燥 第50章

作者:达尔彭 标签: 近代现代

  政宗实关了球赛,克洛伊言语一塞,她原本长相平平,放在人群里不算丑陋,微整过几次后鼻梁调高,凝目时给人一种明艳的狠厉感,褐色的卷发瀑布般散在耳后。

  几秒后,克洛伊的表情略有松弛,她撩开落在眼前的几捋碎发,沉默地坐下,坐在政宗实对面。

  眼前的男人在大学时便和她认识了。

  读书那会儿,十来岁的政宗实并不如现在这样意气风发,虽然做什么事情都挺有条不紊,可是到底年轻,眼睛里藏不下情绪,她和刘有为能轻易发现政宗实的不高兴。

  大部分时候情绪问题是源于课业难题,小部分是源于政榕月,克洛伊和刘有为都不好安慰,政宗实不喜别人安慰他,他会更恼火。

  印象很深刻的是,政宗实当时家里养了不少宠物,其中有一只是克洛伊最喜欢的萨摩耶。

  从它小小一只抱在怀里,到及人膝盖这么高,克洛伊爱狗,经常去政宗实家里玩,亲眼看着萨摩耶长大。

  但是萨摩耶不到一岁便诊断出细小,那年政宗实十七岁,政宗实花了很多钱,去了很多家宠物医院,也许当年宠物医疗的技术不够发达,也许发现得太晚,也许细小对于幼犬本就是致命一击。

  萨摩耶没有熬过细小,折腾两个月,正好一岁左右离开了。

  当时克洛伊伤心了一段时间,但想着政宗实家里的宠物也挺多的,应该受影响不会很大。

  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政宗实再也没有养过狗。

  克洛伊让他不要这么执着,猫猫狗狗生老病死很正常,政宗实依旧很固执,自我埋怨:他养不好狗、当不好主人、照顾不好它、他没资格。

  政宗实不停地否认自己,怎么安慰好像都不管用,一根筋轴得要死。

  克洛伊当时也才十七岁,听得她心里窝火,一阵子没搭理他。

  长大之后她才慢慢理解政宗实,这个男人就是丢不下身上一寸盔甲,恨不得让全世界都认为,他无坚不摧。

  但是怎么可能,人是血肉做的,又不是钢筋混凝土。

  十二月底的时候,刘有为告诉他们,警队熬了无数个通宵,总算在圣诞夜凌晨四点蹲到了线上博彩网页的真实IP地址,仅仅一分钟左右的时间,IP显示就在市区。

  当晚公安厅便出警将窝点端了,可惜没抓到头目,只有技术人员,还有场地管理员,羊从容。

  刘有为把这件事告诉政宗实,本是因为政宗实也时不时在关心案子的进展,没想到政宗实听见名字后反应这么大,居然当着他一个检察院副主任的面,让刘有为想办法动用关系先把羊从容放了。

  说什么疯话?!且不谈是否合规,刘有为根本不清楚政宗实和羊从容的关系,两个人大吵一架,刘有为骂他莫名其妙,次日和克洛伊抱怨。

  克洛伊也很生气,打了电话给政宗实,彼时政宗实情绪稳定不少了,没有直言放人的事,只拜托刘有为想办法让侄女通融一下,别这么快知会羊从容儿子。

  正好警方还在调查审问,羊咲出省参加八进四第二轮比赛,事情查清楚之前,羊咲暂时不会知道这件事。*

  办公室落地窗外艳阳高照,进入一月后,城市没有再下雪,暖融融一片。

  “随你吧,但是政宗实。”克洛伊缓过神,说,“违法的事不要做。”

  政宗实抬了抬眼,克洛伊长长呼出一口气,语重心长,“说句心里话,宗实,别说你男友,就算是朋友,也不希望你牺牲自己,爱你的人不会让你冒风险的,不管这风险有多大……这么多年你都谨慎处事,一分一毫的税款都没有落下,为了别人给自己抹黑,真的不值当。”

  “知道了,”政宗实沉默良久,总算讲了一句话,克洛伊也不晓得他听进去多少,政宗实捏了捏鼻梁,又说,“谢谢你Chloe,帮我和老刘说句抱歉,那天半夜我不太清醒,话说太重了。”

  “道歉你自己去讲。”

