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以为期 第69章

作者:桃千岁 标签: 近代现代

  黎九缓缓站了起来,高大阴森的身影将她纤细的身体完全笼罩在其下。一只手落在她肩头,梅筱然肩平腰挺,她极美,站得也极直。

  那只手从她肩头一直滑到了脊背上,梅筱然在微微发抖,也许是冷,她光滑白.皙的肤色上泛起了一层麻栗。然而没有退路,她的身后空无一人。

  黎九说了第二句话。

  “我不能保证成功,也不能保证成功以后你还活着。”

  梅筱然哑着嗓子点了一下头。

  “死而无憾。”

  两个月后,霍老虎的两个儿子分别以走私金额极其巨大、非法窝藏枪支、教唆杀人等等多项罪名提起公诉,最终分别被判处无期和二十五年有期徒刑。携款外逃的女儿女婿在出城高速遭遇车祸一死一伤。霍老虎本人,在飓风起于青萍之末的当天,也就是儿女们分别被国家机器和死神找上的前一夜,常去的高端私密会所里他被强势推荐了一个据说色艺双绝的研究生鸡。

  梅筱然是打算与霍老虎同归于尽的,她在吊袜带里藏了一片非常锋利的刀片。然而最终她被划伤多处而暴怒的老男人死死按倒掐住了脖子,她的视野越来越模糊,霍老虎颈脖上淌下来的血流到了她脸上嘴唇上。仇人的血,腥热而咸。

  她绝望而骄傲地想。

  我终究是为你做到了竭尽全力。

  在她昏厥前的最后一刻,视野尽头的霍老虎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个高大阴森的身影。那人重重一记手刀砍上了霍老虎的后颈。

  梅筱然在若干时日后重新见到了黎九,这男人仍坐着,而她走近他腿边,直直地跪了下去。

  她将双手、双膝、额头一并叩向了地面,这是五体投地的大礼。

  黎九淡然地受了这一礼。

  梅筱然要的只是一个公道,他以霍老虎本人高位截瘫、儿子双双入狱、女儿身亡的倾巢覆灭给出了结局。

  梅筱然的脊背仍是笔直,她安静地伏在黎九脚边。粉身碎骨、亦无二话。

  黎九缓缓地开了口。

  “你死过一回,现在是我让你活着。”

  梅筱然安静乖顺地伏地静听,连头发丝都没动一下。

  “我需要你做一件事情,做得不好,或者做得很好,都可能会重新要了你的命。你肯吗?”

  梅筱然抬起了头,她柔软的乌发从额前散开,露出光洁如玉的脸庞,她眉目平顺,眸光宁静。她看着黎九:“您说。”

  黎九忽然笑了一下。梅筱然心下微微一惊,她没有想到这样煞神似的男人会有这样的笑容,似乎一瞬间整个人都变得柔软。她以为自己是错觉,目光里带上了几分惶恐。

  黎九看着她:“我要你留在我身边,做我的女人。”

  “我会安排你的住所和日常生活,如果你有自己的兴趣,合理范围内也可以去做。会有保镖跟着你,你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从此没有再婚配的权利,以及,随时可能死于非命。”

  当梅筱然坐进一辆加长宾利,第一次驶向煦园的时候,脑海中回荡的就是这样一段话。

  当时的她,听完这段话以后,只思考了几秒钟,就微微迟疑地看向了黎九。

  黎九的目光给了她开口说话的勇气,她问。

  “您……是有想保护的人?”

  黎九的笑容似乎更深了一些,她知道自己猜对了。她垂下眼皮,这回是真心地笑了出来,她轻轻地说。

  “真好。她一定非常幸福。”

  之后她抬起头,对着黎九说。“愿为驱使。”

  半年以后的此刻,她被允许前往煦园。

  煦园是道上的传说。

  有人说黎九在那片山里培养死士和杀手,因为他手下弟兄的忠诚度和勇悍度远远超过了寻常的黑道混混。有人说黎九在那里设了一个奢华糜烂的酒池肉林,因为他在城里置办下的那些男女走马灯似的换,可见是个没长性的,只除了这半年突然得了个梅小姐还算受宠。还有人说黎九把自己多年经营的亿万身家都藏在了煦园,那里是他的藏金库。

