芋色星球博物志 第15章

作者:杜生香 标签: 近代现代

  “你哥没气我气啥。”周与行才不会承认刚才气成河豚的那个人是他。

  徐臻又蹭蹭蹭地跑到温博书身边蹲下:“哥,消气了吗?”

  温博书刚就打了一把游戏,然后心情颇为不错地陪粉丝聊了一个多小时,徐臻这么靠在他膝上,他就逗弄徐臻:“你大哥消气了我就消气。”

  徐臻懵了,转头又看看靠在床上的周与行,突然问道:“你和大哥之间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儿吗?”

  温博书露出个疑惑的表情,徐臻解释道:“哥你以前……明明和大哥也很少说话的,现在你们都开始同仇敌忾对付我了!”

  “没对付你。”周与行从床上下来,用拖鞋踢了一下徐臻的屁股,“你是小学生吗徐小臻,是不是还怪我把你哥抢走了?”

  “我哪有这么矫情!”徐臻跳起来,“我就是好奇你们什么突然亲热起来了!”

  温博书心里默默地说,发生了你最好不要知道的事情。

  其实在很早之前,温博书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同性恋的时候,他就想过要告诉徐臻,不过不是当时的徐臻,因为徐小臻还只是个小孩儿,他听不懂,温博书就把这个秘密藏了又藏,打算等徐臻大了,悄悄告诉他。

  他一向不是很有倾诉欲望的人,但徐臻从小就对他无话不说,他觉得自己在弟弟面前也应该是坦诚的。

  可惜这个秘密提前被另外一个兄弟知道了。

  温博书转头看哥哥,周与行被徐臻这么质问也有些不知所措,但他毕竟比温博书能扛事儿,周与行在床尾坐下来,把徐臻的脑袋一掰,对着他说:“我和你哥呢,小的时候关系不好,现在懂事了,觉得遗憾,要补回来,知道了吗?别瞎想。”

  徐臻像个小机灵鬼一样跳起来,抓起两个哥哥的一边胳膊:“反正我知道你们现在都消气了,走吧,要倒计时啦。”

  台阶都给铺到脚底下了,两人当然就跟着徐臻下楼了。

  奶奶年纪大了,没法熬夜,已经去睡了,客厅里只有温美艺俩夫妻,温美艺面无表情看电视,见他们下来也没任何表示,继父点了点桌上的三杯牛奶,对他们说:“妈妈特意给你们热了牛奶,喝完等着倒计时啦。”

  徐臻举着牛奶亲亲热热地和温美艺坐在一起,自己喝一口再让妈妈喝一口,温美艺冰雪一样的表情终于有些融化了。

  另外两个儿子各自捧着牛奶,只说了两声谢谢妈,大过年的也别互相过不去了。

  周与行还在心里默默的想,徐臻不愧是健全家庭长大的孩子,心态跟他们俩还真不一样。

  16 02:56:38

第17章

  周与行倒也不至于多羡慕徐臻,他只是觉得自己倒霉,沦为温美艺婚姻试错的牺牲品,不过转念一想,倒霉的不止他一个,还有温博书,试问这世上能有多少个母亲错到第三个孩子才幡然醒悟呢?他和温博书两人简直是倒霉plus,这么低概率的事情都能撞上。

  初一一家子人一块儿去了祖宗坟地,然后去看外婆,周与行又住了一晚上,初二离开温美艺家回了他爸那儿,周通成父母健在,但和周与行不怎么亲,和老人吃了个午饭打了一下午麻将就完事了,孙娜是外地人,今年也没打算回娘家拜年。

  一直到初三晚上,周与行才终于回到了自己家,他在家一直睡到初四中午,床都懒得下,原本打算的是今天休息一整天,明天找易安他们吃顿饭,后天再见见老同学,大后天假期结束开始上班了。

  但没想到接下来的一个电话,彻底改变了他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的生活。

  周与行犹记得那天傍晚,他终于从床上起来了,由于中午偷懒吃了泡面,晚上他得给自己做顿好的,于是火也开了,肉也解冻了,菜刚洗净还在滴水,他掰开蒜粒准备拍碎,手机突然响了。

