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极相斥 第43章

作者:毛肚好吃 标签: 近代现代

  沈忱被吓得已经听不进话了,只顾着喊救命,任凭季岸说什么都没用。

  男人忍无可忍,厉声道:“你冷静点!”

  这一声声音虽不大,却够有威慑力,倏地把沈忱从混乱中抓了出来。他悻悻地咬着嘴唇,可怜巴巴望着季岸,眼睛里都泛着水光,不出意外是马上就要被吓哭了。

  想到沈忱要哭,季岸就觉得害怕——如果说平时沈忱的聒噪指数是5,是堪堪能忍的程度;那哭起来的沈忱聒噪能到500,能把他吵到失聪。

  趁着沈忱还在“施法”前摇,季岸匆忙补上一句:“我马上就拉你上来。”

  季岸挂在坑边上好说歹说人是稳住的,不至于一块儿掉下去;他试着把另只手伸过来,一边确保着自己的安全,一边再往前挪了些,直到他腰以上都伸出边缘,另只手终于能够住沈忱的指尖。

  沈忱卯足劲儿往上够,试图抓住他;季岸十分有耐心,像幼儿园老师似的放轻了声音引导道:“我得先把布拆了……”“你干什么!你要丢下我吗?你不会是想跑吧?你……”“沈忱,”他认真道,“不管你之前怎么想我,之后怎么想我,我都可以确定地告诉你……”

  “什、什么……”

  “我不会丢下你,”季岸的表情和平时没什么分别,充其量因为现在的动作很吃力而皱着眉头,“我可以保证。”

  和电影里那些动人心魄的情感爆发戏截然不同的,季岸平淡极了,口吻里不含任何感情添加物;他仿佛只是在陈述某种事实,像“人被杀就会死”那么简单且绝对。

  ……那么可信。

  沈忱怔怔地看着他,心跳快得吓人:“知、知道了……”

  他不敢往身后看,视线就锁在季岸身上,一声不吭地看季岸一点点将手腕上的布料拆掉。接着,男人再往前努力伸了伸,他配合着,同样是恨不得让肩膀脱臼也要再往上摸一寸。

  两只手握到一起的那一刻,沈忱心里涌上股难以言喻地悸动。

  男人握他握得很紧,握住后另只手撑在地面,竭尽全力地将人猛地拉起来。沈忱同样看准了时机,在脚离地那瞬间,左手攀住坑边缘,两条腿蹬在墙上,使劲儿往上爬。

  好不容易,沈忱终于从坑里爬出来。

  看到他膝盖碰到地面的瞬间,季岸卸了力,两个人一起摔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好半晌沈忱才道:“妈的,真的有死人。”

  “你应该倒过来想,”季岸微微气喘道,“是死人反而是好事。”

  沈忱:“好什么啊……”

  季岸:“比活着的野人好吧?”

  沈忱:“……都不好……”

  男人活动着扯到筋的肩膀,率先站起身,往洞里再看了看:“看起来应该死了很长时间了。”

  “……现在可以回去了吧?”沈忱跟着爬起来,但再不想看尸体,“就是以前可能也有人流落这个岛了,然后死了,有什么好看的……”

  然而尸体其实并不止能说明这些——有人曾经和他们遭遇同样的事,而这个人已经成了枯骨;这意味着眼前这骇人的景象,很可能会是他们的下场。

  他们都清楚,但谁也没有明说,怕说出来会让自己心生恐慌。至少沈忱是这么想的。

  “怕你就去旁边坐着歇会儿,”季岸说,“不是有桌椅吗?”

