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插桃花 第2章

作者:花酒小侠 标签: 近代现代

  个子与他一般高,年龄应该也很接近,一头柔亮黑发和刘海下的那双瞳孔一样黑,衬托得那张面孔清俊舒朗,令人印象深刻,见他身着皮质围腰,再看掉落在地的修枝剪,估摸着应该是个园艺工人。

  心想这萧应棠身边的人还真是非同一般,女佣像太太也就罢了,连个杂役都长相出众,一股子儒雅书卷气。

  但人不可貌相,贺明渊以为他有意讹诈,沉声道:“我看你没断胳膊没折腿,赔不起,是什么意思?”

  “我是无碍,但我的树可是又断又折,”男人指着满地残枝败花,哀叹道,“二十多年的火焰海棠,你这从天而降的,少说报废了十年。”

  “这不难办,一颗树而已,我赔一颗更好的就是。”

  “只是赔树当然容易,但我多年悉心呵护它成长,所付出的心血与时间,你又怎么赔?”

  千金难买心头好,自是赔不起的,贺明渊一时无言,看着男人眼中揶揄笑意,这种被牵制的感觉,让他觉得不太舒服。

  “也罢,虽然心疼的紧,但这或许也是天意,”男人躬身捡起一株海棠拿到眼前,墨黑的双瞳穿过赤红的花瓣看向他,“花开堪折直须折,莫负天公赐美意,不是么。”

  贺明渊听得似懂非懂,他绝不是没文化,只是没有这种酸腐文化,何况他是个商人,在生意场上从来是明码实价,不喜拐弯抹角这套,现在也仅能听出这颗海棠大致是不用赔了。

  见他不应,男人又是一笑:“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翻墙进来?”

  贺明渊正颜道:“约瑟纳画廊,贺明渊,多次拜访被拒,迫不得已。”

  男人了然点头:“哦,你就是贺明渊,前几天听齐嫂提起过,还没走。”

  “冒昧登门,是有些急事需要当面拜见一下萧应棠,萧老先生。”

  “老、老先生?”

  男人愕然眨眼,忽地摸鼻抿唇低笑了起来,被贺明渊投来不明所以的视线,便忍笑摇头:“抱歉,你别介意,我只是少有听人这么称呼他,萧老先生……嗯,他的确挺老的。”

  “那能不能请你带我去见他。”

  “见他之前,还是先看看你的脚吧,应该疼很久了。”

  男人瞥向他的左脚,膝踝微曲,踩地不实,的确是从刚才起一直在痛,贺明渊强撑站姿,不以为意道:“我忍得住,劳烦带路。”

  “何必这么逞强,你这一瘸一颇的去见萧老先生,也有失仪态,就不怕落个坏印象?”

  “……”贺明渊不语,觉得不无道理。

  “走,我扶你去凉亭里坐一下,看伤得重不重。”

  男人说着伸手过来,贺明渊本能的闪身,看向十几米开外的凉亭,自己走了过去,望着他颠簸倔强的背影,男人勾唇苦笑,将手里的海棠花枝条插在了土里。

  春意正浓,海棠扦插易生根。

  这座“锁香亭”建在池塘旁,红雪松木,四角开扇,周围湘竹团簇,分明连日春雨过后,略感湿闷,但入亭坐下,却是清爽怡人,竹香扑鼻,仿佛亭里亭外别然天地,贺明渊正觉着奇怪的观察这简陋凉亭,忽地脚踝一紧,腿被抬了起来。

  “你干什么。”贺明渊皱眉。

  男人半跪在他身下,拖住他的脚,解着鞋带,抬眼笑道:“帮你看伤,不脱我怎么看。”

  贺明渊沉脸:“不用。”

  说着要将脚收回,使力脱缚,又是一阵痛感传来,不禁停下动作,暗自齿紧,男人也没给他再开口阻止的机会,转眼间就迅速的脱掉了他的鞋袜。

  贺明渊怒目横生,虽然知道这人是好意,但光着脚在人眼下,还是感觉受到了冒犯。

  “放开。”他的口吻带着明显的怒意。

  男人没听,将他的脚放于膝上,神色认真地摸索着淤青红肿的脚踝:“还好,没有伤到筋骨,稍等一下。”

  贺明渊见他走到几排盆栽前,掰下一截芦荟,用池塘水洗净,剥皮取肉,握起他的脚,将透明的黏液涂抹在淤青处,清凉湿滑的触感,顿时消散了一些红肿,减轻了疼痛。

  “好些了吗?”

