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 第128章

作者:夏蝉七里 标签: 宫廷侯爵 正剧 GL百合

  秦佑当然懂她的意思,道:“中州道的矿税我已经呈书说了增改措施,现在就等着起草文书了。还有中州道那边,我这次暗中插了人,应该能拿到些有用的消息。”

  赵瑾道:“殿下最好能拿出一个改革矿税的借口,否则怕是不能服人。”

  “我早想好了。”秦佑道,“从前朝廷只收银钱,国库虽然有这笔收入,可每每修缮器械时,还是需要向民间购买铜铁。外拨军饷也是一样,这些钱中间经了不止一个人的手,谁知道等真正落到阵前还剩下多少。既然这样,倒不如省去这一步,直接征收实矿。”

  “好。”赵瑾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包扎过的手臂,道:“我如今这个样子,若回梁州,路上多半不便,倒不如先将伤养好,顺道看看邑京的风向。”

  秦佑又问:“淮州的那条商路,你能联系上吗?”

  赵瑾问:“殿下想做什么?”

  秦佑道:“若是矿税改革能够顺利通过再下达到中州道,我自然要想法子将这些实矿高价卖出去。你与阿珩既然有这么一条商路,倒也不妨为我所用。”

  赵瑾道:“淮州前两日才来了信。宗政康已经彻底令方谦和柳玄文离心,他借着方谦的手转出了柳氏的不少账款,又借着柳氏的名义在淮安道的各州各郡安插商铺。柳氏名下划归方谦代管的那一半生意里多少都让宗政康分了一杯羹,从前与方谦打过交道的商贾基本上也与宗政康混了个脸熟。”

  秦佑道:“那他还挺厉害。”

  赵瑾道:“虽是如此,但柳氏的多数账目还是要经柳玄文之手,宗政康如今还不能做得太过。”

  “时间不等人,得想个法子。”秦佑低头沉思片刻,问赵瑾道:“淮安道的盐铁转运使潘志,你说是宁相的人?”

  “阿珩说的。”赵瑾听他突然提及潘志,好似想到了什么,“殿下想通过潘志来查柳玄文?”

  纵然秦惜珩一早就查出潘志私下受贿贪慕之多,可处置对策却因宗政康没能深入柳氏而一直悬垂未决。如今宗政康既然已经扎了不少根,倒确实是可以动手了。

  赵瑾这么想着,问秦佑道:“淮安道这段时间一直派御史在明查,潘志多半警觉着,现在定然查不出任何东西。”

  秦佑道:“你这么说潘志,那从前的宗政开难道不是一样?彭芒章不也照样查到了他身上?要我说,这种事情就该让有经验的人来做。”

  赵瑾道:“彭芒章如今调到了台院,下面的那些州郡,他怕是管不上了。”

  秦佑道:“他去不了,但总会带那么几个新人吧?”

  “殿下,”赵瑾提醒他,“你要是干预得太明显,彭芒章要起疑的。他们这些御史督查百官,自然也包括皇亲国戚,况且他为人耿直,等查完潘志,多半就要转头来查给他送消息的幕后之手。”

  秦佑道:“那就等他查完潘志再说,谁知道这中间会不会再有其他变故。对了,上次喝酒,我听人说永陵的事情就是有人故意给他露了消息。这事我也纳闷,究竟还有谁藏在暗处等着看戏?”

  赵瑾下意识地便想到夜鸽,可范霁若是真的让人给彭芒章送去消息,应当不会对她隐瞒不说。

  “殿下这么说,倒是让我觉得太巧合了。”赵瑾道,“永陵当年发生这样大的事,你觉得凭着区区一个唐家,真的能将事情压下去摆平吗?”

  秦佑经她这么一说,恍然发现忽略了一个要紧之处,“对啊,如果没有旁人协助,这件事没可能大事化小。”

  两人在这时对视一眼,秦佑又道:“当年有人帮他们,硬是把这件事按了下去。可当年帮他们的是谁?”

  赵瑾问:“殿下能查出来是谁帮了他们吗?”