  “我不。”沈忱秒答。

  男人无所谓他是在身边待着,还是去旁边先休息,自顾自地站在坑边仔细看下面的尸体。这个大坑和头上那些天然形成的洞刚好错开,属于雨淋不进光照不亮的地方,若不是这样,恐怕沈忱掉下去就不止是视觉遭罪而已了。可光照不到坑,他也无法看仔细那具尸体,只能看个大概:说是白骨,其实也不对,上面还看得出些肉的轮廓,只是完全干成了一层皮,还勉强挂在骨头上。尸体旁边还有个包,而坑的另一边,有个小罐子。

  “我真的不想待在这儿……”沈忱低声说着,口吻很卑微,“我感觉空气里都有尸毒!……”

  “要么这样好了,”季岸抬眼张望了下四周,视线停在岩壁上垂下来的枯藤上,“你抽根烟,抽根烟我们就走。”

  “我哪来的烟?!”

  “我有。”男人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直接塞进他手里。

  沈忱久违地“燃起来了”——掉下去之前他还问过有没有烟,这灾舅子说的没有。然而没等他发作,季岸大步流星走到了岩壁处,利索地拽下来好几根枯藤。沈忱一边点烟,一边看着他:“……呼,你要干什么?”

  “我下去看看。”

  “下去?看看?看什么?”沈忱道,“有什么好看的啊!”

  “看尸体。”季岸说着,将几根枯藤拧到了一起,两只手握着绷直了狠拽两下测试强度。

  很好,应该够支撑住一个人。

  烟虽然是个坏东西,但此时此刻,它确实是能把沈忱从混乱、焦虑、恐惧里稍稍扯出来一些。他一连抽了好几口,终于定下心;也就这几口烟的时间,男人拿着枯藤回到了他面前。

  “你干什么?”

  “等会儿把我拽上来。”

  “哈?”

  男人也不多解释,强硬地靠近他,张开双手绕到他背后,用枯藤绑住了他的腰。

  沈忱吓得后退,可稍微晚了点,枯藤已经将他捞住,退无可退:“干什么干什么……”

  “免得你拿不住,”季岸说,“你腰还挺细。”

  前半句沈忱本想反驳,但后半句直接把他的注意力带跑:“就想说我是细狗呗,你有腹肌,你了不起,嫌哥们儿瘦呗。”

  “你说是,那就是。”季岸敷衍着,握着枯藤在自己手腕上缠了几圈,转头便往坑里跳。

  “哎哎,你真的下去啊?……”沈忱下意识地追过去,目光有一次落在那具尸体上;他赶忙别开视线,蹲在坑边缘,还叼着烟,模样像极了无家可归的二流子,“你什么癖好啊,好怪……”

  “嗯嗯,你说得都对。”季岸一边应付,一边观察着坑底的情况。

  这坑并不像是天然产生的,应该是人为挖的,约莫一米五见方,高度超过两米。凑近了季岸才确认,那确实是具干尸,看打扮和身形大小,应该是个男的;尸体上更具体的信息,他也看不出来,但尸体旁边的包很让人好奇。然而要去尸体身上拿东西,对常人来说确实有点难;饶是季岸,也不得不给自己做点心理建设。

  他望着尸体,郑重地点了点头,才皱着眉伏下身去拿包。

  好在那包并没挂在尸体身上,不然他的挑战还会多出“触碰尸体”的额外项目。

  男人打开包,里面只有一个牛皮包的笔记本,和一支墨水早就干了的钢笔,还有把厨师刀;翻开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潦草的内容。

  季岸把笔记本装回去,连着包扔到坑外,接着查看坑里。

  他在上面看到的罐子,是大概他手掌款的罐头,一般这种高度的都是水果罐头。他捡起来一看,罐身已经被砸烂了,里面的内容当然早已经蒸发——被这个人吃掉了。除了罐头之外,坑里还有两根长棍。其中一根很普通,另一根却是削尖了的;男人思忖片刻,捡起长棍对照了下断口,这两根应该原本就是一根,断口能大致拼上。

  “……我抽完了!”沈忱不敢看洞里,所以压根不知道季岸在里面干什么,“你上不上来。”

  “上来,拉我。”

  “哦……”

  有了准备,从两米高的洞里爬出来就并不难了。

  男人很快爬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再度捡起包。

  沈忱连忙问:“包里有什么吗?”

  “有个笔记本。”

  “写的什么?”

