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囊男人(烟猫与酒) 第19章

作者:烟猫与酒 标签: 破镜重圆 现代架空 近代现代

  他也不用等段从回答,直接开口:“就还是不收呗?”

  段从没说话,又举起杯子。

  “段儿,我那天琢磨了,感觉这也不是个事儿。”韩野“啧”了声,抱起胳膊往后一靠,用眼神斜楞着他。

  “什么眼神。”段从看回去。

  “你要真放不下还有心思,你大大方方承认,然后把人追回来,都哥们儿我也不笑话你,毕竟人各有志。”

  “但你非说自己没那意思了,一边给他房子住还费这么大劲瞒着……纯冤种吗不是。”

  “你做生意挺明白个人,怎么到了他这儿连账都不会算了?”

  韩野都不想把话给他说透。

  “依我看啊,等他腿好利索就拉倒了。”

  韩野换条腿叠着,正正神色。

  “你也不可能帮他一辈子,刚来这边生活,有困难你接应一下说得过去。等他顺起来,我找个理由让他搬走。”

  “你觉得呢?”

  段从没点头也没摇头,他纤长有力的食指在杯身上摩挲两下,倦怠地捏捏眉心。

  “你看着办吧。”

  韩野这边半真半假支着招儿,然而还没等他出马,言惊蛰那头却先出了情况。

  老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是对有钱人的标准。

  骨折后第二个月还没到头,言惊蛰拆了石膏,左腿能落地以后,顾不上医生那一嘟噜叮嘱。第一时间就先去姐夫那儿上班。

  话里话外一通奚落是少不了的。

  言惊蛰不怕这个,他现在就怕没收入,姐夫说什么他只抱歉不辩驳,等对方发泄够了,赶紧坐到自己角落的位置上去。

  他的左腿吃不了力,撑着去上班,带客户看房时就很辛苦。

  骑车还好些,有些老房子没电梯,楼梯上下爬一轮,左腿疼得站不住,浑身的力气只能倚靠右腿,咬牙撑着。

  刚半天功夫,左小腿就肉眼可见地肿了一圈。

  言惊蛰用热水灌了两个矿泉水瓶,正一边作房型图一边偷偷捂腿,突然收到了言树苗从家里打来的电话。

  “爸爸,”小孩儿的声音有些紧张,规规矩矩的,“家里来了一个,来了一个阿姨……我不知道怎么喊。”

  言惊蛰的第一反应,以为是韩野的姐姐回来了。

  他心里一咯噔,没敢请假,装作要出去跑房,赶紧骑上电动车往家赶。

  到小区门口,想想家里没什么能拿出来招待的水果,他还临时从便利店买了几个橙子,单个包装的那种,平时都没舍得买。

  宁望歪歪扭扭地靠在店里打游戏,抬头看他两眼,冷不丁瞪起眼:“你跛了?”

  “嗯?有吗?”言惊蛰靠在柜台上,踮起左脚踝缓缓,“刚拆石膏,不会走路了,还得适应两天。”

  “刚拆你就这么跑?”宁望皱起眉,“要死啊?”

  言惊蛰匆忙地笑一下,表示接收到他的好意了,没功夫多说,匆匆地拎着橙子回家。

  在电梯里,他还对着轿厢的镜子拽拽衣服,让自己看起来别太忙乱,不想让韩野姐姐对自己这个租客留下不好的印象。

  来到家门口刚按了两下密码,言树苗在屋里听见声音,就喊着“爸爸”跑来开门。

  言惊蛰摸一把他的后脑勺,进玄关换鞋,小声问:“阿姨还在家吗?”

  “在,”言树苗也小小声说话,拉着他往客厅走,“阿姨在教我写字。”

  顺着言树苗手指的方向抬眼一看,言惊蛰一愣,勾在手指尖的袋子松掉一边,“骨碌碌”地滚出一个橙子。

  段从的妈妈端坐在沙发中央,抬眼与他对上视线,微微挑起眉。

第 20 章

  虽然和段从认识了二十多年,但在言惊蛰的记忆里,对段从妈妈并没有太多清晰的印象。

  原因很简单,他不敢看。

  “自卑”是性格里很奇妙的一环,在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就会随着原生环境埋下。

  早慧的小孩儿早早的就能感受到;在更幸福些的人体内,也许会蛰伏更久,然后于某一日被一件看似不起眼的小事激发,轰然破土。

  小时候的言惊蛰还不会分辨衣物首饰的名贵——直到现在他也看不出个四五六,干干净净能穿上身的衣服他就觉得很好,所以一直也没什么审美。

  和段从在一起时,段从明里暗里给他买过很多,随手帮他搭配一下,整个人看着就能上不少档次。

  这也没办法从根儿上提高言惊蛰的品味,打小因为贫穷而积攒的缺陷,像是刻在他的骨髓里,伴随着漫长的自卑一同成长。

  从而导致两人分开后,段从这几次见到他的穿搭,其实都有股很熟悉的一言难尽。

  从小没穿过好衣服,区分不了品牌货,但每个人都有妈妈。

  对于县里那些街坊邻居的妈妈,言惊蛰并没能感受到太多的区别。

  有“本地人不逛景点”的因素在,更因为那些街坊整日里对他们家指指点点。他对自己的傻子妈没什么感情,也实在不觉得别人家的妈妈有多好。

  而回老家探亲的人就不一样了。

  言惊蛰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段从妈妈时,所体会到的讶异与胆怯。那时候他还不明白,这种不需要暴力就能震慑住人的东西,叫做气质。

  衣着光鲜整洁,脸上总带着得体的笑容,似乎对谁都能没有偏颇的友善。

  别的小孩在段家院门里进进出出,一起玩儿,言惊蛰靠在自家破旧的院墙上有一眼没一眼地张望,头一回意识到,世界上原来还有这样的妈妈。

  即便和段从熟悉起来,每次段从回老家两人都在一起玩,言惊蛰除了呐呐地打个招呼,也做不到像街上别的小孩一样,很自然地跟段家人说话、要好吃的。

  他从心底里就将对方与自己划分为两个世界。

  再后来长大懂事了,和段从在一起最快乐轻松的大学几年,段从有意无意地提过几次跟家里出柜、带言惊蛰见家长的事儿,言惊蛰第一反应都是摇头拒绝。

  段从有一回还有点儿不高兴,半真半假地问他:“不愿意啊?”

