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 第139章

作者:夏蝉七里 标签: 宫廷侯爵 正剧 GL百合

  秦惜珩这一时也想不到什么法子,她执起赵瑾的手捧在掌心,说道:“比起他,我现在更担心你。”

  赵瑾不知道自己的假意投诚能够装到几时,她反握住秦惜珩的手,道:“燕王怕是还不知道这些,你有法子把消息带给他吗?若要扭转局势,他可不能继续闭在府里大门不出了。”

  “好。”秦惜珩点头,“这件事交给我。”

  “对了。”赵瑾想起一事,“昨日听娘说,接到了皇后给的菊宴帖子。”

  秦惜珩道:“这是宫中每年都会举办的宫宴,母亲年年都会收到帖子,这事我知道。”

  赵瑾便放了心。秦惜珩知道她在想什么,道:“这样吧,菊宴那日,我陪母亲一起进宫。”

  “还好有你。”赵瑾淡淡一笑,“不然凭我一个人,便是顾得了头顾不住尾。”

  秦惜珩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远胜于以往的疲惫,心疼道:“怀玉,我们回梁州去吧,现在留在邑京除了能尽早知道消息,其他的我们什么也做不了。稍有不慎,他们还会怀疑上你。”

  赵瑾指上用力,牵她牵得更紧,嘴上说道:“其实哪里都是一样的,我即便是回了梁州,还是会挂心娘和府里的人。”

  她这话尽是事实,秦惜珩叹了声气,“好,我陪着你。”

  秋日里的夜渐渐地来得早了,加之又是阴雨绵绵乌云盘桓,未及酉时,整个邑京都暗了下来,就连一向亮若白昼的百花大街也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影。

  林邦友从一家乐坊出来,他喝得有些迷糊,乍然吹了外面的冷风,冻得整个人一激灵。

  乐坊的姑娘隔着门槛与他笑道:“林爷,下次再来啊。”

  林邦友回身去笑了两声,踉踉跄跄地撑起伞走进了雨中。

  因着林佳书有孕,林家一族也连带着沾光,他跟着得了不少赏钱,愈发能阔绰地流连在各个坊市吃喝玩乐。

  林家的马车就停在百花大街的路口,他收了伞入内,马车便晃晃悠悠地开始行走。林邦友靠在车厢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梦里也是一阵潇潇的雨声,他在车厢内受着颠簸,睡得并不好。车轮这时碾过一颗石子,整个车厢便晃荡着一抖,直接将他震醒了。

  “嗯?”他睁眼之后揉了揉,撩开手边的帘子看了一眼外边,竟然是漆黑一片不见任何灯影。

  若是回家的路,两道的人家门前都会挂着灯笼照明。林邦友瞬间清醒,喊道:“停车。”

  然而马车并未停下,反倒是这一声之后,行进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停、停车!”他有些被吓到,想也不想就拉开了车帘。一柄锋利的刀在车帘被扯开的一瞬间猝然而现,冷冷地架在他的脖颈旁。

  一个蒙着脸面的人钻了进来,林邦友顿时吓得声音都变了,“你……你你你,你是谁?做、做什么?”

  “做什么?”蒙面人低头看了一眼泛着寒光的刀刃,对他道:“林大公子是不认识刀吗?”

  林邦友自然认得,哆嗦道:“你、你若是要钱,我这里还有……有一点。”他低下眼瞥着自己腰间的钱袋,“你拿去,放……放了我。”

  蒙面人扯下他腰间的钱袋掂了掂,声音很是不善,“这点钱值个屁!等你家人提了钱来,再放你不迟。”

  车轮并不见停,林邦友靠着自己还算清醒的脑子,猜测外面多半还有一个人,他咽着口水,喉结蠕动一下,“你要带我去哪里?”

  “别管,别问。”蒙面人直接用一块大而粗糙的帕子堵住他的嘴,又给他戴上了黑色的头套遮住视线,还将他的两只手腕也绑了起来。做完这些,蒙面人拍拍他的头,威胁道:“林大公子,我劝你还是安分老实地等着你的家人拿钱来赎你。若是你敢跑……”

  他用刀背敲了敲林邦友的脖子,又道:“我就直接送你上路,听明白了吗?”