  康月送离克洛伊不久,梁奇敲敲门知会政宗实,“政总,李女士和何先生已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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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情况下被抓后刑拘24h内会通知家属,一般通过逮捕通知书请家人到公安签署,以免耽误为嫌疑犯请律师等,此处情节需要,因羊咲不在省内无法通知,政宗实在24h内已代为领取。

  根据法律规定,逮捕通知书只是一种告知程序或司法机关的告知义务,并没有要求必须要家属签字,由其它近亲属、居委会或所在单位负责人等签字一样符合办案程序。

  一般情况下,只要能证明是犯罪嫌疑人的亲属或朋友,公安机关会同意这一正当要求。这样的话可以面见承办警官,尽可能的了解信息,同时使家属被拘留的信息,尽量不被传播。

  也就是不耽误案件进展和嫌疑人的相关权益即可。

第76章

  更衣室里气氛凝重,球员们各自收拾衣物,没有人讲俏皮话,黄教练暗示性地咳嗽了好几声也无人搭理他。

  虽然腾跃许多球员都是公子哥,足球于他们而言不是赚钱的工具,但到底年轻,输了比赛还是郁闷。

  况且比起输,再一次止步八强才是令球员心梗的。

  阿鼠气得下场就和腾跃后卫打了一架。一场比赛,加上伤停补时都不到一百分钟,能让对面进六个球,后卫到了后半段仿佛集体神游,越战越挫,阿鼠守着禁区的门,扑球摔得膝盖手肘都擦破了。

  当一支球队的后防全靠守门员,便距离这支球队死期不远了。

  大伙儿劝完架后心情更糟糕。

  羊咲也不例外。

  在腾跃主场比赛时,不知道是不是对方给腾跃面子,打了个平手;一回到对方主场,腾跃被击得落花流水,羊咲一个球都没进,政语倒是进了一个,也是全队唯一一个。

  安安静静把保温杯里剩下的水喝了,拧紧杯盖,去淋浴间排队冲了个凉,擦着一头湿发,默默靠着墙,打开手机,政宗实已经发来了一个[绵羊抱抱]的表情和一条语音。

  人太多,他没有听,点击转寓家vip文字:什么时候回家?叔叔给你炒虾吃,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羊咲正准备回复,听见黄教练拍着腿大叹:“好了你们,一个个的像话吗?输了比赛又不是掉了脑袋!打起精神来!”

  政语“啧”一声,慢条斯理地说:“什么时候能买几个后卫回来,什么时候我们才有机会进四强。”

  “说什么风凉话。”驳嘴的人是方赫。

  “什么叫风凉话?”政语一个眼刀飞过去,“像你这种小身板,人随便一撞就飞了,还怎么踢球,能不能好好练一下核心?花拳绣腿有什么用。”

  黄教练见情况不妙,其他人也不敢接政语的话茬,教练赶紧拉住政语的胳膊,“小政——”

  政语挣脱开,方赫毫不畏惧顶回去:“我又不是踢后卫的!再说了,你们大前锋进不去球,天天对着这么大个门都能踢飞,怪谁啊?!拿着球遛猫儿呢?”

  方赫说最后一句话时意有所指瞥一眼羊咲,惹得羊咲火气也上来,哼笑:“互相推卸有什么意思?马后炮。”

  “明明是政语先说的——”

  “方赫!”黄教练呵止他,方赫禁了音,黄教练转头又骂了一下羊咲。

  羊咲愤愤地一屁股又坐在长椅上,心道骂的可不就是你和政语么。

  除了政语那张说话不经大脑的嘴,羊咲也的确看不顺眼方赫,说不上来这人哪里让他不舒服,总觉得对方那双眼时不时往他这里飘。

  吃了黄教练一记不轻不重拍在头上的巴掌,他只好作罢。

  气氛陷入尴尬,腾跃教练组委员长进了来,他一来,大伙儿都放下了手头事务。

  委员长先是总结了本次比赛的优劣,说完,他和身边的副委员长低声沟通几句,道:“本年度所有比赛已经结束,根据教练组的综合投票加权,积分总排已经出来了,就一并在这里宣布一下。

  “报名了冬令营的球员一共二十二名,积分前三名分别是男子一队政语,女子一队张妗妗,男子一队羊咲,解释权都归腾跃教练组,名单和具体积分细则已经公布于网站了,有什么疑问吗?”

  坚果懒懒地举手,“有,什么时候女队有人积分这么高了?”

