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死对头的师尊 第282章

作者:醉里问道 标签: 强强 年下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穿越重生

  元子夜看了一会儿,手背慢慢挪上来,遮住了眼眸:“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封镇黄泉海的四枚烽火令,当初还是他亲手雕刻的,神木上散发出的淡淡清香,至今犹在指间萦绕。

  可现在,它们却被握在仇人的手中,世代流传。

  元子夜挣扎着站起来,一回首,无数受了诅咒的族人站在城门口,静静地等待他。

  “……”他喉头轻颤,一时羞愧得说不出话来。

  为首的元如月走上前,在巫王三尺外的地方站住,折腰,俯首,右手压于心口,沉声道:“陛下,夜良国全部遗民,三万三千四百七十四人,都在这里了,请求你,为他们伸冤。”

  话音一落,身后密密麻麻的城民,都与她一般,向夜良至高无上的王,俯首致敬。

  万人立于城下,鸦雀无声。

  那一刻,元子夜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就跪了下来。

  他从小受到的教导,便是身为王者,头可断,血可流,唯独双膝不可折,不跪天,不跪地,不跪人,但有一样,是值得的——

  信仰。

  之前数百年,以天下为使命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从今往后,他只为这三万三千四百七十四人活着。

  然而,与天争命的巫之一族,因为背负着沉重的天罚咒印,在魔气深重的黄泉海下无法繁衍,难以维持生计,经过一段漫长的苦痛抉择后,决定弃卒保车,断尾求存。

  这天,玄都神圣的祭坛上,元子夜沐浴焚香,换上了大巫祝的袍服,静等着为数万名自愿牺牲的族人施法。

  禁术不死鸟,攫取一些人的时间,来无限延长另一些人的寿命,放眼天地之间,也只有他操控得了了。

  选择一千多名灵力强悍的人活下来,殉去余下数十倍的城民,这是他波澜壮阔的一生中,干过的最痛心的一件事。

  元子夜俯下身,扶住一名少女的肩膀,轻声问:“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十七岁的少女笑吟吟地仰起头来,脸上没有一丝惧色,看着他们传说中救世神一般的明王陛下,憧憬道:“若烟,曲若烟,陛下,这就是我的名字。”

  “很好听,和你一样,很温柔。”元子夜点点头,浅笑,“若烟,你有什么愿望没有完成,可以告诉我。”

  曲若烟想了想,眸中流淌出一分难舍的眷恋:“我与阿云哥哥从小一起长大,他大我三岁,是城中有名的巫医前辈的弟子,常年远游在外,跟着师父采药,今年上元节,他送我一株东山的凤凰花,说等花开的时候,他就会从远方回来,娶我为妻。”

  巫族人,只有玄都的一小部分活下来的,其余大多都身在他乡,死于恶疾。

  “距离三月入春,就剩不到一旬的时间了,叶子长得很好,花苞都已经结上了,可是——”曲若烟说着说着就哭了,擦擦眼角的泪水,哽咽道,“陛下,我想看看凤凰花开,是不是真的很漂亮,就如他说的那样,好像日出东方。”

  “好,我知道了,有机会,我一定会替你去东边看看,春日里满山遍野的凤凰花,究竟是什么样子。”元子夜摸了摸她的头顶,像一位慈祥的父亲,将她轻轻搂入了怀中,一边抚慰着手掌下颤抖的脊背,一边默念巫咒。

  一刻钟后,正值花季的红颜,已腐朽成了一副枯骨。

  元子夜将尸体递给身后侍立的巫族,指尖托着那朵珍贵的时间源头,没入了祭坛中央早已备好的灯盏。

  “下一个。”

  他转过身来,面带微笑,冰冷无情。

  *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我可以!

