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许之地 第8章

作者:莲鹤夫人 标签: 生子 破镜重圆 西方罗曼 近代现代

  这天早上,两个曾在黑夜里交心的人保持沉默,心照不宣地不去谈论昨夜发生的事,只在偶尔的眼神交汇中,透露出一丝会意的情绪。阿加佩抱着莉莉,喂她吃水果泥,黑鸦则照常出门,去做他想要做的事。

  早餐过后,阿加佩望着房门,神父今天有施洗的工作,为他放了一天假。既然空闲下来,那他一直挂念的事,也就有了实施的余地。

  他忧心黑鸦的残疾,以及毁容过后的可怖样貌会给他带去麻烦。于是,按照黑鸦行进的路线,阿加佩远远跟在他身后,看他与那些阴影中的孩童交谈,从怀中掏出杂质混浊的糖块——即便是这样劣质的糖,对于乞丐、小偷和妓|女的孩子,也是难得一见的馈赠了。阿加佩仔细地瞧着,不明白他意图何为。

  交谈了一会,黑鸦直起身体,几名满身脏污的瘦弱孩童也重新隐没回小巷的阴影中。他一瘸一拐地朝集市的方向走去,右小腿的骨头呈现出怪异的扭曲,因为这条被打断过的腿,他一直不能穿稍长一点的皮靴子。

  他要去干什么呢?阿加佩望着他的背影,他很清楚,这段路上流窜着许多不务正业的地痞流氓,自诩正派的人士对它向来敬而远之,而像黑鸦这样的——

  “嘿!瞧瞧我发现了什么!”巷子里响起嘈杂人声,阿加佩的脚步一滞。

  “哪来的傻大个儿……操!操他的……你们快来看啊,看看这个人!”

  黑鸦停下了,他的脊梁弓着,手臂也在微微发抖,阿加佩无法从背后看清他的表情。

  “该死,真晦气!这狗娘养的到底上了多少不要钱的烂货,才能变成这个鬼样子!”

  他们以为黑鸦的可怕容貌,是染了花柳病而造成的。

  此刻,阿加佩也在迟疑,自打三年前的那件事后,他就再也不能与外人建立起真正亲切的联系了。他惧怕壮年的男性,即便他身上也带着他们的一部分特征,老人、女性、孩子,他只敢与这些人待在同一个房间里。

  该怎么说,怎么做,才能把他带回来,免受这些人的讥笑和羞辱?

  “滚吧,该死的病鬼!”

  “快滚!离开这里,别把病传染给我们!”

  地痞抓起地上的烂泥就往黑鸦身上扔,也不管里面是否夹杂着坚硬的碎石,有一块力道极大,猛地砸在男人头上,将他砸的一个趔趄,血水混着泥浆流淌下来,他也不说话,只是垂着头,攥紧双手,继续沉默地走着,试图穿过这片短暂而漫长的捷径。

  “住……住手!”

  回过神来,阿加佩发现自己已经叫出了声。

  黑鸦猛地停住了脚步,他回头,看到阿加佩目光沉肃,鼓足所有的威严,昂首阔步地走过来,将他护在身后。

  “他不是染病的人!“阿加佩厉声呵斥,只有他自己,以及挨着他后背的黑鸦知晓他用了多么大的力气,“他是我的仆人,奉我的命令行事,而你们居然敢在半路上袭击他!我必须把这件事告诉教士和治安官,滚吧,你们这些游手好闲的恶棍,这里不应该有你们的位置!滚吧!”

  他穿着整洁挺括的衣裤,外套上别着银质的纽扣,几年的休养已令他面色红润,不复刚生产时的苍白孱弱,再加上他说到了神父的名号——海港城镇的传教士,是比当地治安官更加有威严的角色。因为能够支撑一场远航的传教士,背后往往站着更大的靠山,那象征着教廷对世俗的掌控。

  地痞流氓不想和这样的茬子硬碰硬,泥块稀稀拉拉地砸在地上,他们心虚地叫骂了几句,口吐污言秽语,却又极其迅速地消失在了交错的巷道中。

  听见散乱的脚步声和喃喃的骂语逐渐远去,阿加佩终于长出一口气,因为过度紧张,他的手臂还不自觉地发着抖。

  “你怎么敢……!”他气冲冲地转过身,却又一时间怔住。逆着光,他看不太清黑鸦的五官和表情,可那双眼睛……他的眼睛太亮了,就像在暗夜里熊熊点燃了两簇火把。

  “真的是你,大人。”他嘶哑地说。

  阿加佩犹疑道:“莫非,你早就发现了我吗?”

