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死对头的师尊 第281章

作者:醉里问道 标签: 强强 年下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穿越重生

第316章 子夜(四) 改命

  “上界神祇不允许私自干涉下界事宜,阿夜,难道你不知道吗?”

  归一殿中,清冷寂静,只有那纤细的银发少年坐在玉榻上,雌雄莫辨的脸庞平淡如水。

  可跪于榻前的元子夜,却是形容激动:“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子夜归您麾下这些时日,时刻谨记您的教诲,只是,只是——”

  他身子绷起来,跪得笔直,面上被一种名叫愤懑难平的情绪所占据:“天道在上,请您明鉴,我的母族遭受了那样的灾难,几乎灭族!我如何能自己在上界逍遥自在,放着他们受苦不管?!”

  银发少年摇了摇头,温吞水似的说:“人族屠夜良玄都,你就去屠人族的城池,这有悖于天理,不成立。”

  元子夜轻垂的眼梢微微撑开:“那怎么办?对付忘恩负义之徒,不用武力杀灭,难道要用德行感化?”

  看着那少年不置可否,施施然起身走向殿侧的一面巨大水镜,他急切地为自己辩解:“天道,那些人灵脉中流淌着的是我巫族的灵气,我们为了在九州混战中保住他们,不惜透支了本族上古传承的灵气之源,可一百年,人族才将将传承了几代,就开始得鱼忘筌,过河拆桥,他们若还有一丝丝的良心未泯,就定然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天道没理他,停在那面飘荡着流云仙露的水镜前,弹指一点,就见镜面上有幅地图浮现:“阿夜,有一件事我从前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以为,你身为文宰,掌管六界命盘,以你的聪慧,早已参透了此事,看来,还没有。”

  元子夜神情渐渐凝住。

  天道指着那水镜中山川脉络十分清晰的地图,道:“百年之前,人间灵气复生的时代到来了,异族进犯,民不聊生,灵气之源只存在于巫之一脉的垄断,必须打破,否则就要重新洗牌——”

  他点了点那些四海八方间次燃起的灵气:“你做得很好,及时窥到了这一关窍,不再像过往的巫族老腐朽一般,拒不让步,所以,这场空前绝后的大混战,人族赢了。”

  “什么意思?”元子夜眉头微蹙。

  天道回过身,和蔼地一笑:“阿夜,你博览群书,学贯古今,想必也知道,每一次历史的巨变,必会伴随着无数的牺牲者和新生者,不破不立,不止不行,世界就是在这样循环往复的更替中得以演变,这是天道规律,九九归一。”

  “同理,这一次大规模的灵气复生,是人间一道里程碑式的转折点,以一脉为代价,换来整个人族的兴旺繁荣,你改变不了天理,只能改变你自己,你杀了人,屠了城,复了仇,其实,并不能解决巫族存亡的问题……”

  天道是万物万象的化身,容貌不分男女,性格不定阴晴,总是今日随和,明日暴躁,后日活泼,就像它口中所说的那无处不在的变化,元子夜在它身侧相伴多时,自以为早已习惯了这些,直到今日,亲耳听着对方如此平和地说出如此残酷的事实,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接受不了。

  “所以……九州一役,根本就是我夜良巫国毁灭的前兆?我们注定,要在这一次巨变中走向灭亡?!”他嗓音颤抖,十指攥破了衣角,双眼被泪水所蒙蔽,视野中银发少年的模样逐渐变得模糊。

  天道走过来,轻轻抚了抚他头顶,父亲一样劝慰道:“人这个种族,虽然弱小,但很聪明,十分善于趋利避害,当没有赖以生存的爪牙时,他们会像绝对的强者俯首称臣,寻求保护;反之,当一把刀剑被递到手中,自身强大起来之后,他们便不再安于现状,不再愿意被所谓的‘神之子’所统治,这是自然生存之道,你改变不了的。”

  元子夜僵如冰雕,一个劲地摇头:“不,不是这样的,这不是自然之道,是,是他们狼心狗肺,是他们背叛欺骗……”

  “……”天道长叹一声,掌心仙灵微闪,一面小小的镜子和一只玉白色的瓶子浮现——

  “阿夜,这一个月的六界命盘掌管事宜,我会交予其他人去做,你先禁足,去清灵台好好思索思索,从山河镜中,可以看到下界的种种人事更迭,你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实,如果是的话,这瓶忘川水,能让你彻底与前尘过往断绝,从此再也不会受其影响。”