  周与行不想形容这个电话是什么地狱来电之类的,因为从某个角度来说它也可能是天堂来电,给他乏善可陈的感情生活打开了一扇后门,但当务之急是接起来,然后询问来电人有什么事情。

  大概又是手机的声音太大,当时周与行手一抖,掰开的蒜粒掉到了地上,他弯腰捡起来的时候又不慎撞上了没放平整的砧板,摆在上面的菜刀咣当一声也跟着掉到了地上。

  周与行有点后怕,不知道菜刀要是不慎掉到他脖子上是个什么光景,但要命的手机铃声响个不停,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这是什么不祥的征兆,是不是又有什么倒霉的厄运降临,只能让菜刀先躺在地上去取手机。

  电话是温美艺打来的,刚接通的时候对面还没说话,只能听到极其嘈杂混乱的背景音,周与行喂了好几遍,他妈才跟他说话,是哭腔,声音是喊出来的:“与行,快来,你弟……你弟出事了!”

  周与行一下子愣住了,大概过了四五秒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么?温博书怎么了?”

  那头又没人说话了,哭声、喊声、机器鸣叫声像针尖一样刺向他的大脑,周与行站不住了,腿软地靠在沙发背上,又过了半分钟,电话被另外一个人拿过去了,他听到温博书的声音,又遥远又陌生的传来:“哥,妈晕过去了,你赶紧来七院,徐臻被车撞了,现在在抢救。”

  那一刻,在周与行分辨出温博书声音的那一刻,他陡然松了一口气。

  直至很多年后,周与行都在为自己的这一口气羞愧、忏悔。

  在温美艺说出去弟弟这个词的时候,周与行第一反应就是温博书,但当他知道弟弟出事了的时候,又下意识认为这个人不是温博书。

  那这个弟弟还能是谁,只能是徐臻。

  也正是徐臻。

  他不知道自己的心能长得这么偏这么冷血,同样是他的亲弟弟,他自诩一碗水就算端不平也不至于太过厚此薄彼,毕竟他这个哥哥实际上根本没有为两个弟弟做过什么,感情亲疏是他唯一衡量哥哥做的好不好的标准,但事实证明,他一样都做不好,无论是对温博书,还是对徐臻。

  直至此刻,他才窥到一点心里真实的想法,原来温博书在他心里,和其他人都已经不一样了。

  他不希望温博书身上发生任何不好的事情,如果一定要发生,也要有别人来替他承担。

  他是个无耻、自私又偏隘的哥哥。

  周与行到厨房关了火,看到地上的菜刀,才想起刚才冥冥中出现的预兆,哦,原来这就是那把达摩克里斯之菜刀。

  七院离周与行住的地方很近,医院门诊就设在非常繁华的中心广场附近,但因为附近发生了特大车祸,周边道路全部封闭了,只有警车和救护车在进出,周与行开了车出来,又停在很远的地方,一路跑向医院。

  医院里全是人,家属、警察、保安,甚至还有闻风而来的记者,他打温博书电话,没接通,只能到处询问,但车祸造成的伤亡太多了,全部就近送到了七院,又逢春节假期,医院本就人手不足,现场混乱的一塌糊涂,周与行花了将近一刻钟才找到温博书。

  几个手术室灯都亮着,这里相对安静一点,但人还是很多,温博书没地方坐,就蹲在手术室门口,听到周与行喊他,站起来还趔趄了一下。

  周与行根本不顾周边全是人,三两步走过去,用力地把温博书揽进了怀里。

  温博书惊了一下,但很快放松了下来,刚强撑了一路的泪水,终于在他哥怀里涌了出来。

  两人只抱了一会儿,周与行松开他,手指按着温博书通红的眼角,问他:“怎么回事?妈呢?”

  “她在急诊大厅,爸给她送过去休息的,现在爸在医生那儿。”

  “撞得严重吗?”