  “没有,”黑鸦凝望他的脸庞,撒了慌,“我只知道有人跟着我,却不知道是您。”

  “那您为什么要来这里?“阿加佩继续发问,“您应该清楚这儿有多乱的,如果刚才我没有来,您岂不是要当了活生生的撒迦利亚,被那群流氓拿石头打死?”

  黑鸦的额角破了一处,伤口还在流血,暗色的血痂和泥渍混在一起,几乎分不清那是红的还是黑的。

  为什么?

  因为我斗胆猜测,您会怜悯可怜的人,看见受伤害的弱者,您的脸上也会浮现出被刺中的痛楚,揪心的痛楚。

  黑鸦狡猾又苦涩地说:“因为这里足够黑。“

  “足够黑?足够黑是个什么……”阿加佩停住了嘴,过了好一会,他才低声道:“……您的脸。“

  ——我猜对了。

  “是的,大人。“借着暗处的掩护,黑鸦用目光细细描摹阿加佩的脸庞,“但很显然,这里还不够黑。”

  阿加佩叹了口气,他最后还是没能狠下心肠,更大声地责备黑鸦的不明智:“你要去哪里?我陪你一块去好了。”

  在这一天,他们去了集市,阿加佩还是没搞清楚他在做什么,但他非常清楚地看到了黑鸦的天赋。那异于常人的才能,使他加倍得古怪和可怕,阿加佩再一次断定,他绝不是普普通通的逃奴。

  为了解答疑惑,他再次上门,求教他见多识广的老师。

  “也许,孩子,你知道摩鹿加吗?”

  神父结束施洗,回到家中,望着这个自己十分喜爱的学生。在他眼里,阿加佩谦逊羞怯,是个彬彬有礼的好青年,无论哪个老师,都会下意识地偏爱这样的学生,因此,给他说些不为人知的秘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摩鹿加,”阿加佩脸颊发白,他喃喃地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丁香群岛,财富发源之地……“

  “世人眼中,那里是乌托邦的花园,四处是天国的芬芳,“传教士在胸前划了个十字,“但鲜为人知的,是那里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严苛律法,酷厉峻刑……”

  他压低了声音:“孩子,斯科特家族富可敌国,摩鹿加几乎控制着全世界的香料供应,或许我们说百分之九十过于夸张,但百分之八十总归恰如其分。出于政治与理念的分歧,我过去侍奉的红衣主教曾多次与斯科特大公起冲突,但是在王室的干涉下,可怜可敬的法座一次也没有赢过,啊,为他祈祷一千万次吧!按时间算算,大公应该已经老得走不动路了,可他的儿女们,各个都是魔鬼般的人物……”

  没错,阿加佩咬紧牙关,极力将那痛苦摧折的回忆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没错,我已经历其中之一。

  “他们为摩鹿加制定了比国王谕令还要苛刻的法条,以此来管辖那个世外之地。每年都有盛大的篝火晚会举行,为了控制价格,斯科特家族的成员们焚烧巨量的香料,据说仅一年就要烧光一百三十万磅丁香和肉豆蔻,溢出的香料油像小溪那样流淌,把人的鞋子都打湿了。旁观的奴隶受不住诱惑,沾了一指头放进嘴里,就被当场处以血淋淋的剐刑……”

  神父说得绘声绘色,他以眼色示意阿加佩:“所以,按照我的想法,你那可怜的、失忆的仆人,极有可能是从摩鹿加逃出来的。“

  阿加佩紧闭的嘴唇已然血色尽失,他没有想到,逃离岛上已经三年了,自己居然还能和可悲的过去扯上联系。

  “相信我,除了摩鹿加,再没有其它地方会这么狠心地对待能够辨别香料的奴隶了。“老传教士唏嘘感慨,“再罪大恶极的奴仆,最后的下场也不过是死亡,可是对比摩鹿加……巨大的财富和权势异化了人的心灵,愿天父宽恕这些人吧!死亡反倒是最仁慈的结局了。”

  阿加佩没有再说话,他怔怔地看着窗外,一滴水珠从他面颊的位置上滑落,很快便滚落在泥土和阴影之中。

  雷声隐隐轰鸣,下雨了。

第13章

  在阿加佩回家之后,他把黑鸦叫来了自己的房间。

  “大人。”在这之前,黑鸦已经用冷水冲过一遍身体,此刻袒露着精壮的上半身,来到他面前单膝跪下,“您找我?”

  港口的阳光使他变黑许多,而漫长的缺水和饥饿没能彻底摧毁他的身体底子,这是最让阿加佩欣慰的。这些日子里,眼前的男人起码增重了十几公斤,他的脸颊不再凹陷,曾经的嶙峋肋骨亦覆上一层厚重结实的肌肉,不过,这也把他身上遍布的疤痕撑得更加显眼了。

  他执意要以这样的方式对着阿加佩,阿加佩无法劝阻他,只好在地毯上不安地挪了挪白皙的脚趾。他尝试提起话头:“您对经商,还有辨别香料,都很有自己的一套。我猜,您有意向做点别的活计,对吗?”