  林邦友嘴里唔唔两声,连连点头。

  蒙面人看他确实是一副被吓住了的模样,便暂时放心,对外面驾车的同伙道:“走快些。”

  马车踏过雨声飞驰向前,只留下一长串泥泞的车辙,雨水冲打着地面,将一切匿于黑夜深处。

  秦照瑜静听雨声,在灯下做着针线活。窗外时不时地溢进来几道风,吹得烛火摇摆看不清花样,她叹了一声气,索性将手中才绣了一半的活计放下,侧身看了看摇篮里熟睡的婴孩。

  上次进宫请示过宁皇后之后,皇家赐给她孩子的天恩终于落了下来,楚帝择了个单字“敏”,礼部拟出的封号为“永康”。

  一个永康县主,便是她扯下脸皮为孩子求来的庇命食禄。

  秦照瑜看着孩子出了会儿神,听到有脚步声出现在外廊下。她起身,动作轻快地开了门,心腹婢女就站在门外,道:“公主,越禁卫来了。”

  “嗯。”秦照瑜看着房内的摇篮,对她道:“我去前面一趟,你留下来看着敏儿。”

  外面吹雨不停,秦照瑜拢了拢斗篷上宽大的帽檐,打着灯笼一路往前厅去。

  越九修等候在此,他瞧见那渐渐靠近的灯笼火焰,迎上去一拱手,“属下见过公主。”

  秦照瑜直入山门问道:“如何了?”

  越九修道:“已经截下林邦友的马车了,一切都会按照公主吩咐的去做。”

  “好。”秦照瑜颔首,“明日应该就有结果了,你看好那边,有任何动向变故都立刻来告诉我。”

  “是。”越九修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秦照瑜也折返回去,还没进院子就听到里边传来婴孩的啼哭声。

  她快步跑来,将灯笼弃在一旁,连斗篷都来不及摘下便从婢女手中接过孩子哄了几声,须臾之后才抽空看了婢女一眼,说道:“你先下去吧,今夜无事了。”

  婴孩的哭声慢慢地止住,秦照瑜就这么抱着孩子在屋内踱步着,小声自言自语,“快了,只要这件事成了,敏儿,娘就能带着你有更好的路了。”

  林邦友困坐在马车的角落里不敢挪动丝毫,外边赶车的人突然叫了一声停,马车便悠悠地慢了下来。

  “别乱动。”蒙面人扯着他下了车,对同伴道:“你去前面开路。”

  林邦友被头套挡住了视线,只能任蒙面人拽着走。不知多久之后,打在身上的雨水忽然没了,他想着多半已经到了个遮雨之处,果然便听蒙面人说道:“你前面再走三步是一堵墙,自己过去靠着墙坐好。”

  “唔唔。”林邦友哼唧两声,走了两步后摸索着坐下,睁着眼睛对着眼前漆黑的一片发呆。

  “生个火吧,今儿个这天,怪冷的。”

  林邦友听他们说着,很快就觉得眼前一亮,原来是火堆的光芒透过头套的经纬线缝透了过来。他不适地闭了闭眼,试图借着这并不算太亮的火光看一看外面,可这头套厚实,已经滤过了八九分的亮,他看了半天也只能看到前面那堆燃着的柴火和两个模糊的身形,对方二人究竟是何模样,他看不出丝毫。

  怎么就这么不走运。

  他往后面的墙上一靠,此时万分后悔没有好好地在家中看书学习。

  如果他老老实实的,也就不会有人盯上他了。

  林邦友咬着嘴里的那团粗帕子,觉得下颌都酸了。他眨着眼看着那模糊的火堆,这一时回想过往,竟然生出了许多惋惜。

  蒙面人和同伴分别坐在火堆的两侧,前者朝林邦友看了一眼,故意出声:“也不知道那件事是不是真的。”

  同伴便问:“什么事是不是真的?”

  “你不知道?镇北王笼络了邑京的一系文武之臣,有谋反的意思。”蒙面人看着林邦友的那方说着,不出意料就看到他抖了一抖。

  程新禾有反意?

  林邦友整个人都傻了,这一刻连怎么呼气都忘了。

  “这事是真的?”

  “千真万确。听说过南衙一营的右骁卫没有?那就是镇北王的人,叫做江不倦。镇北王就是借着他来收买邑京的大小官员,若是没有反意,用得着这么做吗?”

  “哎,我想起来,这位林大公子是不是有个姐姐就是镇北王妃?”

  林邦友再次一个寒颤,下意识地往后挪退几下,可他后背就抵着墙,再怎么蠕动也是无济于事。

  蒙面人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愉快,“说得没错,咱们这次可得好好抱紧林大公子这棵摇钱树。”

  林邦友浑身上下顿时跟漏筛似的抖了起来,他喉间求饶一般地发出几道呜咽声,在心里反复地喊着。

  不会!不可能!程新禾绝不会有反意!

