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 第49章

作者:夏蝉七里 标签: 宫廷侯爵 正剧 GL百合

  绕来绕去,还是躲不过“钱”这个字。

  “那——”赵瑾低声问她,“要多少钱?”

  秦惜珩道:“五千两。”

  梁州战马两个月的饲食大概就是这个数,赵瑾心里像是在滴血,又问:“公主,能不能少一点?”

  “不能。”秦惜珩干脆地拒绝,“这已经是最少的数了。”

  赵瑾只好点头,“行吧。”

  五千两银子,东拼西凑总能勉强拿出来。还了这份恩情,断了这份妄想,往后她再也不必在意任何人了。

  赵瑾起身就要走,秦惜珩忽然又是一喊:“站住!”

第049章 难共

  赵瑾止步,回首看她,“公主还有事情吗?”

  秦惜珩眼中像是在隐忍什么,却没有忍住,跟上来问道:“我若是说要五千两黄金呢?你也答应吗?如今邑京之中,人人都对傅家避之不及,你究竟懂不懂明哲保身的道理?”

  赵瑾性子直,迎着她的目光说道:“臣只知傅檀英对臣有恩,他在战场上救过臣的命,当年若是没有他,臣就不能站在这里与公主说话。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如今他命悬一线,臣不能坐视不理,即便是砸锅卖铁,臣也要凑钱救他。”

  秦惜珩不甘示弱,气得眼睛都红了,冲她道:“你不要仗着我会护着你,你就这样为所欲为!言官们一人一句话,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

  赵瑾深知再争下去,自己会忍不住发火。她深吸一口气,对秦惜珩道:“算了,这件事还是不劳烦公主了,臣再去想想办法。”

  “你还要拉下面子去求谁?”秦惜珩拉住她,不让她走,“你这副低声下气的模样,还要露给谁看?你以为我是怕言官弹劾我,所以不敢帮你吗?那你不如去打听打听,仪安公主在这天子城中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秦惜珩越说越气,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另一只手也拉紧了她的衣袖,声音哽咽,“你以为我是要刻意刁难你吗?我只是想让你知难而退,我不想看到你对别人低头!我是心疼你啊赵怀玉,你知不知道!”

  她眼中的泪说落就落,两只手都在发抖,“我当你是为了剑西的军饷才来,想着你好不容易对我开一次口,不论如何我都要答应,可你为的却是别人!我求求你,你能不能好好地为你自己想一想?”

  赵瑾掏出帕子给她,轻轻地叹气,“公主,人活一世,总有许多无可奈何。公主愿意帮臣,臣感激不尽,公主若不愿意,臣也不会强求。”

  秦惜珩不接帕子,自己用手背擦了泪,问她:“那我今日帮你,日后你用什么来还我?”

  赵瑾将帕子揉进掌心,抱了拳对她微微躬身,“只要不杀人打劫,不放火为寇,不违背臣心中的底线,臣什么都愿意为公主做。”

  “好。”秦惜珩点头,“记住你说的话。”

  赵瑾心感不妙,但话已经说出去了,她只能硬着头点了点,“是。”

  秦惜珩的下一句话正等着她,“今晚最迟戌时,到我房中来。”

  这一日余下的时光过得飞快,赵瑾犹豫着,还是掐着戌时的最后一刻来了清漪院。主屋内的烛火全都燃着,透过窗子的棱缝外透出来,远远看去,淡黄色的光芒宛若一层庄严的圣光,将整个屋子包裹其中。

  赵瑾不安地敲门进屋,抬眼就见秦惜珩上着鲜丽的妆容,着墨绿青衣端坐于屏风前。

  正是大婚那日的装束。

  “你换上这个。”

  不等赵瑾开口,秦惜珩已经托上一件大红的喜服,对她莞尔,“我们今晚把礼节补全了好不好?全部都按照寻常人家的来,我们还没有三拜过呢。”

  赵瑾闭了闭眼,心道自己今夜真是不该来。

  “公主,”她摇头推托,“臣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

  秦惜珩心有失落,眉眼间的亮色都黯了几分。她放下衣物,没有强迫赵瑾去换,而是说:“那这酒总得喝。”

  “喝酒?”赵瑾扫了那酒壶一眼,心中有股不太好的感觉。

  “补个合卺酒而已,这本该是大婚那晚喝的。”秦惜珩道。

  赵瑾倒是不关心这是什么名头的酒,就怕她在里面下□□之类的东西,于是又找借口推托,“不过是个形式而已,喝与不喝也没什么要紧的,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秦惜珩闻言心都凉了一截,但她忍着不语,神色平淡,像是没有听到赵瑾说了什么。她在两只金杯的脚座上系着红线,一面说道:“我就是因为太看重这个,所以那天晚上不愿意喝。”

  赵瑾问她:“公主叫臣过来,只是为了喝一杯酒?”

