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同风 第36章

作者:江一水 标签: 年下 婚恋 青梅竹马 GL百合

  太一观备有一流的道医,势必能让顾思源平安无事的。怀揣着这样的念头,心头乱糟糟的钟离然,搂着顾思源奔波了一路。

  可马车驶向梅花桩的时候,钟离然却改了主意,让车驾匆忙拐弯,驶入了钟离岱的不可知之地。

  一行人来得匆忙,钟离岱却像是早有预料一般,等在了前院。皇帝抱着顾思源匆忙从车上下来时,着急的钟离岱也迎了上来,伸手接过顾思源,沉着脸道:“陛下与太皇太后留下,其余人还请迅速离开梅林。”

  事态紧急,钟离然遂传令,让钟离回领着一群大臣返回宫中。自己则将暗卫留在梅林外,跟着钟离岱入了楼阁。

  小楼阁设了阵,钟离岱抱着顾思源进入了楼阁顶层,与一群道医和女性司命给她医治。皇帝被留在底层的五芒星阵图中,与太皇太后一起焦急等着。太皇太后坐在她身旁,握着她的手,慈祥地劝她安心。

  当然,此时除了等待,皇帝也什么都做不了了。

  林中刺杀一事,皇帝下令封锁了消息。但如此严重的事态,还是回禀了枢密院。枢密院下旨,让斥候骑着无影快马,放飞青隼,传达封锁各地关卡,追杀格尔沁的指令。

  于是从密林逃出来后,格尔沁带着几十名铁甲武士,一路向北进发,挟持着钟离茗穿过了外城好几个关卡。

  奔驰的骏马上,钟离茗被格尔沁卸了胳膊,绑在了马背上。马背颠簸,不断地撞击着钟离茗的胃部,跑了多久,她也就呕了多久,一张小脸煞白,被折腾得直接晕了过去。

  格尔沁一心返回草原,着急顾不上身前那个小孩的死活,一边策马狂奔,一边向周围的武士询问:“是阿爸让你们来接我的?”

  黑甲武士追随在格尔沁身侧,他两米高的身躯如铁塔一般坐在了马上。他看着入楚已久的公主,点点头,坚毅的脸上满是忠心:“的确是大君让我们来的。我们去岁秋天之时,已经随着商队入楚。辗转打听了公主的近况,摸到了公主的行动,才敢出手。”

  “草原已经被二王子把控了,他是个弱小的人,并不能给我们带来繁荣。”

  “大君希望您能回去,从他手中接过王座。”

  格尔沁心一沉,她骑在马上纵横于宽阔的大道,心却像栓了块铅石一样笨重。她迎着风,只觉得这股自由的长风刮在脸上是如此之痛,沉默了片刻才问道:“大君他……还好吗?”

  武士回答:“出发之前,大君还很好。可是入冬之后,大君就病了。希望您快一些,他一定很想再见见你。”

  “大军下令,让黑夜的武士愿追随您。无论是怎么样的人来阻挡你迈向王座的脚步,我们都会替您将他送往漆黑的长夜里。”

  格尔沁深吸了一口气,驾着身下骏马,咬牙下令:“那就再快些,不顾一切地,给我赶回溯北!”

  明媚的春光下,她率着一群黑夜的使者奔驰在大道上,掀起了无数尘烟。身穿樱草服的侍卫匆匆追在她马后,一路追赶,始终都保持着一段距离。

  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那般,格尔沁挟持着钟离茗,迅速地又过了一道门禁,彻底离开源州城,冲向了源州城以北,一个莫名小镇的渡口,找到了黑甲武士准备好的船。

  她们预定坐船沿着北川河逆流而上,返回溯北。就在她们从马上下来,匆忙上船之时,身穿樱草服的金袍卫匆忙赶来,带着一群当地的守城士兵乌泱泱地追上了格尔沁的脚步。

  格尔沁率着几十名黑甲武士,看向了四周围得密密麻麻的士兵,将钟离茗锁在怀中,如捏鸡仔一般掐着她纤细的喉咙,厉声道:“别过来,这是黎州王唯一的女儿,她要是死了,黎州王必然暴怒。”

  当地的武将对此颇为忌惮,唯有金袍卫副统领冷冷下令,示意弓箭手开弓,只简单地说了一个字:“杀!”

  格尔沁必须留在楚国,生死不论!

