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厘钱 第9章

　　在他妈要凑过来一起看的时候，他先一步拉上了窗帘。

　　一同消失在视野里的不仅是窗外的风景，还有钱璟禾的身影。

　　钱璟禾回家了。

　　他的廉租房与老板娘的店铺虽然隔了三条街，邻里邻居氛围却大不一样。

　　他刚跨进楼洞，就听到了争吵。

　　“你今天要是不把这漏水的问题解决，我明天就找人来砍死你。”

　　“你他妈有种就砍，反正老子也不想活了，砍完你给老子服侍我那瘫痪的妈。”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钱璟禾见怪不怪。

　　房东当个和事佬，“会解决的，你先拿个盆接嘛，最近又没有雨。”

　　“这他妈是下雨漏水吗？这是他撒尿就漏了。”

　　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特意穿着睡衣从家里出来看戏，堵得楼梯口水泄不通。

　　钱璟禾侧身从人群里挤过，关上自家的门，试图把吵杂都隔绝在外面，但现实却是徒劳。

　　他走到自己的房间，打开小台灯，小心翼翼地把抽屉里的木板挪开。

　　今天拿到的钱，如数放入木板夹层里，盖好后，轻轻拍了拍。

　　钱璟禾合上抽屉，直接往地上一趟，双手举过头顶，全身放松。

　　他在笑。

　　木头夹层里有整整1150元，这是一笔巨款。

　　老板娘今天提供的500块钱，不仅解决了奥赛培训费，一周培训的生活费，以他的消费水平，也大差不差的能解决。

　　钱璟禾坐起来，看着外面的月色朦胧。

　　他心道，是个好兆头。

　　钱够了，周末两天，也不用到处找兼职了，他可以花更多时间在刷题上。

　　由于家里隔音太差，他几乎天刚亮就往图书馆跑，闭馆了才回家，两天刷了快50张卷子。

　　周日晚上，钱璟禾如往常一样，踏着细碎的月光回到家中。

　　哼着小曲洗完澡，他有条不紊地整理好了明日上课的课本。

　　一切准备就绪，他打开书包隔层的拉链，转身蹲下抽开床边的柜子抽屉。

　　哪里不对！

　　夹层木板竟然翘了起来。

　　难道自己上次没有放好？

　　不好的预感升腾，钱璟禾的手速加快，但因为心慌，拿了几次都没拿稳。

　　等他再拎起夹层的那一刻，赫然发现——钱不见了。

第8章 让他参加

　　钱璟禾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第二天他起床的时候，只觉得精疲力尽。

　　拖着疲惫的步子，来到学校，早读铃声已经响过了。

　　钱璟禾刚坐下，就被叫去了办公室。如上次一样，办公室内早已有个男生站在办公桌旁。

　　办公室采光很好，阳光洒落在窗台，老师单手撑在桌面，侧头听着男生请假的理由。

　　“老师，我下午要去扫墓。”黎元站在办公桌旁边，笑着请假。

　　“这回给谁扫？”他的班主任倒是没有信他的鬼话，这些高中生，天天变着法子请假。

　　“真的，这次真的要扫墓！”黎元有些无可奈何，“今天是我爸的忌日。”

　　话音刚落，钱璟禾不小心碰到了龚老师的水杯，幸好自己眼疾手快，扶稳了。

　　黎元听到动静，抬头一看，和钱璟禾对上了视线。

　　钱璟禾迅速瞥开了目光。

　　“钱璟禾啊，班里都在认真早读吗？”龚老师见对方进来，先拉了个家常。

　　见钱璟禾点点头，才继续道：“缴纳完了费用，在这里签个字。”

　　“老师，”钱璟禾没有抬眼，睫毛长而密，阴影落在下眼睑，“还差50元。”

　　昨夜，钱璟禾回到家后，发现钱被人动过了。

　　他失语，过分生气的后续不是发疯砸东西，而是血液凝固。

　　钱璟禾看着木头板发呆，他损失的根本不是钱，那是他的兴趣，他的理想，他的未来和希望。

　　他颤抖着抽出整个抽屉，放在地上，掀翻了夹层板。

　　面上的几百块钱全部被拿走了，压在更里面的钱幸好还在。

　　拿钱的人还算有点良知。

　　来不及报警，他先点了一下剩下的钱，只剩750块钱，活生生地被人抽走了400。

　　最惨的是，现在黑灯瞎火的，他根本没有办法再去弄钱，而明天就要交奥赛培训费。

　　到头来，还差五十。

　　龚老师替钱璟禾把签字的笔都准备好了，结果听到自己的学生说还差五十。

　　“钱璟禾，如果真的很困难，要么这个就算了，这也确实是奥赛兴趣班，不影响高考的。”龚老师也不是打消钱璟禾的积极性，她只是结合实际情况给钱璟禾客观分析,“后续可能还要交住宿费、餐饮什么的，如果家里有困难的话，也不用那么勉强，以你的成绩来说，考大学是不成问题的。”

　　钱璟禾低着头，没有说话。

　　龚老师说的也没有错。如果老师把钱垫上了，后续的钱跟不上，岂不是更麻烦。自古以来，救急不救穷。

　　昨天晚上.

