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仗犬势 第21章

作者:金角小虞 标签: 近代现代

  自从何已知搬进来以后,遛狗就变成了他每天需要完成的日常任务,早晚各一次,因为雁行不喜欢它们把屎尿弄在家里的草坪上。

  何已知刚一洗完澡,雁行就抱着戈多来到了他的房间。

  那个时候看到的到底是什么呢?

  “你在用机油当护手霜之前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来到车子和行人都鲜少出没的小道后,何已知先把Captain的颈环解开,过了一会,才把教父和戈多也放出去。

  雁行一脸嫌弃地往后退了退,示意他赶紧去洗澡。

  树枝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刚刚获得自由的罗威纳和小黄狗立刻汪汪叫着追了过去。

  “还有呢?”

  这虽然也是合同上的条款,但何已知并没有感受到负担。毕竟本来他就有在创作中途跑步清理思绪的习惯,而且城郊早晚的风景和空气也让这份工作更加愉悦。

  辍学之后的两年,他常常感觉生活是一片巨大而沉寂的湖,每天重复着写剧本、投出、被拒绝,然后再次投出的过程。

  “你想说的事……”

  “……厨房有橄榄油,抹在手上等一会,然后再拿肥皂洗。”

  在等待机油完全溶解的时候,何已知回忆了自己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感觉很不真实。

  何已知不由感叹:“真是个聪明的小坏蛋。”

  “变好看了。”何已知如实回答。

  雁行把戈多放在自己大腿上:“按理来说因为它在流浪的时候一直处于营养不良的状态,所以被收养以后应该会很快胖起来,但是过了两周它还是这么瘦。明明喂它的东西也全部吃掉了,每天食盆里都是空的。”

  何已知从它嘴里接过树枝,抡圆了手臂扔出去。

  这一切终于在收到阿蒙尼翁的信时迎来了转折——这么一想,还真的有点像是掉进了“兔子洞”。

  “没了。”

  “这就是问题所在!”

  而Captain则趁着这个机会围在雁行腿边疯狂撒娇。

  “洗完再说。记得多打几遍泡沫,爱丽丝小姐。”他在最后几个字拖长音节。

  雁行淡淡地说:“我们都希望有人能长久地陪在自己身边,但是谁能一直如愿呢?有就不错了。”

  “我觉得它在意的不是有没有人陪在身边。”何已知笑了笑。

  “嗯……没有。”何已知摇头。

  “教父刚来的时候,它就经常用这招把它支开。”雁行露出既苦恼又怀念的表情,“后来很久都没有了,没想到现在又开始……可能是戈多给了它一些压力。别看它这样,其实是个无时无刻不希望有人陪在自己身边的黏人精。所以我希望找你能多陪它。”

  小土狗还是和他记忆里一样,圆圆的脑袋圆圆的眼睛,只是身上干净许多,毛发变得蓬松光滑,眼睛鼻子周围的泪痕也都消失了,整个看上去非常健康。

  何已知沉默片刻,深深地吸了口傍晚空气中混杂的香气,他此时带的是平时不常用的框架眼镜,镜框下的眼神少了几分懒散,看上去更稳定、成熟:“比起有,还是对更重要。”

  “如果不对,甘愿没有?”

  “不是甘愿,是宁愿没有。”何已知认真地回答。

  “理想主义。”雁行歪着头点评道,“做你的女朋友一定很辛苦。”

  “我没有女朋友。”

  “还在等那个对的人出现?”

  何已知笑着摇头:“不,我觉得不出现更好。”

  他对佘郁说自己对恋爱关系不感冒,完全没有开玩笑。他是认真的。

  何已知写完自己第一个剧本的时候,真切地体验到了什么叫做“热恋”——那种肾上腺素飙升、心脏怦怦直跳的感觉。

  他跑到打印店,用20块钱把剧本单面打印下来,又花了20块钱做了封面和胶装,在第一页郑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最开始,他恨不得每时每刻都把剧本拿在手上,用手感受它的重量,抚摸每一个字的印痕;他阅读每一行文字,惊叹于它们的巧妙和工整,就像第一次认识汉字一样。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爱新觉罗·山竹

  电视里的女主播用没有起伏的语调一板一眼地播送国际形势。

  今天难得是个阴天。新闻里从早上就预报着今日可能会有阵雨,提醒人们出行记得携带雨具。

  雁行怕热,进入夏天以来房子里的空调就没有停过,久而久之空气里总有股闷涩的味道,趁着这个机会,他一个人拍板决定把所有窗户都打开通风。

  平时各自缩在房间的三个人难能可贵地全部聚到了客厅里,就着敞开的院门乘凉。

  尽管没有太阳,但空气还是很热,感觉地球都要在这样的温度中融化,变成一颗软绵绵滑腻腻的柿子。

  侯灵秀窝在沙发里看电视,何已知和雁行坐在落地窗前的圆桌边上,各自对着电脑。

  电视换到了纪录频道,正在播南极的纪录片。即使是像素的冰雪也能在视觉上带来清凉,少年放下捏了一早上的遥控器,津津有味地看起了企鹅求偶。

  因为通往院子的窗门大开着,三条狗都可以自由地在房子里外进进出出,姬东墙和司马从容应该是闻到了气味,又缩进储藏室躲着不出来了。

  现在Captain和教父都趴在落地窗前的地板上休息,只有戈多还精力充沛地在草坪上追从院子上空低低飞过的小鸟。

  “我小时候一到雨季家里就经常停电。”雁行说,他不知什么时候合上了笔记本,手撑在桌面上望着外面,“那种时候就只能像这样坐在这里,看着那棵树,看一整天。”

