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胜万全 第38章

作者:方浅 标签: 近代现代

  包间内响起细细的抽泣声:“小满,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我可以赎罪,我去向你的妈妈道歉,阿聿,阿聿他是无辜的,他那么喜欢你,你……”

  “可是阿姨,我不能让我妈妈寒心,我妈妈也很无辜。”

  良久,久到林百合哭到变声,她颤抖着问:“阿聿他知道吗?”

  夏小满声音很轻,似是叹息:“他不知道。”

  “都是阿姨的错,那年我知道后久久不能平息,后来我听周廉之说联系不上你的母亲,我抱着侥幸的心理,想着她是不是找到了她的孩子,再后来,我努力创办基金会,帮助那些被拐、走失儿童,我把所有时间都用在基金上,我在想,若是她还有没找到她的孩子,那么我帮助的人之中,会不会有一位正好是她的孩子……小满,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让阿聿知道真相,他那么爱你,愧疚会杀死他,他会因为我而对你愧疚。”

  所以,一旦牵扯到自己孩子,林百合会变为自私的母亲。

  林百合抓着夏小满的手:“小满,真的对不起,你跟阿聿,你们在一起不会幸福的,你们之间有根刺,我知道都是我的错,但刺已经在了,别让他知道,他会恨我,会恨他自己,会恨他为什么是我的儿子,我知道我这个请求很自私,但小满,你是爱他的,阿姨求你,你要什么都可以。”

  周廉之推门而入,站到林百合身后,两人难得的统一战线,周廉之开口:“我可以给你一笔钱,你带着你家人离开,从此再也不要跟周聿白联系,他要的是对他事业有帮助的妻子。”

  钱吗?

  确实缺钱,他不会要林百合的钱,给她减轻愧疚的机会,更不会要周廉之的钱。

  离开包间,夏小满被送回酒店,谁不无辜,可是,周聿白真的特别特别好。

  周聿白知道后会责怪林百合,会跟他站在同一战线,可是,可是妈妈怎么办,妈妈看到周聿白就会想到林百合,每一次见周聿白,都是对妈妈的一次凌迟。

  正好周聿白的电话打过来,“小满,我刚忙完,你跟阿姨早餐吃了什么?”

  夏小满有点晕,脚像是踩在一堆棉花上,大脑强硬的给他加强指令,他站在酒店门口,左耳是周聿白的声音,右耳是酒店门口喷泉的声音:“周白,我需要一笔钱,30万,你能不能帮我?”

  “出什么事了吗?我马上回来。”

  夏小满撒了个谎:“不用回来,老家的房子要重修,需要钱,很急。”

  “那我转家里那张卡里?三十万够吗?”

  “够了,转我支付宝吧,支付宝方便,你给我的那张卡我忘带在身上了,在你放袜子的抽屉,你要记住了。”

  十几分钟后,夏小满收到信息,到转帐三十万,周聿白再次打过来:“不够一定要跟我说,对了,忘记跟你说,我今天遇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夏小满往喷泉旁走了一小段,水溅他一脸,他没说话,静静听着周聿白的声音。

  “我看到一只狗追乌鸦,很好笑。”

  “嗯。”

  周聿白似乎这才听出不对劲,“你在哪,怎么听到有水声?”

  夏小满用力掐大腿,咬字很重地说:“周白,我们分手吧。”

第50章 情劫和生死劫

  周聿白笑了下:“这是什么电影里的台词?”

  “我说,我们分手吧。”

  “别闹,我很快回去。”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叫周聿白,是个有钱人,知道你的钱包值五位数,知道你的手表十几万,我从一开始,就是为了钱接近你,起初我只是想挟恩图报,收留你只是想着你日后好报答我,后来你说你喜欢我,我将计就计,想从你这里拿到更多的钱,我捡你回来,只是为了你的钱,从始至终都是,这三十万,就算你给我的分手费,上次你转给我的十万,我没动,转回给你了,我只要这三十万。”

  任凭周聿白如何唤他的名字,夏小满没再回应一声,他将手机泡进喷泉池里,拿出来甩了甩,捂着空空的心脏往前走。

  这样分开很好,相比周聿白知道林百合是造成小满一家人苦难的源头,被一个小瞎子骗应该更容易接受。

  当晚,他在周廉之的安排下带着母亲离开运城,后半夜他们在高速休息站与两位师傅汇合,周廉之的助理塞给他一个信封:“这是夫人让我交给你的,夫人已经帮你安排好住处。”

  夏小满没接,也没说谢谢,带着师傅和母亲坐上车。

  张师傅有一箩筐的问题需要向夏小满求证,譬如:将他们强行拉上车的人是谁;他们为什么深夜逃离;是谁在逼迫小满;姓周的那小子为什么不在……

  冯师傅按住张师傅的手,无奈向他摇头,小满需要安静。

  周聿白当街拦下一辆车:“送我去机场。”