  秦佑道:“时间太久了,即便当年有知情之人,如今也已经将这个秘密带入了土中。但现在大致能够肯定的是,给彭芒章透露消息的人,就是当年帮助唐家躲过一劫的人。他们担心引火上身,所以才要赶紧踢开唐家自保。”

  赵瑾道:“上次在周塘街的酒肆,你不是还对阿珩说,只要世家之间生出嫌隙,就能寻着机会瓦解他们吗?我现在觉得,这个机会已经来了。”

  “嗯。”秦佑颔首,“我会暗中再注意这件事,下次再约彭芒章喝酒,我就借机给他提一提潘志。”

  彭芒章处理完今日的差事,回府换了身衣裳后径直便来杜宅。

  杜浮生不再求仙问道后,每日里便只剩下喝茶逗鸟。他听闻彭芒章来访求见,心里也猜到他是为何而来,犹豫之下还是决定见一见。

  彭芒章行了个晚辈礼,客套几句后才逐渐进入正题,“上次的事情,多谢杜公相助。”

  杜浮生摆摆手,“上次什么事情?老头子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彭芒章那日从杜知口中得知永陵的事情是宁据替唐觉五瞒天过海时,心里震愕了许久才回神。冷静过后,他清楚地明白了那两份账簿从何而来,脑中便响起了颜清染教过他的明哲保身。

  既然不是宁党的对手,那他就得暂时收起耿直和锋芒。

  “无妨的,杜公既然不记得了,那晚生也就不多言了,省得叨扰杜公的耳朵。”彭芒章识趣地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晚生与渐晓有几分交情,今日恰好路过贵府,忍不住登门打搅,现在看到杜公身体康健,晚生也就不多留了。”

  杜浮生见他如此伶俐,戒心便消了一半,问道:“你老师如今怎样?”

  彭芒章道:“老师身体还好,只是每日少不了补药,晚生替老师多谢杜公挂念。”

  “颜兄有你这样的学生,也是幸事一件,我看你很好,心中自存明镜,也很有胆识。”杜浮生说着叹了声气,“不像渐晓,他没什么心眼,为人也老实,你们同朝为官,还望你多多提点他。”

  彭芒章道:“杜公放心,晚生一定尽力而为。”

  杜浮生点点头,又问他:“我听说,燕王殿下提了个中州道矿税的变更之策,圣上便让翰林院来草拟文书?”

  “是。”彭芒章道,“圣上还新设了一所,唤作枢密院,以内宦充当传召事宜。”

  杜浮生没再说什么,彭芒章见状也不欲多留,起身要辞时正巧遇到杜知回来。

  “旭曦!”杜知回来的时候就听说彭芒章来拜会杜浮生,他连衣裳都没来得及去换,直接就往这边来了。

  “什么时候来的?”他一路小跑过来,带了一身的汗,这时正用宽大的袖子给自己扇着风。

  彭芒章道:“没多久,也就刚刚。”

  杜知给杜浮生请了安,问彭芒章道:“还没用膳吧?要不留下来一起吧。”

  彭芒章谢了一声,摇头,“不了,家里还有点事,我就不多留了。”

  杜知送他出去后再回来,便见杜浮生望着廊下悬挂的鸟笼静静出神。

  “祖父。”杜知喊了一声,问道:“旭曦说什么了吗?”

  “枢密院。”杜浮生轻念一遍,有些感慨道,“先帝当年初初提起时,那第一份草拟的文书还是我写的。”

  杜知对这一处新所略有耳闻,然而现下听到杜浮生这么说,顿时讶然。

  “没想到是不是?”杜浮生对他淡淡笑道,“别忘了,咱们家鼎盛时,也是做过帝师的。”

  “啊……啊。”杜知咂舌。

  杜浮生转身回房,从书案上拿起几张写了字的纸递给杜知,“先帝没有做完的事,圣上要接替着来做了。渐晓,这是我当年起草的内容,隔了这么些年,也只记得这些了。”

  “是。”杜知双手接过,他看着这些新鲜的墨迹,用力地点头,“孙儿知道了。”

第124章 交锋

  上和元年,楚帝采纳燕王所提矿税更变之策,着翰林院草拟杂税改革文书。中枢百官自有反对之人,但在这次的早朝上,宁澄焕从头到尾什么也没有说。

  赵瑾听沈盏说着这些,道:“矿税此项,从前都是直接收取银钱,现在改为征收实矿,就表面上来说并无什么区别,宁相当然说不出反驳的话。他一旦说了,那就不打自招地表明他与中州道的关系不简单,御史当朝就能参他一本。”

  沈盏道:“正是这个道理,而且燕王此次所用的借口光明正大,所以矿税改革这件事,看上去就是顺理成章。”

  赵瑾道:“中州道几郡的乡宦多与中枢的朝官有些关系,燕王虽然在这上面动了点小聪明,但不会损害他们太多的利益,可圣上此次将草拟之权交给翰林院,只怕有人就坐不住了。”

  沈盏道:“圣上这么做了,自然也准备好了后面的对策。少主还是好生养伤,不要挂念太多。”

  秦潇的那番言辞还环绕在耳畔,赵瑾即便是想静养也静不下来。她怕这事说了会让范霁替她分心,便没特地开口。

  “好。”要事说完,赵瑾起身要走,临了又想起什么,问道:“我去云霓堂能见到夜先生吗?”