  传说太多,只因为绝少有人得以入内,除了当年一起跟黎九打天下的元老级弟兄,从无任何莺莺燕燕有资格进驻。

  梅筱然在经过一段漫长的路程之后进入了煦园。她下了车,眼前看到的是一脉温软山水和优雅庭院。

  房子和园景设计得都很美,但并不如传说中那样每一步都踩在刀锋或者钱上。梅筱然家境尚可,也曾见过世面,在她看来,传说中的煦园并不奢华隆重,只胜在舒服。

  就连原本心怀忐忑的她,也在踏入这片禁地的第一时间,不知不觉地松了口气。

  她生出些模糊的预感,让黎九珍重收藏在此的爱人,想必是个温柔内敛的人吧……

  面目和善的佣人迎上来,叫她梅小姐。她客气点头,佣人说先生在日光室等您。

  她被引到一处花木簇拥的小径前,佣人示意她自己进去,随后便退下了。

  梅筱然慢慢地往里走,事实上,除了偶尔陪同黎九出席过几次社交场合,其他时候她几乎见不到他。那倒也好,她有些怕那男人。不过,在这华南地界,又有谁不怕一夜之间屠尽霍家满门的黎九爷呢。

  她心事重重地绕过一株灿烂如云的勒杜鹃,忽然猝不及防地看见了黎九。

  黎九躺在一个人的腿上,手里拿着个水果叉。当初梅筱然在了解这位九爷时,听人形容过他弹无虚发的超强准头,有人说他是天生的神级枪手,而这时,他的准头用在了叉水果上。

  他看也没看身侧的水果盘,只是伸手出去叉了一颗又一颗剥好的龙眼,然后抬手送进那个人的嘴里。那人在看书,送过来便张开嘴,核吐在黎九的另一边手上。一直到黎九故意叉了一枚无籽红提——梅筱然看出他是故意的,因为他的叉子在龙眼上停了一下,才对准了旁边的红提戳下去。

  黎九把红提送进那人嘴里,那人嚼了一下觉出不对,终于放下书,低头堵住了黎九的唇。

  时安知想的只是把不爱吃的提子塞进黎九嘴里,然而正中奸计,黎九一只手合住了他后脑,唇舌间提子的酸甜滋味翻滚不休,他到底被强迫着咽了大半颗碾碎的果肉下去。时安知气坏了,这一吻结束以后他就拿书去敲黎九的头。

  黎九哎哟一声没避开,翻身去他肋下挠痒痒。

  梅筱然不知怎么,忽然看得微微有些脸热。直到黎九朝她这方向看过来,她才悚然一惊。

  她竟然就这样站在这里看了那么久?!

  黎九看向她的眼神有些怪异,她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因为那里头有温度。

  她第一次觉得,黎九看她的眼神里把她当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件东西、一个摆设。

  黎九身边的那人也注意到了她,梅筱然也终于在方才目睹的那片温存似水的和谐之外,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原来黎九爷捧在手心的那个人,是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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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针对这个吃醋问题~特别加更一个小剧场哈。

  这么说吧,只有小九吃醋的份,比如万一小十对边以秋特别好的话,小九就要哀怨。“你是不是想到了年轻时的我你是不是只爱我的青春美色可是我现在也不老啊你看一口气换八个姿势不成问题blablabla”

  然后小十就要脸色微红的拿书打他的头。

  小九就跑。

  小十说你给我站住。

  小九站住了冲小十眨眼。

  小十的脸更红了。“你……不是说八个姿势?”

  小九瞬间化身饿狼。

  拉灯,哼唧。

  (七)

  梅筱然住进了煦园,黎九待她很好,衣食用度都是上上等。时安知也待她极客气,叫她梅小姐。她不安地表示当不起,让时安知叫她小然。然后有些拿不准地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

  黎九说,也跟着兄弟们一起叫一声时哥吧。

  时安知却笑了,他原本比黎九还大两岁,只是这些年一直过得安稳,看着要比实际年龄小很多。不过到底自己心里有数,他看着明媚鲜妍如娇花的梅筱然,笑道:“差着十几岁,都能叫一声叔啦。”

  黎九却只是含笑看了他一眼,这两人之间常常连话都不用说,只一个眼神就千言万语。

  梅筱然不是年轻不懂事的小女生,于是客客气气地叫了一声九爷一声时叔,这称呼便定了下来。

  在梅小姐隐隐成了煦园的女主人不久,黎九又陆续带回了一两个人来。这回是十来岁的男孩子,充做打手养在身边。其中有一个,叫边以秋。

  他是被黎九从路边上捡回来的,他那时十四岁,虽然骨架子不小,但是三餐不继地流浪了好些年,整个人瘦得很厉害。不过凶悍劲儿非常足,一个人对上了三四个比他大不少的持刀混混也没退缩,一把刀子就插在他肩头,他仍势如疯虎,硬生生地扛下了密集暴雨似的拳脚,只死死地咬住了其中一个目标的喉咙,几乎豁开了对方的气管。