  订机票的手一直抖,最早一趟飞机是三小时后,周聿白等不了,订下半小时后的高铁票,让司机改道去高铁站。

  一路飞奔,赶在高铁开车前几分钟踏进车厢,气没喘匀疯狂拨打夏小满电话。

  一次,两次,三次……冰冷的机械提示音一次又一次提示着他:“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周聿白从来没像现在这么慌过,几乎是冲回家的,家里的沙发上搭着夏小满常用的小毯子,他的拖鞋一左一右乱扔在玄关,帽子围巾原好无损的挂在衣帽架上,家里很温暖,只是不见夏小满。

  周边能找的地方全找遍,只有保安见过夏小满和张谷蕊出门,没见他们回来。

  保姆一问三不知,周聿白连夜奔赴奉城,听雨街跟之前一模一样,穿过街道,周聿白赶到夏小满的家,夏小满没回来,两位师傅也不在,就好像世界突然出现一个Bug,夏小满凭空消失了。

  凌晨三点的风吹得脸如刀割,不知道天空是不是在下雨,脸上凉凉的,被风一吹,像是刀子割破的伤处被洒上一把盐,夏小满靠在车窗,痛意席卷,意识逐渐模糊。

  到新的城市天已然大亮,夏小满眼前一片黑暗,仅存的一丝光源早已消散,原来,周聿白渡的是情劫,而他渡的是生死劫。

  再次赶回运城已是第二天深夜,周聿白坐在空荡的客厅,行李包里是他带给夏小满的各种小玩意儿,周聿白在这一刻失去奋斗的方向。

  坐了很多,周聿白起身收集夏小满的物品,他的衣服,他的小背包,他的书,他的一切全部打包扔进纸箱,然后抱下楼丢进垃圾桶。

  再次回到家,家里已没了夏小满的痕迹,周聿白摸了摸胸口,原来心痛真的不只是形容词,也可以是绝望。

  枯坐到天亮,垃圾车的声音在寂静的凌晨格外突兀,周聿白飞奔下楼,大概命运喜欢开玩笑,垃圾车刚离开,他听到声音,是垃圾车离开的声音。

  一直到早上九点,周聿白终于找到垃圾运输中转站,听明来意的工作人员指指旁边的垃圾山:“早上的垃圾全在这里,你们几个小区的都混在一起,你自己找吧。”

  折腾到中午,手被垃圾划伤,脏污沾染一身,周聿白终于找回夏小满的东西。

  东西找回来,心还是一样的空。

  抱着箱子往回走,迎面的风吹得眼睛酸,周聿白蹲在路边哭得毫无形象,骗子,夏小满,你就是个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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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年的冬天来的格外早,夏小满穿得单薄,领子往上拉了拉,将盲杖往前探了探,凭着上一次的记忆走到殡仪馆等候观瞻室。

  殡仪馆工作人员念到夏小满的名字,小满走过去,掌心向上,恭敬伸出双手:“劳烦了。”

  工作人员一愣,将骨灰盒放到他手上:“又是你啊。”

  实在是夏小满的特征太过难忘:盲人,单独一个人。

  小满实在扯出不笑容,向工作人员道谢:“嗯,又是我。”

  “骨灰寄存办理手续在后面楼,需要找个人带你过去吗?”

  “不用,谢谢,找不到我再回来寻求帮助,谢谢你。”

  这是夏小满今年第二次来殡仪馆,实际上是他活了二十多年第三次来,第一次是在两年前,张谷蕊在医院痛苦的走完她的一生,夏小满在两位师傅的伴陪下替她举行简单的葬礼,也是那次夏小满才知道桦市这边火葬场是在殡仪馆里面,属于殡仪馆的下设部门。

  骨灰寄存在殡仪馆的后山,两年前他亲手寄存张谷蕊的骨灰,送走张谷蕊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难过,对张谷蕊来说经历过最痛苦的癌症晚期,死亡无疑是一种解脱,而夏小满,作为一个全程见证过她痛苦的人,很多次甚至会想亲手替她了解这痛苦的一生,因此,张谷蕊的葬礼他很平静,几乎没有浪泪。

  葬礼过后半个月,夏小满在一次煮排骨汤时对着厨房门口问:“妈,放点木瓜吧,加了木瓜汤喝起来的是甜的。”

  没有人回答他,那个每次他做饭坐在门口看着的人再也不会应他一声,那天,夏小满蹲在厨房嚎啕大哭。

  今年八月,冯师傅因肺炎过世,冯师傅的骨灰是他一个人捧的,张师傅没来,他在家生气,对着冯龟年的遗照骂他不守信用,说好的要比他晚死,怎么就走在他前头。

  冯龟年走后半个月,张鹤龄老爷子痴呆愈发严重,经常穿着冯老爷子的衣服,拿上他的烟杆在门口坐着,小满唤他张师傅,会被他斥责没大没小,让小满喊他大师傅。

  小满白天带着他摆摊,晚上直播算命,日子艰难又平静的过着,直到一周前,小满做好早餐端去给老爷子,唤半天没人应,一摸,身体早凉了。

  至少他走的时候没有痛苦,这是夏小满唯一的安慰。

  三个骨灰盒排在同一列,夏小满抚摸着上面的名字,想哭,哭不出来,“妈,大师傅,张师傅,你们都走了,我要去哪呢?我现在要干什么?”

