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珠玉 第128章

作者:M的马甲君 标签: 快穿 近代现代

  此番待跟前忠顺王落下一子后,王文锦随即捻须而笑曰:“今日王爷落子可谓是气势凌人啊,王爷可是有那心事?”

  忠顺王闻言对曰:“哈哈,为先生识出了?此乃本王失策矣,所谓杀伐锐气,当需韬光养晦、藏而不露,令人难辨其图,方为上策;若是轻易为人识出,已是失败之始也……”

  见王文锦落下一子,忠顺王又道:“先生此子很是果决啊,不畏本王进攻,却是迎面而上。”

  王文锦笑答:“在下料想,此番王爷许是亦料到在下会如此应对吧。”

  忠顺王大笑对曰:“知本王者,王先生也。今日朝堂风云,当如你我这对局一般惊心动魄,陛下到底是沉不住气了……”

  王文锦:“……”

  忠顺王自顾自接着道:“本王这一辈,兄弟不多,惟上皇与本王;上皇之下,成年的五子之中,当今为皇后所出,降生之初方立为太子;然待皇子长成,彼时最早封王之人却是老五,年方十六即因军功封为孝王;三年后太子方才被封为仁王。只怕满朝文武无人不知圣上与老五之间有着几分芥蒂宿怨,然当今心机极深且能隐忍,这些年里皆是藏而不露。面上彬彬有礼,实则心思叵测,对老五只怕一日未曾放下戒心。然碍于上皇尚在,终能隐而不发。”

  王文锦对曰:“然而如今圣上即位不久,五王爷旋即再立大功,此番已是功高盖主,爵位封无可封。圣上终于再难隐忍,从此番封赏的圣旨可知,圣上削权翦势之意图已是显而易见……”

  忠顺王道:“不错,此番圣上明面上对南征诸将功臣俱是厚赏,然实则赏赐虽厚然加封却有所保留,除却擒获首逆、夺得头功的于荫霖官职连升两级外,其余皆惟升一级。真正大封的却是如光熙这般阵亡之将,然已死之人,便是有再高的爵位官职,又有何用?此外如张勋、稌永等五王爷亲信,则是明升暗调,皆借以升职将其调离京师抑或五王爷身边。便连五王爷本人,虽加封太保,然较了殿阁学士,三公不过虚衔,有名无权罢了。不仅如此,此番圣上更是以退为进,竟以令五王爷养伤为借口,借机收回其手中步兵统领之职。可知此乃京师内城戍卫之总负责人,掌京师兵权,老五领兵大半生,只怕未曾有过如此这般被收回兵权的经历……兼了此番圣上对谭钦思的处置亦当真是耐人寻味了……”

  王文锦对曰:“王爷高见,在下亦如此以为。明面上,圣上似是为绝后患,将谭钦思列入罪属一类而一并剪除。实则圣上心中,谭钦思未尝便是那罪属,只怕实属稌永之类,忠心耿耿,武功高强,兼了人脉广布,与朝堂江湖皆有联络。放了这等人在五王爷身边,圣上如何得以安寝?不若趁机与之一个罪名,令其远离京师方是……”

  忠顺王道:“不错,圣上对五王一派早已心存忌惮。此番南征,五王一派亦是借机坐大。圣上对老五,始终是心存忌惮却又不得已而依赖之。遂两江沦陷,圣上不得已出动五王爷,却实属无奈之举。五王爷征战多年,手握兵权,朝中强将几近皆为他所提拔,其势力几近遍布整个兵部及武职军官之中。若非此次鲧儿尚且领兵北伐、征战阿速而分出一部分兵力兵权,只怕五王爷将手握京师所有兵权。五王爷欲借南征封赏提拔亲信,而圣上则借机明升暗调,剪除削弱五王爷势力,可谓是水火难容了……”

  王文锦则道:“此番圣上终是忍无可忍,已经迫不及待地欲收回五王爷手中兵权。意图如此显而易见,当不符圣上素昔韬光养晦之风;然即便圣上此番欲释那兵权,五王爷便会就此坐以待毙?想来五王爷掌那兵权多年,如何甘心大权就此一朝被释?”

