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 第133章

作者:夏蝉七里 标签: 宫廷侯爵 正剧 GL百合

  宁修则遂带着她逐个见人,赵瑾颇有心得地拿出那套纨绔面具戴上,应答自如地一一对付完毕。

  “赵侯,”有胆子大的人还拿旧事取笑,“你今日可不能喝多了,否则指不定还会有什么新的剧目传遍邑京。”

  这话才落,马上又一人接道:“不妨事,不是说公主还在宫里吗?赵侯即便是喝多了,公主也不知道。”

  赵瑾面上的笑渐渐敛下,宁修则见状,赶紧给这两人使了个眼色,转而又对赵瑾赔笑解释,“怀玉啊,今日的酒不错,他们许是喝多了口无遮拦,你别与他们一般见识。”

  “宁三少多虑了。”赵瑾洋洋一笑,又恢复成了刚才的随性模样,“既然都是你的朋友,那自然也是我的朋友。朋友之间不过是玩笑几句,又何足挂齿?”

  “那便好。”宁修则看她神色如常,心中的惕然也放了下去。

  赵瑾看着这里满满当当互相喝酒玩闹的人,后退一步对宁修则道:“宁三少不必招呼我了,去看看其他人吧,我小坐片刻,先歇一歇。”

  宁修则便没继续纠缠不放,赵瑾如愿能有个喘息的空间,这时忽地听到个爽朗快意的声音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宁兄你做东,我自是要来捧场,也不枉你我两家相识一场。”

  赵瑾闻声去看了看,认出这人就是前几日在街上与察柯褚争辩的那一位好汉。

  宁修则拍拍徐然贺的肩,“许久不见,浩林你还是这般豪爽,徐尚书最近身体如何?”

  徐然贺道:“劳你记挂了,家父身体康健,好得很。”

  赵瑾听到这一句,终于记了起来这位一营好汉是谁。

  她转身进了个厢房,这一进好巧不巧,正是冤家路窄地遇上了谷怀璧。

  “赵侯。”谷怀璧对她含笑点头,仿佛之前在揽芳楼的那番偶遇和谈话并不存在。

  “好巧。”赵瑾也神色自如地对他颔首,旋即自顾自地找了个角落坐下,顺手抓了一把瓜子细细地嗑。

  谷怀璧竟然也跟来坐下,对她笑道:“赵侯,你我如今共侍一主,从前的那些,也就一笔勾销了吧。”

  赵瑾道:“谷二少可是御前带刀卫,日日都能见着天颜。你能不做计较地一笔勾销,那自然是最好。”

  谷怀璧啧声:“我哪儿能跟赵侯你比?你手握西陲重兵,还是圣上的乘龙快婿。”

  “是呢。”赵瑾就是看不惯他这副欺软怕硬的小人姿态,故意道:“这乘龙快婿可不好做,阿珩管我管得严,酒不让喝,人也不让找。”

  谷怀璧强颜欢笑道:“公主这是看重赵侯,是旁人肖想几辈子都得不来的福气。”

  赵瑾看他一眼,目露挑衅,“所以啊,这样好的福气,我可得拽紧了不松手才行。”

  两人面面对视,眼眸中撞在一起的硝烟几乎要一触而发。

  “怀玉!”有个声音适时打断,赵瑾先侧目去看说话的人。

  樊予影见真的是她,便兴致勃勃地来,“宁三公子说你在这儿。”

  赵瑾连个“失陪”的眼神都懒得给谷怀璧,直接与樊予影出去,小声问他:“表兄怎么也来了?”

  樊予影也小声回道:“我本不打算来,谁知宁修则一早还专程让人去家里请,还说你也在,我推托不了,只能来了。”

  二人找了个空处坐下,樊予影左右看看,道:“正好,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赵瑾问:“什么事?”

  樊予影道:“我前几日回定州祭祖,听说朝苍江的上游飘出来一块写了字的巨石。”

  赵瑾脸上一凝,问道:“上游?上游哪里?”

  樊予影以手掩口说道:“宣州绍县。这地方好巧不巧,正是宁相的祖籍。”

  赵瑾又问:“表兄还听说了什么?能否说得再细致一些?”

