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 第162章

作者:夏蝉七里 标签: 宫廷侯爵 正剧 GL百合

  天边再次传来轰轰雷鸣,这一次的震动之大,直接让整个大地都跟着颤抖。

  乌蒙嘉想到自己许过的誓言,这一刻也汗流浃背,迅速地吩咐自己的弓箭手,“杀了她!”

  然而车宛兵们恐惧着天神,个个几乎是脚瘫手麻,只觉得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剧烈。

  火光远远地从后方而来,铁槊营的马蹄震击着地面,奔势盖过了天上惊雷。

  援兵到了。

第157章 镇西

  靳如一马当前,对着赵瑾喊道:“侯爷,接着!”

  赵瑾收刀入鞘负于背后,稳稳地握住他抛来的长枪,跨马上鞍后摘下使女的头饰,重新戴上头盔。

  乌蒙嘉座下的马匹嘶鸣着后退两步,他忙拽紧了缰绳不许马乱动,又喝使着身后的车宛骑兵,“列阵!”

  天边隐雷阵阵并不消熄,干冷的寒意冰扎似的透过皮肤,直往人的骨髓里钻。赵瑾横枪策马立于万军之首,无声地举起手臂挥动两指。

  卲广当即带着格兰丽退到队伍里安全的地方,一辆战车从他们身旁经过,夜里的风并不大,但还是些微掀开了战车上盖着的厚重的布。格兰丽不经意看了一眼,正好对上两只亮晶晶的东西,还在黑暗里泛着淡淡的绿光。

  战车被带到了最前方,赵瑾扬手又是一个示意,铁槊营便开始往后倒退。乌蒙嘉看着她,正是不解时,又见靳如递上了一个火把。

  “乌蒙嘉。”赵瑾淡淡喊他,“你送我的这份礼,我如今完璧归宛。”

  她话说完,便将手中的火把对着战车投了出去,又在这一瞬间大声对身后的守备军喊:“撤!”

  大军奔走着离去,就在乌蒙嘉和一干车宛兵大为不解时,战车上突然传来一阵剧啸。

  盖在战车上的巨布倏地被顶开,乌蒙嘉在火把的照射下终于看清了自己面对着什么。

  一只长着绿眼睛的庞大巨虎从战车的笼子里逃出,在地上翻滚着扑灭了皮毛上的火星,又摇头晃脑低吼数声之后,前腿一蹬就冲进了车宛骑兵的队伍里。

  霎时间,哀嚎声震动了整个车宛营阵,连磨莎雪山都在回荡着这凄惨的叫喊,虎啸声持续在侧,近乎半个时辰后,一切才再次归于平静。赵瑾目视着退离的方向,再次对身后的骑兵们下令:“攻!”

  战车所在的地方已是一片狼藉,血腥气遍横四野,肢/体内/脏到处都是,地上几乎无法踏足。韩遥跟在赵瑾身后,一眼就看到了倒地不动的猛虎,冲她道:“侯爷,那虎在那儿!”

  赵瑾就瞥了一眼,淡淡道:“拖回去,吃了。”

  韩遥见那虎嘴里还叼着人的半截胳膊,本来觉得恶心又寒颤,但转念想到粮草匮乏,有这么一只虎在,总是聊胜于无,便吆喝身后的人:“侯爷说了,这虎赏给咱们烤着吃了!见者有份!”

  “侯爷。”靳如领着一队人打转回来,道:“没找到乌蒙嘉的尸体,也没见到他的人。”

  赵瑾问:“营阵里都还有些什么人?”

  靳如道:“只剩些老弱妇孺。侯爷放心,卑职已经让人继续去追查乌蒙嘉的下落了。”

  赵瑾却摇头,下令道:“回去。”

  靳如愣住,“啊?”

  赵瑾道:“穷寇莫追,况且咱们是临时抽调了人手来替羌和解围。朔北那边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还有孜定口和会阳是何情形我也不知晓。此次出兵仓促,我没有时间多留。”

  靳如一想也是,只是有些不甘道:“难得打到这里,却又让乌蒙嘉溜了。”

  赵瑾思忖一下,道:“这样吧,我让惑苏派几个人留下,暗中查探乌蒙嘉的下落。至于其他……”

  她看着那片营阵,道:“给那些老弱妇孺留些粮食过冬,多余的,全部带走。”

  这一场仗快攻快退,等回到羌和的地域,又是另一日的子时。

  松尔守在王庭前翘首以盼,他听到马蹄声,赶紧迎了上去,在见到格兰丽时大为欣喜,扑上去就抱住她,“姐姐!”

