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同风 第35章

作者:江一水 标签: 年下 婚恋 青梅竹马 GL百合

  御医领了旨,又给皇帝开了些清心明目的药方,这才退下了。钟离然见太医离去,连忙抬眸,望着顾思源愤愤不平道:“你平日里看的书比朕还多,怎么如今反倒是朕眼神不好使了呢?”

  顾思源则应她:“我平日里看得书虽多,却也知道劳逸结合,看完书就去看别的东西,并未一直埋在书堆里啊。反倒是陛下,天天叮嘱我,自个却一点也不上心,总是念书到深夜。”

  钟离然听她这么说,就有些不满:“你小时候还在床上看些话本小人书呢,现在倒是教训起朕来了。”末了钟离然又说道:“朕才不要用上叆叇,朕还这么年轻,可不想被人说老眼昏花,识人不清。”

  顾思源晓得她孩子心性,好声好气道:“好好好,在外头就不戴里。平日里在书房看书,总要戴着坐直了看,成么?”

  她一哄,钟离然的眉头就松了些,仰头看着她,眉梢也有了笑意,轻轻哼了一声“嗯”。

  虽然一开始,钟离然还老大不愿意的,可御医将那副叆叇送来后,钟离然还是美滋滋地将它带上,在书房看起了书。

  早在半年前,皇帝就觉得有时看东西不太清楚,不过她也一直没怎么在意。只是进来到了行宫,殿内的亮度不同往常,更显昏暗,这才让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眼神不太好使了。如今戴上了叆叇,只觉得周围世界骤然明亮,一切的细枝末节都清晰了起来。

  皇帝看了会书,就戴着那副叆叇在屋中走了一圈,就着什么瓷瓶灯座左瞧右瞧。顾思源坐在床头看书,见她这幅模样觉得有些稀奇,当下笑道:“陛下,这幅好用吗?”

  钟离然听她这么说,掩饰那般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还成吧。”她这么说着,走到顾思源身旁,抽掉了她手里的书,说道:“夜里就不要再看书了,不然就要与朕这般,戴着这笨东西了。”

  皇帝将书放在了一旁,垂眸看向了顾思源的发顶。清晰的世界里,她看到了顾思源头上那一点点藏在黑发中的雪白银丝。皇帝轻咦了一声,好奇地伸手,将顾思源那根藏起来的白发拨出来,轻声道:“皇后,你有白头发了。”

  顾思源仰头看了她一眼,对上了皇帝亮晶晶的眼眸。皇帝一脸欣喜,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开心道:“你竟然都有白发了。”

  顾思源觉得她这个模样很是可爱,轻笑了一声,无奈道:“毕竟我也到了这个年纪了啊,陛下。”

  钟离然点点头,自顾自说道:“也是,这很正常。”她想了想,看着指尖勾缠的白发,俯身期待又兴奋地问,“顾思源,朕能将这缕白发拔下来吗?”

  顾思源冲她柔和一笑,说道:“自然可以。”

  钟离然舔了舔唇瓣,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那缕白发迅速扯下。顾思源并未觉得疼,她看着钟离然手持一丝发,踱步到书案旁,拿了一个香囊,将那缕发小心翼翼卷起放了进去。

  此情此景,让顾思源有些哭笑不得,“陛下,你收那个东西干嘛?”

  钟离然扭头看着她,一脸严肃道:“朕收起来,等百年后与我同葬啊!”

  顾思源更无奈了,只好说道:“百年之后,我会与陛下同葬,陛下要那缕发做什么?”

  她说得轻易,钟离然却忽然有些不好意思,看着顾思源别扭道:“你怎么这么不害臊,就这么想与朕生同衾死同穴吗?”

  顾思源叹了口气,心想,这不就是明知故问嘛。她当然想啊,与此人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作者有话要说:啊哈哈哈哈哈,合法的!

第61章 十三.1

  源州城的冬天很快就过去了,正月到来后, 桃花在太一观的角落悄悄绽放。留守在皇城中的大臣们眼见天气暖和起来, 于是连忙上书, 奏请陛下回宫。钟离然在外也歇够了,就挑了个天清气朗的日子, 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回宫。

  从黎山下来后, 又穿过一片山脚的农户, 驶过泛着嫩绿的水稻田,车队便进入了一片密林中。春光明媚, 稀疏地漏下密林, 一片暗绿色的湿润山林中染上了几许明亮的光辉。

  身穿樱草服的金袍卫排成长长一列,将皇帝以及朝臣的车驾护在中央, 如流动的金色小河涌过苍翠幽林。晃动的马车中,顾思源支起了窗,张望那一角从茂密枝叶中露出来的蔚蓝天空。立在车驾旁那如火一般明艳的旗帜被微凉的春风吹开, 向着天空展现自己艳烈的色彩。

  钟离然坐在窗旁,被这一缕风吹得迷了眼。她眉头微皱,看着身旁的皇后说道:“春寒未散,纵使花开了, 这风也很冷。你这般靠在窗口,任风吹一路, 回去若是着了风寒该如何?”