第318章 子夜(六) 伐天

  元子夜博闻强识,记忆力超乎常人的好,三万多献出生命的族人样貌,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连同那些来不及实现的愿望,一概印在心底。

  不久后,不死禁术告一段落,偌大一个玄都,空荡荡地,如若死城。

  因执念成魔的巫王,折下芳华林中桃树的枝干,一刀一刀,没日没夜,刻了密密麻麻数不清的木雕。

  他怕自己忘记,忘记那些将全部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忘记黄泉海外血海滔天的深仇。

  他答应过族人,要带他们重返人间。

  黄泉海下的时光太漫长,玄都中受过不死禁术的巫族们,纷纷选择沉睡长眠,来捱过这暗无天日的数千年。

  往日花月正春风的昭明宫中,悄然无声,半月形宫门洞开着,露出了外面的残花败柳,草木凋零。

  元子夜一个人靠坐在墙边,手里攥着削薄的刻刀,浮浮地搁在膝上,稍微歪着头,不动声色地望着那一片木雕的海洋。

  英灵冢,摆放着每一位牺牲的臣民,伴随他们的名字与夙愿一起,永刻地底。

  每个木雕一尺来高,雕工精致,惟妙惟肖,高低错落地列于阶梯上,一眼望去,令人目不暇接。

  其实,被那三万多双视线同时注视的感觉,很难受,仿佛踩在刀尖上,一刻不敢懈怠。

  元子夜轻叹一声,感觉四肢百骸的疲惫如潮水一般,疯狂地翻涌而来。

  他是魔神,除了天道之外,六界最为强大的存在,即使如此,也会有精力不济的时候,连着施展那么多次禁术,又镂刻了那么多只木雕,他已经太累太累了,以至于在这般诡异可怖的凝视下,竟也抵不住困意,渐渐地要睡过去了。

  他觉得头越来越沉,手也越来越松散地滑下,终于叮当一声,刻刀落在了地上。

  一睡,东海扬尘,陵谷沧桑。

  ……

  多年后,昭明宫寝殿。

  “陛下,近日昆仑山真的会有大地动发生?”

  身材窈窕美丽的女子侍立在桃花木雕就的书案旁,柔白的双掌捧着一朵幽蓝色的火苗,对那正坐在案前垂首篆刻的巫王轻声发问。

  “有。”元子夜左眼依旧是那副明光流转的单片琉璃,手里托着一朵颜色相近,但明显燃烧得热烈许多的幽蓝冥火,一丝不苟地刻着,边刻边说,“上个月天象走势有异,应该是快了。”

  黄泉海下,视野受限,根本看不出天上的星宿如何运动,他花了好多年功夫,才成功预测了一次地动。

  元如月灼灼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就问,你我是亲姑侄,何必这么见外。”

  “……”元如月目色幽幽,落在他手中的冥火上,感情略显晦涩,“陛下,一万年了,我们会有出去的那天吗?”

  “会。”元子夜依然轻松,笑了笑,眉眼弯折的弧度令人安心,“我取出了自身一魂一魄,注入冥火化生为黄泉之子,在昆仑山地动那刻,趁着大封薄弱,将其抛出去,骗过天道镇守,之后,我们便在这里等待,总有一天,会有人为我们打开桎梏。”

  冥火在他的手中,就像桃树枝一样听话,一张隽秀灵动的容颜渐渐清晰,看模样,像是个八九岁的孩子,桃花眼,含情眉,鼻峰高挺,唇若染朱,小小年纪就长得十分好看,日后定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

  而更神奇的是,元如月捧着的那一团火,仿佛双生子似的,他每刻下一刀,其上就会有相应的痕迹浮现。

  “他们是黄泉双子,命线交缠,互为羁绊,二人一生中,注定会因邪念入魔,绝无例外。”

  元子夜的这双手,刻过三万多尊木雕,雕工早已炉火纯青,再不似当年四不像的丹青手法,画完了都不好意思给人拿去收藏。

  他心想,子曦若是活着,如今该是副什么样子?那人作他贴身侍卫八年多,朝夕相伴,不可谓不亲密,可说起来,二人真正意义上的相见,竟只有那么一回。

  若说元子夜一生中最大的错误是轻信人族,那么最大的遗憾,便是没有为幼弟洗去鬼纹,重见天日。

  “……”他多想,把对方正大光明地留在自己身侧,带出去与人介绍时,大大方方地说,这是我巫族夜良国的小王子,元子曦。

  沙。指间刻刀的力度就没控制好,一道半寸左右的伤疤横亘在小木雕的左眼眼尾。

  元子夜盯着那刻痕,恍若木石。

  “怎么了?”见他停手,元如月问。

  “没什么。”元子夜摇头,指腹抚过自己失手的痕迹,莞尔道,“我想起子曦了,不知为什么,其他人还好,只是他走的那天,我就觉得从今往后,自己就是孤家寡人一个,再也没有伴儿了。”

