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 第213章

作者:夏蝉七里 标签: 宫廷侯爵 正剧 GL百合

  徐蕙蓉道:“她要是不作践自个儿,我能保她长命百岁。”

  秦惜珩还在一旁看着,赵瑾缩住脖子,半句话也不敢回嘴。徐蕙蓉难得看她这么老实,不免又觉得好笑,她眼睛瞧着秦惜珩,嘴上则对赵瑾道:“终于能有个降得住你的人了。”

  赵瑾脸上一红,把喝了药的碗递还给徐蕙蓉,挥手赶她走,“你好歹给我留点脸。”

  徐蕙蓉暂且放过她一回,与宣揽江一前一后地走了。帐子里重新安静下来,秦惜珩捧着蜜饯给她选,赵瑾随手拣了一个吃,邀功似的说道:“看吧,半个时辰刚刚好,军事说完了,我也安心了。”

  秦惜珩道:“怎么着,还想让我夸你两句?”

  赵瑾笑道:“你要是想夸,我自然也爱听。”

  秦惜珩在她额上一敲,道:“美得你。”

  赵瑾握住她的手捧在掌心里,算着日子道:“真快啊,再有两个月又是新岁了。”

  秦惜珩脱了鞋袜和外衫上来,小心地避开赵瑾的伤处抱住她,说道:“我们还能有好多个新岁。”

  赵瑾挪着身往她怀中钻了钻,轻轻地打了个哈欠,“是啊,年年岁岁,我们都能在一起。”

  “累了就睡吧。”秦惜珩拍着她的后背,温和说道:“我就在这里陪你。”

  赵瑾已然习惯了伤处的痛,后面的这些天里,她逐渐在适应中入眠。秦惜珩哼着那曲平梁关哄着,赵瑾一梦忆起幼时,她在樊芜的哼曲声中睡着,又在鞭炮的震声中醒来,拉着母亲的手迎接新岁。

  孜州边营的除夕也别具一番味道,自除夕抵达的破晓时分起,整个营地便增添了以往见不到的欢闹。

  赵瑾养伤两月,早就能行走如常,只是做不了力气活,每日最多盯着手下的人练兵,再翻一翻范蔚熙帮忙处理的军务有无错处。

  范棨听闻赵瑾受伤,在拿到消息的当日就马不停蹄地离开了梁州,抵达孜州边营后也对她一顿唠叨地关心。赵瑾耳朵起茧地望着帐子顶部左耳进右耳出,最后还是徐蕙蓉以吃药为由打断了,将她短暂地从这番叮咛中扯了出来。

  几个时辰之后便是新年,营地里的大小锅灶里都煮了热腾腾的饭菜,赵瑾看着这一片片升起的白雾,心中生蔚。

  总觉得有好些年没有见过这样的安宁了。

  “怀玉!”秦惜珩远远地喊着她,小跑过来说道:“饭好了,先生让我们都过去。”

  “好。”赵瑾牵起她就走,两人姗姗来迟,被一桌子人堵着要罚。

  “罚什么?”赵瑾看向起事的程新忌。

  秦惜珩道:“罚酒不行,怀玉现在不能喝酒。”

  程新忌笑道:“那就先放过了,但是赵侯,这顿酒你可是欠下了。”

  赵瑾道:“欠就欠,论喝酒,我可还没输过谁。”

  范蔚熙便越过她,给其他几人都斟上了烫好的酒,众人划着酒拳吃酒作乐,在酣饮中等来了子时。

  帐子里有些热,赵瑾吃好了,掀了帘子来外面透口气,秦惜珩跟着出来,给她把大氅的领口又拉严实了,关切道:“别受寒了。”

  赵瑾抱住她的腰身,头一低就吻了过去。秦惜珩受着这个吻,与她在黑夜下簇拥了许久,方盈盈笑说:“新年祝福,怀玉要长命百岁,再陪我过好多个新年。”

  “阿珩也是。”赵瑾抵着她的额头,莞尔道:“新的一年,我要你也平平安安。”

  帐子里的欢声笑语隔着帘子传出,赵瑾余光一扫,看到范蔚熙扶着程新忌走了出来。

  她听到范蔚熙问道:“喝多了不是?”

