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佳损友 第11章

作者:郁棠 标签: 相爱相杀 破镜重圆 强强 近代现代

  贺祺并不知道自己从未谋面的父亲是何许人,也不知道他为何愿意悉数支付这么高的学费。他可能是觉得,如果贺祺能从这所学校毕业、并且顺利出国的话,那这颗定时炸弹就会离他够远,他也就更安全了吧。

  收着十万的学费,克利思廷自然有其道理。

  国外的大学看重全面发展,看重综合评价;学校就在周一三五的最后两节课安排第二课堂,让学生能训练出一个拿得出手的特长,好成为Personal Statement(个人陈述)里光彩的一笔。

  但第二课堂也属于额外收费的范畴,因此贺祺并不参加。

  周一三五下午最后两节课,贺祺无事可做,也不能提前离校,因此总是去综合活动室里看书自习。

  蒋洛盟则不一样,他继续了之前在英基南岛的击剑训练。由于克利思廷的第二课堂没有击剑,蒋洛盟便独占了一个活动教室,自己练习。

  在得知贺祺没有第二课堂的时候,蒋洛盟先是有些惊讶,随后邀请他说:“那你要不要来我的教室?我可以教你击剑。”

  贺祺有些说不上来的不自在,推辞说:“我不感兴趣。”

  蒋洛盟皱皱眉:“学都没学过,怎么就确定不感兴趣了?你是在敷衍我吗?”

  贺祺没想到蒋洛盟说得这么直接,虽然确实是敷衍,却也一时间慌了神:“我没有!我就是……不想麻烦你。”

  蒋洛盟脸上随即浮出了舒心的笑:“不麻烦,我还觉得一个人练习很无聊呢。他们都有别的第二课堂,只有我一个人在那戳来戳去,真的很没意思。”

  蒋洛盟再次发出邀请:“你就一起来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是吗?你之后学会了我们还可以一起练习,我就不用一个人瞎戳了。”

  贺祺终究还是没找到拒绝的理由。

  综合活动室并不要求完全安静,不过是有几张不算舒服的桌椅,有几书架的书,有自习空间的功能而已。除此之外,很多初中部的学生在这里做小组讨论,在约不到教室的时候来这里排文艺节目,都是经常发生的情况。

  相比之下,蒋洛盟的击剑教室里只有他一个人,练习时除了脚步声和剑刃劈风的声音,没有别的噪音。

  贺祺跟蒋洛盟学过三五次,证实了他是真的没兴趣,蒋洛盟就也不再坚持要教他。

  不过贺祺不想放弃这么难得的清静,因此虽不跟蒋洛盟一起训练,却还是每次都陪蒋洛盟一起来,在教室的角落盘腿坐下,拉一个矮凳当桌子,看看书写写作业。

  蒋洛盟曾跟贺祺说过,击剑的魅力在于“点到即止”。虽然是竞技运动,是双方对打,却因为穿着全套的护具、使用特制的软剑,而不会有人受到实质伤害。

  敌对与攻击都在规则范围内进行,得分和胜利都不造成身体上的痛苦;因此虽然是在进攻,却也保持着一种优雅绅士的风度。

  而贺祺让不喜欢击剑的,也正是这点“风度”。

  两个对手一个比一个穿得厚,剑也是软软地刺出去;贺祺不明白,既然都这么怂,那还有什么好打的?

  贺祺还是更喜欢拳击或者散打。打都打了,就是得一拳有一拳的力道,一脚有一脚的效果,这才有血性,有气概。

  贺祺不知道自己应该庆幸,还是应该担忧;似乎十年过去,蒋洛盟对“竞争”的理解还停留在当初练击剑的时候。

  可现实社会中,真正的对敌可不会点到即止,也不会给他穿戴护具的时间。大家的斗争都是以“打服”为目标的,最好一次结束,一局定生死,还省掉了对方卷土重来的麻烦。

  贺祺现在才发现,蒋洛盟对他的进攻,虽然占了先机,实际上却并没有给他造成损失,当真是“点到即止”。

  之前季末评价,扣除的奖金蒋洛盟自掏腰包填上了;现在的生日礼物,就算真是蒋洛盟有意为之的,也没有对公司内的竞争格局造成直接的影响。

  但贺祺不一样。贺祺被三番五次的“点到为止”激怒了,他是结结实实地咬掉了蒋洛盟一块肉。

  事实上,当天中午,贺祺就透过办公室的玻璃墙看到了一切。

  阿May一趟一趟地去碎文件,一盒一盒地整理办公室里的私人物品。下午下班前,阿May就背着包从总监办公室出来了;一路面色僵冷地低着头,走出了营销部的办公区域。

  贺祺还打电话跟林采奕去确认了一遍,阿May是调岗还是被解聘;林采奕说是后者。解聘理由是重大失职,但给了两个月工资作为补偿款。

  贺祺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才问出一句:

  “我这次是不是做得有点过分?”