  秦惜珩抬起头时,眼中映着龙凤烛台上下跃动的火焰,赵瑾透着那虚无的光斑,在她眼中看到了自己那张冷峻的脸。

  “我要的不多,你心里明明都清楚。”秦惜珩递给她一只金杯,“五千两,换今夜这短短几个时辰,你一点也不亏。”

  这话说得太直白,反倒叫赵瑾无话可接,正好秦惜珩也没给她说话的时间,继续道:“你不要拿那套说辞来搪塞我,你去青楼找小倌的时候,怎么又行了?可别告诉我你是窝在人下的那一个。”

  赵瑾面无表情地点了头,没有接拿金杯,依然耿着性子道:“是,臣就是窝在下面的那一个,没出息的很。”

  秦惜珩再也绷不住心底的气了,放下两只杯子后一拍桌子起身,盛怒之下连声音都在抖。

  “赵怀玉!”她大声地喊,眼睛都红了,发簪间华丽的东珠步摇亦随之悠悠地晃动,“你好敢啊!我一次次退让,不是要你得寸进尺的!今日若是父皇降了圣旨,你还敢不愿吗?”

  “公主不要逼臣。”赵瑾冷漠地转过身去,“臣昨日已经将话说的很清楚了。”

  她们可以是血缘亲人,可以是至交挚友,却独独不能是比翼夫妻。

  “那我也把话说的很清楚了。”秦惜珩走到她面前,不服气地仰起头,“你是真的不行,还是只对我不行?”

  赵瑾不说话,也不看她。

  秦惜珩又道:“你求我救傅玄化一命,就不顺带救他夫人吗?”

  赵瑾这才偏转了目光,诧然地朝她看去。

  秦惜珩道:“你给崔心荷留了什么后手?”

  赵瑾越发不懂了,“什么后手?”

  秦惜珩将这话解读成装傻,冷笑两声后才道:“你既然喜欢崔心荷,就不要开口闭口说自己是个断袖,欲盖弥彰啊。”

  赵瑾莫名其妙,“公主你……这是从哪里听到的闲言碎语?”

  “闲言碎语?你还跟我装。”秦惜珩顿了顿,心中纵然有些不甘,但还是说了出来,“有一次,你一个人在含章院舞剑,我看到你靠着廊柱看月亮,一个人在那里哭。那天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只不过那天,是她嫁给傅玄化的日子。”

  赵瑾有着片刻的失神。

  两人在漫长的沉默中停下了争吵,良久,秦惜珩又问:“若我不是公主,若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世家女,你还会对我这般生疏吗?”

  赵瑾最终也没有回答这个“假如不是”的问题,她离开的时候已近亥时,那一对系了红线的金杯空空如也,恰如最初那样干净,一点水珠都不曾沾染。

  次日,秦潇下朝后,照例来凤正宫给宁皇后请安。

  “来得正好。”宁皇后听人通传,赶紧让秦潇进来,道:“阿珩今日来请安,正好提到一件事。”

  “什么事?”秦潇瞥了一眼陪坐在宁皇后身旁的秦惜珩,顺手从果盘里捡了颗葡萄吃。

  宁皇后道:“大长公主一直这么卧床,太医说,时日长了,这下身就得瘫了。”

  秦潇问:“皇姑奶奶休养了这么些时日,身子还是不好吗?”

  宁皇后摇头,“本就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偏偏家中又出了这等不肖子孙,这身子即便是养好了,那心病又该如何养?”

  秦潇道:“可傅玄柄犯的是诛九族的大罪,皇姑奶奶是宗室之身,倒是可以免于追究,但其他人就不同了。我朝律法如山,即便是皇姑奶奶出面,也绝不能包庇纵容。”

  宁皇后道:“阿珩方才提了个法子,我想着,倒不如一试。”

  秦潇便问秦惜珩:“什么法子?”

  “父皇少时多受皇姑奶奶照拂,这份情谊自然是谁都比不了。傅家这事,说来皆由傅玄柄一人而起,连坐是不可避免了,可若是能留一两个活口,于皇姑奶奶而言,说不定是一剂心药。”

  秦惜珩说完,秦潇便连连否认:“傅玄柄犯的是诛九族的死罪,不再牵连无辜已是不易,你竟然还想着替他们开脱?”

  宁皇后摆摆手,示意他少安毋躁,道:“我去瞧了大长公主几次,正好有几次碰上你父皇也在。我看得出来,他心中也倍感煎熬。”

  秦潇这一刻似是明白了什么,问道:“母后的意思是,父皇是希望有人替他开口,借机留几个活口宽慰皇姑奶奶?”

