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钢琴的3650个日子 第88章

作者:格卿 标签: 励志人生 现代架空 校园 近代现代

  莫扎特的《第二十七号钢琴协奏曲》,绝境之中诞生的花朵。

  开场照样是乐团的演奏,同样的乐谱同样的音符,却比前天练习的时候要更好了,或许是因为坐在了金色大厅的现场,或许是被简一鸣感染了,总之维爱的第二乐团展现出超出日常的水平。

  “是我听错了吗?怎么感觉门罗很高兴?”

  “跟上午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天呐,维爱演奏得这么好,叫选手怎么办?”

  乐团表现得好是好事,就怕选手的水平没跟上,拖垮了整场演奏。

  被人担心的简一鸣坐在所有声音的中心点,他听到了乐团的声音,低音提琴、大提琴、中提琴、第二小提琴、第一小提琴……还有门罗的小提琴。

  门罗的小提琴本身就价值不菲,它的音色远超它的价格,细腻温柔,在门罗的手下每根琴弦都在尽情歌唱。今天的门罗比练习的时候要更兴奋了一些,这样的情绪被极力控制住,还是微微投射到了他的音乐里,让乐团的声音也更加活跃了。

  所以轮到我的时候——

  简一鸣摁下了第一个音,开始了他的演奏乐段。

  罗伯特有一个瞬间都想回过头来看看,确定坐在自己身后的是不是还是那个简。

  ——太神奇了。

  音色完全不一样,仿佛和上一个人弹的不是同一架钢琴,就连和两天前的他都不一样了。

  那种空灵的音色,比夜莺还要婉转,比百灵鸟还要动人,但他不是纯粹的欢乐,就像莫扎特写这首作品的时候,他也不是真正的无忧,有一点说不清楚什么东西落在心头,有点分量,但不沉重。

  了解这首作品的罗伯特知道,这部作品最重要的内核应该是作曲家关于死亡的思考,对生死的探索。莫扎特放弃用沉重、宏大的主题描述死亡这件事本身,而是把焦点放在了“死后的世界”上,甚至还带着他一贯的纯然和幽默想象。

  人们常常说境界有三层,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K.595应该就到了看山还是山,甚至还更跨越了一层,想象山背后的海。

  罗伯特听过很多人演奏的版本,还是第一次听到会有这样演绎的想法。

  他这一刻,特别想知道玛莎·安达是怎么想的。

  不只是他,很多人都想知道听到这样的安达是什么态度,然而老太太坐在评委副主席的位置上,依旧是那副微笑的样子,谁也不能从她的表情中读出她更多的想法。

  只有和老太太非常熟悉的克劳德猜测,她或许也在惊讶,就是因为情绪有起伏,面上才越不能有一点显露出来,不然明天的报纸上就能见识到那些无冕之王们“开局一张图,剩下全靠编”的绝技了。

  而全场的人里面,只有安达准确抓住了简一鸣演奏的核心——关于爱的表达。关于痛苦和死亡的内核用爱包裹着,演奏者倾诉他的爱意:我对你的爱超越一切。

  年轻,但不是轻浮许下的诺言,安达甚至从里面品尝到了一点爱情的甜蜜。

  这么丰富多重的内涵啊。

  非常、非常地神奇。

  安达不知道她有没有正确理解简一鸣的意思,但音乐的本身也不需要正确答案。她只是惊讶于对方居然能让自己产生这样的想法,不得不在心里重新对简一鸣进行评估。

  如果说第二轮只是让她对这位小伙子有了兴趣,感觉他是可塑之才,那么现在她只能感慨,年轻一代已经出来了,卫的眼光真的太好了。

  K.595演奏立足的点有很多,有些人是死亡,有些人是绝望中的花,有些还聚焦到莫扎特本人身上,尽情地展现他典雅纯净的音乐,但是用“爱”来表述,安达还是第一次听。

  而且……

  老太太闭上了眼睛,单纯用听觉去捕捉音乐当中的所有信息。

  他不只是用钢琴,还把门罗拉上一起了,弦乐组的领头羊被套住了脖子,相当于整个弦乐组被绑到了他的船上。安达相信,如果给他再多一点和乐团练习磨合的时候,他还能把木管组、铜管组和打击组拉上。