  沈盏道:“主上平日里都不在云霓堂,少主去了多半见不到。”

  赵瑾问:“那他平日里都在哪里?”

  沈盏摇头。

  赵瑾也没再勉强着追问,她像往日那样在竹笙的陪伴下出来,才至楼下大堂便见着了一张熟面孔。

  躲是躲不过了,赵瑾便迎上去,微微颔首算是作了礼,随口寒暄一句,“谷二少今日不当值?”

  谷怀璧道:“今日轮休。”他瞧了一眼赵瑾身旁的竹笙,生硬道:“侯爷还真是对这位倌儿念念不忘啊,我记得侯爷第一次来的时候,点的就是他?”

  竹笙低下头,往赵瑾身后退了退。

  “不用送了,你先去吧。”赵瑾小声对竹笙说完,才再次看向谷怀璧,“谷二少自便。”

  她简单地给了个反应就要走,谷怀璧又叫住她,“侯爷留步。”

  赵瑾问:“谷二少还有事?”

  谷怀璧瞧着周围,感叹道:“第一次见侯爷,就是在这里。当时有眼不识泰山,还以为侯爷是广文堂的学生。”

  赵瑾道:“谷二少找我,不会就是闲话家常回味过去吧?”

  谷怀璧道:“侯爷得空吗?不然叫个厢房,我们慢慢说?这里怪吵的,叫人看到也不好。”

  赵瑾对他没有好印象,淡淡道:“抱歉,我还有事,只怕不能与谷二少慢慢说话了。”

  她错身就要走,谷怀璧突然道:“与阿珩有关的事呢?侯爷也不想知道吗?”

  赵瑾脚下一停,侧目来看他,“看来你是专程在这儿堵我。”

  “怎么能这么说呢?”谷怀璧笑得慈眉善目,“真的只是碰巧而已。”

  赵瑾道:“那你说吧,公主的什么事情?”

  谷怀璧道:“这儿不合适,侯爷还是随我去厢房吧。”

  赵瑾耐着性子跟他而去,入座厢房后说道:“现在能说了吗?”

  谷怀璧倒了两杯酒,自己挑了一杯小抿一口,道:“我这儿有些东西,想给侯爷先看看。”

  他从怀中掏出几封信放在桌上,笑道:“侯爷先看看?”

  赵瑾不知他意欲何为,但还是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展开,然而才看一眼,她便赶紧移开了目光,将信纸折回原样。

  谷怀璧脸上的笑令赵瑾觉得刺眼,她把信扔回桌上,冷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在回答之前,我想问问侯爷为什么会在这里?”谷怀璧瞥了一眼她的手臂,“听说侯爷在清荷园不慎受了点伤,既然都有伤了,还能来这里寻欢作乐?侯爷,我是该说声佩服吗?”

  赵瑾漠然道:“与你何干?”

  谷怀璧道:“是与我无关,我只是替阿珩不平。她在宫里养伤,你却背着她在这里寻乐。我说赵侯,你还有心吗?”

  赵瑾一个字也懒得解释,只是冷漠地看着他。谷怀璧尤觉不足,又道:“我陪了她三年,最清楚她想要什么。赵侯,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法子让她对你这么痴迷,但我想说的是——”

  谷怀璧略作停顿,再看赵瑾时笑意顿收,目光也冷了下来,他道:“是你拆散了我们。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出现,圣上绝不会赐婚!”

  他点了点桌上的信,“这些,全是我与阿珩的过往,你刚刚也看了,该知道她对我是怎样的情意……”

  “收起你那虚伪的一套。”赵瑾打断他,寒声道:“你是不是觉得你很是痴情,这么久了还念着过往不放,自己都被自己给打动了?”

  “我……”

  “你利用阿珩谋求权势时,可有想过她的感受?她那么单纯的一个人,恨不能把持有的一切都给你,可你珍惜过她吗?猎场那夜,你在乎过她的安危吗?为了追名逐利,你扔下她头也不回,你知不知道她差一点就回不来了?”

  赵瑾越说气性越盛,到最后一掌拍在桌上,震得杯中的酒水也溅了出来。

  “你替她不平?谷怀璧,你哪里来的脸说出这种佛口蛇心的话?”

  谷怀璧忽地低低笑了两声,“你既然这么心疼她,为什么要用出入风月做幌子?为什么不敢堂堂正正与她站在一处?赵侯,只怕整个邑京都不知道,你们其实是两情相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