  格兰丽摸摸他的头,什么也没说。

  松尔这才意识到努呼鞑亚并不在列,问道:“哥哥呢?”

  格兰丽抽泣两声,还是抱着他哭了起来,上气不接下气道:“乌蒙嘉杀了哥哥。”

  松尔茫然地看着赵瑾牵了匹马来,那马鞍上驮着一个人,正是早已断气的努呼鞑亚。

  “怎么会。”他看看赵瑾,又看看格兰丽,难以相信,“怎么会这样。”

  “松尔。”格兰丽拉住他的手,目光直直地瞪着他,“我们要给哥哥报仇,你记着,我们与乌蒙嘉势不两立。”

  她湛蓝的眼睛在昏暗的火光下突显出一股幽深的灰绿色,仿佛坟地里上下摇曳的鬼火,松尔一时被吓住,呆滞地愣在原地。

  格兰丽越发握紧了松尔的手,对他道:“从今天起,你就是羌和的王。松尔,你记着,你是王!”

  赵瑾知道格兰丽今天受了太多的惊吓,赶紧将她与松尔分开,先安抚道:“松尔,你先回王庭去休息,车宛不敢来了,你不用怕。”

  “格兰丽。”她应付完松尔,又撑着一丝气力道,“你太累了,也该去休息了。”

  “阿瑾。”格兰丽拉住她的手,无比坚定道,“你带上我,我要跟你一起去打仗。”

  “胡说。”赵瑾挣脱她,义正词严道,“你就把这么个支离破碎的国家扔给松尔?他还这么小,你要让他怎么做王?”

  格兰丽如梦初醒,无措之下哭了起来,“那该怎么办?哥哥不在了,我该怎么办?羌和又该怎么办?”

  惑苏站了出来,在她面前跪下一只膝,“公主,我还在,王庭还在,我会带着儿郎们守好我们的土地,不会再让车宛人踏入一步。”

  松尔也道:“姐姐,还有我。你说我从今天起就是羌和的王,那我一定会做好这个王!”

  格兰丽噙着眼泪,慢慢地点了一下头。

  赵瑾看着他们,说道:“事情暂时平了,我也该走了。”她拍拍松尔的肩,专程对他道:“以后如果再有什么变故,一定要赶紧告诉我。我虽然不是腾格里的信徒,但也能当着腾格里说一句,只要有我在,就不会放任羌和不管不顾。”

  松尔连连点头,“阿瑾,我们都信你是我们的罗霞尼。”

  赵瑾捏捏他的脸,笑道:“走了。下次得空了检查你的骑射。”

  马蹄声再次沉沉地响起,赵瑾回身一下,对着姐弟二人行了个眉指礼,与守备军的队伍一起消失在了松尔的视线中。

  “走吧。”格兰丽对他道,“我们带哥哥回去,等到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赵瑾返程这一趟没在河州停留,而是领着守备军连夜回了梁州。旭日冉冉再起,对于无数的人而言,这不过又是平平无奇的新的一天。

  宁远的消息早就送来了梁州营中,卲广特地没让人告诉赵瑾,而是等她小憩一觉后才迟迟送来。

  程新忌并无意外地拿下了钱一闻,宁远主营暂归郭浩执管,这一步抢占先机,总算能从北面抽出手来。

  赵瑾的心脏平静片许,她端详着地图发了会儿呆,问道:“宣伯他们回来了吗?”

  卲广道:“应当已经在路上了。”

  “好。”赵瑾提着笔写了什么,对他道:“传令下去,陈参此次有功,晋为参将。”

  卲广并未像之前那样来领她写下的军令,赵瑾觉得奇怪,问道:“怎么了?”

  他还是不动,也不说话,赵瑾猜了猜,“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只晋他一个人?”

  卲广道:“属下知道侯爷的想法。但是侯爷,陈参初来乍到就升了参将,属下是担心侯爷此举会引来他人的不平。侯爷,要不还是先算了,再等些时日吧。”

  赵瑾却平静地问他:“谁敢不平?”