  回市区的家需要转三次车,先坐车到山下,转乘105路车到桦市图书馆,再换233路到达他所居住的城中村。

  到山下,站台前只有夏小满一个人,私家车进进出出,夏小满数着来回已过去七辆私家车,105迟迟不来,上一次明明等的也是105,难不成改路线了?

  没人经过,找不到人问,夏小满打开Be My Eyes,申请视频连线,请求志愿者的帮助。

  周聿白的手机在桌上震动着,他正在配合警察调查关于周成宏涉嫌操控股价一案,十五分钟后,调查结束,送走警察,看到Be My Eyes通知显示十五分钟前接到用户名为“彩色熊猫”的朋友向他发起视频求助,Be My Eyes有个特性,几秒内没接电话,电话自动转给其他志愿者。

  至今为止,周聿白在Be My Eyes上帮助过67次视障人士,每一次,他都会想,对方会不会是夏小满。

  夏小满,夏小满啊,三年了,不知道你在哪里。

  想起他,周聿白总会不自觉的看向窗外,不知道他现在在哪,不知道他好不好,周聿白想尽无数办法找他,世界太大,周聿白总是在想,是自己还不够强大,找不到夏小满藏在哪里,找不到夏小满的消费记录,乘坐交通工具的记录,,他就像突然从这个世界消失,一夜间失去所有信息。

第51章 你的眼睛

  助理敲门:“周总,老周总请你过去。”

  周聿白放下手机,抬手看表:“好。”

  夏小满终于坐上车,起风了,有点冷,上车后司机见他拿着盲杖,停下来引着他坐到座位上,夏小满又觉得其实也没那么冷,Be My Eyes上的陌生朋友会在帮助他,公交车司机会特意等他坐稳才开车。

  回到城中村的家,没有师傅们的咳嗽声,没有妈妈虚弱的等候声,屋里安静到夏小满耳膜刺痛。

  他抱着三张照片盖上师傅留给他的军大衣躺在床上,以后,以后他还能干什么呢?

  张谷蕊临终前一再嘱咐:“去找周聿白吧,他是他,林百合是林百合,他们不是一个整体,以前是我太固执,我被心结缠的太死,这些日子我早想通了,小满,你去找他吧,他会照顾你,你答应妈妈,一定要去找他。”

  可是,要怎么去找他,绕开张谷蕊,绕开林百合,依旧不适合去找他,那年走的绝然,他肯定很恨自己,小满幻想着再次见到周聿白的场景,傲娇的他高冷凝视夏小满:“你当我是什么?你想走就走,想回就回?我已经结婚了,你就是个骗子,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迷迷糊糊陷入梦魇,梦里回到他带着师傅和母亲离开的那天,他们被司机送到雁城,那里有林百合替他安排好的房子,夏小满没有住,在司机走后带着师傅们坐上出租车,出租车师傅问他去哪里。

  当时他有些懵,问师傅:“我也不知道,你知道哪里的适合老人住吗?我想带我家人去住一段时间。”

  司机师傅热情道:“来渡假啊,隔壁的桦市吧,离这里两百多公里,那里空气好,没有工厂,没有工业污染,消费也低。”

  “医疗呢?”

  “这个不太清楚,小城市,肯定跟大城市比不了。”

  小满问师傅和母亲:“那我们再换别的地方吧。”

  母亲却说累了,想尽快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最后,他们被的士师傅送到桦城。

  靠着周聿白的三十万,师傅和母亲生活上没有受过亏待,梦里的景象越来越粘稠,夏小满的思绪却逐渐清晰,是的,他想起来了,他不能死,欠周聿白的钱还没还清呢。

  这几个月忙着照顾冯师傅,至少有三个月没有收入,三个月没往周聿白的卡里存钱了。

  夏小满不想让周廉之或是林百合找到,很小心的没有用银行卡,消费多用现金,给周聿白的转帐直接银行存款转帐,刻意切断着与周聿白有关的一切联系。

  安静的过了三天,这三天夏小满一天直播十几个小时,直播一次不容易,看不见的他直播前的准备最少要做半小时,他在直播间从来不露脸,用变声器回答公屏的问题,每每被问到:“你真的能算吗?该不会是骗子吗?”

  他总是很淡定地回:“心诚则灵,心不诚,算的也只是个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