  樊予影道:“是个在江上打鱼的渔船发现的,那石头露了个角,渔夫起初还以为是条大鱼,可等到下网捞到岸边一看,才知道是块石头。那石头通体漆黑,上面写了‘楚传七代,有乱祸起于戚者’几个字,字迹还是朱砂绯红色。”

  这一刻猝然出现在赵瑾脑中的便是秦佑说的那一句“邪门歪道”。

  莫非这就是秦佑所谓的动点手脚?赵瑾静静想着,樊予影继续道:“绍县县丞知道此事后,赶紧让人封锁了消息,可即便这样,消息仍是在第一日就沿江散开了。咱们祖宅处定州南侧,消息既然能传到我耳中,那么也一定能传入邑京。”

  赵瑾道:“消息是不可能封锁得下来的,不论是天意还是人为,这些迟早都要闹得举国皆知。”

  樊予影看着她低垂下去的眼,问道:“怀玉,你跟我说一句实话,宁修则今日也给你下帖,是不是太子授意的?怀玉,你如今与太子站在一条船上了?”

  赵瑾给他做了个噤言的手势,“别让我娘知道,我不想让她替我担惊受怕的。还有舅舅那边,你也不要随意开口。”

  樊予影静默片刻,又道:“宁家树大招风,惹人忌惮也不是一两日的事情了,朝苍江的这石头,多半是有人针对宁家刻意而为。圣上眼下还在修德自省,等到这字迹上的内容传开,只怕又要是一片腥风血雨人心惶惶。”

  “楚传七代。”赵瑾慢慢地念着,“圣上是第六代,按照石头上说的,那便是储君即位,将有外戚祸乱朝纲。”

  樊予影道:“除了宁氏,我想不到这些字还能针对其他什么外戚。怀玉,你既然要暗中相助太子,那就要万分当心,别引火上身伤到了自己。”

  “我知道的。”赵瑾点着头,樊予影与她一起看了一眼还在忙于接待宾客的宁修则,说道:“若是天降谶言,宁家就该收敛锋芒小心行事,可你看宁三少这拉拢四方的模样,分明是对此毫不知情。”

  赵瑾收回目光,淡淡道:“迟早的事。”

  宁澄焕绷着脸听完探子的来报,挥手让人先下去。

  同坐在一旁的宁澄荆与他一样一言不发,不知多久之后,他问宁澄焕:“大哥有什么看法?”

  宁澄焕沉声道:“先是重审两桩大案,又是分权打压我在朝中的势力,再加上这次……圣上这是要一鼓作气啊。”

  “圣上?”宁澄荆疑声,“大哥就一定能肯定这次的事情是圣上让人做的?”

  “你还想到了谁?”宁澄焕立刻问。

  宁澄荆下意识地怀疑秦佑,可他没有证据,不好轻易定论,遂道:“我只是疑心有人故意如此,误导我们将一切归咎在圣上身上。不过是否真的有人狐假虎威,我就不知道了。”

  他说完,蓦然想到什么,问道:“修则今日是不是在长春楼摆宴,还邀了好些人参与?”

  “这个孽障!”宁澄焕用力一拍椅子上的扶手,气道:“太子的事,他跟着凑什么热闹!”

  “大哥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宁澄荆还算稳重,认真分析道,“若是圣上授意的,那么邑京四处就该把消息散开了。若不是圣上做的,那……那只怕这两日也要传遍邑京了。依我看,大哥不可急于声辩,否则在旁人看来便是欲盖弥彰。”

  宁澄焕摇头,“不可不辩,也不可全辩,这事我再想想。”

  “还有太子和皇后那边。”宁澄荆提醒他,“大哥让嫂嫂进宫一趟,让皇后切莫心急。”

  “好。”宁澄焕也不再耽搁,起身就去。

  书房归于宁静,宁澄荆维持原样又静坐片刻整理思绪,喊来自己的眼线吩咐道:“你这几日暗中注意燕王的动向,若有消息立刻告诉我。”

第129章 仇怨

  楚帝看完内诸司最新呈来的账簿,直接合上递给谢昕,“这笔钱,你替我拿好。”

  谢昕不接,“你这样子,总给我一种托孤的错觉。我们不是说好了共进退吗?”

  楚帝强行给他,拉着他的手说道:“什么托孤,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信不过其他人。你下次出宫,把最后面的这笔钱落实好。”

  “知道了。”谢昕将账簿暂时收好,说道:“我昨日替你看了朔北的军报,果然只有边防军最懂矿税变革的重要。”

  楚帝笑了笑,顺手拿起一本奏折来看,突然问道:“淮安道的盐铁转运使潘志,是不是宁澄焕的门生?”

  谢昕道:“好似是的。我记得宗政开出事时,宁澄焕为了让潘志撇开关系,还上书替他开脱过。怎么了?”

