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恋太长 第13章

作者:八分饱 标签: HE 年上 近代现代

  他不要再回头了。

  向初订的是初六回北京的票,从到家那天开始,每天都在掰着手指头数日子。

  初一初二两天,他跟周文清出去走了走亲戚,但也只是过年讲究一下礼节,本身也不亲近,很少来往。

  和母亲相处起来依旧别扭,向初早就习惯了这种别扭,唯一的难处就是她总提起许怀星,但听她念着念着,向初越发觉得自己已经麻木了。

  他安慰自己,再忍忍,过几天就能回去了,再坚持一下,谢老师的礼物就在眼前了。

  初三下午,向初去超市采购,大帅见他要出门,叼着狗绳跟到门口,兴奋地围着他转圈,以为是要带它出去玩了。

  向初蹲下来,呼噜了一把大帅的头,“你留在这儿看家,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大过年的,路上人少车也少,超市里也是一样,向初很快就买好了。

  他还记得答应大帅的,路过海鲜市场时,强忍着对腥味的不适,买了两斤新鲜的虾,大帅爱吃虾胜过其他一切肉类,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回到家时,向初看到玄关处堆了不少营养品,一看就价格不菲。

  他走进客厅,周文清坐在沙发上看春晚重播,她旁边坐着一个人,跟她有说有笑的,大帅凑在那人旁边,前爪搭在他膝盖上,一脸满足地被摸头,还在卖力摇着尾巴,等待投喂。

  向初扔下刚买的、还在活蹦乱跳的虾,从心底泛上来一阵不适,他仿佛能看到大帅的脑门上写着“叛徒”俩字。

  许怀星偏头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僵硬,他站起身,艰难地扯出一个微笑。

  “小初。”

  “你……”向初很想厉声质问,你来我家干什么,可他看到旁边的周文清,只能拼命将怒意咽回去,改口说:“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过来了。”

  他们短暂地交换了眼神,十一年磨合出的默契还是有的,只一眼就明白了该如何配合对方演好这场戏。

  “小初,我……那个,我公司那边忙完了,来看看阿姨,想……给你一个惊喜,就没告诉你。”

  周文清以为他们是不好意思当着自己的面表现地太亲密,一副了然的表情,“行了,我不在这儿当电灯泡了,你们聊,我去做饭,小许今晚不许走了啊,刚才说好的。”

  许怀星先是看了一眼向初,才敢答应道:“哎,好。”

  大帅叼起被向初扔在地上的一袋子虾,跟着周文清进了厨房,客厅里只剩他们两个人,气氛快要降到冰点。

  向初冷冷地盯着许怀星,他觉得自己应该给他一巴掌,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许怀星今天穿了一身灰色西装,领带夹还是向初前年情人节送给他的,发型也梳的一丝不苟,这身精英打扮像是要去参加竞标似的,但他脸上的表情却一点也不沉着,就这么局促地站着,更像是在罚站。

  两个人沉默地对峙了好一会儿,一个咄咄逼人,一个躲闪不及。

  向初实在忍不下去了,他对着厨房的方向喊了一句,“妈,我们出去买个东西,马上回来。”

  然后拽着许怀星的手腕,拉着他走到楼道里,把门关上。

  向初松开手的时候,许怀星下意识想抓住他,却只捉住一片没有重量的空气,楼道里的声控灯闪了一下,那点昏暗的光在白天里显得病弱又无力,只一下就熄灭了。

  向初退后一步,和他拉开距离,把手背到身后,狠狠掐着自己的虎口,“你来干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小初,我……”许怀星的手还停在半空中,忙乱地解释:“我从昨天开始,一直在这附近等,想等你不在的时候,再上去看看阿姨。”

  “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没有要纠缠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应该跟阿姨认个错,但是……她好像不知道我们分手的事,我想你没有告诉她,一定有你的考虑,所以就先顺着阿姨,跟她聊了一会儿。”

  向初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忽然冷笑了一声。

  “许怀星,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别是赚钱赚傻了吧?你跟我妈认错有什么用?”