  现在安达是真的可惜,比赛合奏练习的时间只有两个小时。

  要是后面能开演奏会……

  她忽然想起来,如果是今年奥赛的冠军,说不定真的能和维爱合作。

  如果这一届奥赛有冠军,这就是奥赛二十年以来唯一的冠军。

  安达都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到了。

  在此之前,她觉得简一鸣优秀,但绝没有想过他能优秀到拿冠军的程度,就连比才,安达都不觉得他达到了她心目中奥赛冠军的水平。

  安达脑子里乱了几秒,马上她就放弃深入思考了。

  还是音乐更重要——要是现在没有仔细听,就只能回头听回放了。

  无论怎么优秀的收音设备和音响,都不能百分百完全收录演奏者的音乐,错过了就再也没有回头了。

  她没有意识到的是,简一鸣的音乐对她来说已经到了“不能错过”的程度了。

  第三乐章,快板 ,降B大调,回旋奏鸣曲式。

  轻盈优美的第三乐章,简直像芭蕾翩翩起舞,乐团和钢琴之间亲密无间,一问一答,一和一唱,从高昂到低语,配合完美得不像骄傲的维爱和尚未出道的新人之间应有的合作。

  整个乐章的高-潮,还是华彩的部分,所有人都翘首以盼,期待简一鸣会带来什么样的华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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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别人眼中的狗狗简:高大!帅气!威猛!

  狗狗简中的自己:嗷呜,弱小可怜又无助QAQ我要奋起直追!

第110章

  莫扎特《第二十七号钢琴协奏曲》是莫扎特创作的最后一首钢琴协奏曲,这位伟大的音乐家在生命的最后一个月里卧病在床,缪斯女神即将召唤他离去,然而音乐家仍然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创作,写下了这部作品。

  作为莫扎特成熟期的作品,K.595第三乐章的华彩称得上是钢琴协奏曲中华彩的典范,后人创作的华彩能与之比肩的寥寥无几,考究而精细,既遵从了华彩乐段的原则,有出色的炫技部分,也有抒情如歌的表达,又非常切合作品,运用七和弦的特殊音效,将乐曲推向了高峰。

  熟悉这首曲子的人都在期待简一鸣的华彩,这是协奏曲中独奏乐器的高光时刻,也是第三乐章的高-潮部分。

  谁都能看出来他的演奏状态火热,所以对莫扎特有自己独特理解的安达很期待简一鸣的华彩。

  你会怎么选?会使用莫扎特原本就极其优秀的华彩乐谱吗?还是用自己创作的华彩?……会即兴创作演奏吗?

  想到最后一个问题,安达自己都在心里嘲笑了一下自己的期待值过高了。

  比赛的华彩虽然允许自由发挥,但实际上这个“自由”都是打了双引号的,大部分的华彩即便是选手自己创作、没有老师的参与点评,也是提前准备好的,可以叫创作,但不能称之为即兴。

  安达也体谅这种做法,毕竟现代音乐比赛不比从前的模式,年轻的演奏家没有那么丰富的阅历和知识积累,在这么重要的赛场上即兴,不知道是对自己太有信心还是对舞台太不看重,又或者选手傻乎乎的。

  说到底,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个莫扎特呢。

  钢琴与乐团结束对话之后,安达数着时间,但第255小节时,钢琴弹下琶音型群,到半终止于属音时,就到达了第三乐章的高峰——华彩部分。

  除了钢琴的声音,再也没有人在演奏了,灯光依旧照射在台上的所有人身上,但听众炽热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依旧演奏中的唯一一个人身上。

  全场只有钢琴的声音。

  安达心中最不可能的选项,有人选了。

  自创的华彩,而且完全能听得出来的即兴——他无视了舞台,甚至也无视了听众,在自我而任性地,对着在台下的某个人,专注地倾诉着爱意。

  承接了莫扎特的风格,清透得跟山间能一望到底的溪水一样,又如此多彩美好,宛如山边傍晚绚丽的晚霞,自然而然地流淌倾泻,不带半分娇柔捏造。

  安达终于也绷不住表情笑了起来。

  少年意气。

  可是又那么美好,非常贴合他的演奏表达和内容。

  就是比安达想象中的还要更棘手一些,已经能想象到今天晚上又是一个加班的夜晚。

  安达打起十二分精神聆听简一鸣的演奏,此时此刻的她无法全神贯注享受音乐带来的乐趣了,因为这个意外选择,作为评委会副主席的她要履行自己的责任,仔细倾听、分析、思考他的整个华彩演奏才行。

  虽然增加了工作量,但安达的心情意外地美好。

  所有选手都中规中矩地比赛就没有意思了,还是要这样偶尔爆发出惊喜,才能刺-激到评委和听众!

