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 第123章

作者:夏蝉七里 标签: 宫廷侯爵 正剧 GL百合

  赵瑾当下便朝秦惜珩看去,用眼神问她这是什么意思。秦惜珩也不知道,遂又朝英王妃看去。

  英王妃笑了笑,对赵瑾道:“换上便是。”

  赵瑾不好推诿,便抱着包袱往屏风的另一侧去了。秦惜珩有些好奇,问道:“二姨,您怎么突然要给怀玉做衣裳?”

  英王妃道:“就是太想了。”

  秦惜珩没懂她说的“太想了”是指什么,英王妃又道:“没什么,就是没做过娘,想知道做娘是什么滋味。”

  赵瑾换好了衣裳,低头整理领口和袖子时,意外地发现这衣裳竟然十分合她的身。她从屏风后面出来,道:“挺合身的,哪里都很好。”

  英王妃在她从屏风后露出的那一刻起就怔住,她似痴傻一般地看着赵瑾,眼泪忽然就落下。

  秦惜珩看看她,又看看赵瑾,豁然明白了她刚才说的“太想了”是什么意思。

  这个常伴青灯古佛的女子,将一生的想念都寄放在了此刻。她庆幸赵瑾与赵灵浚过于相像,以至于在身着同样颜色样式的衣裳时,也是一模一样。

  赵瑾这一时傻了,嘴笨地什么都不会说,无助地朝秦惜珩投去目光。

  “二姨。”秦惜珩递来自己的帕子给她,“您又想到故人了吗?”

  英王妃垂眸片刻,将眼泪忍回去之后,红着眼眶勉强对赵瑾露笑,“没什么,你穿着很好。”

  赵瑾局促地站在原地,英王妃牵着她去往桌前让她先坐。赵瑾惶惶不安,退后请她先坐,自己继而才敢坐下。

  “过来些。”英王妃看着她们中间隔着的空隙,招招手说道:“坐过来。”

  赵瑾迟疑着,见秦惜珩也在点头,遂僵硬地动了动椅子。靠近英王妃时,她再次紧张得连手都不知道摆放在哪里。

  英王妃道:“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把这家店里的菜都叫了一份。你看看,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夹。”

  赵瑾哪敢,忙道:“我吃什么都可以,不挑的。王妃您不用管我,我自己可以……”

  她话还没说完,英王妃就给她夹了一颗丸子,道:“这家店都有百年了,最有名的就是这道菜,你爹当年最喜欢吃的也是这个。”

  赵瑾心中有些苦涩,但还是在她的期待之中将这颗丸子吃下,笑道:“是很好吃。”

  “再尝尝这个。”英王妃又给她夹了一块鱼片,尔后又是其他菜点,“还有这个,这个。”

  赵瑾面前空荡荡的碗碟转眼就堆成了山,她讪讪而笑,不知第几次说:“王妃,您也吃,我自己夹得到的。”

  英王妃便放下筷子,说道:“你吃吧,我看着你吃。”

  这偏爱明晃晃的不用任何解释,赵瑾不敢辜负,低头将碗里的菜点吃得干干净净。

  “险些忘了还有这个。”英王妃打开一个食盒,从里面端出一碟白嫩嫩的糕点,对赵瑾道:“这是我自己做的,你吃吃看,若是喜欢,我下次多做些给你送去。”

  “这是二姨最擅长的糯子糕,可好吃了。”秦惜珩笑着,伸手就要来拿,英王妃却在她的手背上轻轻一拍,“下次做给你。”

  秦惜珩顿时不满,“二姨,您可真偏心,这么多呢,怀玉一个人也吃不完。”

  英王妃道:“吃不完就带回去接着吃,总之这次没你的份。”

  赵瑾无奈地看了秦惜珩一眼,拿起一块咬下后,咀嚼间分明是甜,她却尝出了满嘴的苦。

  “怎么了?”英王妃见她眼中露出点黯然,问道:“是不是不合你的口味?”

  “我挺喜欢的。”赵瑾不忍吹灭她眼瞳中的亮芒,咽下后莞尔笑道:“王妃若是空闲,还请多做一些。”

  这一顿饭吃得赵瑾食不知味,临别前,英王妃再三嘱咐她好生吃饭后才不舍地目送马车离开。

  “已经走远了。”流芳在一旁提醒,“王妃,咱们也回去吧。”

  “做娘的滋味可真好啊,若是可以,我想给怀玉一直做娘。”英王妃的目光还追随着马车,她喃喃说道:“你说,血脉为何能如此相似?我看着怀玉,险些以为灵浚又回来了。”