  贺明渊没吭声,只是垂眼微微点头。

  男人笑了笑,又抹了些芦荟上去,继续替他按摩起来,动作轻柔,手法得宜,修长的手指在粘滑液体下不断游走,从脚踝顺至脚背,抚过脚趾,摸上脚掌,时不时朝他瞟上两眼,就像在观赏什么似的,墨曈潋滟,唇瓣翩浮。

  贺明渊面容僵硬,太阳穴凸凸直跳,已经感觉很不自在了,正要开口,足底不知被按到什么地方,电流窜腾,痛痒交织,不住咬唇闷哼一声出来。

  “这是涌泉穴,汇通肾脏,这么大反应,说明你身体不错,”男人促狭咧嘴,再次握住他的脚时,仔细看了一番,啧舌道,“别说,你的脚意外的……好小。”

  如被戳刺脊梁,贺明渊面如土色,猛地将脚收回。

  他穿40码的鞋,在男性中的确算小的,尤其配上他的身高和气场,更是风马牛不相及,但这种事他早就知道,不用这个人来提醒。

  也不管黏湿的脚,贺明渊穿上鞋袜起身,冷冷道:“我没事,你可以带路了。”

  男人擦了擦手道:“你的脚伤得也不算轻,我看你还先回去休息几天,以免加重。”

  “这个不需要你操心。”

  “我是为你好。”

  贺明渊犀利瞥去,实在不想与他浪费时间,面无表情起步就走,虽然脚没了起初那般痛,但还是有些脱力,行走姿态总归不太好看。

  “你以为这样去了,萧老先生会欢迎你这个翻墙入室的不速之客?”

  贺明渊停了脚步,回头朝他看去。

  男人走过来,双手撑在凉亭的木栏上,望着碧绿的池塘,指了指隔岸一幢两层楼高的房屋。

  “萧老先生就住在那里,你大可现在过去,但我得提醒你,这里除了齐嫂以外,就我最了解他,你这样擅闯私宅,他会很不高兴,你如果不信,尽请自便。”

  贺明渊看向那幢白墙黑瓦的房屋,心中暗自思付,自己翻墙进来本想探探虚实,但听他这么讲,这萧应棠应该是货真价实,如此一来的确是理亏,就算见到了人,也难以求得合作。

  “既然这样,那你说该怎么办,我连续六天拜访,萧老先生都闭门不见,这也未免不合情理。”

  “情理不是法理,你有求见的权利,他可没有接见的义务,他不见你自然有他的道理,同样是合情合理。”

  “那你的意思是,我不可能见到他了?”

  男人转眸笑道:“所以啊,想见他就听我的,先回去,你的事我会去跟萧老先生说,三天后你再来。”

  贺明渊不可置信,狐疑他有打发之意:“明天不行?”

  “呵,你都等了六天了,还在乎多这三天?三天后,你的伤应该也好得差不多了,我保证你能见到他,从正门风风光光走进来。”

  “当真?”

  男人凑近他,微启唇齿,压低嗓音道:“从来没这么真过。”

  贺明渊避头,铁青着脸,斜睨他一眼:“好,我三天后再来,如果你敢骗我——”

  “那就千万别放过我。”

  对上男人那张儒雅面容,笑容轻佻,眉眼狷邪,贺明渊讨厌一切有失体统的东西,也开始有点讨厌他了。

  “我送你从后门走,免得被人看见,传到萧老先生那里就不好了,”男人说着带路,但还没走两步,就又停了下来,面露喜色道,“哟,今天是什么日子,我的海棠折了,连你们两个小东西也一起出来了?”