  黑鸦抬起头,乌黑的眼珠折射着房间内的灯光,显得深邃而专注,几乎可以叫人忘记他脸上层叠狰狞的伤疤。他回答:“是的,大人。我知道有人在议论我,这让您感到为难了吗?”

  “没有。“阿加佩似乎松了口气,他观察着黑鸦的神情,温声说,“我是怕您为难。”

  “大人的善心令我无地自容。”黑鸦与他目光一错,便触电般转开了眼睛,像要迫切地遮掩什么一样。黑发湿漉漉地搭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这个熟悉的角度简直吓得阿加佩的心脏挛缩,砰砰狂跳。正当他想要凑近身体,仔细一观究竟时,黑鸦将头转过来,恐怖的伤疤映入眼帘,又使他心中疑虑稍减。

  不,不会是那个人……他身居高位,手握常人一辈子也够不到的权力与财富,才不会是这个半跪在他面前的,遍体鳞伤的仆从。

  “大人?”黑鸦疑惑地唤道,“您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阿加佩叹了口气,惊魂未定地朝他微笑:“不,我好着呢,只是想起了一点以前的事。”

  “今天我去找了神父,他告诉我,你可能是从摩鹿加……出来的人。”他对黑鸦说话,语气带着安抚,烛火摇曳之下,他的眼睛就像一整片剔透的蓝海,其上泛起粼粼温暖的波光,“天高路远,我不觉得那里的人能追到这儿来,也不担心别人谈论,我只担心您心里会不好受。被通缉的滋味提心吊胆,这我是知道的。”

  黑鸦定定凝望着他,他一直微拧着的眉头舒展开来,眼神中也揉进了某种柔软又炽热的东西,他突然哑声说:“大人不怕我。”

  “嗯?我为什么要怕您?”阿加佩觉得意外,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这么说。这时候,睡在床边上的莉莉也醒了,发出轻轻的呼噜声。他走过去,将女儿抱在怀里,朝男人露出明朗的笑容,“你看,莉莉也不害怕。是不是,小百合花?”

  莉莉睁开漆黑莹润的眼睛,朝自己年轻的爸爸咯咯直笑。

  “对了,”阿加佩转过头,“您手里拿着什么?”

  “啊,”黑鸦这才想起来,他轻轻摊开手掌,露出几颗圆润的种子,“您很喜欢园艺,对不对?这儿是丁香的种子,如果您愿意,我想教您怎么种它。”

  “丁香?”阿加佩惊讶地张开嘴巴。毫不夸张地说,在这个时代,香料完全可以充当与黄金地位齐平的交换货币,要是有谁愿意将种植香料的秘诀倾囊相授,无异于在说“我来教你怎么点石成金”。

  他因此吓了一大跳:“您是怎么弄到的?”

  望着他和莉莉,黑鸦的神情专注,带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渴望,祈求被认可的渴望。他的嘴唇微微翕动,最后还是露出了一个轻浅至极的笑意,连带着唇边的伤疤也弯折起来,正当他深吸一口气,想要回答的时候,他的眼神忽然定住了。

  “……大人。”黑鸦盯着阿加佩衬衣上那两块小小的湿痕,喉结不住上下滑动,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但闻见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甜腥气,他便全身发热,眼神也着魔一样地凝固在上面,再难挪动分毫。

  阿加佩一愣:“怎么……?”

  他一低头,立即触电般地将女儿举高,想要遮住这两块洇开的尴尬湿痕,阿加佩的脸颊涨红,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看见他结结巴巴的窘态,黑鸦勉强自己移开眼睛,左腿稍一用力,从地上站起来,哑声说:“我早就不在乎自己的来历和过去,能留在这里,留在您身边,对我来说,已经像是挥霍掉了上辈子积累下来的好运。很晚了,您带着小姐好好休息吧,丁香的事,我们明天再说。”

  他低着头退出房间,轻轻将房门带上:“晚安,大人,晚安,小姐。”

  这天晚上过后,阿加佩面对黑鸦,总有点说不出来的尴尬。他想解释,又不知道该如何对那个寡言少语的男人开口,只得加倍在胸口缠紧绷带,甚至不惜拉下一张脸,恳求赫蒂去暗中打听,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把这该死的胸病治好。

  但是,对于一个热爱园艺的人来说,能够偷偷冲破摩鹿加的垄断与封锁,亲手培植起一棵珍稀的丁香树,做到同一时代中还没有人能做到的壮举——这一行动的诱惑力究竟有多强,也就不言而喻了。

