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珠玉 第4章

作者:M的马甲君 标签: 快穿 近代现代

贾珠自觉吃得足够,便不再对着碟子,彼时碟中惟剩最后的一颗。贾珠只见跟前煦玉硬生生地将正欲伸向最后那颗李子的手收回,随后又迫使自己转过身子,不去注视那最后的一颗,然却又忍不住频频拿眼斜睨着碟中水果。对面贾珠见状不禁哑然失笑,知晓煦玉对碟中之物想念得紧,遂一面笑一面拿手将碟子推到他跟前说道:“你想吃就吃吧,犹豫个甚?我不和你抢~”

  煦玉闻言,将脸艰难地转向一旁对曰:“《世说》云‘融四岁,与兄食梨’,如今我已八岁,又长你一岁,你是我弟我乃你兄,当让‘梨’与你吃。”

  贾珠闻言兀自翻了一个白眼,心道不过吃个水果哪儿那么多弯弯绕,你想吃便吃吧,我实际年龄不知道要大你小子多少呢,哪需要你让!遂说道:“好了我的文曲星,别拽文了。别让啊让梨的啦,是李不是梨,你弟弟我不计较这些。况且孔融也是让梨与兄不是?此番便算是弟弟我让李与哥哥你啦~”言毕径直伸手到碟中拾起最后那颗李子亲自递到煦玉嘴边,煦玉见状踟蹰片晌,也不好再说,遂就着贾珠的手吃了,亦不在话下。

  当日下午因了应麟有事外出,便留珠玉二人自行温书。应麟藏书甚多,此番贾珠便偷偷从中捡出一本《重镌绣像牡丹亭还魂记》来随意翻看,虽说这书他在前世便早已看过多遍了,此番翻看不过权当打发时日。然煦玉却向来惟读家人先生所荐的圣贤书,而从不看杂说野史之类,尚不识风花雪月、伤春悲秋之事。而贾珠则不然,在贾珠这般的“现代人”看来,这些在古代为家人们所禁止的书籍在现代可都成了名著啊。

  此番他二人本各自拾了书在看,待贾珠看到一半之时为书中内容所感,遂不自觉地念出了声:“生生死死为情多。奈情何!……”

  未想贾珠刚开口念完这句,身侧之人便抬首从旁问道:“你在看何书?”

  贾珠闻罢煦玉这话,一时促狭心起,遂开口逗引煦玉道:“我在看好书~”言毕便将手中书册递与煦玉。

  煦玉接过书册审视了番封面惊道:“这不是《牡丹亭》吗?!你此番竟偷看这等禁|书!……”

  贾珠闻言暗地里翻了一个白眼,心下默默道句“这在我们那里可是名著”,然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一手撑在煦玉身上,对煦玉附耳说道:“那么呆板干嘛!平日间家里听戏,那‘惊梦’、‘寻梦’两出戏你不也听得津津有味的吗?对着人家小旦目不转睛的,现在装什么这是一豺狼虎豹穿肠□□的样子?……”

  煦玉则道:“可、可听戏是听戏,书又是如何能看的?……家人不是常教导我们惟读圣贤之书吗?”

  听罢这话,贾珠佯装遗憾地对煦玉道句:“说的也对,玉哥惟沐先贤圣教,向来只知‘书中自有黄金屋’,未晓其实‘书中自有颜如玉’的道理,这所谓才子佳人的缠绵悱恻,还是珠儿我一人去领略好了……”言毕还长叹一声。

  此话一出,煦玉便被挑逗出了兴趣,挣扎着望了身侧的贾珠片晌,终于按耐不住,起身步至贾珠身侧低声央求道:“好珠儿,便让哥哥我看一眼可好?”

  此番贾珠则是佯装不情不愿,将《牡丹亭》一把藏在身后对曰:“不好,你说了不看这等闲书的,免得污言秽语的玷污了林大才子的双眼,这罪过我可担当不起~珠儿还不被林姑父打断腿~”

  煦玉闻罢这话忙不迭地保证:“哥哥断不会将此事告知了老爷先生,珠儿便拿来给哥哥看一眼,看一眼便罢!……”

  贾珠听罢只得“不情不愿”地将背在身后的双手伸出,将书交到煦玉手上。煦玉接过随即便坐下阅读起来,读得是津津有味、欲罢不能,较其平日里看圣贤之书认真投入了百倍不止。加之煦玉本就记忆力绝佳,能过目成诵,此番大抵看过一遍便已将那些耳熟能详的雅词佳句给记下了。而身后贾珠见了煦玉情状心下暗笑不止,心下只道是这小子果然也是天生一风流倜傥、缠绵骚雅的体质,哪禁得住这般秾词艳曲的勾引,倒是把他魂儿里的痴缠劲儿给引逗了出来。随后又于内心里嬉笑念佛:阿弥陀佛林姑父,若煦玉由此步入“情痴邪路”,你可莫要怪我把你宝贝儿子逗引坏了~