  顾思源吹着风,扭头看着皇帝说道:“不过是见着今日天气好,这才开了窗透透气的。只一会, 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听得她这般说,钟离然只好由着她去了。顾思源趴在窗口看了好一会,这才倦怠地打了个哈欠。钟离然见她困了,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假寐。于是顾思源就在怀里寻了个舒适的位置,闭眼打盹。

  阳光越发猛烈,周遭的气温一点点升了起来。粼粼车声穿过密林,静谧的林中充斥着嘈杂的虫鸣鸟叫。已是午后,赶了一早上路的车队在炙热的阳光下如同夏日被晒蔫的野草,奄奄一息。

  金袍卫副统领骑在马上,领着一群身穿樱草服的侍卫在前头开道。稀疏的阳光下,他们面容坚毅,眼神却有了些倦怠。

  队伍驶入山林深处时,前头的斥候突然折返汇报,副统领那张年轻的面容霎时苍白,一勒缰绳,朝四周说道:“前方有异,各列队警戒,保护陛下!”

  得到指令的金袍卫迅速整队,拔出腰间长刀,警惕地继续往前走。端坐在马车中的钟离然听到了长刀出鞘的凛然之声,瞬间挺直了腰背,紧紧搂住怀里的顾思源,朝着车帘外赶车的护卫低声问道:“外边发生了何事?”

  护卫听到皇帝问话,连忙到前头询问,得到消息后迅速回报:“回禀陛下,前头斥候发现了异状,故而金袍卫做了警戒。”

  前年陛下在护卫成堆的情况下,仍旧深受重伤之事,让金袍卫等人倍觉蒙羞。自那事之后,金袍卫对于皇帝安危越发上心。

  护卫的声音不算轻,吵醒了钟离然怀里的皇后,皇后皱着眉头,从钟离然怀里起来,睁着迷茫的眼,仰头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了,陛下?”

  顾思源的脸庞过于白皙,只在皇帝怀里趴了一瞬,就落下了几道泛红的印子。钟离然伸手,替她揉了揉脸上的红痕,柔声道:“无事,还要继续再睡一会吗?”

  顾思源摇摇头,坐直了身体,与钟离然靠在了一起。两人双手相牵,随着摇晃的车身摇晃前行。

  钟离然沉默地握着顾思源的手,神色很是严肃。深知对方的顾思源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她异样的情绪,紧紧握着她的手,无声地给予力量。

  长长的车队蜿蜒前行,缓慢地驶入了幽暗的密林中。宽阔的大道两旁,高大的树木如同一柄柄巨伞,撑在四周,遮天蔽日。阴冷的空气在林中四窜,阳光从枝叶的缝隙溜进来,也驱散不掉此处的寒冷。

  钟离然觉得浑身都凉了下来,紧紧握着顾思源的手,专注地目视前方。

  不过数百米的距离,林中光线骤然黯淡,副统领指挥着侍卫小心前行,举着佩刀神色警惕。

  “梆”的一声,空中忽然传来一声破空之音。副统领猛地抬头,忽然见到一排锋利的竹竿削尖了头,朝着前排的金袍卫锋利刺来。

  “护驾!”副统领大喊一声,前排护卫四散,躲开了空中射来的陷阱。但也有躲闪不及的侍卫,猛地被尖利的竹竿刺穿胸膛,当场毙命。

  哗啦一声,林中四周的土里突然蹿出了一行黑甲武士。无数落叶纷飞,将春日的幽林添上了几许秋日的肃杀之色。

  武士们举着重剑,迅速与侍卫们战在一处。

  刀剑相争,惊得马匹乱窜。侍卫们迅速集结,将皇帝的车驾护在中央。钟离然紧紧地将顾思源抱在怀里,神色凝重。

  混乱的刀剑声中,有箭羽破空之音。身穿樱草服的金袍卫对上黑甲武士,身上迅速染上了鲜血。厚重的甲胄声在逼近,有鲜血洒在了车窗上,糊红了一片视线。

  钟离然的手在颤抖,耳边充斥着尖利的争斗声。忽然马蹄声嘶吼,一枚箭羽扎入了车框,拉车的马便慌不择路地跑了起来。

  钟离然的身体靠在车壁上,牢牢将顾思源抱在怀里,在剧烈地摇晃中稳住身体,颤着声音道:“抱紧朕,思思。”

  “护驾!护驾!”护卫们大声喊道,追着皇帝的马车将她护在中心,钟离然闻言知道自己的状况,朝着四周沉稳下令,“护着太皇太后的车驾还有诸位大臣!”

