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不下 第16章

作者:不认路的扛尸人 标签: 近代现代

上一次问的还是“我会死吗”,这一次就直接说“我不想死”了,也算是一种进步。这大概是钟桐接手南津之后,他最为配合的一次,这使得她心情很不错。结果下一个咨询对象就让她挑起了眉:“耿先生?”

耿介略点了下头。

“您又想来问南津的事情?对不起,我说过……”钟桐话还没说完,就被耿介打断了:“我是付了费的。”

“付费也不行。”

耿介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我是付费来咨询的。”

钟桐打量了耿介一会儿,忽然笑了,点点头:“那开始吧。”

南津并没有碰上耿介,他去了福利院,钟桐建议他可以试着去做一下义工。他问过之后,才知道做长期义工是一件挺正式的事,还要填申请表,要面试,好在他才刚做过体检,体检证明这个倒不必操心。

南津没什么社会经验,也不具备相关的证书,但他学历实在是高,而且本身也是孤儿院出身,因此被破格录用了。耿介约他出去吃饭时,他把这事当笑料说给耿介听,问他:“我是不是很没用?”

“你该自信一点。”耿介说,“我觉得挺有意义的,我也可以去试试。”

他还真去了。

这下两个人周六一起去钟桐那里,周日就去福利院做义工。算下来,整个周末都不在家里吃饭了,华姨难免有意见,不知道这两人在搞什么鬼呢。说和好了吧,每天还是各回各家,说没和好吧,南津天天躲在房间里跟人打电话,一到周末就不见人影。

偶尔耿介想念华姨的手艺了,还会过来吃顿饭——这当然是三个人心照不宣的借口。

华姨心里着急,好不容易等到耿介来家里吃晚饭,就一直想瞅准了机会问问他。要是打电话去问,一准被他搪塞。

可惜南津拉着耿介在给他讲花,华姨把菜端上桌,笑着说:“又在摆弄那盆花了。天天跟做学问似的,抱着书研究还不够,每天浇了多少水,晒了多久太阳都要记下来,一条条一道道的,比做实验还吓人。家里院子那么大,那时候也没见你对花感兴趣。”这家里指的自然不是这间只有两居室的小公寓。

耿介一听,知道南津竟真对养花上了心,不禁庆幸起来。

南津抬眼看他,问:“你笑什么?”

“你说了这么多,合着我还不能捧个场了?”耿介无辜得很。

南津没说话,没事人一样低头,自己也笑起来。

耿介故意弯下腰去看他的脸,问:“你又笑什么?”

南津把他推开:“吃饭。”

第19章

一顿饭吃到了头,华姨也没找到机会问问耿介。她佯装收拾厨余,其实躲在厨房里悄悄听两人的动静,耿介正跟南津告别,好似真就是为了来吃这顿饭。华姨不明白,都吃了这么多顿饭了,怎么还没拿下?

南津跟耿介说:“去和华姨说一声。”他是正经把华姨当成长辈的。

于是耿介就朝厨房走去,这房间着实不大,就这么几步路的功夫,差点没将华姨抓个正行。

好在华姨机敏,人来不及往里撤,就随手抓过准备处理的果盘,直接扣到了耿介身上。

她的动作带着一股决然的悍气,耿介下意识顿住脚步,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衬衫,复又抬头去看华姨,似乎有些料想不到华姨的勇气。

华姨朝他一笑,嘴里却哎呀呀地叫起来:“真是,怎么突然就进来了呢?这可怎么办,赶紧换了吧。”

南津也跟过来看。这季节身上穿的衣服都薄,很容易就被粘腻的汁水浸透了,南津怕耿介要不高兴,一心维护华姨:“没事,先去洗个澡吧。”

耿介也的确受不了这个,扯着扣子往浴室走。从步伐上看,他走得挺急,似乎有些不耐烦,但其实远不是那么回事。

华姨站在南津旁边,适时露出一副忧心的模样,小声说:“这里没他的衣服啊。”