  忠顺王对曰:“若论这耐性与心机,皇兄此五子是各不相同。早去的二皇子与当今吏部尚书三皇子乃是最为浅白易怒之人,令人一眼便能探个明白;而老四则是闲散王爷,素昔无那名利之心;惟太子与五皇子,皆是心机深沉之辈,平素俱是藏而不露。然老五到底领兵多年,身上亦有几分武人之血性,亦断非一味隐忍之辈。尚且身为皇子之时便孤芳自赏、清高自诩,若非心中尚存君臣之道、上下之分,只怕大宝之位早已易主……”

  王文锦道:“王爷之意是……”

  忠顺王颔首道:“如今朝中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若是不出本王所料,老五只怕近日便有行动。可知这步兵统领亦非人人均可轻易觊觎之位,即便那黄元善乃是圣上昔日东宫总管,心腹之吏,只怕亦未能那般便宜。先生大可拭目以待,看本王此言是也不是。”

  王文锦附和道:“在下虽身处王爷府中,未曾亲历朝堂,然大抵亦有如此之感。”只随即又转了一个话题说道,“若照此情形,我等当如何行事是好?”

  忠顺王则答:“如今无论堂上虎兕相争谁赢谁输,我等惟需静观其变即可,此二者皆非我等可稍加轻慢之辈,一个不慎,只怕引火烧身。何况现下本王一派正有一宿敌尚且虎视眈眈,我等尚需应付该人,无暇顾及他事。”

  王文锦闻言颔首以示知晓:“王爷所虑不无道理,上回戏子之事尚未寻了该人理论。指不定此事正可成为把柄,借以参他一本……”

  忠顺王听罢忙道:“先生之意是……”

  此乃后话,此番且按下不表。

  另一边,却说贾珠与钦思到达汇星楼之时,之前尚还晴空万里的天气却忽地转阴,随后竟淅淅沥沥落下雨来。贾珠忙不迭吩咐郑文先回荣府驾了马车,携了雨具前来。吩咐毕,只见这边钦思自入了格竹厅后便一直倚坐窗前,一手支颐,面朝窗外之景出神,半晌方忽地道句:“这般时节竟降绵绵细雨?此尚还是弟居了二十余年之久的京城吗?……”

  贾珠闻言,手中倒茶的动作微滞,随后将茶壶放下,缓缓对曰:“现下正值雨季,雨水多些亦不足为奇……”

  钦思又道:“如今看来,京师风物弟竟有些陌生了,竟不像那自小居于此地之人,不料最终仍落得个流落他乡,客死异处之局……”

  贾珠听罢这话不禁心下大恸,此番方忆起自与钦思相识以来,钦思虽亦时常出京游历闯荡,因此方得侠客之名。然却是地道的京城人氏,其父乃前任顺天府尹,死于任上。京中亲友颇多,如今被罚出京,难免与之终成永诀。念及于此,贾珠欲开口劝慰一番,方道:“到底圣谕上留下三月令兄盘桓,兄大抵可与素昔好友再聚一回。”

  钦思听罢方强笑打趣道:“如此看在你我二人多年情分上,弟这三月的吃喝便全然仰仗鸿仪了~”

  贾珠当即颔首道:“莫说三月,便是谭兄吃在下三年,在下亦不亏了谭兄。”

  钦思随即又道:“弟盼着这三月能将平生未尽之心愿悉数完成:试剑能胜过殿下一次,与稌大侍卫斗双剑能占了上风,得侯大才子亲笔赋诗一首,得入东王西王府上赴宴一回,唱那《惊梦》、《寻梦》两出旦角戏能赛过蓉官……”说到这里方又打趣道,“若能顺带赢取京师第一名花之芳心,携其出京,便是弟平生心之所向……不过此言鸿仪且千万莫要令了珣玉知晓。”