  元子夜沉默许久,才轻轻地接了过来。

  ·

  上界无日夜,年轻的文宰就坐在仙气缭绕的莲花台上,着了魔似的盯着手中那面风云变幻的镜子,目光一瞬不瞬。

  山河镜中言,自他上次下界,以上神之威屠城报复之后,人族各部消停了下来,纷纷表示悔意,向夜良国呈上贡品和战犯,虚假的安定和繁荣持续了大概十几年之久。

  然而,巫族到底势单力薄,人丁寥落,灵气之源透支一次,几百年无法充盈,一直处于稀薄浅淡的状态,久而久之,当旁人发觉他们所谓的明王陛下再也没有踪影之后,战火又一次悄悄地掀了起来。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人心聪颖而又复杂,在吃过一次大亏的前提下,绝不会再栽第二次跟头,于是,夜良国败得更加凄惨。

  曾经天神眷顾的国度,几近灭族。

  元子夜手一抖,那镜子啪嗒掉到了地上,人族修士于玄都中收割战利品,巫族子民哭求他们无上的明白陛下救命的画面,碎成了一片一片,就此定格不动。

  他目色呆滞,半晌,眼珠子都没轮上一轮,手指触在那冰冷瘆人的瓶壁上,久久不能动作。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到底对不对,也许,当年在难民营中看到那个奄奄一息的婴儿时,他就已经开始错了。

  一步错,步步错。

  灵气在九州大地萌芽抽条,处处生发,属于夜良巫族的那个时代,回不去了。

  最终,瓶塞被打开,清凉的忘川水泼了出来。

  ……

  数日后,文宰元子夜思过数年,禁足解除,重入上界天机阁掌事,一切平淡有序,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这日清晨,他身着一袭如云羽衣,照例敲响了天机阁内部藏经楼的大门,登登登数声过后,一个眉目清秀的仙君开了门。

  “啊,文宰大人,请问,您,您来这有什么事?”仙君眼波微澜,红着脸问。

  元子夜温文地一莞尔:“无事,就是来验查一下六界命数书是否都完整,有没有缺页漏页。”

  仙君闻言,立刻自告奋勇:“大人,那您想找哪一本,随我来,我可以给您带路。”

  元子夜柔和地看着对方,目光中露出一些别样的东西。

  他在天机阁掌事这么多年,早就看出来了,这藏经楼的管事仙君,对他有点不一样的感情,每每经意或不经意的碰面时,都会含羞带怯地偷看他,想上前搭讪又不敢,只远远地望着自己的顶头上司,默默发痴。

  上界不是不允许男欢女爱,甚至放得更开,没人间那么多伦理限制,师徒龙阳什么的都无所谓,只要不坏了六界规矩。

  “紫峰,我今晨路过瑶池时,看到其中开了一朵并蒂莲,觉得甚是喜爱,你能不能,为我摘来?”

  什么,并蒂莲?

  紫峰仙君一听着这个,脸红得更加厉害了,心头撞鹿,不知所谓,抬起眼,大胆地注视倾慕多时的心上人,只见其一双温润隽秀的柳叶眼中,流露着难以言喻的宠爱之情。

  霎时,什么看护藏经楼命数书的职责,全都抛诸脑后了。

  “好,当然好,我这就去为大人折来,请您稍等。”

  目送着那小仙君欣喜若狂地一路飞远,元子夜和悦的神色渐渐消退,化入一潭死水,他推开门,走入那高高的塔楼,沿着阶梯盘旋而上,在第十七层的书架上,找到了一本薄薄的册子。

  这是属于夜良国的命数书。

  既然他震慑不住那帮如狼如虎的凡人,那么换个角度,改一改巫族的国运,也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私改下界命盘,是抽仙骨、碎神格的死罪,身为掌管此事的天机阁文宰,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元子夜搁置在书脊上的手指只停了一瞬,就义无反顾地拿了下来。

  这是命,是他逃不掉的命,从出手救那个凡人孩子的一刻,就已经万劫不复了。

  他愿意牺牲自己一人,来换母族数百年的安定无虞。

  *

  作者有话要说:

  导师杀疯了,三次元紧箍咒收紧,不得不快马加鞭完结,今天日更三章,更不出来去撞墙。

第317章 子夜(五) 国殇

  咔!

  又一根透骨钉狠狠凿入了肋下,摇摇欲坠的仙骨再次遭受重创,几欲支离。

  元子夜趴伏在归一殿中央,四野林立着被迫杀鸡儆猴的各路仙人,眼看着他鲜血铺满了地面,将千万年来萦绕的仙灵之气都染做了赤色,一个个噤若寒蝉。

  抽仙骨碎神格的酷刑,在上界绝无仅有,是顶了天儿的难熬,也不知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机阁文宰怎么想的,宁可这般也要监守自盗。