  卲广摇摇头,不答。

  赵瑾道:“我这次派陈参去做的事,可谓是让他将命抵在阎王手里。他能接下,又能干得漂亮,为什么不能拿到应有的对待?”

  卲广还是不说话。

  赵瑾又道:“离开邑京那晚,若不是有他从中相助,咱们未必能全身而退。这一路返回梁州,他没有抱怨过半个字,也不曾有任何的不满。这两件事加起来,他为什么不能晋为参将?”

  卲广低声道:“是。属下受教。”

  赵瑾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为我考虑,但是换一面想,若是一直这么压着陈参,他和他带出来的那些禁军,能真正成为剑西的一部分吗?他总要站出来的,不如我替他开个头,往后营中即便有什么闲言碎语,也该他一个人来承受。他既然来了,就该有这个准备。”

  卲广点头,接过她写下的军令,“属下知道了。”

  不到半日,河州守备军便进入了梁州的界域,宣揽江与陈参程新忌同行一道,先来梁州边营中述职宁远现况。

  几人下马入营,就见卲广迎面走来。他对宣揽江先问候了两声,才对陈参道:“恭喜。”

  陈参不明所以,“恭喜什么?”

  卲广将手中的军令给他,“侯爷升你为参将。”

  二营禁军们一听,纷纷喝起了哄。陈参看着手上的白纸黑字,仍是有些不敢信,“真……真的啊?”

  卲广笑了笑,“侯爷说,你两次相助,功劳甚高。”

  陈参这才信了,道:“我这就去向侯爷谢恩。”

  卲广拦住他,“侯爷说了,谢就不必了,若无要紧的军情,陈参将就先去休息吧。这一路奔波,怕是也累了。”

  禁军们当即就吆喝地围着陈参往营帐里去,卲广又对程新忌道:“程郎将请去营中吧,侯爷等着呢。”

  赵瑾正看着淮州来的飞书,忽见帘子一掀,宣揽江和程新忌一前一后地来了。她把手中的事先放下,起身来迎,“此次能够大捷,多亏两位。”

  宣揽江却担心着羌和那边,问道:“羌和反了?现在怎样了?”

  赵瑾简述一遍,宣揽江唏嘘道:“羌和王也是,竟连问也不问就断定我们不会出兵相助。如今落得个这样的结果,真是……唉,罢了罢了。”

  “两位先坐吧。”赵瑾给他们倒了茶,问道:“宁远如何了?”

  程新忌道:“钱一闻都交代了,他把大哥的尸首藏在了宁远大营里。郭浩让人将他拿了,还有那个叫什么解合同的参事……”

  宣揽江咳嗽两下,纠正他,“是解同合。”

  程新忌板着脸道:“我管他是解什么,反正就是那么个佞人,已经审出来是宁党的人,就是他们蛇鼠一窝害了我大哥。”

  赵瑾猜问:“宁远现在重归郭浩之手了?”

  程新忌点头,“但大哥出事的消息还被封锁着,这事还不能传到甘州和朔方,否则怕是要出大乱。不过,他已经让人给邝将军去了密信,请邝将军定夺后事。”

  赵瑾道:“这事瞒不过朝廷,除非宁远直接揭竿起义。”

  宣揽江问程新忌:“朔北的刺史是谁?这人如何?”

  程新忌想了想,道:“之前听我大哥说,好像是贺尚书的同窗。”

  赵瑾一听与贺朝运搭着关系,便愁眉起来,“若是这样,怕是有些难了。”

  程新忌快言快语,“有什么难的,若是不听咱们的,杀了便是。”

  “不。”赵瑾摇头,看向程新忌道,“朔北这些年还能平静,靠的是贺尚书在其中勉力维持。若是杀了朔北刺史,就失了贺尚书这股力。有这个人在,朝廷还能对朔北宽恕一二。”

  程新忌两手一摊,“得,成死局了。”

  三人同时安静下来,就这么短短的几息工夫内,外面便好似有一股喧闹声传来。

  赵瑾没当回事,又对程新忌道:“算了,先不说这个。我问你,朔北如今的辎重可用吗?”

  程新忌问:“侯爷是要问朔北借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