  于是漫天箭雨落下,扎向了已经是笼中之鸟的格尔沁。武士们围成一个圈,以自身盔甲做盾,护送着她往渡口停着的船挪去。

  箭雨被武士们手里的弯刀拨开,发出了叮当之声。格尔沁锁着怀里的小女孩,低头看着她苍白的脸色,颇有些自嘲道:“你们楚国的陛下,你的堂姐,还真是个狠人。”这样的关头,一点也不为其他左右,做出了最有利的抉择。

  钟离茗吐了一路,此刻恢复了点力气,昏头昏脑说道:“我们……钟离家的子孙,根本不畏惧死亡。”

  “你休想,逃回溯北!”

  钟离茗抬头望着她,稚嫩的眼神里满是狠厉。格尔沁被那个眼神当场镇住了,就在下一刻,钟离茗低头,狠狠地在她手上咬了一口!

第63章 十三.3

  格尔沁吃痛,忙伸手将钟离茗推开。钟离茗被她推得一个踉跄, 倒在地上, 仰首怒视着格尔沁。少女的倒在潮湿的河岸泥地上, 嘴角沾上了鲜血,神色狠厉。格尔沁握着自己鲜血直流的手腕, 眼神冷冽:“我不想杀你。”

  她说完这句话后, 重新将钟离茗从地上提起来, 拎着她在黑甲武士的护卫下朝渡口的船只挪去。凌厉箭羽中,站在岸上的士兵稳步冲上前, 前赴后继地死在了黑甲武士的刀下, 拖延了他们前进的速度。

  就在此时,监天司的风伯率着暗卫匆匆赶来。风伯领着暗卫突入了黑甲武士的重围, 与格尔沁交手,从她手里夺回钟离茗后,匆忙后退。

  钟离茗脱险的那一刻, 站在黑甲武士中央的格尔沁握着弯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鲜血滴落在弯刀上,染红了冷冽寒刃。钟离茗被风伯抱在怀中,只觉得一股巨力扼住了自己的喉咙, 将所有要说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她啊啊了几声,被风伯抱回了岸上。暗卫们将她围在人群中, 她透过暗卫们披满夜色的斗篷,看到了漫天的箭羽落下,扎入了黑甲武士身上。

  远处的夕阳在下沉, 灿烂的晚霞映在了水面上,折射出粼粼波光。身穿红衣的楚军与黑甲武士交战,鲜血染红了草地,最红流向了河水,大片片河面被染红。

  一个个黑甲武士倒下,最终只有格尔沁一个人手握弯刀,站在了一片赤色的楚军中。

  她身披的鲜艳绸缎早已被染红,发丝凌乱,一只眼睛被浓稠的鲜血遮蔽。格尔沁看着手持□□,缓步包围过来虎视眈眈的楚军,忽然长舒了一口气,抬眸看向了北方。

  楚国大陆的北方尽头,就是她的家乡。那里水草丰美,那里遍地牛羊。那里有她的父兄,那里有她的子民,那里是她回不去的故乡。

  回不去了……再也回去不了。从踏入楚国的疆土的那一刻起,格尔沁就做好了永远不能返回故土的准备。可事到临头,一有机会,她还是会奋不顾身地朝着北方走去。

  格尔沁猛地回旋转身,抛出弯刀刺中了一个士兵。士兵当场血溅,同一时间,围在她四周的士兵抬起□□,狠狠扎进了她的身体里。

  七柄□□扎入她的身躯,疼痛让格尔沁眼睛里的光一瞬间黯淡。士兵们同时将利刃抽出,格尔沁身躯一软,重重地砸在了地上,鲜血瞬间染红了她底下的土地。

  就好像一朵坠入雪地的红梅一般,在阴冷之中她于世间凋零。不知为何,格尔沁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转眸,看向了钟离茗所在的方向。