  浑身仙骨被生生钉碎,然后再用极刑一节一节地抽离出去,饶是元子夜从战乱出身,忍耐力异于常人,也被这极端的痛楚折磨得非人非鬼,呜咽连连。

  “哈……哈……”他瘫软在地上,苟延残喘着,被汗水血水淹没了的眼睫抖了抖,余光看到一双玉璧般的赤足停在了自己面前。

  “天道,天道在上,臣一时糊涂,铸下大错,万死难辞其咎,求,求你……”话说一半,头皮一疼,他被人拎着头发拽了起来。

  “求我什么?把你打杀了碎魂处理,然后这事就此翻篇,不再计较?”银发少年今日性子好像很不对头,那双从来清和的眸子里,洋溢着血一样的杀机,像扭曲的施暴者,目光狂热地凝视着到手的猎物。

  元子夜被他晾在空中,脆弱的咽喉忍不住一颤。

  “用一人换一国,你算盘打得真妙,我今天要是同意了,日后私改命盘一事,是不是就要猖獗不止了?”银发少年冷笑,看着他痛苦惧怕的模样,仿佛心情很好,脚尖一踩地面,一个一丈见方的大洞凭空出现。

  那洞很诡异,像天井一般,连通着九霄与下界,呼呼的风声席卷上来,刮起了元子夜浴血的黑发与衣衫。

  少年笑道:“你不是非要与我作对,救你的夜良国么,那我就让你看看,到底救不救得了。”

  说完,它手上一用力,掼着那伤重的人趴在天井边上,给他千里眼的法术,遥隔云泥,清晰地看到了此刻人间正在发生的事情。

  山川易位,沧海横流,才因国运扭转而有了复苏之象的夜良巫族,纷纷染上了恶疾,难以抵御,在短短半天的时间里,死了大半的人口,剩余一些灵力高强的,也不过是苟且偷生,等着被敌人一网打尽。

  玄都坐落于昆仑山,背靠黄泉海,地基陷落,国土陆沉,竟然就在这一夜之间,整个陷入那满是阴邪之气的罪恶渊薮,城中数万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惹了人怒,名叫战争的燎原之火还要烧个几十年,可犯了天怒,存亡不过点头间。

  元子夜瞪大眼睛,浑身的血都冷了,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我做下的错事,要让他们承受痛苦……他们是无辜的。”

  “哈哈哈哈哈!”少年畅快地笑了,一把将他扔到天井边上,像丢开一个破烂的布偶,“迟早都要灭亡的人,有什么好挣扎的?长痛不如短痛,我送他们一程罢了!元子夜,你很强,我喜欢你,今日且饶你一命,日后老老实实地做你的分内之事,少动别的歪心思!”

  说着,它猛地一回头,目光冰刀似的凌着殿上的诸多臣僚,舌尖舔了舔唇角,缓缓道:“如何,众仙家还有敢碰那六界命盘的吗?”

  “没有,没有,天道放心。”“我等绝不会像天机阁文宰一般无知,天道圣明。”“不错,下界草民的死活,与我等无关,何必费心。”

  众仙立马表忠心,明白今日天道性情大变,怕是遇上了七情中的恶之一面,顺着它来,祸事少。

  元子夜失魂了一样,匍匐在空冷的天井边缘,视线直勾勾地瞧着云层下,无动于衷。

  一直以来,他倾心追随的东西破灭了,被人踩在地上,像杂碎一样碾得稀烂。

  那些所谓的牺牲,大道,悲悯,一瞬之间都像镜花水月一般,变得华而不实。

  宁愿天下人负我,不愿我负天下人?

  笑话!我若不能有始有终地活着,管他恁多作何!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有史以来最受天道宠信的天机阁文宰,要心灰意冷,折腰悔过之时,突然,一丝猩红的纹路漫上了他的眼尾——

  魔纹。

  众皆惊骇:“文宰大人,你,你……”

  在一片张惶的指摘声中,元子夜冷笑着站起身来,四肢破败的仙骨发出一阵垂死的呻/吟,他指尖点了点心口,亲手将那金光璀璨的上神命格召了出来,然后并指为刀,狠狠劈了下去——

  一声清脆的鸣响过后,神格碎去。

  “什么?”乖戾的银发少年转过脸来,惊愕极了。

  元子夜眯着眼睛,视线像淬了毒一样锋利,任由那魔纹如春风野火,吞噬全身,一双温柔清澈的瞳孔,终于异变为了紫色。

  因执念入魔,永世不可转圜。

  他左手一挥,狠厉的刀风旋出去,看着那围将上来的各路武神和天兵,张狂地一笑:“天道不仁,却还口口声声地说着什么九九归一,变化有常,待我修成魔神,带着整个夜良国归来,那日,便是伐天之期!”

  顿时,魔气疯长,偌大的归一殿内混战作一团,往日斯文儒雅的文宰大人,真正动起手来不逊于任何一位武神,以一己之力削平了大半个归一殿,最终寡不敌众,被从天井打落凡间。

  堕天之路漫漫,干涸了他一生苦熬的心血。

  碧落,黄泉,一睁眼,空中已经是一片乌泱泱的浑浊,大封璨金色的封印符文在头顶轻缓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