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极相斥 第37章

作者:毛肚好吃 标签: 近代现代

  ……其实,如果他没转学,他和季岸,说不定会变成无话不谈的朋友。

  他一边回忆,一边把笔轻轻拧开,里面的芯子油墨几乎是满的,肯定是换过的。他又把笔拧回去,盖上盖子,目光不自觉便又落回了LOGO处。

  沈忱想得出神,遗书的后文该写什么,他一个字都没想到。

  “在想什么?”

  忽地有人发问,他下意识回答道:“想有没有人一支笔能用十年的。”

  “有的,”季岸说,“我。”

  “!”

  沈忱后知后觉,才发现男人不知何时睡醒了,还就坐起来了,就在他身后说话。他惊得手一抖,笔啪得掉在资料上;他惊慌失措去抓,但笔一下顺着资料滚下去,再哒的一声落地;然而落地还不算完,这笔盖上没有夹,掉在地上滚势不停,倏地就滚进了火堆里。

  季岸:“!”

  他正要扔开资料去捡笔,男人却比他动作快,手直直往火里伸。

  然而就算是季岸这种十项全能的品种,手碰到火还是会被烫得收回;沈忱也慌了,他一瞬间几乎忘了那只是支笔,赶急赶忙伸脚尖去火堆里,试图把笔扒拉出来。最终季岸抓过旁边调整火堆用的树枝,把笔抢救了出来。

  好在他们动作够快,这笔质量也够硬,笔上只沾了点灰,并没被烧出什么痕迹来。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接着沈忱才问:“你怎么跟个鬼一样,起来不出声的?”

  “我不是跟你说话了吗?”季岸端起锅,喝了两口水,“是你自己没注意。”

  “……”

  对方说的是实情,的确是他想得入神,一点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沈忱只好换了句话说:“这笔不会是……”“是。”男人速答,“就是你送的那支。”

  “一支笔用十年啊?什么奇迹……”

  “又没有坏,用二十年也正常吧。”季岸说,“你饿不饿?”

  “饿!”

  “那出去找吃的了。”

  “去!”

  *

  雨后整座岛都潮潮的,地上到处都是没干透的泥,走得沈忱龇牙咧嘴的嫌弃。

  在季岸的指挥下,他们先把昨天铺的棕榈叶全都捡回了洞穴里,一张张铺开晾着;再捡了好些石头回去,将火堆围了起来,搭成了个建议的灶台。接着,季岸附近的找了棵不知品种的小树,折下来根火腿肠粗细的树枝。

  “干嘛,还要捡柴火?”沈忱问道。

  男人把树枝上多余的枝丫和叶片全薅掉:“给你做拐杖。”

  “我他妈又没瘸,”沈忱骂道,“你自己留着用好了!”

  他一边说,一边撒开腿就往上走——按季岸说的,他们想在岛上至少活过三天,第一要务就是往山坡上面去找有没有淡水。

  “你最好是不用。”季岸不冷不热说了句,倒也不勉强,干脆自己拿着用起来。

  这荒岛上的“山”有些高度,植被也密,空气都比城市里清新干净得多。只可惜他们是被困在这里,谁也没有闲情逸致去欣赏风景。山上没有路,他们俩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必须踩实了踩稳了,最大程度避免滑倒摔跤这类意外。可仿佛是他们运气不怎么样,他们几乎快登到顶,一路上也没遇到看起来能吃的果子和淡水。

  “我觉得找野果子吃不合理,”沈忱扶着树干,喘着粗气,说了半句又艰难迈出下一步,“我感觉就算真的有看起来能吃的,我们又不认识是什么东西,万一食物中毒那就死得更快了。”

  “主要是淡水,”季岸看起来并不怎么累,大约登山对他而言轻而易举,“吃的可以去捉点海鱼螃蟹。”

  “淡水,这一路上根本没有淡水。”

  “这条路没有,还有其他方向的路,得全找一遍。”

  言谈间,他们已经踩上到了海岛最高处。

  沈忱累得大喘气,饿的劲儿已经过去了,但却因为消耗太大而头发昏。

  他找了块裸露出来的岩石,坐着大喘气:“……我不行了,我得歇会儿,头好晕……”

  这块地方视野极佳,能看到山的背面。男人站在他身旁,一边四处张望,一边从兜里掏出块巧克力。听见塑料包装的响动,沈忱倏地抬头,一脸渴望地看向季岸的手:“给我……”

  他话还没说完,男人把刚剥出来的巧克力塞进他嘴里。

  沈忱一口咬住,像护食的小狗似的,要把巧克力叼走。

  季岸没松手,感受到拉扯的力,他扭头看向沈忱:“……干什么?”

  “唔唔唔唔唔唔(不是给我吃吗)?”

  “是分给你吃,不是让你吃独食,”季岸道,“咬断。”

  沈忱不情不愿,咬得很用力来表示自己的不满。

  但对方对他的不满毫无察觉似的,看也没多看他一眼,直接把剩下的巧克力塞进自己嘴里。

  有点糖分下肚,加上心理上的安慰,没过几分钟,沈忱的头昏便减弱了不少:“……接下来怎么办啊季老师。”

  季岸指了指东南方向:“从这边下去找找,沈老师还能走吗?”

  “我就是有点累,至于不能走吗?”沈忱倏地站起来,想表达一下自己体力也没有那么差,直接往东南方向下坡迈出一步,“这山也就海拔两百米,上山我都上来了,下山还不简单。”

  男人不置可否,站在原地看他证明自我。

  一步,两步,三步。

  沈忱:“!”