  委员长微微蹙眉:“详情自查网站。”

  委员长离开后,报名了冬令营却落选的球员纷纷打开手机,查询起积分细则。

  冬令营的积分计算复杂,教练组的意向加权占比很大,不过按照往年的经验来说,教练组的投票和总体积分大差不差,不影响最后结果。

  羊咲记得自己的原始积分,由于错过了上半年的一个小赛季,并没有排入过前六,一直在七八名徘徊。

  羊咲滑动着手机,仔细看积分计算,发现自己的加权分很重。

  黄教练走到羊咲身边,摸了摸他的头发,和他一起阅读分数明细:“说明教练组很看重你,都是匿名投票的,大家都希望你可以去冬令营锻炼锻炼。”

  羊咲刷新一下界面,看见政语的名字在球员确认一栏显示“放弃”,顺排位的话,第四是女子一队的。

  “不合理啊。”坚果忽然大声提出质疑,“为什么鼠哥积分这么高都不在前十的名单里啊?”

  阿鼠由于和人打架伤了手,去了医务室,此刻并不在场,一时半会儿无人对峙。

  黄教练凑近羊咲的手机,“嘶,这确实……”

  投票时,黄教练记得他给过守门员一分,最后结果他没有持续关注,也不知道教练委员会那边发生了什么变动。

  只听方赫哼了一声,“得了吧,谁看不出来这是内幕,说是匿名投票,谁知道是不是匿名。”

  政语不爱听这话,要说内幕,他岂不是最大的受益人?

  政语喝一口水,不过这种质疑听得多了,每年有新球员招入时,他都得听人碎嘴一次。政语已经不会再辩驳,凉凉道:“那你也叫你爸来投资一千万,第一名我就让给你。”

  何栎瞧不下去这唇枪舌战的场面,告诉方赫:“但是政语的积分本来就是原始排名第一,昨天我还看了,这可是系统根据球员数据自动算的。”

  “我说的又不是你们这些大少爷。”方赫冷笑,眼神钉在羊咲身上,“有的人这么会讨好高层,谁知道呢。”

  球队一时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讨论。

  何栎附在政语耳边低叹:“不会吧,你谈个恋爱还真搞这种——”

  “关我屁事啊,我自己都不去这个冬令营,报着玩儿的。”政语说着,视线也向羊咲投去。

  羊咲明显在状况外,忽然被丢入众矢之的,一张嘴无法回答这么多人的疑问,握着手机低头不知道在做什么。

  恐怕连黄教练都不明白方赫说的是什么意思。

  何栎让他讲话要拿出证据,方赫不以为然,悠哉游哉走到羊咲跟前,“省长杯的时候我就在纳闷,你哪来的自信一定能超过我拿到名额,原来是靠教练组匿名投票啊。”

  羊咲脑海里回忆起当时去会客室找政宗实时,方赫突然问了他一句去哪。

  羊咲拳头紧了紧,深褐色的眼眸里情绪万千,他瞪着方赫:“你跟踪我?”

  “什么跟踪?我只是顺路。”方赫讥笑,下巴对着羊咲的手机屏幕一扬,“想证明自己问心无愧,就点拒绝,像政语那样咯?”

  羊咲想一拳挥上去,却被对方踩住了蛇七寸。

  黄教练完全搞不清楚是什么情况,强拉着方赫出了更衣室。

  羊咲对着网页“确认”字眼看了良久,心情如跳楼机般直直下坠,他摸不清楚这里面到底有没有水分,又有多少。

  而比起没有拿到冬令营的名额,他更不希望的是政宗实真的如方赫所讲的那样……

  羊咲趁乱离开更衣室,走到空旷的场馆之外,场外正是夕阳西沉之际,本次比赛在江南地区,这一带空气极好,能见度很高,橘色的晚霞泼洒在天空,时有飞鸟掠过。

  无心欣赏风景,紧张慌乱中,他手指微微颤抖,打下一行字问政宗实:叔叔,冬令营的积分排名你有没有干涉?

  他看见“对方正在输入”时心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看见政宗实的回应:先回来再说吧。

  羊咲蹲在场馆外,愣愣地看着这句话,政宗实没有否认。

  顿时他的胸腔像被湿热的毛巾闷住,呼吸变得格外困难。

  他像被钉在了耻辱柱上,什么比赛输赢、冬令营能不能去,此刻显得一点儿也不重要,黑幕一词像一把锋利的剪子剌开他内心的遮羞布。

  羊咲甚至不知道今后要如何面对朝夕相处的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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