  贺祺跟刘美娜很多年不来往了,说实话,他为她鸣不平的意愿没那么强。

  贺祺之所以感觉到愤怒,是因为生气蒋洛盟居然那样对他。重点在“蒋洛盟”,而不是“那样对他”。

  贺祺扪心自问,如果换成是其他人,贺祺顾念着上下级关系,可能甚至都不会把礼物扔进楼下的垃圾箱里;就算扔了,最多也就一封道歉信,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毕竟是上级,无法一击致命;那就得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但对着蒋洛盟,贺祺很难留这一线;他只想怒火中烧地吼他骂他:别人也就算了,你TM居然也这么对我?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但……蒋洛盟又为什么不能这么对他呢?

  十年前的同窗情谊,走过十年的绝对空白,还有多少人情上的意义呢?

  林采奕不知道在对面想什么,也沉默了一会儿,宽慰贺祺说:

  “你别多想了,不用把道德当法律;尤其在公司里,没人这么干。更何况,要是谈道德问题,蒋洛盟做的事比你过分得多。”

  贺祺很重很长地吐了一口气,拿着电话沉默着。看着门外已经陆续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的员工们,贺祺心口像压着一块石头一样。

  明天开始,阿May就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总监办公室里也将只剩下蒋洛盟一个,独自一人在四面埋伏的职场中孤军奋战。

  贺祺握着听筒,看着眼前的景象,幽幽地说:

  “我好像觉得……有点愧疚。”

  然而,贺祺的愧疚甚至没持续超过24小时,第二天一早他刚进公司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多虑了。

  他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桌面上的电脑、文件、文具全空了;里面有两个人还在收拾东西,抽屉和立柜里的文件也所剩无几了。

  贺祺瞬间如遭霹雳,快步走过去拉住他们问:“你哋做咩啊?”

  搬东西的是Swipe外包的一个物业公司,人员流动很频繁,贺祺之前都没见过这两个人。

  其中一人刚想开口解释,就被贺祺身后的另一个声音打断了:

  “放心,不是让你强制休假。”

  贺祺惊得牙关都在发颤,朝身后转过去,蒋洛盟正轻轻靠在门边,脸上似有若无地笑着。

  不等贺祺想说什么,蒋洛盟先朝物业公司的人开了口:“辛苦你哋,最后一趟,唔好占用工作时间。”

  贺祺的眉头拧得更紧:“什么意思?搬哪去啊?”

  贺祺脑海中已经先浮现出了几个可能性:

  首先,厕所门口有一个空置很久的办公位,气味感人,非常适合暗戳戳地报复。其次,营销部门口正对着电梯走廊的位置,迟到早退一目了然,突击检查时检查首当其冲,闲杂人等问路找人的最佳选择。

  贺祺平时走的是地库通上来的电梯,不知道门口那个位置是不是已经放上了自己的东西。

  “跟我来吧。”蒋洛盟朝贺祺微笑,转身带路。

  蒋洛盟把贺祺带到了自己办公室。

  贺祺以为蒋洛盟要在办公室跟他聊,但刚一进门,贺祺就看到之前阿May的桌子上,放着自己养在办公室里的小仙人球。

  “你的新桌位。”蒋洛盟伸手示意:“电脑没换,把你那边的主机和显示屏直接搬过来了;桌面上和抽屉里的文件都保持了原来的相对位置,一点都没动,应该不会找不着东西。”

  贺祺张大了眼睛,满腔的不可思议:“我……我以后在这儿办公?”

  蒋洛盟不说话,点头默认。

  贺祺又惊又怒:“开玩笑吧蒋洛盟?我是营销副总监,又不是你的秘书!而且公司规定,经理及以上级别的职位都要配备独立办公室,你这是干嘛?”

  门口搬东西的两个人进来了,把文件放进办公桌最下面的抽屉,还有桌子后方的文件柜里。

  蒋洛盟看了他们一眼,没有避讳,直言道:“贺总觉得我是在干嘛?现在是只有你一个人没有独立办公室吗?跟你平分一间办公室的人难道不是我吗?

  “你当然不是秘书,你是副总监。不过……营销部副总监的工作职责是什么呢?章程里写的是‘协助总监完成指定工作,并直接向总监汇报’,我们桌位离得近一点不是更方便吗?