  当日夜里,贾珠留在林府过夜。这一日正是十六,晚膳之后夜幕降下,正是玉宇澄清、月华散采。仰观头顶圆月盈盆、星河皎洁,远眺林府花园,则流烟澹沱、水木清华。此番见煦玉尚未回房就寝,遂忆起此子今日午后方才看了《牡丹亭》,看完之后便是一副若有所思、沉吟悲叹的模样,不知是勾起了他多少伤春悲秋的情怀。现下月色正佳,谁知他是不是正于某处吟花诵月。如此想着便沿着林府花园中的曲廊画槛一路行来,在步至一方水榭之上时,果然目见了此番正负手立于水榭之中的煦玉。

  还未待贾珠走近,便已闻见前方正背对着来路伫立的那人口中正喃喃地吟出诗句:“……拜月堂空,行云径拥。骨冷怕成秋梦。”

  贾珠一听哑然失笑,心道此人果真在此矫情吟咏呢,连口中诵出的都是《牡丹亭》的词曲,遂便就着煦玉的唱词接下去:“世间何物似情浓?整一片断魂心痛。”

  跟前煦玉闻言猛然回过头来,见来人是贾珠,遂又在面上漾出一片喜色,唤道:“原来是珠儿!”

  贾珠负手踱步上前,戏谑开口:“现下时辰不早、更深夜漏,不知林大才子于此对月长吟,可有佳篇传世?”

  煦玉闻言则对曰:“珠儿此番又在说笑了,我只是无甚睡意,遂闲步至此,随意吟诵两句罢了,哪有什么佳篇……”|

  随后二人并肩立于水榭内,一道抬首仰望寰宇之上的天河盈月,一时间俱是默默无语。入夜之后自是极静,由此从远处传来的凄清的瑶琴之声便也随之传入珠玉二人耳际。而和着这琴声一并传来的,还有一阵凛冽的兵器穿风而舞的声音,贾珠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中飘来的这一不寻常的悸动,遂忙开口询问身侧的煦玉道:“玉哥,可有听见甚奇怪的声音?”

  煦玉亦点头道:“嗯,先生的琴音不纯,似是混了其他声音在内。”

  二人遂相互对视一眼,眼中均闪现着激动难耐的光芒,不约而同地点头道句:“前往先生小院一视,指不定还能向先生讨杯茶喝。”

☆、第七回 师徒品茶夜话往事

  贾珠返回房中取来一只玻璃绣球灯照明,花园中人迹稀少,遂二人刻意择了园中的小径前行,而避免了走廊桥亭台遇见上夜的人横生枝节。以免传至林海贾敏耳中又被数落。待他二人此番一路躲躲藏藏地总算来到应麟所居小院外,到此地之后方才发觉琴音渐收,万籁俱寂间那阵金器划破空气的声音便也充斥了天地间。

珠玉二人驻足此处,所有心神都为突然出现的眼前之景勾了去。只见在黑沉的夜幕之中,惟有那抹腾挪旋转的霜白色身影,原来方才闻见的那阵金器之声是长剑起舞破风而过的声音。只见院中的白衣人正手持一柄长剑对月而舞,月华如水,此番竟悉数为剑影打碎,月莹四散,剑光化为流水飞舞穿梭,将打碎的月光接下。其间只见寒光四射、剑意凛然,瞧不清舞剑之人容貌,惟能窥见其身姿矫若戏水之龙、健如摩天之鹘。

  一旁二人俱是瞧得痴了,身侧煦玉不禁出声吟诗赞曰:

  “万道金光纵横舞,

  一团雪絮上下飞。

  月下白练灵蛇闪,

  原是俊郎舞剑来。”

  而随着煦玉此声,一人从屋内行出,正是应麟,开口问道:“你二人怎还未就寝,来此作甚?”