  程新忌摆摆手,很小声说道:“没有。”

  范蔚熙看到他脚下踉跄,不与他多言,直接背了他起身,“我送你回去睡觉。”

  程新忌安分地趴在他的背上,含糊说道:“你别走。”

  范蔚熙将他送到了帐内放下,转身要去倒一杯热茶给他醒酒,程新忌却以为他要走,意识模糊间直接拽住他的手腕,问道:“你要去哪儿?”

  “不去哪。”他才说了三个字,程新忌便不罢休道:“你又要扔下我,然后去个我不知道的地方吗?”

  范蔚熙好脾气道:“我没有。”

  程新忌在酒意的驱使下说道:“不,你有。你突然就扔下我,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我想去追你,可我又不敢。”

  他手上松了松,慢慢地变作了牵住范蔚熙的手,嘴里还在嘟嘟囔囔道:“听到你被挟的时候,我觉得我的心已经不是我的了。我恨不得不眠不休,直接去周茗手里把你抢回来,可我……我还是去迟了。”他的眼睛出神地看着范蔚熙缺失的那根手指,第一次大着胆子去触碰,失悔地说道:“对不起,我去迟了。”

  “这不关你的事。”范蔚熙想抽手,但程新忌拉得太紧了,他反复试了几次都是无用,干脆任他拉住。

  “你不要再走了。”程新忌眼神茫然地朝他看去,在与之对视半许后,忽然贴上来搂着他抱住了。

  范蔚熙心里一撼,推着他说道:“你喝多了。”

  “我没喝多。”程新忌的眼睛倏然就清明了,方才在席上他想了许久,不如借一借酒力来问清楚,这样即便没有要到他想要的回答,事后也不会太过尴尬。

  “就一件事。”他伏在范蔚熙耳边,极小心地问道,“你……要不要我?”

  范蔚熙正要说话,程新忌又害怕听到拒绝一般,补了一句,“这样吧,你不用说话。你要是不愿意,那就直接推开我。”

  这句话有如将范蔚熙的退路堵死,程新忌等了一会儿不见他有任何动静,心里便腾起了些许希望,问道:“你答应我了,是不是?”

  喜欢他吗?

  范蔚熙垂着眼,心中乱成了一团麻。

  他不反感程新忌的靠近,却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接受他的示好,他没有任何准备就碰上了这样直白的问话,茫然之下不知该作何回答。

  程新忌等不到回答,不免慌张起来,松开他问道:“你还是不愿意吗?”

  “我不知道。”范蔚熙低着头,回避地不敢去看程新忌的眼睛。

  “为什么不知道?”程新忌追问,“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我现在有努力地去看更多书了,我能慢慢跟上你的,不会让你觉得与我无话可谈。”

  “不。”范蔚熙摇着头说,“我只是不想那么草率。”

  程新忌慢慢地明白了什么,顷刻间又换上了欣喜,“没关系,我能等的。”

  范蔚熙耳根一红,赶紧退身离开,他掀了帘子一出来,就瞥到两个影子一晃而过。

  赵瑾拉着秦惜珩躲到了暗处,替她哥叹了口气,“蔚熙样样都好,就是在情/事上面木讷得很。”

  秦惜珩哧哧地笑,扯了一下她的耳朵,“你啊,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若非我锲而不舍,你与他相比也是不遑多让。”

  赵瑾不服气,“我哪有这样。”

  秦惜珩道:“你有。”

  她的气势一上来,赵瑾就不吭声了,认栽道:“好,我有,现在道歉还不行吗?”

  秦惜珩哼声,“没诚意。”

  赵瑾笑问:“那么请问殿下,我要怎么做才是有诚意?以身相许还不够吗?”

  秦惜珩道:“那你把下辈子也聘给我。”

  赵瑾伸出小指来与她打钩,“给你。”

  秦惜珩勾着她的手指,问道:“你还会记得我吗?”

  赵瑾道:“记得。”

  秦惜珩问:“怎么记?”

  赵瑾拉着她的手贴上了心口,道:“刻在这里了,就怎么都不会忘记。”

  生生世世,都烙在心底,永不磨灭。

  秦惜珩眼中笑意流转,她仰起头,在这无人的角落里吻了赵瑾一下,耳语着说道:“记住了,我也不会忘记。”

第208章 苦渡

  初一祭典礼毕,秦绩回到宫室之后,虚力出神地一个人坐了会儿。

  往年他作为亲王出席,只用远远地站于一旁露个脸,而今年则全部变了模样。他唯恐再看到那雪花似的谏言一沓沓地送来,于是从头到尾跟从着礼部司的一应规则,如提线木偶般走完了全部祭礼。

  内臣送了茶水来,见他没精打采地靠在御座里,关心问道:“圣上可是累了?要歇息一会儿吗?”