  听得皇帝这般说,金袍卫当即下令,命人留下拖住这些黑甲武士,护着皇帝诸人逃离此地。

  剩余的金袍卫护着车驾逃入了密令,就在此时,一直缀在后方的格尔沁忽然打伤了左右的护卫,挟持着最近的钟离茗,跨上一匹马,朝着密林的另一方逃了。

  黑甲侍卫见她离去,连忙抢了马,派人跟上她。剩下的一半人,冲着钟离然的车驾,前赴后继地往死里送。

  他们认准了皇帝的车驾,似乎放弃了太后与大臣,一个劲地追着皇帝的车后跑。护在周围的金袍卫死在了他们的重剑下,又有好几个黑甲侍卫死在了护卫地绞杀下。不过一刻钟,密林遍地都是死尸。

  皇帝的马车如同脱缰的野马奔驰在密林中,驾马的护卫惊慌失措地大喊,试图勒住失控的马蹄。风伯姗姗来迟,见状连忙跳到车上,死死拽住了缰绳。

  就在此时,一个黑甲武士跳到了马前,挥下巨剑,猛地砍断了马腿。骏马嘶嚎,凄然倒在了地上。马车骤然前倾,失控地朝前翻去。风伯大惊失色,高呼陛下。

  于是坐在马车里的钟离然抱着怀里的顾思源,狠狠地朝前撞去。

  轰的一声,马车侧翻,猛地倒在了地上。站在马前的黑甲武士举剑,朝着侧翻地车窗猛地砍去。千钧一发之时,风伯出手,一柄匕首扎在了武士的脖颈,刹那间,他高大的身形骤然倒下,脖子血流如注。

  当此时,四周的金袍卫也斩杀了剩余的黑甲武士,迅速聚拢到皇帝的车驾旁,将她护在中央。

  风伯连忙跑到马车前,强拆车门,“陛下……陛下……”

  他一边喊着,一边将车门拆开,终于看到了被困在车里,紧紧抱在一起的帝后二人。顾思源将皇帝抱在怀里,倒在了马车壁上,面色发白。

  钟离然趴在她怀里,被她用双手护住了脑袋。许是听到风伯的呼声,晕头转向的钟离然这才从顾思源怀里抬头,有气无力道:“朕无事……”

  她说完,连忙抬头,看到了眼前脸色苍白的顾思源,心头一跳,连忙唤她:“思思……思思……”

  顾思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着皇帝应了声嗯。她脸色实在是太不好了,钟离然担心地问她:“思思……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顾思源浑身都被撞散架了,只觉得哪里都是疼的,当下皱紧眉头道:“疼……”

  钟离然的心当下收紧,问她:“哪里疼……”

  顾思源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应得糊涂;“头疼……”实在是太疼了,她迷迷糊糊地没有精力去回应钟离然。

  钟离然闻言,小心翼翼将她抱在怀里,颤着指尖摸到了她的脑袋。白皙的指尖摸到了一片粘稠,钟离然让她靠在肩上,只觉得遍体生凉,“思思……思思?”

  顾思源没有回应她,而是趴在她肩上昏睡过去了。

  肩头忽然一重,钟离然只觉得心上一轻,整个人都轻飘飘地失去了着落。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顾思源后脑的伤口,将她抱在怀里,哽咽道:“思思……你不要……不要吓朕……”

  “思思……”皇帝跪在黑暗的车厢中,小心地唤了几声。

  幽林隐秘,车厢漆黑,无边无尽的阴寒从四周密密麻麻裹挟了她。钟离然听着耳边人虚弱的呼吸,只觉得一颗心都被她勾着,如同浸在海水中,又冷又涩。

  皇帝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抱着怀里的女人急促呼吸着,无助道:“思思……思思……你快醒醒……”

  “对了……太医……太医……”

  好一会,皇帝才回神一旁,扭头看向了候在车外的风伯,大声喊道:“快传太医!传太医!”

  作者有话要说:emmmmmmm……

  我还是啥也不说吧!