  他说完,又朝秦惜珩看去,“可这傅家上下,能留哪个活口?”

  秦惜珩直言:“傅玄化呢?我要是记的没错,他是不是外放过剑西?”

  经她这么一提醒,秦潇顿悟,“两年前在凰叶原给赵瑾解围的,好像刚巧是他。”

  秦惜珩垂眸饮了一口茶,面上平静似水,手指却将裙边拽得生紧。

  宁皇后道:“这事,兵部会有军记。他既然有军功在身,免死倒是不无可能。”

  既然是楚帝的一桩心事,那么办好了自然能博得圣恩。秦潇越想越觉得这是个法子,点头道:“母后放心,儿臣一定将此事办妥。”

  宁皇后爱抚地摸了摸秦惜珩的头,笑道:“多亏阿珩心细,还替你想到了这一层。”

  “傅玄化是皇姑奶奶的嫡孙,若他能保住一条命,皇姑奶奶心病渐好,父皇也能宽心不少。”秦潇赞赏地看向秦惜珩,“难为你,想这么深。”

  秦惜珩白他一眼,故作不悦道:“太子哥哥这话说的,像是我从前都不向着你似的。”

  “我哪有这个意思。妹妹大恩,哥哥谢你还来不及。”秦潇好脾气地喂她吃颗葡萄,又任她将葡萄皮吐在自己手心。

  “只是,我怕这事没那么容易。”秦惜珩道,“诚如太子哥哥之前说的,傅玄柄犯的是诛九族的大罪,朝中那些老迂腐只怕不会同意。”

  秦潇道:“这个我倒是不怕,只要提前打点好了人,事情总能有转机的。”

  宁皇后道:“这傅玄化,还真是可惜了。当年他能从凰叶原替赵瑾捡回一条命,足可说明他是个有能之人。这样一个人若是能收为己用,不知能有多好。”

  再次提及赵瑾,秦潇就想到近日里那些不大顺耳的传闻,问秦惜珩道:“听说你如今待赵瑾不错,怎么,看上他那张脸了?”

  “好歹算我的救命恩人,总不好继续板着张冷脸,省得被人说我心冷面寒。”秦惜珩面不改色,慢条斯理地说,“至于看上他,那就更不可能了,莫非太子哥哥觉得我欠他一份情,就该本分地以身相许?”

  秦潇看她神色如常,稍作松气道:“我倒不是这个意思。赵瑾此人能说会道,满嘴谎话,我只是怕你被他的几句甜言蜜语给骗了。”

  “太子哥哥拿我当小孩呢?”秦惜珩又白他一眼,道,“好歹也是父皇赐婚的夫妻,有些事情,我同他总得把面上功夫做足不是?”

  “倘若父皇逼着你们有子呢?”秦潇又问。

  秦惜珩眼眸一垂,过了半晌才道:“那也不过是奉旨在床上滚一遭罢了,出了门,当然还是各为己路。”

  她说完,带着几分自嘲笑了笑,似是毫不在意,“就他那副样貌,我睡一夜也不亏。难道就许你们男人三妻四妾,到了我这里,就不能择美色了?”

  宁皇后闻她此言,有些诧异道:“你如今不念着谷怀璧了?”

  “我光念着有什么用?”她淡淡地看着宁皇后,“当初母后不是也劝我断了这份妄想吗?如今我好不容易决定放下了,母后不为我高兴吗?”

  宁皇后道:“你二姨当时劝的没错,谷怀璧攀不上你。你现在能自己想通最好,等时日一长,再与赵瑾有个一男半女,剑西的兵权,就能慢慢从你父皇手中转出来了。”

  秦惜珩这一刻只觉得心寒,她按捺着情绪,并不流露出任何不满,平静道:“母后放心,该我做的事,我都会好好做的。”

  “我听闻他素爱去些青楼酒坊的地方鬼混。”秦潇微微皱眉,“他明面上还是你的驸马,有些事情,别让他太张扬。”

  “知道。”秦惜珩有些不耐烦地垂下眼,“像他这样的人,实在是不能让我有半分兴致,莫说是同床,就算只碰我一下,我也觉得浑身难受。”

  经过猎场那夜后,秦潇倒是对赵瑾有了些改观,道:“他倒也不是个十足的无能之人。阿珩,你就当真这么厌恶他?”

  “是啊。”秦惜珩闭了闭眼,心里苦得很,“若不是有猎场的那档子事,我真想一辈子都不见他。”

  如果在分离后永不再见,如果她没有偶然识得赵瑾就是阿玉,那她就不用像现在这样身陷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