  “说是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了,但……”温博书抿了下唇,眼泪又流下来,“腿不行了,碾的粉碎……”

  温博书说不下去,撑不住似的又蹲了下来,嚎啕大哭,旁边全是哭得喘不上气的家属,温博书蹲在一群人中显得格外娇小脆弱。

  周与行也蹲下来,双手握着温博书瘦到突出来的膝盖骨:“人没事就好,相信医生,小臻还年轻……到底怎么回事,徐臻今天怎么在中心广场?”

  温博书抬起头,泪眼朦胧:“他中午过来的,和同学吃饭,下午来唱歌,谁知道出来就……那人听说是酒驾,直接冲到步行街上……刚有几个人刚拉过进去又出来,医生说救不了了……我不敢想象……”

  “与行!”身后有个男声喊他,继父回来了,他看起来没比温博书好多少,周与行站起来,也和继父拥抱了一下,安慰他:“叔叔,小臻不会有事的,你别太担心。”

  继父摇了摇头,表情很崩溃:“没办法了,得截肢。”

  周与行没有太多医学知识,不清楚什么情况下要到截肢的程度,他焦急地抓住继父的胳膊:“怎么就要截肢了?骨折还是什么?能保一保吗?徐臻才几岁啊,骨头能长的,我们再去问问医生。”

  继父按住他,也哭了:“你没看到他那个腿……不行了,医生说血管没法修复了,得马上截,防止继续感染。”

  周与行完全懵住了,他都找不到自己的舌头:“两条腿都要吗?”

  “左腿,右腿能保住,左边那条,是真不行了。”

  父子三人在手术室门口沉重地伫立着,周与行突然说:“叔叔,稍微等我一会儿,我打个电话问问。”

  周与行转到安静的楼梯间,掏手机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颤抖,紧张得没法按出数字,他打了易安的电话,令人窒息的等待后,易安接起了电话。

  “咋了老周?”

  周与行尽量用最快的语速把事情说清楚:“我弟出车祸了,人在七院,名字和手术室编号我马上发给你,医生说他左腿保不住,必须要截肢,现在等着手术,你帮我问问,有没有办法保住腿,拜托了兄弟。”

  易安吊了郎当的声音马上变得严肃起来:“行,我打个电话问问,10分钟,让家属先和医生谈谈。”

  易安动作很快,他们等了没多久就,回复就来了:“七院副院长现在就在院里,刚打电话问了抢救的,说伤口有感染,要保命必须高位截,没办法,你们稳住情绪,你弟还很年轻,截了之后尽快适应假肢,生活可以保证,心理上要你们给他鼓励。我现在在过来的路上了。”

  周与行心沉到了底,对易安道了谢,忍住情绪和继父说:“叔叔,小臻还年轻,上假肢适应也快。”

  继父闻言控制不住自己了,猛地偏过了头,温博书在旁边僵硬地靠着,周与行不好去抱继父,只能去抱温博书,对着父子俩说:“人没事,就是万幸,其他我们都听医生的,保住生命要紧。”

  易安赶到的时候手术已经开始了,他和温博书的继父握了握手,让三保去联系副院长,科室主任也过来了,和易安他们打招呼,把周与行三人请到办公室,把刚才和继父说过的话又和他们说了一遍。

  “车祸现场过来的时候家属应该也看到了,左腿被碾压粉碎时间太长了,我们这边手术只能尽量保存残肢,手术应该还需要一个多小时,感染比较严重,截了之后还要进行深度的清创,还请家属不要着急,再等一等。”

  周与行现在是三人里唯一比较冷静的:“术后大概多久伤口可以愈合?”

  “这个不一定,手术切口两周左右可以愈合,然后看伤口内肉芽组织生长情况了,局部皮肤够用的话直接缝合就行,不够的话到时候再植皮,只要伤口不感染,这个都是小手术。”

  “那什么时间可以装假肢做康复?”