  贾珠道:“……谭兄当真志向远大。”

  钦思一面扳着手指一面说道:“如此看来,弟平生憾事当真不少,这三月只怕太过短暂……”

  贾珠终是问道:“谭兄,可曾后悔当日为令师求情之举?彼时殿下亦曾劝兄三思,兄只道是无怨无悔。兄视师如父,想必未曾后悔为师求情之举,可知兄为南征可谓是殚精竭虑,劳苦功高……”说着情不自禁地瞥了一眼钦思布满烧伤的侧脸,接着道,“兄亦是付出不小之代价,然此举却令兄这数月里的功绩尽皆毁于一旦……”

  言罢只听窗外雨势渐大,钦思沉默半晌方开口对曰:“为师父求情乞饶之举,免师父死前受辱,亦助殿下成就仁义之名,弟当是不悔……然若说心下未曾有那一丝半点的怨怼之情,倒也不合常情了……”言罢顿了顿方又说道,“弟尚还记得彼时王师初入安徽之时,弟连夜赶往投奔,亲口对殿下道曰此番随军,欲就此立身扬名,如此弟便可就势名正言顺地跟随在殿下身旁效力,长住京师,免弟居无定所的奔波之苦。期间随军征战各地,弟自谓始终尽心竭力、不顾己身安危,更无丝毫懈怠之处,惟盼着此番能一举功成名就。不料此番未得半点功名,最终却落得连自小常居之地亦难以逗留,与了殿下两厢分离,不可常聚……”

  贾珠道:“谭兄……”

  这边贾珠尚且不知如何出言安慰,反倒是钦思开口自我开解道:“罢了,此番殿下自己亦是有苦难诉,委屈颇多,率领王师千里南下,以命相拼、生死相搏,方才换来江南太平。如今归来却遭遇如此,几近连兵权亦交付出去,却令殿下情何以堪……如此想来弟这点遭遇又何足挂齿?如今想来惟有鸿仪你这等好命的,此番得以擢升典仪,入职五王府,和殿下长相厮守……”

  贾珠听罢苦笑道:“‘长相厮守’,兄何出此言?……”此番钦思之言倒勾起贾珠自己的心事,遂暗自出了一回神,于心中暗忖道:“我又何尝有甚好命?彼时初入科场,进入翰林,不过欲做一介不咸不淡的闲官罢了,尽力不去掺合那势力纷争,以免日后抽身不及,徒受牵连。奈何人何尝是能随心所欲、由得自己的?自从为王子腾为巩固自家在兵部的势力而强行安插|进兵部之后,事到如今,便是升调亦惟升任五王府典仪。于外人眼中,此职自是飞黄腾达、平步青云,入职王府,与王爷不可谓不亲,今后自是不惧不能受王爷提携一番。然惟他知晓,如今在圣上眼中,他已然是五皇子一派之人。若是五皇子永得圣眷倒好,然孰不知如今圣上与五王一派彼此有些嫌隙在内,两雄相争则必有一伤,届时若五皇子落败,贾珠惟有池鱼之殃。此中顾虑苦楚,又得何人倾诉……”

  正如此寻思一阵,便又闻钦思问道:“珣玉何时归京述职?若他再不归来,只怕弟再无与之相聚之日了。”

  贾珠闻言勉力敛下己我心思答曰:“他本已事了,正待回京述职,奈何积劳成疾,竟无法起身,据闻现下正歇于南昌府养疴,只怕需待大愈之后方才得以归来……”说罢又转而询问道,“此番离京,谭兄有何打算?”