  楚帝把手上这本奏折给他,“你先看看。”

  谢昕快速看完,特地扫了一眼最后的落款,“齐彧?”

  楚帝道:“新拨入御史台察院的,上次跟随老四一起去敦庭查过案。”

  谢昕记了起来,将这份奏折又看一遍,说道:“似曾相识啊。”

  楚帝道:“自古以来的这些事,哪件不是似曾相识?史册里不论记得再如何细致,后人一样会不知悔改地继续犯错。”

  他将折子合上放于一旁,想了想说道:“就从潘志开始查吧。”

  “有件事你还不知道。”谢昕道,“宣州绍县的渔民从朝苍江捞出了一块黑石,上面写了一句天言。”

  楚帝眉眼一紧,问道:“什么天言?”

  谢昕拿起他批红的朱笔,在纸上将字写下,看着他问:“你觉得,这是不是个更好的良机?”

  楚帝看着这几个字,眼中闪过几缕复杂,最后无奈地气得笑出声来,“好小子,这若真是他做的,那他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谢昕道:“若是无事,就让怀玉赶紧回梁州去吧。还有阿棨他们,你找个借口让他们一并离开。”

  楚帝道:“你当我没有听说太子拉拢怀玉的事?若是怀玉留在邑京,好歹也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太子多少要顾及几分,当然就没人能对他如何。可一旦回了梁州,我的手便护不了那么长了,到时候太子借故再派人去寻他,那就全凭他一个人周旋了。”

  谢昕叹气,“你待他这份心,倒是比亲儿子还深。”

  楚帝道:“怀玉可不就是我半个儿子?从前我手中无权,不得不让他们母子分隔两地,如今我能掌控这些了,自然是能有多少就给多少。眼下梁州风平浪静,京中也还有我看着,就让他留在侯府好好尽孝,等他什么时候想走了,再走不迟。”

  赵瑾打了个喷嚏,樊芜关切地问:“怎么了?莫不是着凉了?”

  “没事。”赵瑾揉揉鼻子,笑道:“说不定是阿珩在想我。”

  樊芜问:“可有打算何时回梁州?”

  秦佑才使了一出计,若是此时回了梁州,许多消息就要延后许久才能知道了。赵瑾道:“上次我将车宛又狠揍了一顿,他们现在没胆子再来。边线若是能一直这样太平,那我陪娘过完年也行。”

  樊芜道:“浑说!你可是主帅,哪能这样玩忽职守离开这么久?”

  察柯褚在一旁说道:“就是,你不担心圣上对你有意见?”

  赵瑾想了想,道:“那就等到阿珩的腿伤痊愈。我上次进宫去看她,虽然都只是皮肉伤,但也是触目惊心。”

  察柯褚这时有些想念秦惜珩了,纳闷道:“这姑奶奶不在,都没人与我斗嘴,怪没趣的。”

  “行啊。”赵瑾笑道,“回头斗不赢阿珩,可不许找我哭诉。”

  察柯褚不服气,“谁哭诉了,明明是你护短,只帮她不帮我。重色轻友!”

  樊芜抿着嘴摇头笑笑,赵瑾赶紧给了察柯褚一脚,瞪眼道:“闭嘴!”

  卲广从外而来,将刚拿到的飞书递给赵瑾,“侯爷,淮州的。”

  赵瑾展开看完,对他道:“继续让蓝越盯着。”

  察柯褚便好奇飞书里的内容,问道:“上面说什么了?”

  “没什么。”赵瑾简而概之道,“有人即将快意恩仇而已。”

  信鸽载着回信从天边划过,再次落下时,便被一双手取下了腿上的竹筒。

  蓝越看完竹筒里的字条便塞入口中咽下,余光里瞧见有个身影急急忙忙地从马车上下来,步履紧迫地往天下林的二楼而去。

  宗政康正与方谦同坐于厢房内听着乐姬奏音和鸣,一阵不合时宜的杂声在此时骤起,直接将乐声打断得彻底。

  柳玄文推门而入时还在喘着气,指着方谦厉声道:“琼林河的水道管运费是怎么回事?说!”

  方谦被他打断了赏乐的兴致,心中带着些恼,说话时也是冷冰冰的,“什么水道管运费?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柳玄文劈头盖脸冲他道:“潘志被人弹劾了近十条罪状,其中一条就是这私收水道管运费!监察御史已经在他府上查搜到了账款,里头的这一条记录写的就是咱们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