  许怀星低下头,苦笑着说:“小初,你一定恨死我了吧,我承认是我混蛋,我犯了死罪,就算我现在说我还爱你,可能连我自己都不会信。”

  “这三年,是我太急功近利,我太想给你最好的了,反而把你越推越远。”

  “其实……其实我们早就该分开了,就算我没有一时糊涂犯了错,我们早晚也会分开,小初,这是你也清楚的。”

  向初像是被触到了逆鳞一样,死死瞪着他,“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本来不会和我的星星分开,是你杀死了他,可是该死的是你,不是他。”

  生意场上练出来的口才到了这里变得百无一用,许怀星懊恼地皱起眉,他没想到已经过了半年,向初的情绪还是这么极端,他上前扶住向初的肩膀,心口被瘦削的手感狠狠刺了一下。

  “对不起,我可能表达的不够恰当,但是小初,我们不能再骗自己了,我希望你能走出来,好吗?”

  向初挣开他的手,背过身,“你别说了。”

  察觉到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许怀星慌到连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小初,你别哭,都是我的错……”

  “我没哭,我不会再因为你哭了,”向初转过身,眼眶泛着不自然的红,但是没有流泪,“你走吧,一会儿我跟我妈解释。”

  许怀星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向初开门,迈进屋里,向初单薄的肩膀在发抖,他不敢上前一步,只是在门关上之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小初,你瘦了好多,我能抱抱你吗?最后一次。”

  这个声音好陌生,低哑隐忍,向初发现自己根本想不起来当初给他念情诗的那个声音,想不起来当初心跳乱掉的那个频率。

  “不能。”

  他用力摔上了门,靠在门板上,胸口重重地起伏,就在刚才短短的几分钟里,他出了一身冷汗,止不住地发抖,就像之前在没有暖气的屋子里独自煎熬的每一晚。

  他靠着门板慢慢滑下来,瘫坐在地板上,颤抖着拿出手机,拨通了通话记录里最上面的那个号码。

  忙音响了四声,“喂,小初?”

  这个声音沉稳而温润,听上去有一种经过沉淀与打磨后的厚度,说每句话的时候都让人觉得他是真诚而笃定的。

  周文清听到声音,从厨房走出来,惊讶地看着向初,“这是怎么了?你跟小许吵架了?”

  向初挂断了电话,脸上挂着泪,笑着说:“妈,我和许怀星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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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初一晚上没睡,一直坐在书桌前,看着那几张大头贴发呆,捱到下半夜,他临时决定去海边看日出。

  安抚好躁动的大帅,向初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刚走出单元门就看到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停在不远处,车里开着小灯,许怀星趴在方向盘上睡着了。

  他一步一顿地走过去,停在车窗旁。

  许怀星睡着的样子透着一股孩子气,可眉头紧锁着,显然睡得不安稳,向初看了很久,鬼使神差地将手贴了上去。

  玻璃很凉,凉到让他倏地收回了手。

  向初绕过那辆车,逃也似地一口气跑出了小区,搭夜间公交,去了最近的海滩。

  五点钟的海滩上,只有零星几个渔船正在做出海前的准备,向初裹着厚厚的围巾,咸腥的海风拍打在裸露的皮肤上,将眼镜使劲往鼻梁上压,他索性摘下来放进口袋。

  远处灯塔的光被浓雾切割成一节节亮线,渐渐地,海平面上方率先泛起了一条细细的鱼肚白。

  接着是橙黄色的光,一点点铺满视线。

  向初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一分一秒地数着时间,怀着空白的心思去等待。

  北京的一切都很匆忙,似乎和这里使用的不是同一个时钟。

  他和许怀星,在北京的时钟里,匆匆爱了很多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成为了城市里上了发条的机器,忙着赚钱,忙着找到立足点,忙着向世界证明他们的爱情有多坚固。

  距离那个被红色杀死的晚上已经过去了七个月,向初在红色里重生,却在海的蓝色面前顿悟。

  并不是许怀星突然就不爱他了,是他沉湎于自怜情绪里,像选择性失忆一样,忽略了很多早就横亘在他们之中的问题。

  并不是许怀星杀死了他的星星,而是他们在漫长的时间里、在无限折叠的城市里,弄丢了彼此。

  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个三年,他和许怀星背对着世界艰难前行,分食日子的苦,从彼此身上搜刮相爱的甜,爱的太用力,说的太大声,恨不得要在北京的每个角落都留下相爱的痕迹,要让这座残酷的城市为他们的誓言佐证。