  秦绩确实疲累得狠了,自接手了这个位置来,他每日被迫将自己禁锢在这殿里处理政务,进奏的折子如流水而来,他有时候看得眼花,却依然不敢松懈分毫。

  新政推行后,各种各样的问题也源源不断地传来,谏言停止政改罢免宁澄荆的朝论更是多不胜数,他看着那些起于民间的哭喊和纷争,也自我怀疑地自问过好几次。

  这样做真的错了吗?

  宁澄荆与关长汲成了海晏殿的常客,秦绩就新政一事质疑过几次,可每次说到重点处,问题便会变成士族权势过盛,若不革新便无法令大楚安定。他一面觉得这原因对,却又在事后觉得不对。

  秦绩叹着气,揭起碗盖抿了一口茶,问这内臣道:“你说,朕做错了吗?”

  内臣一跪,说道:“圣上可是大楚的天,又怎么会错呢?”

  秦绩从他嘴里听不到实话,只能闷气地让他先下去。

  殿内再次一静,他枯坐了片刻,随手从一旁的奏折里抽出一本来看,翻开之后才瞧了一眼又赶紧合上。

  不是上议停止新政,就是催他充盈后宫。秦绩登基至现在,就被这两件事缠到了现在。

  他烦闷地起身,一个人走到了省佛堂。

  玄通才上了一炷香,见到他来,施施然行了个佛礼,问道:“圣上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秦绩望着眼前巍峨的佛像,有些迷惘道:“朕心中有惑,想请大师指点。”

  玄通请他坐下,道:“圣上请说。”

  秦绩换了自称,说道:“我自小就养在太后膝下,一直都知道自己与其他皇子不同。宁家权大势大,连父皇都不得不小心应对,我便知道只要有皇兄在一日,其他皇子就永远别想对太子之位心存觊觎。我早早地看透了这一点,便将心性寄情于旁物,总之,只要远离朝政就行。”

  “我从未想过这个位置有一日会轮到我头上,而我这些年早就养散了性子,不懂治国,也不懂用人。外面都说新政是祸国殃民的乱法,让我悬崖勒马,及时止损。可我看着朝中好不容易换上的新面孔,又担心停了新政会让一切都回到过去的模样。大楚受世家贵权的戕害太深了,一旦停下政改,那么就会有无数个宁家拔地而起,而我,根本就做不到与士族们抗衡。这是我从小就能看见的一座山,我知道它有多难翻越。”

  玄通问道:“圣上就是因为这个才心烦吗?”

  秦绩看着佛像那对慈悲的眼,良久之后说道:“红尘碌碌无物可念,大师,我想剃度。”

  玄通露出惊色,“圣上慎言,此话万不可再说。”

  秦绩淡淡一笑,“我欲渡人,可渡人无果。我现在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又如何能给天下一个定言?大师,你分明也清楚,我不是做皇帝的果。”

  玄通劝道:“圣上切莫这般妄自菲薄,有道是船到桥头自然直,有些事情做不下去,只是因为没有到那个时候,新政或许只是需要一个契机。”

  秦绩摇头道:“没什么契机一说,乱就是乱,这是不争的事实。听闻剑西赞声一片,无人不说赵瑾天下无双。我担心继续这样下去,会离百姓越来越远,愧对祖宗基业。”

  玄通轻声叹息,竭力劝他,“剃度乃佛徒大事,绝非儿戏可言,圣上千万要慎重。”

  秦绩颔首,“多谢大师提醒。”

  他从省佛堂出来便径直回了海晏殿,独自坐思许久后,提笔蘸墨写写停停,费了好久才勉强凑满了一张信纸。

  “来人。”他平静一喊,手上给这信落下了印和封漆,说道:“朕有些想阿珩了,告知礼部和鸿胪寺,挑些礼给鞑合送去,就说是贺岁的节礼,再将这信送到阿珩手中。”

  “是。”内臣小心地捧着信便去了,秦绩又喊来一人,吩咐道:“去樊家传旨,朕想见一见樊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