燥 第30章

作者:达尔彭 标签: 近代现代

  政语说:“你不是说,你能从我爸身上得到很多利益吗。”

  “所以呢?”

  “你高兴的话,随你。”

  黑暗里,施羽京没办法知道政语说这话脸上是什么神情,光听语气,也是很平淡的。

  暖气的风从天花板吹出来,拂过施羽京的脸。他站着保持缄默。

  越来越多的时刻,施羽京不理解这人葫芦里里到底装了什么药,政语的一举一动逐渐脱轨,叛逆两个字无法涵盖小孩的言行。

  施羽京想问他,不是很讨厌我吗?还是觉得很担心吗?你在家门口丢下的那句“不开心”的理由是什么。他搞不明白,越想越烦。政宗实已经让他很烦了,父子俩在这方面还真是如出一辙。

  施羽京深吸一口气,鼻腔干燥得有些发疼。

  “但是你可能不爱听。”施羽京道,“在你家陪政总的,是你一个队友。”

  施羽京也是在政语睡觉之际才想起来这个年轻人是谁。

  羊咲不是大众脸,有过几面之缘,他印象比较深刻,漂亮得很有冲击性,即便这个年轻人戴了口罩,那双眼睛也是令人熟悉的,只是他一直话很少,施羽京才没在意、没记起来。

  施羽京等了几分钟,政语没说话,他和政语告别,“叔叔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施羽京。”政语叫住他,又是全名,施羽京早就习惯了,但他不想应,掀开房门,他听见政语自顾自道,“只要你高兴,我帮你。”

  “……别乱来。”

  乱来也不止这一次了。

  政语听见门落锁的声音,施羽京离开了房间。

  十五六岁的时候,政语曾经对施羽京告白:“叔叔,我喜欢你。”

  施羽京露出极为震撼且瞬间的费解的表情,或许还包含了一点点的厌恶。

  “……政语,你是在开玩笑吗?”

  政语面无表情,心脏已经分裂成三个四个无数个碎片,他第一次读懂成年人的微表情,来不及错愕,所以他云淡风轻地承认:“是啊,开玩笑。”

  施羽京长舒一口气,略带警告,“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这不是可以拿来开玩笑的事情。”

  他轻轻弹一下政语额头,问:“明白了吗?”

  “知道了。”政语淡淡一笑,又想说其实我玩的真心话大冒险,你猜猜是真心话还是大冒险,硬生生吞了回去,像把刀片往肚子里吞,他听见五脏六腑破裂的声音。

  政语知至此才明白,心碎是这种感觉,没有天崩地裂,也没有海枯石烂,只是很简单的一句话而已,如同一根丝线从两只耳朵进入,围着心脏缠绕搅拌,打一个死结,将所有情绪封印起来。

  “但是我的确喜欢男人。”他不想气氛太尴尬,踢了一脚地上的落叶。

  施羽京笑了笑:“没关系啊,政宗实会支持你的。”

  “你怎么知道?”

  “傻小子。”施羽京摸摸他并不柔软的头发,“头发长了,去剪个头吧。”

  “嗯。”

  一直到几个星期后,政语翘掉某个周末的兴趣班,偷溜回家打游戏,一进屋,本应该静谧的家里充斥着低沉的喘息。

  循着声源,政语悄无声息地走过去,那是从浴室里发出来的。

  十五六岁已经明事理了,他一脸无奈靠着浴室门听了一会儿。政语好奇他爹是带了什么样的人来,他很少见政宗实和人有过于暧昧的往来。

  而后,政语听见政宗实叫了一声“施羽京”,让他“转过去,换个姿势”。

  还有几句调情的话、断断续续的呼吸、身体碰撞的声音。

  政语在门口站了许久,仿佛一个晴天霹雳砸脑袋上。

  这一瞬间他明白了一句傻小子是什么意思。不是宠溺也不是爱护,像是真的在骂他傻。

  他彻头彻尾地傻,叔叔根本不只是叔叔,叔叔是爸爸的人。

  不过,少年时期的政语其实是希望政宗实能好好爱施羽京的,怀着一股书生大爱,电影看太多的他也一度文艺又中二地认为,爸爸和叔叔是相爱的一对璧人,自己是来迟了,但爸爸能好好爱护叔叔的话,他可以慢慢消化掉心碎。

  然而现实又撕碎了他的愿望。

  其实一切只是施羽京单箭头的情感。

  施羽京喜欢政宗实这么些年,没有得到多少爱的回馈。

  他爹压根不在乎施羽京,似乎换一个听话点的人也大差不差。

  而比政语更明白这些道理,是施羽京本人。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政语恨他爸爸,又恨施羽京,恨前者不珍惜又不拒绝,恨后者——恨他其实才是那个傻子,明明知道政宗实一点不爱他,跳进黄河还不死心。

  交织的情绪过于复杂,政语又是象牙塔里长大的少年,简单的思维模式至始至终都处理不了他对他们的感情。

  恶言相对的次数一多,政语会幻觉自己已经不喜欢叔叔了,而是真的讨厌他。

  但每一次在同各路玩咖的情场里漂浮,和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的小男友放纵,政语脑子里永远播放着那个午后若有若无的声响、施羽京对他的告白作出的吃惊的表情、一条条来自施羽京的信息——他看过一次又一次却从不回复的信息。

  施羽京是政语一场埋在心底不能发芽的骚动,层层关系加码,如同厚土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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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北方的宝宝们,小年夜吉祥

第48章

  腾跃第一场淘汰赛到来的前一天,政语归队了。

  黄教练没料到政语会在大赛前一天回来,但不论如何,这段时间一直以羊咲踢单人前锋为战术作的训练,训练成果还不错,再加之政语大病初愈,头一场淘汰赛,腾跃的主场,教练只能让他坐候补席。