  “不是,”言惊蛰不知道怎么解释,“我害怕。”

  当时段从没说什么,只微微挑了下眉,眼角眉梢间凌厉的味道,几乎和眼前正打量他的女人一模一样。

  言惊蛰回过神,忙乱地弯腰捡起橙子。

  段从妈妈做了半辈子班主任,眼神十分厉害,言惊蛰条件反射地避开视线,顾不上去想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家里,先打招呼:“阿姨。”

  “阿姨?”言树苗疑惑地重复。

  “喊奶奶。”言惊蛰轻轻兜一下他的后脑勺。

  段从妈妈缓缓“啊”一声,笑了下:“没事儿,孩子没见过我。”

  她的神色里也带有诧异,但是拿捏得很好,显得既威严又随和,交叠的双腿都没动一下,稳如泰山地坐在沙发中央,仿佛是这个家里的主人。

  “是小言吧?”她的目光从言惊蛰脸上细细扫过,看看言树苗,再望回言惊蛰,“长大了,还带着孩子,我都没敢认。”

  言惊蛰不知道接什么话,局促地抿抿嘴,张罗着去给段从妈妈倒茶。

  段从妈妈也没拦着,客气地跟他说了几句家常话,目光中带着若有所思,梭巡过屋里每一处角落。

  “现在这儿是你住着呢?”她画风一转,询问言惊蛰。

  “对。”言惊蛰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劲,犹豫一下,“韩野他……帮我找的房子。”

  “啊。”段从妈妈又点点头,勾了勾嘴角,没说什么。

  段从妈妈没久坐,也没说自己为什么会过来,言惊蛰给她泡的茶还冒着热气,就起身离开了。

  “你现在自己带孩子呢?”临出门前,她回头又问言惊蛰。

  “是。”言惊蛰耷着眼不太好意思,“我去年离婚了。”

  “没事儿,你还年轻呢。”段从妈妈随口安慰,捋捋言树苗的脑袋瓜,“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就跟段从说。”

  “谢谢奶奶。”言树苗懵懂地接话。

  言惊蛰碰碰他的肩膀,言树苗扑闪着眼睛躲到他身后,段从妈妈对小孩子的表情确实包含着慈爱,弯弯眼睛离开了。

  门一关,言树苗喊着“耶”跑回客厅里,扬着嗓子开心地问:“爸爸,我可以吃这个大橙子吗?”

  言惊蛰没接话。

  他在空旷的玄关伫立良久,久到小腿又开始胀疼,手指微微哆嗦着从兜里掏出手机,一个键一个键地拨出某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此时此刻的段从正在酒吧坐着,他今天没什么事儿,朋友喊他出来坐坐,他就过去打发时间。

  到了他这个层次的圈子,会玩的人玩得都挺花,性取向对于一些人来说并不是二选一的题目,所谓的成功人士们彼此心照不宣,类似的社交场所一向鱼龙混杂。

  手机在兜里震动起来时,坐在旁边与他闲聊半天的年轻男孩,正试试探探地想把手往他大腿上搁。

  段从气定神闲地随手将他拨开,顺手掏出手机,男孩有些尴尬,但立马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刚才的话题。

  段从也不给他难堪,笑着“嗯”一声,慢条斯理地抿酒,敛着眼睑看手机。

  看清来电号码后,他嘴角的笑意顿顿,从沙发卡座里坐直上身,示意朋友出去接个电话。

  言惊蛰是抱着试探地态度,拨出的这个电话。

  他不知道段从换没换手机号,也不确定对方有没有将他拉黑,所以听到电话拨通的“嘟”声时,他心里就使劲一缩,待听到段从低沉的声音后,又感到沉甸甸的钝痛。

  “段从,是我。”他木讷地向段从打招呼。

  段从好像猜到是他,或者对方压根儿就不在意,浅淡地应了声,直接问:“有事吗?”

  “你……”言惊蛰咽咽喉咙,“阿姨刚才突然过来了。”

  段从听见这个消息的感受,不亚于言惊蛰猝然跟他妈妈对上视线。

  他下意识皱起眉,突然想到上周回家吃饭,老妈念叨着有几张旧照片找不着了,还问在没在他那儿。

  当时段从随口接话,让她想想是不是拿回老家了,怎么也没想到老妈竟然能找到他的“老家”去。

  他的老妈突然出现在韩野租给言惊蛰的房子里,这房子背后的归属关系,只要言惊蛰的脑子还会转,自然能联想到。

  段从一时间无话可说,只能问:“……现在还在吗?”

  言惊蛰刚要回答,嘴巴都张开了,想想,他含混地清清嗓子,反问:“你现在方便过来吗?”

  段从没说话,嘈杂的背景音里传来隐约的热曲,是言惊蛰所接触不到的另一个灯红酒绿的世界。

  他屏着呼吸等段从回答,心跳莫名加速,迸发着某些难以言说的期待与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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