  就在这时,季岸忽地起了兴致:“我没看,要不然你看看?”

  他说着,掏出笔记本直接往沈忱怀里塞,就像刚才塞烟一样。但塞烟,沈忱会接下;塞陌生尸体的遗物,沈忱会弹射起步,像搞笑视频被黄瓜吓到的猫。

  “你干什么!!走开走开!!别挨我!!……”

  男人嗤地低低笑了两声:“写的外语,我也看不懂。”

  “行了吧!走了吧!”沈忱说,“能不能不呆在这儿了!我都不敢呼吸了!!”

  “走,”男人瞥了眼前面的路,“我估计马上要到出口了,直接从前面走;哦对了,那几瓶酒带上。”

  “肯定都过期了!带着干什么!”

  季岸:“你认真的吗?。”

  沈忱:“认真的啊?”

  “朗姆可以保存十几二十年。”季岸说,“再说了,我也没说拿来喝,酒精可以拿来烧火,可以消毒,酒瓶可以拿来装水,能理解吗?需要我写一个攻略给你看吗?”

  沈忱思考了半秒,实在找不到反击切入点,只能别开目光:“……就你有文化,就你会荒岛求生。”

第四十五章 成年人的崩溃

  沈忱怀疑,季岸的脑子里有个在实时运作的3D构图软件,不然他凭什么知道马上就到出口了?

  洞的另一边就连到了海岸边,比起他们绕着小山包走一圈要近得多,如果没有尸体的存在,那就是横穿无人岛的捷径。

  踏出洞穴的那一刻,沈忱狠狠呼吸,像是要把胸口里的浊气通通吐出去似的,呼出了声响。

  而季岸才不在乎尸体,至少表面上看起来一点都不在乎——他直接挎上了尸体的小包,四瓶朗姆立着塞在里面,从包口支出来。

  “也不知道那个人是怎么死的……”他们一边闲聊一边往回走,沈忱随口问了这么句。

  季岸忽地便滔滔不绝起来:“两种可能,第一种他是自己来这座岛上体验荒野求生;第二种,他是渔民,因为海难或者其他原因,才到了这里;那口锅就能说明问题,他甚至有炊具,还有这些朗姆。”

  “……那你还有泡面锅呢。”

  “你也知道是泡面锅,没人会在行李箱里塞一口大铝锅,除非他特意带着的。”季岸接着说,“具体发生了什么就不知道了,他的日记我也看不懂。”

  “那他怎么死的呢?”

  “八成是个意外。”

  沈忱不明所以,瞥了眼季岸的脸。

  男人为了能言简意赅地给沈忱说清楚,正眉眼认真地思考着措辞;他这模样确实是有点帅气,沈忱多看了半秒,就觉得心跳莫名地加快了。

  啊,怎么突然间就开始心悸了,就像早上刚醒的那时候。

  沈忱虽然念书的时候成绩很差,工作的时候能摸就摸,但他并不笨——这种心悸,跟他以前,暗恋前桌学委的感觉好类似。

  他这么想着,猛地摇了摇自己的脑袋:谁他妈会暗恋季岸?疯了吗?

  “怎么了?”男人停下思绪,轻声问道。

  “没,有蚊子。”沈忱瞎编道,“你接着说,说到哪儿了?哦日记,日记写了什么?”

  季岸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好几秒才转回正面看路:“……不说了,反正你也没在听。”

  “在听啊,我在听,刚刚真的有蚊子,你接着说啊,”沈忱连声道,“我错了好吧哥。”

  男人并没跟他计较,重新续上刚才的话题:“那个坑很可能是他自己挖的。”

  “挖了干什么?给自己提前准备好坟?”

  “用来抓小动物。”

  沈忱拎着两瓶酒,在起起伏伏凹凸不平的路上走,肩膀时不时会撞到季岸;他不自在地稍稍往外走了点,保持着和季岸隔半个人的距离,垂着头低声说话:“……那不是应该插很多尖尖的棍子在里面吗,动物掉下去就死了那种,我也没看到棍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