  “陛下……”元如月神色复杂。

  元子夜继续道:“他当年劝过我,不要轻易帮助人族,我没有听。”

  元如月秀眉轻敛,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疼惜:“这不是你的错,当时的境况,换了谁都会那么做,子曦他不在你的位置,体会不到你的艰辛。”

  “是吗,谢谢。”元子夜一笑带过,从旁边瓷瓶中插着的数枝新桃上,信手摘下一瓣桃花,指尖轻拈着,贴在了那道刻错的刀痕上,遮住伤疤。

  他上下左右打量了片刻,笑道:“别说,子曦生得风流俊美,这点细腻的桃花妆,倒是衬他。”

  “是。”元如月终于舍得展眉了,目光一刻都没离开过那五官已经初具雏形的冥火,那双对于女子来讲,其实有些过于犀利的眼眸,难得地透出了一分爱意。

  这张脸,总能让她想起一幅画面——很久很久以前,小女孩坐在昭明宫落满了芳菲的回廊上,转着一只朱红色皮面的拨浪鼓,天真无邪,一直等,一直等,等一个桃花般明艳的人,从花枝深处款款走来。

  ……

  当晚,昆仑山地动,整个黄泉海动荡不休,大封岌岌可危,人族修士们慌成了一窝蜂,飞来飞去忙着修补结界。

  他二人一道,趁着封印松动的空隙,把两朵冥火偷偷送了出去。

  眺望着天穹中明灭涌动的封魔符文,元如月忍不住感慨:“陛下,说句实话,我是总会怀念过去,站在十里桃树下,一抬头就能看到的满天星光。”

  “谁不是呢。”元子夜轻轻一哂,摩挲着十几岁时就带在身边的翠绿竹笛,道,“万年都等过来了,不远了。”

  “但愿吧。”元如月淡淡地一回头,不料,却被咫尺外那张早已烂熟于心的脸庞惊艳了。

  明王子夜长相出众,可俊美中阳刚不足,倒是多了一种独特的优柔,当初族中好些老头曾诟病过他这点,说的都差不多,大抵就是身为王者,攻伐气不够,难以威慑异族,收服人心。

  然而有什么用?说来说去,不也还是这个看着文文弱弱的小子,最终成王成圣,做出了任何人都望尘莫及的千秋功业。

  嘁,让那些老东西闭嘴去吧!

  元子夜不知她在想什么,自顾自道:“我曾经以为,这世上最难懂的是人心,可后来发现,其实最好懂的,也是人心。”

  “哦?怎么讲?”

  元如月宛然一笑,转身一拂衣袖上的点点星辰,不疾不徐地,随他一道往王城的方向走去——

  “如月,前些日子我在琢磨禁术的时候,收到了一个来自遥远东方的神魂献祭,那是个树灵,自言幼时被凡人抚养长大,感情极深,尽己所能地为东海百姓做事,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

  “灵族,本就是极易招蜂引蝶的种族,他日日在外扶危济困,终于引来了有心人的觊觎,被贪婪的人族修士跟踪,摸到了东海瀛洲岛上的家乡,树灵一族赖以生存的生命树,被毁去了,根须被挖去熔炼法器,整个族群危在旦夕。”

  “这个曾经把自己当做凡人一员的树灵族长,悲愤之下愿意献出自己的灵魂,召唤黄泉海下的厉鬼邪神为其复仇,这请愿,就给扔到我这了。”

  “……陛下,你何时就成了厉鬼邪神,用词不太妥当吧?”

  “哈哈哈,我倒觉得挺好,与其做圣人,不如做邪神,痛快恣肆,何乐不为?我许诺待他日真身破出黄泉海,就以不死之术为他复苏生命树。”

  “他答应了。”

  “如月,你看到了么,变的只是你我,人这种东西,真是一如既往地,令人失望。”

  ·

  哗!九根天柱撞破层层魔障,以应龙开天之势,朝高邈无上的九霄冲去。

  黄泉海正上方,也就是上界最薄弱的一块领地,像层窗户纸似的,一捅就破。

  滔滔的仙灵之气从九天倾泻,与下界污浊混为一谈,天裂大开,惊动了此间数不清的修道之人。

  “快看,那是什么?!”“不会吧,天裂,是天裂!太可怕了,元子夜他到底在谋划什么!”“不对,天都塌了,这玄都,我们还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