  过早透支了热情,也掏空了对方和自己。

  搬离那间出租屋,就像告别了他们之间最本能也最凶猛的碰撞,一切构成感情的基本要素在他们之间越来越少,比如一次面对面的狼吞虎咽,一次不加矫饰的交谈,一场彻底满足的性爱。

  这短短一个月里他和谢时君的日常,轮流剖析血淋淋的伤口,再互相舔舐着疗伤,坦诚地表达需求,针锋相对般的性爱游戏,这样真实而野蛮的动物本能,对当时的他和许怀星来说,几乎不存在了。

  第二个三年里,他们将爱情变成了一种虚妄的仪式感,用一根摸不着的红线紧紧缠绕住彼此。

  许怀星依旧为他充当着象牙塔的角色,帮他挡住一切他想逃避的事物,而他甘愿被关在里面,隔着玻璃看星星,以为将自己的全部交给他,就是一比一的回报。

  到头来只剩下那些可供自我感动的回忆片段,艰难支撑着这段长达十一年的关系。

  他们住的房子楼层很高,但还是看不到十七岁,看不到单车碾过的沿海公路,看不到实验中学那颗生命力旺盛的梧桐树。

  他们没有办法感知到彼此了。

  就像那些大头贴被他遗忘在一张空泛的风景照背后,他和许怀星之间,最初吸引他们靠近彼此的共感与共振,早已被他们遗忘在爱情这个词崇高宏大的背景之下。

  他们把最简单也最重要的东西忘了,爱着爱着,都不知道自己在爱对方的什么。

  周文清一直强调,你看,他对你那么好,你对他也要一样的好,你们要好好的,你们不要觉得自己给对方的太多了。

  可向初现在回头看,才发觉这种“好”成为了他和许怀星的一种等价交换,并不需要建立在“我爱你爱到想把一切好的东西都给你”的基础上,分手以后,他一直恋恋不舍的,是许怀星对他的那些“好”,他一直斤斤计较的,也是自己拱手送给许怀星的“好”。

  这绝对不是一段良性的关系,顺其自然地结束,对两个人都好。

  或许他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或许还有挽救的余地,只可惜最后一击是许怀星的出轨,成就了一场覆水难收。

  先一步退出的人可以做到大方一些,想明白最根本的错误在哪,再及时止损,所以许怀星连挽回都没有尝试过,而他被迫搬出十一年的象牙塔,误以为自己还在爱着,陷入憎恨许怀星与自我诘责的循环,直到遇见谢时君,这些症状才慢慢好转。

  向初用力地喘气,让冷空气胀满胸腔,让自己保持清醒,他想,早该结束了,是他和自己耗了太久。

  故事开始于二零零八热烈的盛夏,终止于二零一九盛夏的热烈,是他用红色颜料,将休止符的最后一笔硬生生拖到了冬天。

  向初溺在那些情绪里太久了,整个人都快被泡烂了。

  他永远不会原谅许怀星的出轨,但他想在这个冬天结束前放过自己,完结这场漫长的失恋。

  他不要再回头了。

  许怀星给过他很好的过去,也给过他很痛的伤口,但那又怎么样,他现在只想要更好的未来,而幸运的是,他似乎看到了未来的一角影子。

  日出结束,橙红色的太阳如火球般悬于海平面,向初重新戴上眼镜,呵了一口气来温暖冻僵的手,他点开昨晚新置顶的聊天框,挑了一张拍的最好的日出发过去,此时的时间是早晨6:49。

  -谢老师,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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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初从海边回到家门口时,许怀星仍旧在车里睡着,只不过换了个姿势,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像虾米似的蜷缩在车座上,看着有点可怜。

  他走上前敲了敲窗,“许怀星。”

  许怀星惊醒,茫然地看向车窗外,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对着后视镜胡乱整理了一下头发,拉开车门,站在向初面前,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西装皱皱巴巴的,只知道受宠若惊地傻笑。

  “小初,你怎么……”

  向初看着他明显的黑眼圈,狠心打断,“你什么时候回北京?”

  许怀星愣了一下,老老实实地说:“公司还有个项目没处理完,今晚的飞机回去,怎么了吗?”

  “你不是希望我能走出来吗,给你一个机会,把你的票退了,让给我。”

  他刚才在回来的公交车上看遍了飞机票火车票高铁票,没有一个有余票,只有找许怀星了,反正许总裁那么有钱,有什么做不到的。

  “你急着要回去吗?是出什么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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