  贾珠则答:“我们闻见先生抚琴,知先生还未就寝,遂前来讨杯茶吃,未想竟有幸见此奇景……”

  此番只见舞剑之人亦已停下,正默不作声地静立一旁。应麟见状知晓此番定有一番长谈方能解惑,遂招呼众人道:“更深夜漏,你二人一并进屋吧。”随后又转向一旁之人道句“谨儿你也一道进来”。

  此番四人进屋,分宾主坐了,珠玉二人寻了下处落座,却见这舞剑之人径直上了炕,于应麟身畔盘腿坐了。而屋内邵筠正剪烛花,随后又将烛火挑亮。应麟命邵筠斟上茶来。却说珠玉二人入屋之后方有闲细细打量这舞剑之人,此番则是不见则已,一见之下竟惊为天人。只见该人打扮非儒非士,面上瞧来不过二十来岁。

一袭霜白衣衫,衬得是莲腮杏脸、腰细身长,抟雪作肤、镂月为骨,更兼一双剪水秋瞳、美目流盼。而面上无甚表情,神色极冷,然冷到极致亦艳到极致,可谓是清如浣雪、秀若餐霞。只是较他人而言,肤色白到了过人之处,反倒显出几分不自然的病容来。之后只听该人开口,嗓音若三月春水,清泠动听,自我介绍道:“我名苏则谨,道号忘尘,乃邵先生护院。”

  一旁的珠玉二人闻言却不知如何称呼,只觉这身份报来极不合常理,有名有姓则说明出自正常人家,然无字却有道号,说明此乃化外之人,年级轻轻的又如何做了应麟护院,却能上座,从前怎会从未听过?

  正不知如何应答,便听一旁应麟笑道:“谨儿说笑了,何来护院一说?”随后便转向珠玉二人解释道:“此事本并未想瞒着你二人,冲虚观观主葛真人羽化登仙,谨儿乃是观主养子,之前便是回了观中料理观主后事,今日方才回府。且因了谨儿体质特异,遂不便出现在外人之前……”

  听罢应麟如是说,煦玉遂率先开口道:“原是忘尘道长,学生失礼了。”

  然不料应麟又道:“说是道长,却也不尽然……”

  贾珠:“……”

  却说这苏则谨到底与邵应麟之间有何因缘,却需从头说起。苏则谨本亦生于一官宦之家,乃苏家一庶出之子。其母乃其主最为宠爱的一方贵妾,生得姿色极美,端容秀丽,遭苏家主母所不容。待则谨出生之后,发现此子自胎内带出一股毒素,令其生了一种怪病,便是一旦被阳光照射,肤上便会生出大片的红斑,许久都不会消退。偏巧那时苏家老祖宗又一病不起,没过几日便咽了气,苏家主母便以此为由污蔑则谨为异类,是不祥之身,命人将其带往城郊遗弃,并怂恿其主将则谨之母打发出府。

所幸那时冲虚观观主葛方正途径那处,从遗弃则谨的家人手中将之接走带至冲虚观,后来便权作了自己的养子养至成人。观主虽收养则谨,为其取了道号,却并未令其入道,则谨虽长在道观之中,却并未守太多清规戒律,虽亦食素,然偶尔亦会饮酒。葛方练剑,便也教授则谨剑术,令其自保防身。由此则谨便长成这般非儒非道亦非侠之人。然对于则谨身染之疾亦始终无甚办法,由此许多年来则谨俱是身染红斑,面相骇人。

  而应麟早年之时亦曾四方游学,曾于游历罗浮山之时偶然结识了葛方,与之探讨切磋道法。在葛方看来应麟颇具慧根,与道法渊源颇深,遂邀请应麟前往冲虚观居住,欲度他出家。而应麟虽并未应允,然却也因此愈发超然物外,出世之心陡生。彼时应麟于冲虚观见到了年方二八的则谨,从葛方处闻说了则谨身世,同情之念顿起,并未如寻常之人那般视则谨如怪物,唯恐避之不及。且又因了应麟精于药理,遂配了一剂偏方与则谨令其服下,虽亦无法根治则谨身上怪疾,然却令则谨体肤之上的红斑渐愈,而本隐于红斑之下的面目俱现。应麟见罢惊为天人,只道则谨如冰壶秋月,清绝无尘。在离开冲虚观那日,应麟于则谨所居静室墙壁之上题下诗句曰:

  “君寄九天外,不在五常中。

  平生遭际厄,衔恨三生伤。

  饮尽玉冷泉,飘飘意欲仙。

  顾影应自怜,独步已成双。”

  之后光阴似箭,匆匆又过去了数年,应麟虽点了湖北知县,然该处却是穷乡僻野,山多难行、路阻不通。应麟背井离乡孤身来到此地,身边已无一亲人,惟有不过长随邵筠与书童听琴,心中凄惶酸楚又得何人诉说。未想正值那时,一人却是徒步千里、翻山越岭寻来此地,正是则谨,只道剩余半生愿与应麟相伴携手度过。那一刻应麟竟热泪盈眶,落泪沾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