  这样的挣扎反反复复地不知过了有多久,直至林邦友觉得嗓子已经干涸,那两个看守他的人仍是充耳不闻,对他这激烈的反应无动于衷。

  林邦友不知道程新禾有反意的消息是谁说出来的,也不知道外面现在究竟传成了什么模样,家里人知不知晓。他急出了一身的汗,气喘吁吁地再次往身后的墙上一靠,放弃了这无用的抗争。

  他得另想办法,赶紧离开这里。

第135章 连环

  次日天色还显朦胧,越九修便来了允嘉公主府。秦照瑜心中挂着事,这一宿并没有怎么睡,天边才有亮色便起了身。

  “禀公主,已经让人都撤了。”

  秦照瑜不放心地问:“能确保林邦友回来吗?”

  越九修道:“公主放心,沿路都让人在暗中看着,即便他自己走不了,属下也安排了人送他回来。”

  “好。”秦照瑜道,“城门口让人留意着,一旦他回了林家,便来告诉我。”

  林邦友原本在盘算着该如何摆脱看守逃出去,可他想到后来,竟然毫无意识地睡着了,等到再次睁眼,他看到头套外透过来白日该有的光亮。

  天已经亮了。

  他控制着呼吸,透过头套上经纬线缝那点狭小的间隙仔细辨了辨外面,确认没有那两人的身影后,才万分小心地动了动两只被束绑在一起的手,大着胆子决定试一试越逃。

  万幸昨夜那蒙面人只是捆了他的手腕,林邦友便用自己尚且还能活动的手指夹住头套挣脱了去,这一下终于视线清晰。

  是个几步之内就能走遍的窄小屋子。

  林邦友打量四周,看到唯一的光源是从墙上的窗子透进来的,窗边的门紧闭着,这里除了他,再没有第二个人存在。

  身前两步远的地方就是一摊烧尽的柴灰,林邦友看了一会儿,开始用嘴和牙去解手腕上捆绑的绳索。

  蒙面人许是顾及着他的身份,在绳索的捆束上并没有弄得太紧。林邦友没费太多工夫便自己解开了,他揉揉已经发麻的腿,扶着墙壁慢慢站起。

  昨夜雨打风吹,现在再听外边却没了什么动静。林邦友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片刻,就觉得外面安静如虚无。他又默等了片许,心里想着最多不过是个死,便以赌徒的心态用力将门一拉,只听“吱”地一声响,门竟然真的开了。

  林邦友愣住,下一瞬又立刻回神,脚下一时居然不敢动上一步。

  外面冷冽的风在这时吹了进来,林邦友哆嗦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壮着胆子探头向外,这一瞧却发现外间也是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

  要拿他换钱,却连守也不守着他?

  他心里虽然觉疑,但这难得是个可以逃走的机会,是下里便也不再多想,只以逃命为主。

  雨早就停了,前方蜿蜒的路全是坑坑洼洼的泥泞污水。这里早就远离了邑京,看模样像是城外的哪个山野荒村。

  林邦友一路上警惕着四周,不敢停歇丝毫,唯恐再次被那两人撞上。他就这么提心吊胆地顺着这唯一的山路而行,终于在腿都要发软再也走不动时,见着了前方的宽敞官道。

  昨夜的马车并未行驶太久,林邦友推算这里离邑京应当不会太远。他两边看看认了认方位,当下又咬咬牙,拖着一双酸软的腿朝邑京的方向尽快走去。

  秦佑通宵一宿,终于将整理了多日的矿税款项做了个明晰的帐目。他伸个懒腰起身,喊了下人来问:“路远呢?带他过来一趟。”

  不多时,一直被宁澄焕四处搜捕的路远来了秦佑跟前,他咽了一下口水,嗫嚅道:“见、见过燕王殿下。”

  秦佑喝了口浓茶祛困,道:“今日,大理寺要开审你栽赃宁相的案子了。”

  路远立即辩道:“我没有!这件事分明是宁澄焕无中生有!”

  秦佑道:“现在再深究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他咬定了事情是你家做的,当然会把每一环都安置妥当。”

  “那怎么办。”路远脸色发青,忽然对着秦佑跪下,“殿下既然救我一命,一定也能帮我。还请殿下救命,日后刀山火海,但凡殿下能用得上我,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