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 第98章

作者:夏蝉七里 标签: 宫廷侯爵 正剧 GL百合

  宗政康不太清楚这其中的细节,又问:“阿晏是谁?”

  方谦道:“义父本有一个与我年岁相当的长子,叫做柳瀚,可是几年前,柳瀚外出走商,被马匪给劫了,等寻到人的时候,尸首都已经快要烂了。他的幼子名叫柳晏,今年七岁,自小就体弱多病,一直是吃药如吃饭。义父为他寻遍了名医也没有丝毫好转,只能用贵重的药材这么养着。”

  宗政康微微颔首,“原来如此。”

  他端起酒杯,道:“既然已经这样了,再怎么回想懊恼也是无用,倒不如想想能否找到截胡这批药材的人。”

  方谦伤神道:“可这茫茫人海,咱们要去何处找药?”

  宗政康道:“方兄如果信得过我,我可以帮忙试试。”

  “你?”方谦瞪了瞪眼,忽然想到什么,小声道:“借用太子的关系吗?”

  宗政康并不回答,而是道:“方兄可信得过我?”

  方谦当下便将他当做救命稻草,举起酒杯就来敬他,“谭公子大恩!”

  宗政康道:“我表字重康。方兄日后有需要的,大可直接来找我。”

  “重康。”方谦整个人都来了精神,“这话该我来说才是,日后但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定然义不容辞。”

  “那就先谢过方兄了。”宗政康在笑意间与他客套完,让他回去静候佳音,自己则在出了厢房之后转身点了翠君的牌子。

  两人照例先是一番鱼水之欢,宗政康才问她:“桩子都打得怎么样了?”

  翠君被他挑/弄着,还在喘息,“很、很顺利。”

  “好。”宗政康亲她一下,“打探消息的事情,就托在你身上了。”

  “嗯……”翠君受不了他的动作,整个人失控得直打颤,宗政康干脆覆身再来,将这一场酣战打了个同归于尽。

  曾岚晚间见到宗政康的时候,就见他的气色看起来不大好,脸色略略发白。

  他一猜就知道宗政康定然又是泻了好几次火,忍不住劝道:“你不要仗着自己年纪轻,就不把身体当回事。”

  宗政康恍若未闻,问他:“药材都拿到了?”

  “嗯。”曾岚只能顺着他的话来,“已经拿到了。”

  “挺好。”宗政康道,“要不翻个价吧,先问柳玄文讨点利息。”

  曾岚点头,“可以。柳玄文如果真的看重这批药,那么价格自然随便你来开。”

  宗政康问:“公主那边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曾岚道:“前几日朝中又派了监察御史来查,你当心一些。不过这应该是公主想法子争取的时间,我担心这时间不会太长,你能尽快拿下柳氏当然是最好。”

  宗政康道:“可以给公主带句话,就说,我已经与柳氏的二当家拜把子了。”

  曾岚嗯声,道:“药材的事,你的消息倒是很准。”

  宗政康道:“花了心思的,消息当然准。”

  曾岚看着他,问道:“那个叫翠君的姑娘,你不会对她动了真感情吧?”

  宗政康想到翠君笑起来时露出的小虎牙,眼神也些微柔和了一些,道:“可能吧。”

  曾岚道:“喜欢她还让她挂牌埋在天下林,处处替你插暗桩?”

  宗政康道:“除了这样,我暂时也想不到其他什么打听消息的法子。不过事成之后,我自然让她出来。当然,该补偿给她的,我一点也不会吝啬。”

  曾岚欲言又止,宗政康这一时倒是对他有些好奇,“你一直没给我讲过你从前的经历。”

  “一个破算账的,有什么可讲的。”曾岚一语而过,离开前又嘱咐他,“你能与方谦结交自然是好,但到底是在柳玄文的眼皮子底下,还是要当心。”

  赵瑾在梁州看完了蓝越从淮州送来的信,有些感慨道:“我倒是很难将现在的他和我见过的那个模样联系在一起。果然,人被逼着,就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秦惜珩道:“如果做不到更狠,那还谈什么报仇可言。”

  赵瑾问:“你教的?”