  那个十四岁的少女冲出了灰衣暗卫的包围,像是一只轻盈的鸟儿冲下了河岸的小坡。风吹起她的裙摆,夕阳灿烂下,那飞奔于草地上的娇小身影,是格尔沁合上眼时唯一的色彩。

  真有意思……格尔沁想……死去的时候能看到这样的景色,也算是弥补了某些遗憾了吧。

  怀揣着这样的念头,格尔沁闭上了眼睛。身披夜色的神明朝她张开了怀抱,包裹着她的灵魂从离开了人间。

  钟离茗在奔跑,她迎着夕阳,拼尽了全力跑向了一个倒在黑暗中的女人。那是她从未有过的速度,带着浑身的狼藉跑到了河岸旁。

  四周的楚军散开,给她让出了一条通道。她踩着铺满鲜血的泥泞来到了格尔沁倒下的地方,浑身脱离一般跌坐在她身侧。

  她垂眸,泪眼朦胧地看向了倒在地上的格尔沁。格尔沁趴在泥泞的地上,脸上沾满了污泥与鲜血,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钟离茗深吸一口气,用尽了力气将她翻过来,将她抱在了膝上。格尔沁仰躺在她怀里,一张沾满泥泞的脸朝向了夕阳。泪水滴落在格尔沁脸上,钟离茗颤着手,卷起袖子,从她的额头开始,一点点擦拭掉她脸上的污迹。

  赤色的楚军沉默地将她们包围在中间,没有人敢发出一句声音。沉寂的夜风中,却好像有什么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充斥着钟离茗的世界。

  “你是个郡主吧,灰头土脸地像个小猫,好像不符合你们楚人的礼仪。”

  “不是伤着了吗,我背你吧。”

  那株盛开在雪地的梅花下,有人曾和她说过,“你好像一只轻盈的燕子,若是能够一直都无忧无虑就好了。”

  可钟离茗却知道她是雄鹰,生活在一只燕子飞不到的高空里。她们注定不是一类人,可饶是如此,曾有那么一刻,钟离茗还是怀揣着一点希冀,望能与之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

  “至少……”钟离茗用袖子擦干净格尔沁脸上的污渍,喃喃道:“至少走的时候,像个体面的公主吧。”

  远远看到这一切的风伯,负手长叹了一声。

  夕阳逐渐落下,夜幕降临时,风伯领着暗卫,护送着钟离茗和格尔沁的躯体返回了帝都。

  星辉洒满人间时,钟离然还坐在小楼阁的第一层中,焦急地等待着楼上传来的消息。自顾思源被钟离岱带上楼后,那群人就一直没有下来过。钟离然一颗心泡在海里,浮浮沉沉没个着落。

  她来到此地后,滴水未沾。太皇太后知道她忧心,也劝不住,但怕她饿坏了自己的身体,只好开口劝她吃点东西。说什么你要是不吃,思思醒来了,你又病了怎么办。

  钟离然又惊又怕,闻言跪在祖母身侧,抱着她大腿泪如雨下:“祖母……朕怕……朕怕……怕她就此没了……”

  钟离然只觉得自己生来命就不太好,幼时克母,少时克父,成年后说不定还会克妻。顾思源今日本不必遭此劫难,都是因为护着她,才深受重伤。不仅是头颅,还有脊骨,肋骨,都撞得不轻。常人若是遭此重创,只怕要挨不过去了。

  钟离然抱着祖母哭,全然没有平日里稳重的模样。她一哭,李然也挡不住,将她搂在怀里心疼道:“我的乖孙,说什么胡话呢。思思一定会无事的,她是天佑之人,必有大福气。”

  钟离然泣不成声:“朕……朕就是怕啊……若是她能醒来,朕愿意把命都给她。”她年幼失祜,已然承受不住更多的人离她而去了。

  太皇太后听她说胡话,心疼得只拍她的肩膀:“说什么傻话呢,思思必然是无事的。你这样子,对得起把江山交给你的先帝吗?”

  钟离然伤心至极,以哭到失态的地步。但提起先帝,她还是稍稍清明了些,连忙搂着祖母说道:“是孙儿不孝,劳祖母忧心了。”

  祖孙二人抱头痛哭了一场,钟离然才缓过劲来。太皇太后命人端上了洗漱用具,仔细地替皇帝擦掉了眼泪,整理好衣襟,与她说道:“振作些,你是皇帝。你要是倒下了,思思又怎么办呢?”