  流芳替她披上斗篷,就这么静静地陪着她在这里看着。

  直至马车彻底消失在人群之中,英王妃眼中的璀璨才再次淡去,她收回目光,又一次地变成了那副令人熟悉的清冷模样。

  “走吧。”酒楼前人声嘈杂,她淡然的声音被淹没着留在这里,恰似多年前她湮藏于信笺中的无言相思,从此风过云散,一切如雪后大地茫茫苍凉,再无余温可言。

第119章 翻覆

  秦绩自海晏殿出来后,径直去往了东宫。

  “倒是稀罕。”秦潇看到他来,赶紧让人去沏茶,一面故作揶揄,“我当兴王殿下现在看破红尘只晓佛经,不再过问朝事了。”

  “父皇让我进宫,事情说完了,我顺道过来一趟。”秦绩一眼注意到他腰间垂挂的香囊,上面绣着一对粉色的并蒂莲,“这是嫂嫂新做的吧?真是好绣工。”

  秦潇托起香囊看了一眼,道:“这说明你许久不进宫了,否则怎会第一次看到这香囊?对了,父皇今日突然宣你进宫所为何事?”

  “自然是给我派差事。”秦绩道,“永陵这事,说白了还是一个‘贪’,二哥还记得父皇当年坐在政事堂听户部对账吗?今日他叫我来,就是让我去户部查账。”

  “打从徐荻做了户部尚书,账目每半年都会工工整整上呈一次。父皇在想什么?为何专程还要你再查?”秦潇想不大通,但话语间提到徐荻,倒是让他记起来有事要说。

  “有件事还没跟你说过。”他对秦绩道,“舅舅托人将徐然贺塞进了南衙一营,算是给徐荻了却了一件头疼之事。”

  秦绩道:“去年吏部铨选,舅舅保举徐然宥做了工科给事中,可我听说徐尚书这一年来对舅舅也是不冷不热。现在舅舅再替他把徐然贺弄去一营,就不怕徐尚书依然不给个反应?”

  “那不一样。”秦潇道,“徐然宥只是他侄子,他虽然看重,可到底也是把人放到衙门从胥吏做起的。徐然宥吃过这个苦,即便舅舅等不到徐荻的回应,再把他这侄子派到其他地方,徐然宥也一样做得来。可徐然贺不一样,这可是他的亲儿子,又一直游手好闲没个正经差事,徐荻怎么着也得给他这儿子谋一口饭吃,现在舅舅卖他一个情,他就不会像之前那样装作看不到。”

  “唐家原本的空缺呢?”秦绩又问,“人事变迁今年已经调动过了,现在来看,岂不是要将这些缺口先搁置着?”

  秦潇道:“要补也容易,但我估摸着,父皇不会轻易接纳吏部的补缺名单。”

  “且看舅舅怎么说吧。”秦绩不想过多地参与,遂转移着说道:“我今日在相门寺遇着了谷怀璧,他托我给二哥带句话。”

  “你能在相门寺碰到他,那可真是太巧了。”秦潇听他提到谷怀璧,又是在相门寺,心里便很是不喜,“这人寻空隙的本事,倒还真是一点也不比从前差。”

  “我早就看出来了。”秦绩摇摇头,“我原本不想替他带话的,可后来又觉得,与其让他再找别人给你带话,倒不如我亲自来。”

  秦潇问:“他让你带什么话?”

  “他说,他一直奉你为主。”秦绩带到了话,本来觉得事情已经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了,但还是忍不住又说一句,“二哥,此人城府颇深,为了往上攀附可谓是不顾一切,我劝你不要用他。”

  “阿珩已经彻底与他断了吗?”秦潇问。

  “该是如此吧。”秦绩道,“这次回邑京,她虽依旧与赵瑾不太融洽,但也没见她再与谷怀璧有什么往来。”

  秦潇道:“之前提点他,看的全是阿珩的面子,我也想指望他能帮我点什么,可他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日日只知将阿珩迷得晕头转向。阿珩也是,对他真是有求必应,现在断了来往,倒让我觉得很是舒心。”

  “二哥还是趁早叫人去回绝了他,若是不叫他死了这份心,只怕他还要差人来继续带话。”

  “不。”秦潇道,“我虽不待见他,但他如今好歹也是宫中的御前带刀卫,有他这么一个人,总比拱手让出去最后成全了旁人要好。谷怀璧得留着,日后保不准就有用处。”

  秦绩见自己说不动他,也不再开口劝第二遍。他与秦潇兄弟多年,深知秦潇的脾性,每有劝谏之词,总是只说一次,从不多言烦扰。正因为此,秦潇格外希望他能多说些,可秦绩自小就对权政之事没有向往,能够开口已是难得。

  “你若无事,不要每天都与那些和尚搅在一起,否则时日长了,还真的会让人觉得你看破红尘要出家。”秦潇对他可谓是恨铁不成钢,“你也老大不小了,还不打算娶妻成家?父皇不给你指婚,你就真乐得自在?”