  秦惜珩道:“我可教不了他这个。兴许,是他身边的那个谭子若教的。”

  说起“教”,赵瑾又问:“你派去教他学账的那个曾岚,是个什么来历?”

  秦惜珩道:“他原是户部一个九品不到的账书,上面的人为了脱罪,推他去当了替罪羊。皇祖母过世那年,父皇大赦了一次,他虽被免了死罪,但因此也永不能再入科考。他在户部多年,尤其善算,出狱后做过不少商铺的账房。我也是机缘巧合才知道了他,后来便让他来给我做了账房。”

  两人如今无话不说,但只用一句“机缘巧合”来陈述,不免让赵瑾品出了什么。

  她问:“机缘巧合?”

  秦惜珩眼睫一垂,支支吾吾道:“我……我那时候,不太懂事。”

  赵瑾笑道:“怎么不懂事了?你说给我听,我难不成还会笑话你?”

  秦惜珩还是不敢抬眼,就说了四个字:“谷家的灯。”

  赵瑾还真的愣了愣,旋即握住她的手,说道:“我当是什么不懂事,这算得了什么?”

  秦惜珩小声道:“可我现在再想,以前是真的不懂事。”

  赵瑾看她这样,便岔开这件事不再多问,道:“我看宗政康如今步步为营,倒是井然有序,他这边咱们暂时可以放心。只是,上次说的文泽瑞通敌旧案,我传信去邑京后也一直找不到半点头绪。”

  秦惜珩这才看向她,问道:“夜先生也不清楚?”

  赵瑾道:“这案子太久了,夜先生当年也还只是个孩子。”

  “不慌。”秦惜珩反倒安慰她,“此路不通,就再寻他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做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第095章 横祸

  姜众例行写着每月要送去邑京的信,王晋在旁看着,有几分担心道:“监军使,咱们这样能行吗?”

  “那能怎么着?”姜众瞥了他一眼,边写边道,“指望孙通带点有用的东西回来,你还不如指望母猪上树。我能怎么办?难不成每月都说梁州无事?你觉得宁相会信?如今好不容易来了点有用的东西可以报上去,这难道不比什么都没有要好?”

  王晋一想也是,又问:“这事是不是得闹大点才行?知道的人越多,那这事情就越发要报上去,这样才能显得咱们不是有意找梁州的茬。到时候即便是公主,也找不到理由为难咱们。”

  姜众经他这么一说,顿时觉得很有道理,难得赞赏他一回,“那就闹大了去做。”

  王晋道:“监军使放心,这后面的事就交给我来办。”

  章之道不日突然就来了侯府,心神不安地坐在厅中,连茶都没喝一口,终于等来赵瑾时,他尽量稳住声音道:“侯爷,郭汗辛给咱们用来做军屯的那几亩田,原是他侵占了民田才有的!”

  赵瑾脑中一空,听到自己问:“什么?”

  章之道急得声音都在打颤,“他今日一早突然来找臣,说这几亩田都是他当年骗来的。这事当初闹出过人命,他那时也是用银钱草草地堵住了对方的口,只是不知这十多年都过来了,竟然又有人来找他说起这事。”

  赵瑾沉着脸飞快地想着对策,章之道又说:“臣在来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件事都被他用银子压了十多年,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闹出来?是不是太巧了些?”

  “当然不可能这么巧。”赵瑾问他,“找他的是什么人,刺史查过吗?”

  章之道摇头,“压根就没找着这人。臣甚至怀疑,这人就是郭汗辛凭空捏造出来的。而且,臣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是又想不到具体是哪里蹊跷。”

  赵瑾问:“当初被郭汗辛侵占了田地的那一户人家,刺史可有派人去查?”