  不管到最后拿不拿奖,简一鸣都会是今年这一届奥赛当之无愧的爆点吧。

  为年轻人的勇气鼓掌。

  每个评审都有自己的理解方式,坐在她旁边的克劳德则从更高更宏观的视角来理解选手的演奏。在克劳德看来,简一鸣之所以能和乐团的演奏匹配,不是因为他征服了门罗,而是因为他的音乐里也有明显的维也纳气息。

  在维爱呆了超过十年,门罗的身上有着明显的维爱印记,维爱遵循奥地利音乐传统,长年累月浸泡在维也纳这座音乐的城市之中,和简一鸣音乐里的维也纳气息相呼应,自然表现得比其他选手更好。

  问题也在这里——简一鸣才在维也纳呆了多久,其他人又在维也纳呆了多久?

  可怕的感知力!——这也是一个艺术家最重要的天赋。

  事到如今,克劳德不得不说,安达有句话说对了,卫丛那个家伙的眼光真的是该死的好!

  底下的听众就没有评委们想的这么多了,他们是来享受音乐的,又不需要打分评选。

  有部分熟悉乐谱的人意识到这是自创华彩之后都非常吃惊,可很多他们就无暇顾及其他,被简一鸣干脆利落地拉进了他的演奏世界里。

  用什么来描述他们的感受呢?用宝石来形容过于冰冷,用萤火虫来比喻又太过渺小……

  有的人觉得,这段华彩像人在寒冷的冬天里泡进了天然野地里的温泉,恰到好处的温度打开了他们的每一个毛孔,荒郊野外没有人工休整得那么整齐干净,还能感受到温泉底下的细砂碎石,可无不妥帖舒适,抬头还能看见灿烂的星空,星星组成的银河悬挂在所有人的头顶。

  有些感知更敏锐,更了解音乐和这部作品的人,则被他那种真挚炽热的感情打动了,融融的爱意包裹住了原本冰冷的内涵,让莫扎特本身空灵中萦绕着丝丝哀伤的内涵都变得温暖了起来。

  病床上的莫扎特,或许也是怀抱着对这个世界的爱意离开的吧。

  太美好了。

  接近乐章结束的部分都如此美好,音乐中没有流露出分毫叹息,可听众的心里却感觉到了一丝丝哀伤,是那种时间逝去,也无法挽留美好的忧伤。

  站在台下的亚当·比才原本还坐在休息室等待,这里只能隐约听到演奏的声音,然而第一乐章演奏到中途,他就从休息室走到候场区域,工作人员本来想上前提醒,被他一个冷漠的眼神镇住,不敢说话了。

  他抱臂靠在墙边倾听。

  没人知道这位年轻的国王陛下想什么。

  还有一些,感同身受的人,则控制不住泪流满面,比如坐在简绍旁边的简章。

  他想起了亡妻。

  中年男人的眼泪流得停不下来。

  化用一下白居易的诗就很合适了:恐是天仙谪人世,只合人间三十岁。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简绍也是神情复杂,没等到他更多的感慨,就被哥哥的啜泣声打断,简章无声能哭出一个鼻涕泡,儿子都那么大了,人还想小孩子一样。他一边嫌弃一边从口袋里掏出纸巾。

  于女士曾经对简一鸣吐槽她两个儿子,一个活得糊里糊涂,一个活得太过精明。只能说于女士真的是亲妈。

  符盛蓝和他的爷爷罗贝尔老爷子也坐在台下。

  符盛蓝入座的时候都不知道他爷爷要来,老爷子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已经好几年没有离开柏林了,没想到临近开场的时候他突然出现,拄着拐杖坐在符盛蓝旁边的位置,把一向稳重自持的符盛蓝都吓呆了。

  严肃了一辈子的老头子脸上都是岁月的痕迹,没有半点笑容,仿佛就是个普通的听众,坐在了他该在的位置,后面符盛蓝想和他说话,都被老爷子用眼神制止。

  第一位选手演奏的时候,符盛蓝还非常紧张,手心都要出汗了,比自己比赛的时候还要紧张,结果等到简一鸣登台的时候,他就把老爷子给忘了,连爷爷看了他好几眼都没有注意到,全心全意盯着台上的人,眼睛亮得跟台上的射灯相辉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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