  带着一点报复得逞的兴奋,阿加佩没犹豫多长时间,就答应了黑鸦的提议。他们在花园的一角开辟了一处隐秘的空间,掩藏在郁郁葱葱的花木间,谁也看不出什么端倪,阿加佩就用这个地方来种植丁香,他下定决心,非要把斯科特的秘密掌握在自己手里不可。

  “丁香要用肉质坚硬的种子,种下去的时候,泥土的厚度不要超过一个指节,”黑鸦蹲在地上,毫不藏私,手把手地教他,“它们喜欢温暖潮湿的环境,以及肥沃的土壤,但人工浇的水也不要太多,超过一定的量,成年丁香的香气就会大大减少。”

  他教得认真,阿加佩学得也认真,一丝不苟地在花畦间做着笔记。

  “大概二十天之后,健康的种子就会出苗,九十天以后,它就会长出三到四片叶子。”黑鸦低声说,他的手指沾满泥土,声音和缓且温柔,“每到这个时候,总是丁香苗折损率最高的时候,因为我们得把它们移栽到准备好的苗圃里。这个过程当中,十株幼苗只能活四株。”

  阿加佩感慨:“这么困难……”

  “已经很不错了,”黑鸦微笑起来,面上的伤疤扭曲地折进嘴角,“没有这些关键诀窍,哪怕是最资深的老花农,想破头也不知道丁香是怎么种的。”

  他们一同做了防止家鼠和睡鼠啃咬的铁丝网,搭建了小小的遮阳篷,方便随时调整阳光照射的角度。当然,在照料丁香的同时,黑鸦的经营也渐渐有了收获。

  那些小乞丐、摊贩的孩子,以及水手们一夜情留下来的,被当地人称之为“海上遗孤“的流浪儿们,也很熟悉这个会给自己糖吃的高大壮汉了。他们蹦蹦跳跳,在大街小巷、船与船之间穿梭,为他带去源源不断的消息,或真或假的流言。这些流浪儿并不信任衣着光鲜的老爷,却十分亲近这个被过往扭曲至此的男人,在流浪儿眼里,黑鸦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同类,和他们一样堕落,可悲。

  他们是辛勤结网的小蜘蛛,将情报织成一张大网,而网中央坐落的,就是这只目光锐利,沉默如山的黑乌鸦。

  这天,黑鸦披着日落的霞光回到小楼,他比以往回来的都要早。阿加佩正在楼上替教士抄信,赫蒂在厨房忙碌,楼下只有莉莉,她看见黑鸦回来,于是高兴地笑了起来,歪歪扭扭地走到他跟前,一把攥住他的衣角。

  黑鸦的目光比晚霞还要温柔,他也笑了,但还是把脸转到一边,害怕自己过于丑陋恐怖的样貌会吓到孩子。

  莉莉根本就不怕他,她咯咯直笑,还以为眼前的叔叔是在跟她玩什么游戏。他往哪边转头,她就扒到哪边去看他,反正非要和他的眼神对上不可。到最后,黑鸦也被这固执的小人搞得无奈了,他蹲下身体,犹豫了半天,才把莉莉抱进怀里。

  “胆大的小百合花,你也不害怕我,是不是?”他柔声问道,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亮闪闪的小银币,将它们如泉水般流泄进莉莉的小手中,“看,好看吗?”

  这时候,听见动静的阿加佩也从楼上下来,刚好看见这一幕,他讶然地问:“您从哪里得来的这些?”

  黑鸦抬起头,一看是他,急忙小心地将莉莉放在地上,同时拿出一小牛皮囊的钱币,双手奉给阿加佩。

  “大人,这是我赚来的钱,只是定金。”

  阿加佩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明白这鼓鼓的钱袋来之不易,也不愿怀疑黑鸦的品行,他往后退了退,不肯收下。

  “您既没有出海航行,也没有经商买卖,您是怎么做到的?”

  黑鸦脸上期盼的笑容微微僵滞,他仍然举着钱袋,低落地问:“大人,您也觉得这钱来路不正吗?”

  “天主啊,不!”阿加佩急忙张开双手,“难道我是那种以貌取人的人吗?难道凭借一个人的美丑、高低与贵贱,我就能断定他全部的言行吗?相信我,朋友,我比您更清楚,一位英俊的绅士也可能是披着人皮的魔鬼,人的高尚全然不能与外貌挂钩。”

  听见他这样说,黑鸦不禁高兴地微笑了起来。他回答道:“那么,回答您的问题,大人。出海确实是最为暴利的活计,但计算成本,知晓天时,如何在大风浪中平稳行驶到目的地……这些完全依靠经验的事项,是许多人为之苦恼,并愿意花大价钱解决的。”

  “您做了某位船长的航海顾问吗?”阿加佩好奇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