  章之道说:“查过了,就是个普通的农户,祖祖辈辈都长在敦庭。当年被骗了田地之后,那一家之主气急之下竟然自断性命,郭汗辛怕把事情闹大了无从收场,便给了那家不少银钱。”

  赵瑾愈发觉得蹊跷。

  私田变作军屯,赵瑾与章之道都逃不脱关系,如今这私田是强占民田而来,若要追究,他们二人也难辞其咎。

  自打乌桕蚕丝一事后,郭汗辛与他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他拼命想法子靠着这两根顶梁柱,求的就是一个安心,绝不可能自掘坟墓断了前程。

  赵瑾想到这里,又问:“为什么有人突然找上他?”

  章之道摇头,“他说对方也没说缘由,只说要带他去见官。如今这件事已经在敦庭传开了,就连街头的叫花子都知道他十多年前坑蒙拐骗地侵占了民田。”

  赵瑾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问道:“这是郭汗辛对你说的原话?”

  章之道肯定道:“他就是这么对臣说的。”

  “他在撒谎。”赵瑾几乎能够笃定,“若是对方真的要与他对簿公堂,哪儿会提前告予他,给他留下应对的时间?”

  章之道豁然明朗,终于也想明白了是哪里蹊跷,“是了。寻常人若是要报官,直接就去县衙了,哪儿会这么迂回地专程去说出来?”

  他说完又是不解,“可这样一来,他岂不是贼喊捉贼?郭汗辛这是图什么?”

  赵瑾虽然能看出这其中的异况,但是也想不通郭汗辛此举究竟是为何。

  “我去见见他。”赵瑾思忖着,问道:“他现在在哪?”

  郭汗辛一整日茶饭不思,将自己反锁在书房不愿出门。

  “爹!”郭其骏在外敲门,“您怎么了?开开门啊爹!”

  郭汗辛透过窗纸,可以看到敲门人的身形轮廓,他无声地苦笑两声,慢慢地将目光移到头顶的这根横梁上。

  若是他死了,是不是就能死无对证?是不是就能保住郭家现在的一切?

  郭其骏还在外面敲门喊着,郭汗辛恍若未闻,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不无道理。

  他脱下外裳,将衣料撕成一条条的布,打过结后连在一起,成了一根能够绕过横梁的长绫。

  郭其骏的声音很大,将下人也招来了不少,外面的声音越喊越急,敲门声也愈加剧烈,就差直接破门进来。

  这一生要到头了。

  郭汗辛看着绕过横梁的长绫,咬牙踩上了凳子,将自己的头放了进去。

  都说死了就能解脱,能够甩开一切,可在这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步里,郭汗辛怕得发抖。

  他怕死。

  赵瑾一路快马赶来敦庭,抵达郭宅时已经日暮,她在下人的指引下来到书房前,就见那门大开着,郭夫人搂着丈夫的腿不愿撒手,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老爷,究竟是出了什么事,让你这样撇下我们不管啊?”

  “爹,您可吓死我们了。”郭其骏也道,“可不能再有下次了。”

  郭汗辛呆坐着,任耳边哭哭啼啼,他好似魂游到了天外。

  就在他下定决心踢掉凳子时,外面也听到了里间这不同寻常的轰响,郭其骏觉得不对,踹了门就进来,硬是将人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赵瑾径直走去,喊他:“郭老板。”

  郭夫人赶紧擦擦眼泪,将情绪按捺下来几分。郭其骏也克制些许,对赵瑾行礼后,摇了摇郭汗辛,“爹,侯爷来了。”

  “侯爷?”郭汗辛这才有了点反应,待得视线慢慢地看清赵瑾时,顿时哭求起来,“求侯爷救救小民呐!”

  赵瑾咳嗽两声,对他道:“在这儿说?”

  郭汗辛赶紧将其他人都赶了出去,这次直接对赵瑾跪了下来,磕头不止,“侯爷救命,求侯爷救救小人吧。若是侯爷不帮小民,小民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你说你这又是唱的哪出?”赵瑾找了个地方坐下,并不着急地看着他,“贼喊捉贼,好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