  “二哥是第一日认识我吗?”秦绩失笑,“邑京里的世家贵女都是一个模样,我与她们说不上话。人活一世,我不想勉强自己成婚,再在婚后日日端着一张脸假意相对。你是因为正好与嫂嫂情投意合,所以觉得成家好,可若是将嫂嫂换成旁人,你还会如现在这样吗?”

  秦潇顿时无言。

  话说完了,秦绩心里还念着未听完的佛经,匆匆就要告辞,秦潇留不住他,只能憋闷地让他走了。

  殿内空静下来,秦潇孤坐片刻,又听内宦来告,“禀殿下,屈内侍来了。”

  秦潇道:“让他进来。”

  屈十九低头入内,行礼之后主动说道:“殿下,周帅让喻至忠来京述职了,现在就在海晏殿面圣。”

  大楚定业天下后,南疆一域委以平南侯萧忱持守,然而平南萧氏传家不过百年,族中男嗣便或死或伤于与南疆十二寨的烽火之中,府中最后只剩孤女寡妇。

  岭南不可无帅镇守,朝廷遂外放武将接任平南萧氏,而萧氏的女儿们也在皇命的安抚下嫁予他人。

  平南侯的最后一代伴随着一抔黄土只剩下英墓一冢,萧氏血脉至此淡无可寻。

  喻至忠便是萧氏那淡到出了五服的一点血脉。

  南疆十二寨今年倒是平静,可越是平静,倒让秦潇觉得不安。

  人一旦太安逸了,就容易忘乎所以。倘若处于战时,周茗还会因军饷粮草而与宁澄焕多做往来,眼下顺风顺水,他连信也不多寄,甚至连述职都差遣着其他人来。

  秦潇这一时骤然想到了自己之前的一个猜测。

  屈十九见他久不说话,脸色也不大好看,小心一喊:“殿下?”

  秦潇问他:“喻至忠什么时候到的?还没到年底,他怎会在这个时候来京述职?”

  屈十九道:“听说,喻至忠是为祭奠祖祠才来京,周帅顺道让他入宫述职,至于其他的,臣就不清楚了。”

  秦潇看他这样子,估摸着就算再问什么,他也说不上来,遂道:“行了,你先去吧。”

  待他走后,秦潇喊了人来吩咐:“这几日看着喻至忠,在他离京之前,孤要知道他的全部动向。”

  秦佑受召前来海晏殿时,正遇上秦辙自殿内出来。

  “三哥。”秦佑叫他一声,笑问道:“父皇也让你来了?”

  秦辙道:“鞑合送亲的使团要来了,父皇让我接待他们。”

  他忧心忡忡,不为别的,正是因为这份差事看着有些逾矩。

  这种接待外邦的要事,向来都是由储君或者首辅来做,而今楚帝将这事情放在他身上,也不知道会不会引来秦潇的忌惮。

  秦佑动动脑子就知道他在愁什么,笑道:“三哥,这可是事关国风脸面的大事,父皇器重你呢。”

  “嘘。”秦辙左右看看,小声道:“你莫要乱说!”

  他一贯就是这么胆小警惕,秦佑早就见怪不怪了,遂笑了笑,“要不我晚上请三哥喝酒,看看能不能帮帮三哥什么?”

  “再说吧。”秦辙赶紧摆摆手,多一刻也不敢停留,“我先去一趟鸿胪寺。”

  他说走就走,秦佑看了几眼,也不再逗留,提起衣摆跨过了门槛。

  楚帝正握着朱笔批红,余光看到他来,头也不抬说道:“近来课业可有荒废?”

  秦佑道:“有父皇这样念着,儿臣不敢怠慢。”

  楚帝放下朱笔,对他道:“中州道多矿,可如今上缴的矿税只有不到三十万缗,你觉得,这事要怎么做?”

  秦佑道:“此事儿臣早有耳闻,正巧也想到了一个法子,只是不知可不可行。”

  楚帝道:“你说便是。”

  秦佑道:“除却粮、绢此类正税,如今的杂税皆以钱币计衡,矿税此项,朝廷又是以民间流动的商价而定。儿臣觉得,可以将矿税按照民间的商价作以换算,更改为征收实矿。等到这批实矿收入国库,一部分可以用来整修器械铸造钱币,剩下的,父皇可以暗中让人用高于民间的商价再卖出去。这样一来,国库的收入较有提升。”

  “好,”楚帝看着他,微微带笑,“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秦佑稍有怔然,旋即迅速领命,“儿臣领旨。”

  谢昕端着站在一旁,等到殿内没有第三人之后,走来楚帝身旁给他揉揉肩,问道:“范氏祠堂已经重修好了,你要将阿棨留在京中吗?”

  楚帝握住搭在肩上的这只手,叹了声气说道:“我也想,可若是将他们留在邑京,我又放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