  “我是觉得,毕竟在公司里嘛,当然工作优先;独立办公室这种福利特权是可以灵活调整的,所以我也不介意跟贺总共用一间。但可能是我以己度人了……对贺总来说,独立办公室是必须要有的吗?”

  开始给人戴高帽了。总监自己都放弃独立办公室了,哪还有副总监说话的份儿?

  贺祺有苦说不出,气得牙痒,压低嗓子说:“蒋洛盟,你玩我是不是?”

  蒋洛盟轻勾嘴角:“怎么这么说呢?公司章程就是这么写的啊。作为副总监,贺总一切听我调配,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言下之意,只要贺祺还在Swipe工作,还当营销部副总监;那别提换个办公室了,就算蒋洛盟天天给他安排端茶倒水的活,贺祺也得老老实实接受。

  蒋洛盟宽慰似的拍拍贺祺的肩膀,放轻了声音说:

  “再说了贺总,我哪儿玩儿得过你啊?阿May是我在美国的时候就认识的,我劝了好久才愿意跟我一起回来。你一句话,我说开就开了,不是吗?

  “我是已经挥白旗了,但贺总也别忘了,我毕竟姓蒋,你没必要、也不可能把我赶尽杀绝,对吧?

  “再说,把我扳倒了,对你有什么好处?我们合作的话,要是我继承了蒋光信的衣钵,那你就是第一功臣,也是我那时候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为了尽量稳固根基,别说营销总监了,CMO我都会想办法给你的。

  “可如果我们继续闹下去,不仅我撑不住,你也要撑不住了。我毕竟还高着贺总半级,哪怕做法不体面,也有大把机会可以损害贺总的利益。

  “但这有什么意义呢?无非是我过得不好,所以得让你更不好而已;贺总不妨再考虑考虑,这样划得来吗?我们明明有互利共赢的机会的。”

  贺祺凝神听着,心中也暗暗开始盘算起来。

  蒋洛盟说得不无道理,他们的确有合作的基础。

  蒋洛盟是蒋光信的长子,有贺祺这辈子都不可能有的资本背景。但同时蒋洛盟也是空降兵,没有向下的群众基础,可这却是在Swipe足足八年的贺祺最不缺的。

  但眼下这个时间,显然已经不是两人合作的最佳时机了。

  最开始季末评价闹那一次,或许还能由蒋洛盟自掏腰包给贺祺补奖金来弥补;可现在阿May被辞退,贺祺几乎是把蒋洛盟一条臂膀卸了下来,他俩早没有了彼此信任的条件。

  因此,蒋洛盟今天把贺祺的办公桌搬过来,本质上就是想让贺祺让渡部分自主和自由,由他直接分配工作、近距离监管。虽然方式生硬,但他们需要足以维持合作的、基本的信任,目前的确别无他法。

  贺祺想,如果只看职场中的客观条件,蒋洛盟绝对是最契合贺祺的合作伙伴;但如果考虑职场外的某些主观因素……

  啊不,贺祺打断了自己的思绪,不需要有主观因素。

  “我没问题。”贺祺当即抬眼,对上了蒋洛盟暗色的瞳孔:“所以请问蒋总,接下来想安排我做什么工作呢?”

  蒋洛盟的眼神轻轻颤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流利地说出他早就计划好的安排:

  “新的工作内容先不急着开始。贺总手上应该还有点正在收尾的项目吧?上午可以先花时间交接一下。不久后营销部会有新的经理,暂时由项目一组的梁辉升任。”

  贺祺眉间一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被蒋洛盟打断了:

  “我知道,你觉得按业绩来说应该Sandy升经理对吧?本来也是这样计划的,但你也清楚,现在项目三组能顶事儿的只有她,她的岗位不方便调动。

  “不过我已经跟人事沟通过了,Sandy的工资待遇会升成部门经理级别;你一会儿交接工作的时候,可以顺便把这个消息告诉她,跟她解释一下。”

  贺祺还是认可蒋洛盟这种做法的,点了点头:“好。”

  蒋洛盟笑了笑,神情明显轻松了许多:“项目交接的事情处理完之后,下午跟我去出一个外勤。晚上……”

  蒋洛盟停顿了一下,眼神稍稍向一旁偏了一点,装作看墙上的时间的样子:“晚上跟我去山顶餐厅吃饭。”

  贺祺眼睛一下子睁圆了,看着蒋洛盟,有些讶异地眨了两下。

  蒋洛盟清了清嗓子,迎上贺祺的目光:“有问题吗?”

  蒋洛盟的眼神里不全是严肃,似笑非笑的,像是还有其他复杂的含义。

  贺祺瞬间想到了那笔险些丢了的三个月奖金,心有余悸:

  “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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