第62章 13.2

  皇帝跪在地上,托着顾思源的后颈一动也不敢动。怀中的女人尚有呼吸, 却如蝶翼一般孱弱不堪。风伯跪在一旁, 汇报着方才发生的状况, “回陛下,这群黑甲武士具是蛮族大君手下的勇士, 带着必死的决心从北方来, 只为将格尔沁公主带回草原。方才格尔沁已挟持黎州王郡主, 跟随黑甲武士逃出源州城。”

  皇帝红着眼睛,搂着怀里的女人默不作声。她的沉默, 远比斥责更让人惶恐。风伯跪在地上, 等着皇帝的下一步指示。

  蛮族黑甲武士来源州,可无论是湘君还是湘夫人都没有在第一时间获得消息。更不用提方才风伯所率暗卫失职, 致使帝后于马车中受惊。钟离然抬手,颤着指尖抚摸着顾思源柔软的发丝,深吸一口气, 方才镇定道:“封锁各州关卡,追拿格尔沁。”

  皇帝抬头,狠狠看了一眼风伯,厉声道:“无论死活, 都要把她给我留在楚国!”

  风伯得令,匆匆离去。这时随行的太医才狼狈赶来, 见到跪在地上的皇帝,脸色刹那苍白,忙软了身子跪在了皇帝身前。

  “陛……陛下……”

  太医身上也一片狼藉, 跪在皇帝身旁慌张地伸手去给皇后搭脉。皇后后脑勺撞击到硬物,磕到流血,脉象也极其不稳定。太医当机立断,先是给皇后清创,勉强处理了伤口,再向陛下提议返回太一观。

  皇后伤重,不宜舟车劳顿,就近返回太一观是最好的选择。钟离然一颗心全系在顾思源身上,也就顾不上其他,匆匆将事情交代清楚之后,就让金袍卫开道,护送她们返回太一观。

  从此地到太一观至少一个半时辰的路程,金袍卫遂留下三分之一的人手安置伤患,剩下的人一半去保护大臣,一半去保护皇帝。

  皇后受伤,因此回程的路上要比出发时匆忙。皇帝换了辆马车,坐在里头托着顾思源的身体,小心翼翼地不敢多动。她心中焦急,坐在车上就频频开口催促赶马之人,让她再快一些。可一旦赶马的侍卫快了,颠簸到顾思源,她又要骂人不小心。

  在龙椅上坐了近十年,钟离然虽然在此时还能保持一点皇帝的威严,却也离失态不远了。她搂着怀里昏睡不醒的顾思源,一颗心沉入了谷底,又冷又怕,毫无着落。此时此刻,钟离然恨不得以身代之,好让顾思源免遭苦难。又恨不得平日里多来太一观上香,向漫天诸神祈祷顾思源平安无事。只要顾思源平安,无论什么代价她都付得起。

  皇帝这么说着,将吻落在了顾思源的额头,像是抱着一个易碎的琉璃那般,珍而重之地放在怀中。

  皇帝心情沉重,跟着她一起返回太一观的太皇太后以及臣子们也都忧心忡忡。林中刺杀,势必会影响两国邦交,更何况皇后在此次中深受重伤,大臣们都十分担忧这位年轻气盛的帝王冲冠一怒为红颜,即刻下旨与溯北开战。

  自皇帝登基后,楚国武将大多追随在云中王的马后,皇帝在军中插手还是近些年的事情,但这些人都尚未能成什么气候。云中王失忆后,楚国的兵马训练大不如前,也暂时没有得上云中王的统帅。而此时溯北大君却已老,年老狮子的垂死挣扎是很可怕的,就气势上来说,楚国未必能在战争中取胜。

  若是此刻吃了败仗,在遭遇了去岁夏日宛王造反的楚国百姓,定然会动摇心中的信念,而朝廷的威信就会一落千丈。这样的情况,是大臣们不欲见到的。所以此时,忧心忡忡的他们,大多希望皇后能平安地渡过险境。

  被金袍卫保护得很好的太皇太后,接到了前方传来皇帝车驾被毁的消息,连忙问皇帝的情况。听闻皇帝无事,反倒是顾思源伤得不轻,心疼得直掉眼泪。

  楚国民间有个不可靠的传说,说是人近而立之年时,势必会遭遇一场劫难。太皇太后觉得这也许就是顾思源的劫难,挺过去了一切都顺遂,若是挺不过去,少年丧妻的皇帝约莫会一阕不振。

  太皇太后越想越着急,跟在皇帝车驾后忙催人去打听皇后状况。皇帝脸色很难看,但还是让侍卫回复了状况,只说了顾思源并无大碍。她越是这样,太皇太后越觉得皇后出了大事,心急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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