  就在他快要被打死的时候,一辆车停了下来,边以秋听到有个人问:“怎么回事?!”他身上的拳脚攻势一松,然而他只咬得更紧了,被他按在身下的那哥们已经在窒息中陷入昏厥。围攻他的混混慌张地向那个声音解释,说哥几个莫名其妙就被这疯小子咬上了,狗哥您看,您看他还不放——

  边以秋的后心猛然被一个极大的力道抓了起来,他唇齿间硬生生撕下了那昏厥倒霉鬼颈上的一块皮。他呸掉那块皮肉,还在张牙舞爪地胡乱攻击,只是还没看清楚状况,啪啪一左一右两个耳光扇得他晕头转向,终于冷静下来。

  他在金星乱迸的视野里,看到那辆车的后车窗降了下来,有个人弯腰凑在那里说着什么。

  随后,他听到了车里一个低而冷的声音。

  “七十多岁老人家摆的摊子也敢掀,还被一个半大孩子压着打。这种货色,我黎九不敢留着。一人废一只手,滚出华南。”

  发落完了那几个混混,拎起边以秋的男人把他扔回地上,坐进副驾,那车开走了。

  边以秋在滚滚烟尘里呛咳了几声,反手用手背抹掉了嘴角溢出来的血沫子,抬起头却发现那车在十多米外停了下来。

  他眯起眼睛看着车后座的门打开,一只脚踏上了地面。

  一个高大阴森的身影笼住了边以秋全身,那声音从头顶落了下来。

  “你叫什么,愿不愿意跟着我。”

  边以秋被带回了煦园,肩膀上插的那把匕首,在上车之前被他自己拔掉了。他疼得哆嗦,但是用手指紧紧捂住伤口之后,还是努力在车里坐直了。他尽量避免着把身上的血污弄到车上,这可是九爷的车——他知道黎九是谁,但是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跟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男人坐在同一辆车里。

  他垂着视线,一点儿也没东张西望。直到车子缓缓停稳,黎九下了车,他也踉跄着从车里蹭了出去,伤势和饿让边以秋的膝盖软了一下,他差点一头栽到地上去,却被一只手给及时拉住了。

  边以秋抬起头,看到了一双极其温柔的眼睛,眼珠带点褐色,这让其中投射出来的注视带着种很特别的暖意。

  那人有些讶异:“这孩子……”

  黎九在一边仿佛笑了一声:“小狼崽子。交给你了。”

  边以秋看了看那人,又看看黎九。黎九抛下一句:“跟时叔去吧。”之后就走了。

  时叔带他去裹了伤,这男人的手指很软也很轻,边以秋一开始担心这人看上去这么斯文,面对自己肩上和身上的那些狰狞可怖的伤,不知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结果时叔脸色都没变,只是在给他清洗肩上那处皮开肉绽深可见骨的刀痕时,柔声问了句:“疼不疼?”

  面对群殴痛打、野狗追咬、饥寒交迫这些都没动过一下眉毛的边以秋,因为这一句话,忽然眼圈红了。

  但他没哭,他竭力忍住了。时安知只是看着他,没有再问,也没有多说,待他情绪好些了才说:“好孩子,不怕了,以后有九爷罩着你呢。”

  边以秋点了下头,他知道自己算是入了黎九的眼。但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更加亲近这个会问自己疼不疼的温和男人。

  收留了边以秋之后没几年,黎九开始着手洗白自己的产业。他想从修罗场里拔出腿去,而无数双身在其中的手却要拽紧了他索取金钱或命。

  这些事情时安知不知道,边以秋却在经历。十七八岁的他已经成了黎九手下非常得用的一把利刃。他不贪、不懒、无畏、忠诚,为黎九冲锋在前,悍不畏死。他是在给黎九打天下,同时也在开创属于自己的时代。黎九和时安知叫他小秋,但道上的不少人已经开始明里暗里称呼一声“秋哥”。

  除了在黎九面前,秋哥在这华南地界,差不多已快能横着走路了。

  年少得志的秋哥,终于在一次大意里中伏,实际上那不是他的错,他是为黎九挡了子弹,两发。一发贴着股动脉穿过去,一发在腹部。只要是向上向下向左向右随便哪里偏离一点,他就永远十九岁了。

  在加护病房里意识漂浮的时候,他朦胧中听到有人在压低了声音发火。

  “黎九!我不许你再派小秋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

  竟然还能有人对九爷直呼其名呢……边以秋若不是实在没力气睁开眼睛,一定要扭过头去看看这人是谁……不过,这声音好熟……

  边以秋的脑筋因为手术中的大剂量麻药而打了结,他只觉得这声音非常熟,隐约像时叔。但是时叔从来没有这么气急败坏地说过话,更别说,他针对的人那可是黎九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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