  政语这么些年没坐过几次候补,上一回候补还是很久之前,红牌罚下,不得不坐冷板凳,政语气得要命,连续好几场比赛都借口不参加,不过都是无关紧要的小比赛,黄教练没和他计较。

  教练念完首发名单,解散了球队,放大家提前回去休整。

  更衣室里,羊咲收拾自己的物品,一颗球飞了过来,重重砸到他的小腿肚。

  他回过头,不是何栎,扔球给他的是坚果,坚果旁边跟了他的朋友,B队的球员于优。

  “诶不好意思啊。”坚果大剌剌地和他道歉,话语里却毫无道歉的态度,明显是故意的。

  其实坚果一群人已经很少再寻他找乐子了,今天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

  羊咲等坚果走近了一点,算准距离猛地一脚把球踢飞出去。

  “我操!”坚果怒叫着躲开,拿球便冷不防砸到了于优肩上,于优吃痛地叫嚷了几声,更衣室里的队员渐渐闻着声音聚了过来,都在问发生什么事。

  羊咲充耳不闻,转过身继续收拾储物柜里杂七杂八的物品。

  “哎,了不起啊真是了不起,政哥都把首发让你踢了,脾气还这么大。”坚果故意抬高声音,恨不得让在场所有看热闹的人都听见。

  于优揉着肩膀假笑:“毕竟是要当嫂子的嘛,咱忍一忍就过去了。”

  “什么嫂子啊?”不知道哪个人问的话,坚果卷起袖子,煞有介事地介绍:“说来话长,总而言之,有些人啊很不识相的,以为自己特了不起,拒绝了政哥的……懂的吧?”

  “真假,政语会喜欢羊咲啊?”

  “你这话说的,怀疑政语的品位?”

  “只缘身在此山中嘛……”

  此起彼伏的声音在羊咲耳边萦绕。

  这些男生完全不在乎会不会让当事人难堪,有人维护羊咲,也有人单纯好奇,更多的是火上添油,看热闹不嫌事大。

  羊咲看了一眼旁边的储物柜,何栎不知道去哪了,罪魁祸首政语也不在。

  敌多我寡,羊咲深深吸一口气,不愿意在比赛前闹矛盾,养精蓄锐,他一向只拿成绩说话。

  而明天的比赛对他来说很重要。

  一是因为,政语不在,他一个人顶在锋线的位置,小组赛有好几次面对一打三的局面,他压力非常大,也担心会冲撞受伤,好不容易恢复好了,羊咲希望能平安度过本赛季。

  更重要的是,如果踢得出彩,对冬令营名额竞争有帮助。冬令营一事,羊咲私底下问过黄教练,教练听后皱着眉头“嘶”了一声,告诉他至少要有令人印象深刻的进球,要有高光时刻,最后评选时,除了综合能力,教练组会优先考虑有潜力、有灵气的球员。

  所谓高光时刻,往往和比赛性质挂钩的,越是关键的比赛,越是让教练组重视,每一个进球则越是众望所归。

  淘汰赛十分关键,赛场上也并非只有羊咲一个人有射门的权利。既然政语不上场,那么这就是羊咲最有机会造就高光时刻的一场比赛——说起来很功利,但竞技体育便是如此,哪怕同在一个队伍里,教练组和赞助商也会拿不同的球员做对比,哪个球员呼声高、哪个球员看头小——高下立判。

  羊咲拿出手机刷一刷新闻,打算晚上再去练一下射门,一颗球又砸到他脚踝。

  羊咲关了手机,正打算把球捡起来丢回去,听见一句掷地有声的“道歉”,他回过头,是政语对坚果说的。

  羊咲愣了一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坚果闻言马上和羊咲道了歉,“政哥,你这——”

  “有什么问题?”政语吊着眉毛反问他,“都是朋友,你别瞎搞。”

  “没问题,没问题!”坚果朝羊咲赔笑,“羊咲,以后咱就是好兄弟哈!”

  “……”羊咲嘴角一抽,把足球踢回去。

  政语放过坚果,当着所有人的面,冲羊咲招招手:“咩咩,跟我去吃晚饭。”

  没等羊咲拒绝,他后背被人推了一把,何栎乐呵呵同他说:“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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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政语拉着羊咲去到俱乐部附近的一栋大厦顶楼的法国餐厅,包间是提前定好的,羊咲观察着大厅用餐的人,大多穿着打扮尤为讲究,不是随便进来吃饭的人。羊咲跟在政语身后,猜着政语到底要做什么。

  “坐吧,就我俩。”政语帮羊咲拉开椅子,羊咲看了看,说了句“谢谢”,选择坐在了另一侧。

  “这么冷漠。”政语嘀咕着,倒是没生气。

  小包厢很安静,两张椅子一张台,桌上摆放了玫瑰花和蜡烛,两份复杂的餐具。

  桌子旁边便是一扇落地窗,从三十楼俯瞰城市夜景。

  服务生端上两杯果汁和两叠奶油蘑菇汤,配上硬脆的面包,小而精致,政语说:“尝一下。”

  羊咲对着乱七八糟的刀叉,十分不适应,只好拿着勺子默默喝汤,微微抿了抿嘴。

  “不喜欢吗?”政语问。

  味道倒是挺好,但羊咲吃不惯,像甜又像咸,说不上来。

  “……不是。”比起餐品的味道,让羊咲浑身不舒服的,是突然转性的政语——没说自以为是的俏皮话,没有过分亲昵的肢体动作,在俱乐部里也没有无视他,甚至还颇为好心地解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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