  如今皇后出事,国政也不太平,皇帝实在是不适合沉湎于悲痛中。钟离然哭过之后,思绪也清明了许多,在祖母的伺候下,稍稍吃了些东西,这才打起精神去询问国事。

  溯北遣人来接格尔沁,那么蛮族内部必有大变。情况好一些,是二王子谋权成功,夺得大君之位与楚国交善。若是情况糟糕一些,就是蛮族大君临死反扑,杀掉图谋不轨的王子,与楚国开战。

  钟离然最不想要的,就是与溯北再来一战。可现下,她不得不做好最坏的准备,琢磨好对策应对溯北之变。

  风伯的消息是在午夜之时传来的,听闻格尔沁身死的消息,钟离然楞了一下,跌坐在椅子上,长长沉默了好一会。

  星辉落在窗边,钟离然看着眼前摇曳的烛火,听着夜风吹过梅林,不由得紧了紧穿在身上的大氅,良久才说道:“将她的遗体送回溯北吧。”

  “她毕竟是个公主,楚国还做不到折辱一国公主之事。”

  风伯又问她,找何人处理此事。钟离然想了想,遂下了道圣旨给九言寺卿,令其亲自扶灵北上,以示楚国对逝者的尊重。

  风伯得令,钟离然又给他下旨,让他密旨传于澜州刺史,以及黎州王,多注意溯北动向,以防溯北南下。

  接收了指令后,风伯率着暗卫又匆匆离开。钟离然抬头,看了一眼窗外黯淡的星辉,又抬头看了一眼楼上,端坐在五芒星阵中,拥紧了裹在自己身上的大衣,轻轻祈祷,漫天诸神愿将神迹降临。

  黎明的光线划破夜幕时,钟离岱托着沉重的步伐从楼上走下来。听到动静的钟离然猛地转身,用布满血色的双眼看向钟离岱,慌张道:“姑祖母,思思如何了?”

  “托陛下的福,皇后已无大碍了。”钟离岱看着皇帝惊喜的面容,轻轻一笑道:“人还没醒,也不晓得什么时候醒,不过身上的伤倒是有所好转了。”

  “陛下想去见她,就上楼去吧。”

  她话音落下,端坐在椅子上的钟离然踉跄地起身,踩着自己衣角,勾着椅子跌了个大跤。

  钟离岱站在远远地地方看着她,见状抚掌,哈哈笑出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麦麦说了,愿意把自己的命给她。然后思思就活过来了……(不是)

  别骂格尔沁了,格尔沁也没做错什么,思思受伤不能怪她,她之前还救过麦麦。

  要怪就怪我吧,立场不同,利益不一致,所以是天然的敌人。哎……

  人,就是很复杂的啊。

第64章 十三.4

  钟离然摔了一跤,磕得额头一片青紫。可她顾不上许多, 踉跄从地上起来后, 着急地就往楼上跑。钟离岱看着皇帝消失于楼道的身影, 将手放在唇边低低地咳了一声,露出了疲惫的真容。

  “哎……”钟离岱一声长叹, 唏嘘道:“这便是天意了。”天意如此, 她也无可奈何。

  钟离然一夜未睡, 精力大不如前。不过是短短的一层阶梯,跑上楼寻到顾思源所在的地方时, 她却累得气喘吁吁。钟离岱与一群道医将顾思源的伤口处理好后, 就将她安置在床上。房间里弥漫着神圣的檀香之气,钟离然深吸了一口气, 只觉得心中的焦躁不安都被这缕香气所抹平了。

  皇帝长舒一口气,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顾思源床边,坐在她身侧, 伸手去摸她的手腕。顾思源头上的伤已经被包扎好,钟离然一手握着她的手,另一手放在她鼻下去探她的鼻息。

  顾思源的鼻息浅浅,却比昨日感觉到的要有活力。钟离然的眼睛瞬间红了, 垂首咬紧唇瓣,俯身在顾思源的手腕上落下一吻。她吻了又吻, 感受着对方脉搏的律动,才抽泣一般松了一口气,喃喃低语:“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皇帝在顾思源床边守了好一会, 伸手摸了摸顾思源的额发,将她看了又看,这才转身下了楼。

  看着皇帝很快就下了楼,正准备用膳的钟离岱见她如此快地就下来,诧异地挑眉:“我还以为陛下会在上面多陪皇后一会呢。”

  钟离然躬身,朝她行了个大礼:“多谢姑祖母。”

  钟离岱笑笑,连忙伸手将钟离然的身体托起来,说道:“别谢我,是皇后自身福大命大。”

  “陛下一夜未睡,还是先用个早膳吧。”钟离岱这么说着,引着钟离然往桌旁走去,招待她一道用早膳。

  落了座后,钟离岱似是想起了什么一样,与钟离然这般说道:“对了,皇后虽是暂时无事了。只伤的重,要缓一会才能醒来。可回宫之后呢,陛下还得做上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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