　　当钱璟禾确认家里的锁匙，没有撬坏的迹象后，他打了电话给钱文雁。

　　除了确认钱是不是他妈拿的，他还想求助一下。

　　电话接通，钱文雁好似不耐烦。

　　“干什么，我现在忙死了。”他妈直接问道。

　　听筒里传来欢快的音乐，似乎卯足了劲要驱散钱璟禾这边的落寞。

　　他却不领情，皱着眉把手机拿得离耳朵稍远一点的距离，确保音乐声不刺激耳膜了，他才开口：“妈，我房间的钱少了。”

　　到此刻，他还不愿意相信他妈会拿他的钱。

　　“少了就少了，没什么事情我挂了。真的忙。”

　　“是不是你拿了。”钱璟禾用很平稳的语气说出这句话，他的手隐匿在黑夜之中，不可抑制地颤抖。

　　“床头柜的嘛？”钱文雁的说话语气有一种突然悟道的感觉，“噢，我拿了四百，发了工资还你。”

　　“你干嘛拿我的钱！！！！！！”一瞬间，钱璟禾爆发了，他脖子上的青筋隆起，声音近乎嘶吼。

　　随后，难过的情绪如同巨大的海浪，淹没了他。

　　如果钱要是被偷了，他会愤怒，而此刻，他只能呼吸急促，胸腔剧烈起伏，尽力克制自己的情感，不要违背了孝道。

　　他的理智紧紧保护着他的情感，保护着他脑袋里面那根脆弱的弦。让他自己不被痛苦崩盘。

　　“什么你的我的，养你这么大，我给你花了多少钱？”钱文雁这句话说得又直又快，完全是下意识的反驳，并没有察觉到任何问题，她还在继续做解释：“再说，你的小金库不就是救急的嘛，前天刚交完房租，我哪里还有钱。”

　　见钱璟禾一直沉默，钱文雁才放缓了语气，“好了，好了，谢谢你，等我发了工资还回去，又没乱用，我拿钱去买药了。”

　　钱璟禾听到这，他痛苦地咬着嘴唇，他怪不了他妈，他能让他妈不要买药吗？

　　“知道了，妈，”钱璟禾的情绪抽离了，“那是我奥赛培训的钱。”

　　“等发工资就还你，你几点了还不睡，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课。”钱文雁挂断电话前还在关心钱璟禾。

　　手机是从手里滑落的，他挂掉电话，浑身失力。

　　看着抽屉里一堆零散的钞票，第一次感受到这么无助。

　　办公室内，龚老师没再说话。

　　钱璟禾似乎想明白了，他说：“知道了，那我还是不报名了吧。”

　　说着，他把刚刚递出去的钱叠好，对折放入自己的口袋。

　　转身之际，却撞上一个胸膛，他闷闷地说：“抱歉。”

　　抬头看到刚才在办公室另一边，请假的那位男生，正看着自己。

　　“参加啊，干嘛算了？别算了啊！”黎元突然开口，办公室的人都看向他。

　　看着黎元，钱璟禾突然想到了昨天晚上的房东，什么事情都解决不了，但是要来掺和两句。钱璟禾稍稍后移，准备转身离开。

　　下一秒，他的手臂被人拽住，“我来付。”

　　黎元的声音再次飘响于耳旁，强调着：“我给他付。”

　　黎元一只手死死地拽住钱璟禾，生怕他跑了，另一只手伸进裤子口袋，掏了半天，摸出一张票子，刚好是五十。

　　一巴掌拍在龚老师的办公桌上，“让他参加。”

　　那个气势就像个小混混，跑到小卖部，拍出一张百元大钞，十分豪气地对便利店老板说：“来条中华。”

　　龚老师的眼神在黎元和钱璟禾之间左右流转，半晌才说出一句：“你们认识？”

　　钱璟禾当下确实需要帮助，而且黎元某种意义上也是‘罪魁祸首’。

　　他没有接话，算是默认了。

　　“这不重要，八荣八耻里面写着就是要团结同学。”黎元的手还拽着钱璟禾，一点儿也不像团结同学，倒是像强买强卖。

　　黎元把龚老师收走的签字笔，塞回钱璟禾的手里，“签字。”

　　说着，扯了扯他的手臂，示意他快点，别犹豫。

　　犹豫就会败北，果断才会白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