  “这个也得看病人情况,至少得要2个月以后,恢复好的话。”

  周与行叹了口气,他实在接受不了前几天还在那活蹦乱跳的徐臻现在躺在病床上昏迷,今后等着他的是残缺的左腿,和与假肢相伴一生的结局。

  说话间三保带着副院长过来了,气氛太过沉重,副院长也没寒暄,直接和主任谈起了手术情况,周与行带着温博书出来,让继父和医生们继续讨论。

  易安跟着出来了,他看着垂着头的兄弟俩,心里也十分不好受,他递给周与行一支烟,示意他到楼梯口透透气。

  周与行接过烟,刚走一步,衣服就被人牵住了,回头一看,温博书双眼含水地望着他,周与行哪还有什么心思,把烟往兜里一塞,握住弟弟的手对易安说:“我先不去了。”

  易安也没说什么,自己揣着烟走了。

  周与行陪温博书站在门外,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安慰温博书,温博书靠着他的肩膀,眼神凝滞,被他牵着的手也没什么劲儿,但就是不让他放,一副依赖极了的样子,周与行低着头靠了下他的头发,问他:“累不累?找个地方坐坐?”

  温博书擦擦眼睛:“不累。”

  周与行把他的手拿起来摩挲:“晚上直播请假了吗?”

  “啊……”温博书这才想起来,“忘记了,我和公司说一下。”

  他拿起手机到一边打电话去了,周与行手里陡然没有了那软软冰冰的触感,就又想抽烟了,心头焦虑,眼睛一刻都不敢离开温博书。温博书背对着他,在阴影处打电话,温博书原本在兄弟三人里头是最矮最瘦的,但他突然又想起以后安了假肢后不知道什么样的徐臻,难受地直接干呕了出来。

  回来就看到哥哥在吐的温博书吓了一跳,他扑上来给哥哥拍背,周与行什么都还来不及吃,根本吐不出来,疯狂反水,酸臭气息溢满了他的整个口腔,他都快没法呼吸了,压抑到头晕,对徐臻的担忧,对温博书的担忧,还有今天那个电话带给他的道德冲击,哪一样都让他喘不过气来。

  尤其是在手术室门口,得知徐臻要截肢的消息,他很不好的狠狠地甩自己一巴掌,是什么样的哥哥才会觉得还好不是温博书的,徐臻凭什么就要经历这些,他太无耻了。

  徐臻的手术持续了很长时间,快要结束的时候温美艺醒过来了,她仿佛一天时间苍老了十岁,在继父的搀扶下走过来。那一瞬间周与行突然就很同情温美艺,毕竟她可能已经把自己剩余的一切爱都给了徐臻,徐臻也如她所愿成为了一个天之骄子,可到了那个位置再坠落,摔下来有多痛只有他和他的母亲知道了。

  也不知徐臻醒来以后,心理上能不能承受得住。

  16 02:56:41

第18章

  九点多的时候徐臻结束了手术,被送往重症监护室,温美艺就隔着玻璃看了一眼,立马又晕过去了。

  徐臻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右腿被绷带缠绕高高吊起,左腿空荡荡的。

  周与行也只看了一眼,不忍心再看下去。

  让温美艺一直靠在继父身上不是个办法,现在也没有医护人员可以帮忙,于是周与行只能自己上手把他妈抱起来,送往社工科暂时休息。

  路上周与行忍不住看了看怀里的母亲,印象中他从来没和温美艺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他妈50多岁了,体重很轻,周与行抱着她毫不费力,虽然花了重金在保养,可惜人太瘦了,总还是有些老态。那张脸蛋是能看出美貌的,不管是年轻时候的美貌还是年老以后成熟的风韵,她闭着眼睛的时候,和温博书特别像。

  说起来可能连温美艺自己都不愿意承认,温博书是三个孩子里唯一一个跟她姓的,也是最像她的。两个人都是只顾自己快活不管别人死活的个性,不过温博书最终成长了,而温美艺至今都还是少女。

  比起徐臻醒来后能不能乐观面对自己变成了残疾人,周与行更担忧的是温美艺能不能在徐臻康复的过程中做出正面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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