  贺明渊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池塘里有两只水禽戏游在一片刚发芽的荷叶间,赤蓝羽冠,色泽艳丽,圆滚滚的身躯下荡漾出一圈圈涟漪,贺明渊不喜欢动物,只能排除是鸭子的可能。

  男人摸着下巴道:“养了三年,从没看见它们一起出窝,你还为真是位贵客,我想就凭这点,萧老先生肯定与你投缘。”

  “他喜欢这种鸟?”贺明渊想到了投其所好。

  “当然,不喜欢又为何要养。”

  “那这是什么鸟。”

  男人深意一笑:“鸳鸯。”

第3章 棠花折芳,伊人入怀

  夜风吹掠,草木瑟瑟。

  山间高悬的月色明净清透,冷白的月光幽幽洒照在庭院中一方棋盘上,纵横交织的黑白棋子已占据大部分的棋盘,从战局看来,两方势均力敌,渐入死局。

  萧应棠一手伸入棋奁,两指夹起一颗黑子,贴于唇边审琢,落子围攻,又夹起一颗白子,落子险逃。

  他在寻幽园里生活了二十年,同门的几个师兄师姐相继离开后,这里就只剩下了他和齐嫂两人,所以大多时候他都是这样自己找乐子,作画鼓琴,写字刻章,自己和自己下棋。

  但今天这盘棋下得不太妙,你追我逃,毫无章法,实在有失水准。

  “棋经上说,心役他事者,其虑散。”

  萧应棠闻声看去,不知何时齐嫂已立于跟前,将盏托中的一碗汤羹递来,温声道:“凤髓羹,春季益补,喝点吧。”

  “谢谢齐嫂。”萧应棠放下棋子,微笑接过。

  这凤髓羹是用松子、核桃研磨入蜜,沸水冲泡制成,一勺入口,香甜润喉,清肺养脾,他小时候身弱多病,春季最适合调理,所以每到这个季节齐嫂总会给他做些温补的小食,久而久之倒也成了习惯。

  又拿起盘里的乌葚糕咬了一口,甘酸解腻,嚼之有味:“唔,好吃,这凤髓羹和乌葚糕还真是绝配,齐嫂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到时候来客人,可得好好露一手。”

  齐嫂看着他,面容认真道:“你真打算让那个贺明渊进来?”

  萧应棠边吃边说:“我不让,他不是也翻墙进来了么,还不如大方点,再说这园子难得来客,他等了那么多天,可见有心,招待一下也无妨。”

  “有心,我看他是心怀不轨,和你师父讨厌的那些人一个样,满身铜臭味。”

  “臭么?”萧应棠笑起来,“我怎么觉着挺好闻的,就像那种高级木料散发出来的味道,还带点麝香,桂香,甘松香,总之很妙。”

  “那是香水的味道,不是他的味道。”

  “哦?还有这种香水,那我更得请他进来了,问问什么牌子,改明儿也去买一瓶。”

  “小七。”

  齐嫂已经很久没这样叫过他了,见她面容严肃,萧应棠也收敛起了笑意。

  虽然自从师父去世后,他就成了寻幽园的主人,要做怎样的决定,齐嫂也无法干预,但齐嫂毕竟是看着他长大的,比起主仆关系,萧应棠更对她爱戴如母。

  起身揽住齐嫂的双肩,讨好笑笑:“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担心我上当受骗,放心,我有分寸的。”

  齐嫂看出他心意已定,再劝不动,略带责备的看他,重叹一口气:“你这孩子就是一根筋,当年你师父不过是乱算一卦,你记到现在,也不想想,你生辰八字都不清楚,这卦能准?”

  被戳中穴门,萧应棠挠着眉骨嘀咕:“这不挺准的么,卦辞说棠花折芳,伊人入怀。”

  “这只是一个巧合。”

  “那我的鸳鸯呢?又怎么解释?”

  齐嫂语塞,顿了顿道:“好,既然你说算得准,那我问你,还记不记得下一句卦辞?”

  萧应棠眉心轻颤,默了半晌,坐下又拿起了棋子,嘴里漫不经心道:“也许师父只算准了前半句。”

  齐嫂气结,夺过他手里的白子,落子打吃,收起一堆黑子重重放他手里:“你这叫务杀而不顾,多败。”

  “我怎么就务杀了,你讲点道理好不好,还没发生的事谁知道,”萧应棠朝她背影嚷嚷,“你别走啊,回来陪我下一局。”

  “没空,我电视剧开始了。”

  萧应棠叹息摇头,心浮意躁,霎时没了下棋的兴致,端起凤髓羹,轻搅两下淡黄透明的羹汁,正要一勺入口,晚风兴澜,吹得额前的黑发迷了眼,再次睁开时,汤勺里竟漂了一片海棠花瓣,与那日落在唇上的一样火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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