  钦思则答:“弟于江淮一带本有些旧友,之前因了战事之故未尝得以与之团聚,此番离京,正可前去寻访一回,希欲他们未曾为战争殃及方是。”

  贾珠听罢颔首,又道:“兄亦莫要太过介怀,此番只是不令了兄进京,若是我等有那机会出京,便可与兄相聚。何况照如今看来,珣玉日后只怕难免外任之命,若得兄亦在所任之地,又可聚首一回,届时尚需仰仗谭兄能多加照料一番……”

  钦思闻言摆手道:“如今弟尚未出京,你竟已为你家珣玉定下了,鸿仪当真是物尽其才……不过你且安心,弟南下归来之后大抵常居山西山东两处,离京亦是颇近。若是当真挂念兄弟,便多在殿下身边提及兄弟一番,盼得殿下能得空移驾出京,令弟面见一回。”

  贾珠听罢忙应下:“此事无需谭兄吩咐,在下自当谨记。此外在下尚有一事恳请谭兄相助,兄此番既欲南下,若是能前往金陵,可代在下前往探视一回。贾氏原籍并了祖坟祭田皆在该处,彼时江淮遭贼洗劫,族人尽皆迁往别地。在下尚在原籍置下些许产业,彼时尚且心痛产业因战事尽毁。之前收到原籍负责人吟诗来信,曰原籍族人已迁往别处安家。然我只道是如今王师光复江宁,原籍产业亦不可就此荒废,尚需有人前往料理经营方是。兄若前往,可前往寻了吟诗一道,代在下将荒废之地再行雇人耕种,祭田田庄之类亦需有人料理经营,亦可趁江宁战事居民大多搬迁之时购入些许土地……”

  此番钦思闻言倒也一口应下,道是待南下之后即刻前往。

  贾珠则郑重谢过。

  之后他二人又聊了几句,便见有五王府之人前来寻钦思,道是王爷召唤。钦思见状只得匆匆告辞,贾珠又约定这三月若是得闲,自当常常往来聚谈方是。钦思临行前不忘打趣:“若是常赖兄等吃喝,只怕兄等未及三月便将弟驱之不迭,弟还是赖着殿下吃喝去,已赖着殿下许多年,想来这几天殿下亦不至于厌了小弟。”言毕方随来人自去不提。

  这边贾珠又将千霜唤来面谈一阵,方结了帐,乘车回去荣府。

☆、第七十二回 麴尘走马侠客南下(四)

  却说之后三月的时光转瞬即逝,转眼间钦思离京日近,虽说这些时日钦思与京中亲友彼此亦常常聚谈,奈何终抵不过离别之局。期间贾珠已入职五王府充任典仪,因了这段时日五皇子遵旨留府养伤之故,除却上朝入部,便也鲜少出府,遂贾珠倒也无事可忙,倒常为五皇子唤来做了那陪练、书僮之类。贾珠只觉此番托了五皇子之福,自己的剑技倒也颇有进益。贾珠因此尚与钦思打趣曰若是长此以往,只怕自己的剑技将超越钦思。如今稌永因升迁而离府,五皇子万事不惯,倒也乐得唤贾珠陪侍身侧。倒常令贾珠做些整理籍册、研磨润毫之类的杂事,贾珠倒也得心应手,将那墨汁调得正而均匀、浓淡适宜,五皇子见状赞道:“到底圣上英明,明眼识才,令你充任了本王府上典仪,其余他人谁能及你?”

  贾珠闻言惟戏谑对曰:“与其说是陛下识人不若说是殿下识人,若是贾珠于别府当值,只怕其余之人未尝能想到令下官做这等事……”

  五皇子一面接过贾珠递来之笔一面笑曰:“何以不能?若论研墨之事,你较了稌永尚还胜任些许。未想你虽长于贵胄之家,身上却无丝毫纨绔之气。”

  贾珠则道:“殿下谬赞,殿下此言便不怕稌大人听了寒心?好歹稌大人贴身侍奉殿下这许多年。而下官入职五王府不过一月,何德何能及得上稌大人?何况若单论研墨之事,在下亦不过凑巧,身侧有人素昔对了那研墨之事一窍不通,若无人伺候笔墨,只怕得沾清水写字了。”说到此处贾珠暗地里笑了笑。

  五皇子闻言反问道:“此话当真?难以置信林大才子竟不谙研墨之事,当真奇事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