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刺猬 第73章

作者:朝安 标签: 近代现代

  梁予辰说:“关门。”

  他这才连忙喔了一声,闪身关上了冰箱门。

  关完觉得奇怪,哥哥不像是讨厌自己。

  之后他在餐厅忙碌,梁予辰去隔壁叫来nstance姐弟,四个人算是正式见面。

  有nstance在他们大多数时候得说英文。吴忧夸纪潼英文说得好,他腼腆一笑。英文只是二外,比梁予辰说得差远了。

  英文好,煎的蛋更好,nstance喜欢他,扭头对梁予辰说你这个弟弟真招人喜欢。

  梁予辰安静吃饭没回话。

  nstance受了冷遇,玩笑地哼了一声:“潼潼,你哥哥真无趣。”

  纪潼掰下一小块面包,摇了摇头,替哥哥打抱不平:“哥哥其实很风趣,以前常常跟我开玩笑。”

  那三年里纪潼虽然常常欺负梁予辰,梁予辰作为哥哥却也没少捉弄纪潼。

  吴忧拿筷子将煎蛋一分为二,夹起一半送进嘴里:“看不出来。”

  纪潼说“真的”,又回过头去看梁予辰:“哥,我说得对不对?”

  梁予辰看向他,淡淡一句:“擦擦嘴。”

  他立马闭紧嘴,手指从嘴角蹭下面包屑跟鸡蛋黄,急忙又抽了张纸擦了一遍。原本还以为自己今天形象不错,没曾想顶着张花猫脸聊了这半晌天。

  “吃完了就去喝药。”

  “对,我把药给忘了,”纪潼有些尴尬,替自己解围,“还好你提醒我。”

  吴忧似乎对他们的关系很感兴趣,一直缠着他问长问短,问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差几岁,纪潼都一一告知。

  他对哥哥的爱人没有任何敌意。

  “你们在一个学校念书?”吴忧倒吸一口气,“那样回家也见面,上学也见面,多可怕!”

  “怎么会可怕?”

  “我要是每天都跟我姐姐在一起……”他切换成中文,“她很啰嗦的,我害怕。”

  哥哥姐姐在弟弟面前大约总像是唐僧一样的存在。

  纪潼微笑起来,余光瞥见梁予辰在认真吃东西,便也用中文答道:“其实我哥有时候也很啰嗦的。”

  “是吧?”吴忧心有戚戚焉地看着他,“我也觉得。”

  nstance立刻瞪弟弟一眼:“别用中文说我坏话。”

  真正被说了坏话的梁予辰吃完了,压着领带站起身来,将自己的盘子拿到厨房去。纪潼马上跟上去:“哥,吃饱了吗,现在就去上班?”

  nstance姐弟在后面用英文聊天。

  梁予辰把盘子搁进水池中,拧开龙头:“回程机票什么时候。”

  纪潼一愣:“下周。”

  又说:“哥,我在这儿多待几天行不行?你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就当我在这儿玩几天,考完研放松一段时间。”

  梁予辰似乎想将碗洗了,但身上西服不方便,沉默片刻,关了水:“我要上班,没时间陪你。”

  昨天下午说让他立刻就走,昨天晚上说让他今天就走,今天早上又变成了问他想什么时候走。梁予辰在面对纪潼时总有口是心非和不忍,但这对他自己而言无疑是种残忍。

  “不用你陪。”纪潼主动走过去,斜着身子,两手伸进水池里,水很冰,“我来洗吧。”

  梁予辰没同他争,把热水开到最大,背倚在台沿,“这里没什么可玩儿的。”

  郊区生活无趣,像自己这个人一样。

  “怎么没有?”纪潼往池里倒了一点点洗洁精,油渍一下子化开,“昨天那个公园就很漂亮,我来的时候还在大巴上看见森林了,还有吴忧唱歌的广场,这些地方我都没去过,挺新鲜的。”

  “而且我病还没有好,总得多养几天。”

  说完,轻轻咳嗽了两声。

  有些刻意,刻意得令他心虚。再一回头,梁予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开了,或许是默许他的逗留。

  几个盘子洗完,吴忧过来邀他晚上一道到广场去,听自己唱歌。纪潼说好,“我早就想听。”

  吴忧一愣:“你不是昨天才认识我吗?”

  “早”字从何说起。

  问完见纪潼一时答不出,他又释然一笑:“我知道了,予辰教过我,刚才是句客套话。”

  土生土长的中国同胞比他要更擅长客套。

  纪潼只能点头:“没错,客套话。”

  几分钟后梁予辰从房间里出来,胳膊上多了件大衣,手上多了件提包。

  吴忧跑过去问:“晚上一起吃饭?”他想带纪潼去这里最时髦的餐厅吃饭,当然,梁予辰买单。

  梁予辰看了一眼沙发边站着的纪潼:“不了,晚上我有约,你们尽量吃清淡的。”

  吴忧喔了一声。

  nstance跟梁予辰一起出门,说:“我搭你的车。”继而勾肩搭背。

  纪潼看得眼睛发直,转头对着吴忧结结巴巴:“怎么你姐姐也搂着他。”

  “怎么啦?”吴忧不解,“我们都搂他。”

  纪潼怔了一怔,慢慢摇了摇头。就只有自己不能搂他。

  没有人买单,吴忧跟纪潼下午就在家随便糊弄了一餐。吴忧跟他开玩笑:“你别介意,我赚了钱再请你。”

  纪潼吃了一小颗泡过的橄榄,含在嘴里发酸,五官都皱了起来。

  吴忧笑他:“你吃不惯橄榄?”