  迈了第三步时,沈忱倏地小腿控制不住地抖了抖,一股难以言喻的酸爽在腿肚子那儿荡漾开。

  “平时从来不爬山吧。”季岸微微一笑,“也不怎么锻炼吧?”

  沈忱:“……”

  季岸:“山上容易下山难,没听说过吗?”

  沈忱:“…………”

  季岸:“要不要‘拐杖’啊?”

  沈忱不服,但不得不服:“季老师有先见之明。”

  男人没再多说什么,把手上那根树枝递给了沈忱:“之后多走几趟就不会这么难了。”

  像是怕沈忱站不稳滑下去,季岸走在他前面,替他探路。饶是这样,下山没几分钟,沈忱便脚滑了好几次,全靠那根“拐杖”,才没直接摔倒。

  “抓着我。”季岸言简意赅道。

  话虽然这么说,但男人却没朝沈忱伸出手;他瞬间意会,伸手出去捉住了季岸的衣摆。

  两个人就这么一边找淡水,一边下山,因为接连着两天都没吃饱过,沈忱连闲聊的力气都没有,一路上显得分外安静。

  下到快半山腰的时候,沈忱忽地说:“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声音?”季岸侧过脸看了他一眼,“怎么,有女鬼在哭吗,这集我好像看过。”

  “不是,不是人的声音,”沈忱皱着眉,仔细听着,犹犹豫豫道,“好像……好像是……水声?”

  “哪个方向?”男人立马道。

  “……这,这边?”他不是很肯定地用树枝指了指他们的右后方。

  “过去看看。”

  对两条腿又酸又抖的沈忱而言,横着走比下山舒坦多了。他没再抓着季岸衣服,还稍微提了提速,两个人走了没几分钟,水声就变得很明显。

  如果把流落荒岛比作游戏,那找到淡水就意味着他们至少存活天数会增加到七天。

  他们谁也没说话,脚步却很默契的越来越快。

  直到他们脚下的土地有了边界,像支出去的阳台一般断开,一条潺潺溪流出现在他们的脚下。

  沈忱狂喜,一把拽住季岸的衣服:“你看你看!水!这是淡水对吧!这是淡水对吧!!”

  “对!”就连季岸的语调都有了起伏。

  沈忱朝他伸出手,手掌立在空中,满眼高兴地看着他。

  这一下把靠谱的成年男性有点整不会了,季岸犹豫着,也伸出手。等他的手刚伸到半空中,沈忱兴奋地和他击掌:“耶!”

  季岸:“耶?”

  “我就说,我运气也不会那么差,之后不用喝雨水了吧?”

  他正兴奋地说着,脚下的泥土地突然传来微妙的断裂声。不等沈忱理解那是什么声音,失重感突兀地传来;整块土地支出去的那部分在转瞬之间裂开,连带着他们直接往下坠:“啊——!!”

第三十八章 伤得不轻

  【强运加身!本月的你,事业与感情双丰收!偶遇超多小幸运!或许会出现小小的困难,只要稍稍坚持,就能顺利跨过去!迎来好结果!】

  惊慌失措中,沈忱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滞空了一秒。就这一秒,他突兀想起时隔十年再见到季岸的那天早上,他在自己的工位上百无聊赖地赛博算命时,得到的结果。

  “强运加身”?就是这一路上走错路、找错人、住不着店、吃不到饭?

  “事业感情双丰收”?就是他和季岸一块儿出差,一天二十五小时高强度被气?

  “偶遇超多小幸运”?就是平地崴脚、斜坡摔倒,光站着都能遇到泥土地塌方?

  “小小的困难”?这叫小小的?他怎么觉得那么嘲讽呢?

  跟上次滚下山坡不同,塌方那块离下面还有接近两米的高度,那一秒的思绪之后,沈忱回归了现实,重重摔在了溪涧里。换成平时,一两米跳下去,最多也就是个姿势不当的崴脚程度;可真正毫无防备下坠落,两米的高度都够要命的。

  沈忱只觉得后腰狠狠撞在什么东西上,紧接着,他整个人像坐水上滑梯似的,顺着溪涧往下滑出了老长一截才停住。剧烈的痛疼让他立时忘了呼吸,也不敢动,躺在溪涧里僵硬得像具尸体。后腰、肚子,还有头,还有……不,他感觉他浑身上下哪哪儿都摔伤了,哪哪儿都在疼。

  日光透过他头顶上茂密的树叶缝里撒下来,光线变成点,点又晕开成六角形的色块,他在头晕目眩中仿佛看到了天国的灯火。

  他此时此刻,真有种“干脆死了得了”的丧气。

  可沈忱转念一想,好像这一堆子倒霉事儿,也没到那种地步。

  跟季岸再见面之后,他真的很倒霉;偏偏这些倒霉,又没到不可忍受的地步……这才是最让人难受的。

  忽地,一个脑袋闯入他的视线,把那些光全部都挡住了。

  “你怎么样?”

  “我……”他张开嘴,发出第一个音节的一瞬间,所有委屈像海啸似的拍进他心头,“我,呜呜呜,我为什么这么惨啊……”

  季岸抹了把脸,把脸上沾的水都甩掉——他也没比沈忱好到哪里去,也摔在溪涧里,好不容易才烤干的衣服眼下又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