  “那我现在去摘。”

  闲聊告一个段落,两个人又继续埋头敲键盘。

  “我装修这里的时候,砌墙的泥瓦匠还问要不要卖这棵树,说降龙木很值钱……对了,流苏树的花和嫩叶还可以泡茶,明天我们泡来喝吧。”

  何已知把文档按了保存,立刻卷袖子准备“辣手摧花”。可就在他起身的同一时间,门铃突然响了。

  “这里是我姥姥姥爷的家。过去这附近是个村子,有很多人家,后来都搬去城里了。我有记忆的时候,周围就只有我们一家。老人出去工作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待在家里——和这棵树。那时的院子还是姥姥的花园,不过说是花园,但其实根本没有花,全都是些贪婪生长的杂草和乱七八糟的干枝。”

  “流苏茶是解暑的。”

  侯灵秀只动了一下,看见何已知已经站了起来就乐得安逸地躺回去,看着青年从电视机前绕过去开门。

  “不会有毒吧?”何已知笑着问。

  何已知想象着那个画面,形单影只的男孩安静地镶嵌在一片萧肃的夏日里,因为有数百片瑟瑟发抖的花叶作伴而显得更加孤独。

  侯灵秀不知道什么情况,只是礼貌性地坐直了身子,紧接着他像是意识到什么,整个人像一张弓一样慢慢绷紧了。

  “你知道流苏树也被叫成降龙木吗?”

  雁行也笑了,用冷嘲热讽的老口吻:“放心,毒不死人的,白雪公主。”

  “叮咚——叮咚——”

  “小时候?”何已知停下打字的手,扶了下眼镜,“你不是为了教父才搬过来的吗?”

  院墙外,流苏树白雪般的花瓣在溼潤的空气中晃动。

  雁行说从城里搬到这个院子时,他并没有多想,只以为对方是太有钱了可以随便买房子。

  过了一会,雁行抬起头说:“其实现在也可以,要是下雨被淋花就蔫了。”

  一分钟后,何已知从玄关回来,身后还跟了一个长相俊朗的金发男。

  何已知摇了摇头,今天的雁行似乎话格外多,但是他并不讨厌。

  雁行惊讶地睁大眼睛。

  何已知的眼睛没有离开屏幕,手指像娴熟的钢琴家一样敲着键盘:“你确定没有毒吗?”

  “这是,”何已知停顿了一下,有些顾虑,“……末代贵公子。”

  沉默。

  没有人接话。

  反倒是“末代贵公子”自己啧了一声,责备道:“都说了不要用网名叫我。”

  “我也不知道你真名啊。”

  “我没说过吗?我叫爱新觉罗·山竹。”

  仍然是沉默。

  但是与刚才相比氛围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雁行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何已知喃喃自语:“还不如叫末代贵公子……”

  金发男一拧眉:“你说什么?”

  “没什么。”何已知咳了一声,“呃,你有什么事吗?爱新觉罗……山竹……先生?”

  “不用那么客气,叫我山竹就行。”爱新觉罗·山竹大气地拍了拍何已知的肩膀,往身后吹了一声口哨。

  一条金白色的阿富汗猎犬迈着比伊丽莎白女皇还贵妇的步伐从敞开的门外走了进来,像是走秀一样在玄关附近绕了半圈,停在山竹的身前。

  “这是我家的妲己。你们可以摸它,只要有礼貌的话,它不会拒绝的。”

  雁行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一言难尽来形容了。

  山竹终于察觉到不对,扭头责怪地看着何已知:“你不是说他喜欢狗吗?”

  “原来昨天那个人是你啊。”何已知无语地抽[dng]嘴角,“我说的可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山竹奇怪地问,发现何已知没有回答的意愿以后转头一拍脑袋,“哦,我还带了礼物!” 何已知已经猜到会发生什么了,不忍直视地捂上了眼睛。

  果然,只见爱新觉罗·山竹一个箭步冲到雁行面前,献宝似的从背后拎出一个纸袋子:“这是我爸的朋友从牙买加人肉带回来的碳培特级蓝山咖啡豆,我虽然不懂,但是听说这玩意特别金贵,好多地方一豆难求。”

  没有回应,山竹就捧着纸袋在他身前越躬越低、越躬越低,在他只差两厘米就要单膝跪地时,雁行终于受不了地扶了他一下。

  山竹趁机把咖啡豆塞到了男子怀里,高兴地一拍手:“那我就当你收下了!”

  雁行忍无可忍:“你到底想干嘛?”

  金发青年捂着胸口长舒一口气,不知是因为勉强算送出了礼物还是雁行终于跟他说话:“OK,事情是这样的——上次你们不是去警察局报了警吗?再加上群聊被举报,警察就把电话打到了我家,然后好巧不巧被我爸接到了。他听说事情经过之后,就想跟你们……登门道歉。”

  侯灵秀听到这里,突然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走了。

  山竹只来得及转身看到他的背影。

  “你爸?你是什么在学校扯了同桌马尾辫的8岁儿童吗?”雁行眯起眼睛,用没有色彩的声音质问。

  “这不重要!”山竹喊道,他整理了一下呼吸,“总之我是想拜托你们——不管他说什么,听就可以了。不需要回应,也不要说多余的事情。那天发生了什么,我也都跟你解释过了,我真的不是有意的,而且我还带了礼物!”

  外面一阵狂风呼啸而过,所有人都打了一个冷颤,离院门最近的雁行衣服都被吹得鼓了起来。好些被风卷来的流苏树花瓣落在他身体和周围的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