南津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了一眼华姨。他并不是毫无怀疑,但华姨一点儿也不担心,还说:“要么叫人送一套过来?现买的也穿不了,只能让人去家里拿了。从前他的衣服都是你打理的,你不在,也不知他的衣服是怎么归置的,别叫外人进家里看了笑话。”

她这话句句打在南津的七寸上。

他人虽搬到了这里,家却仍在老地方,他同耿介生活了近十年的地方。连华姨都将“这里”和“家里”区分得明明白白,他又哪里能把自己对家的执念彻底从耿家拔除出来。他是一个固执且封闭的人,华姨尚且不能随意动他跟耿介房里的东西,更何况是个不知名的外人。可他空占着这一切又是什么道理呢?不过是耿介愿意哄着他,哪怕自己受些委屈。

“知道了。”南津最终说道。

华姨便很欣慰。

耿介从浴室出来时,只在下半身裹了条浴巾,问南津:“吹风机呢?”

其实吹风机就在浴室里,他假装看不到罢了。南津脾气很好,把吹风机给他找出来,还问他:“要不要我帮你吹?”

耿介喉头哽了一下,一时话都说不出来,只先点了点头,而后才道:“好。”

南津拿着吹风机往房里走,耿介跟在他后面,听他说:“华姨打电话给你订了套新衣服,送来之后洗好烘干,你再换上。”他坐到床边,朝耿介看,拍了拍自己旁边松软的被子,示意耿介坐到身边来。卧室里的灯光是暖色调的,像裹着一个安宁的、柔和的梦。

两个人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一个给另一个吹着发丝,都不忍出声搅扰当下正缓缓流逝的时光。

“要不要留下?”搁下吹风机时,南津忽然开口问道。

耿介第一反应是看他,看了一会儿,似是已经满足了,便摇了下头。

“从睁眼到睡前,控制着自己不要那么想你,就可以给你打个电话;从周一到周五,熬过去了,就可以跟你一起度过一个周末;有时难免焦躁不安,但记着你不喜欢我抽烟,攒够了一盒,就可以过来吃顿饭。”耿介说着说着,慢慢笑起来,南津却将唇越抿越紧。

“我总是很想你,”耿介伸手摸摸南津的头,像是在宽慰他,想让他高兴一些,别为这个难过,“我想知道你几点起床,穿的什么衣服,吃的什么食物,你是否喜欢今天的天气,挑了书架上的哪一本书……我想一睁眼就看见你,一回头就找到你。但是你太乖了,你舍不得跟我说不可以,所以我得控制自己。”

南津红了眼眶,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耿介摇头。

耿介说:“其实你的病早就好了,是我总放不下你,给了你错误的暗示。只有放下你,才能拥抱你,这是新的游戏规则。”

“我爱你,我爱你。”南津哑着嗓子,像个无意做错了事,却只知道拼命说对不起的小孩子,委屈又害怕。他哭得气都要喘不上来了,叫耿介拢进怀里一下一下顺着背拍。耿介把下巴压在南津的发顶,怕他看见自己的眼睛,轻声说:“我也爱你。”

南津又说不上话了,只是紧紧抱着耿介,用力点头,示意自己是知道的,是相信的。他从未怀疑过耿介对他的爱意,只是怕自己不乖了,这份爱意就消失了。他努力迎合着耿介对自己的掌控欲,可恐惧一日胜过一日,他觉得总有一天自己将失去这一切,并为此惶惶不可终日。

耿介却说:“你不知道,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不过没关系。我们重头再来,好吗?不是我把你捡回家,不是我救了你,你没有欠我任何东西,我不会总把你一个人关在家里。这一次,我们就像两个普通人那样,普通地相爱。”

直到把南津哄睡了,耿介才换上华姨准备好的干净衣服,跟华姨说:“照顾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