  纪潼强忍着恶心点头。

  “予辰也吃不惯。”吴忧还从来没在这两个字前面加过“梁”。

  橄榄更酸了。纪潼抽出一张纸,到底将它吐了出去。

  黄昏时分两人准备出门,吴忧将自己的厚羽绒服强行借给纪潼,不许他再穿昨天那件,说是不够保暖。

  纪潼跟他说了好几声谢谢,他说不用,小声嘀咕了一句,“有人买了我的衣服。”

  纪潼没听清,问他:“你说什么?”他连忙说没什么。

  两个大小伙子加一把吉他,自行车是不能骑了,只能打车去。在后座挤着时吴忧给他介绍沿路的建筑、咖啡厅、甜品店,词汇量虽然有限,热情却丝毫不打折扣。

  纪潼挨着窗户仔仔细细看着外面的街景,想记住梁予辰生活过的各处,以供日后回忆。看得眼睛发涨,不敢再看了,回头问:“你跟我哥是怎么认识的,就因为是邻居?”

  吴忧难得坐一次出租车,浑身都捂得热,一边取围巾脱外套一边答:“对呀,他来特纳的第一周我们就成了邻居,不过认识是在第二个月。”

  梁予辰不愿打扰别人,每天又早出晚归,没什么认识的好机会。

  纪潼问:“为什么是第二个月?”

  “唔……”吴忧衣服终于脱好,抱在怀里回忆,“他那个时候刚来,还没有家庭医生,有一天晚上这里难受,来找我借药。”

  边说,边比划了一下胃的位置,立刻就使纪潼忆起梁予辰宿舍里找到的那盒胃药,急问:“他胃不舒服?严重吗?”

  “唔,看过医生,说要好好养病。”

  “什么病?”

  吴忧的病理词汇捉襟见肘,憋屈地看了他一眼:“就是胃病啊。”该怎样形容是什么具体的胃病没人教过他。

  纪潼心中隐隐难受,好像得病的人不是梁予辰而是他。

  广场的确不大,更像是国内的社区花园,旁边就是已经关门的天主教教堂。

  吴忧有专属的表演区域,一到那儿就熟门熟路地开始架东西支麦克风,纪潼也帮不上什么忙,干脆坐在一边查胃病病人平时饮食上的注意事项。

  深冬唱歌听众的确不多,生意算不上红火,不过吴忧好像并不在乎,一见到黄皮肤的路人还格外热情。遇见有人拍他,他就把吉他翻过来,上面贴着a4纸大小的照片,是他婴儿时期的模样。

  他在通过这种方式寻亲,这是他能想到的互联网传播最广的办法。

  一晚上下来歌唱了十几首,票子倒没挣到十张。他豪迈地收摊,喊免费听了一晚上歌的纪潼回去。

  纪潼鼻尖又冻得红红的,好在出门时几乎是全副武装,中途又喝了杯热拿铁,眼下并没有觉得难受。

  刚要去路边拦车,吴忧的电话突然响起来。他一看就对纪潼晃手机:“是你哥哥。”

  纪潼立刻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接电话。

  “予辰,怎么啦?”

  “你又喝多了?”

  “在哪里,我去接你。”

  “唔,知道了。我跟你弟弟在一起。”说完像是挨了句训,耷拉着眼瞟向纪潼,像在观察他的状态,“我没想那么多……他没有,放心吧。”

  挂下电话纪潼问他:“我哥怎么了,喝酒了?”

  “对啊,”吴忧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将吉他斜背起,“叫我去帮他开车。”

  显然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

  纪潼忙说:“能不能带我一起去?”说完又解释,“我的意思是多一个人可以帮忙。”

  他以为梁予辰烂醉如泥。

  吴忧没有多说,打到车以后两人直奔大使馆隔壁的西餐厅,在前厅旋转门前接到了看上去毫无异状的梁予辰。

  “车呢?”

  “地库里。”梁予辰把钥匙抛给吴忧,转而将吉他拎到手里,两人配合十分默契。

  很快厅前就只剩纪潼跟梁予辰两个人。

  自从发现了吴忧跟梁予辰的关系,纪潼面对他们时总有些不知该如何自处,不知道该把自己摆在一个什么位置。哥哥不像哥哥,弟弟不像弟弟。

  见梁予辰身上就穿了件黑色羊毛大衣,他问:“哥,你冷不冷,要不要去里面等?”

  “喝过酒,不冷。”

  他们站得不近,隔着一米多的距离。站着没说话,影子在地上拉长,样似酒后回甘。

  他又问:“哥,你的工作常需要喝酒吗?你还是要注意身体,喝酒对胃不好。”

  梁予辰做了一个掏烟的动作,手明明已经伸进大衣口袋,最后却什么也没拿出来,像是有所顾虑,因此中途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