此而已了。”

第105章 真闻

  赵瑾躺在含章院的躺椅上目视天空,顺着风就能听到宫里传来的钟声。

  楚帝承天意自省修德,将宫中的音律全都禁了,但在春闱案公诸天下的那一日起,宫里每日的这个时辰,都会响起三声洪亮的钟鸣。

  这是楚帝为范家冤死的亡灵而鸣。

  秦惜珩寻她而来,道:“范相如今平了冤,范先生就不再是罪臣之子,不必局限在梁州。我听说,父皇已经下旨命范先生来京重建范氏祠堂。我原本打算同你早些回去,现在范先生要来,怕是要等上一段时日了。”

  赵瑾道:“正好,还有好些事情我想等一个结果。”

  秦惜珩问:“永陵的事情?”

  “不止。”赵瑾坐直了身,端起手边的茶盏喝了一口,问道:“鞑合是不是要来联姻?”

  提到鞑合,秦惜珩就会想到公策迪,她很不高兴道:“我烦死那个鞑合世子了,每次见到我都一直盯着我。要不是因为他是鞑合世子,我一定要把他的眼珠子抠下来。”

  赵瑾拉着她的手,笑道:“谁叫我们阿珩生得那么好看,谁看了能不心动?”

  “你就不会。”秦惜珩瞪着她,“你从前看都不看我一眼。”

  赵瑾道:“那不是正好能说明,我不是因为你的容貌才喜欢你?”

  “又油嘴滑舌。”秦惜珩嘴上这么说,手上却反而把她牵得更紧。

  “你这几次进宫,皇后有数落你吗?”赵瑾问。

  “正想跟你说件事。”秦惜珩看了一眼院门的方向,才道:“多半是因为我这几天没与你闹腾,母后便没说我,但她字里行间还是觉得我们太疏远了。我想过了,你来清漪院,不光能堵母后的口,咱们夜里还能在同一处。”

  “好。”赵瑾毫不犹豫就答应。

  秦惜珩问:“今天怎么这么爽快?”

  赵瑾道:“只要是与你在一处,我什么时候不爽快了?”

  秦惜珩笑了笑,问她:“你让五哥去查永陵的事情了?”

  赵瑾道:“这事本来就应该让他知道,与其我费时费力地去查,倒不如全交给他了事。反正燕王殿下路子多,还有钱,查起来多半也很快。”

  秦惜珩看着她,嘴边的笑慢慢地淡了下去。

  赵瑾问:“怎么了?”

  秦惜珩摇头,“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之前听说的那些旧事。不是都说,先帝当初很看重睿王吗?可是睿王后来死在了狱中。如今父皇这样藏着五哥,多半也是担心过早地将他露于人前会引来暗箭。”

  赵瑾听着这话,不禁也忧心起来,“储君的废立都是大事,此次旧案重翻,等同于圣上要彻底与宁相撕破脸皮,往后京中的局势只会越发地艰难,我很难想象储君的位置要如何移到燕王身上。”

  “其实很容易。”秦惜珩在她的掌心写了一个“反”字,“只要与这个字沾边,不论是否有确切的证据,不死也得脱层皮。”

  “阿珩,你好像生错了身。”赵瑾把手指合上,掌心里还拽着她的指尖,“兴王无心政/权,你自小跟在皇后身边耳濡目染,若真是个皇子,只怕就是太子最大的威胁。”

  秦惜珩凑近了去,在她耳边道:“若我真是皇子,我就为了你去试一试了。”

  赵瑾忍不住轻轻地笑。

  “淮州来信了。”秦惜珩道,“宗政康挑拨离间的本事还不错,方谦现在对柳玄文满是不服,背地里不知与宗政康吐了多少口水。”

  赵瑾问:“柳玄文留着这个养子,莫不是让他当一条狗,日后供幼子差遣?”

  秦惜珩道:“多半就是这样,宗政康看准了这一点,动起手来可真是毫不含糊。柳玄文那边也对方谦有些生怨,但他已经把一半的生意都交给方谦了,现在轻易收不回来,只能面和心不和地继续这么下去。不过这也是多亏了前段时日又派去淮州的监察御史,那边现在老老实实的,柳玄文每天夹着尾巴做人,跟‘官’字沾边的人一律不敢见。”

  赵瑾问:“潘志呢?宗政康不是还拿捏着柳氏的几条水路吗?他总得与潘志打交道吧?”

  秦惜珩道:“当着潘志的面,他自然只是个柳氏生意人的身份。这小子滑着呢,我当时只点了他几句,他倒是学得快,现在左右逢源得很,也不知到底是不是好事。”

  赵瑾道:“且行且看吧,至少如今看来不是什么坏事。我让蓝越看紧了,有消息就传信。”

  宁澄荆坐在账房里已经看了一上午的账簿。

  “四爷。”下人在一旁小声地喊他,“午时了,要不先用膳吧。”

  “嗯。”宁澄荆淡淡的一声算是应了答,他放下账簿正要起身,视线忽然瞥到了账上的一个地方,是下又重新将账簿拿了起来。

  “王叔。”他看完账上连续几页的账目记录,喊着候在一旁的账房管事,“这笔账是怎么回事?数额怎么这么大?还有后面这里,这才隔了两日又有一大笔进账?”

  “这是老太爷在时的一笔账。”王管事看完后说道,“老爷之前吩咐了,等四爷看到这里,让小的专程为四爷讲一讲。”

  宁澄荆请他也坐,道:“王叔讲吧。”

  王管事道:“这两笔账,一进一出,其实是老太爷替唐家收拾的烂摊子。当时的工部郎中唐觉五,就是如今唐尚书的叔父,永陵便是由他督视着建成的。”

  宁澄荆听他这么说,问道:“难道这两笔账目与永陵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