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死对头的师尊 第88章
作者:醉里问道
“容易什么?”叶长青冷笑,“云老儿老狐狸一个,为了他那所谓的大局,说话真真假假,没有几句可信,到头来,不就依着他自己的想法,追求最大最快的利益吗?”
“云逸,是他亲弟弟的儿子,按道理该叫他一声伯父的,这沾亲带故的,不能瞎搞吧?”
“花辞镜,不到三个月大,就被人遗弃在万锋剑派山门,那时云老儿刚战死了两个亲传弟子,心情最是悲伤,出门遛狗捡到了他,从小养着,自然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哈,他的剑魔,天才剑客,在老子手底下还不是孙子一样,该爬就爬?”
他说的这些在理,只不过,在的都是歪理。
温辰隐忍久了,对于这些事,不会像他初初接触这般感性,于是明明是受害的,倒反过来安慰他这个局外的:“哥,算了吧,人各有命,都是天定的,没有什么好抱不平,就这样吧,我也许就是适合做这个,我认了……”
叶长青大怒:“认个鬼,再说一句认我抽你了啊!”
看他着恼,温辰无奈地笑笑:“我都没生气,你怎么这么气的?”
闻言,叶长青把他从怀里拽出来,推到身前,两手卡着肩膀,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你不气是因为你被他洗脑,逆来顺受惯了,觉得这都是该的;我生气,不是因为我骄纵,不遵礼法,而是我捧在手里当宝贝的东西,居然被别人拿去不当个人地肆意虐待,这绝对已经触犯到我底线了。”
他义愤填膺:“是可忍,孰不可忍!”
自从忘却了亲情红尘事之后,温辰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要把自己当宝贝,一时有点受宠若惊,维持不住冷淡的模样,低声问:“你说真的吗,你把我当……”那两个字他实在是说出不口,反正,现在这个语境,也不用说出口。
叶长青似乎又想起什么腌臜事,火气上头,像个要爆炸的河豚,抄起块不小的石头,咣一声砸进江水中,直接沉底,面上一点动静没留下:“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小辰你知不知道,那会儿祁铮笑我三脚猫功夫,法修躲在阵后受人保护,还有折梅无剑,这辈子别想推陈出新的时候,我都没这么生气!”
温辰愣了下,诚实回答:“不知道。”
“你——”叶长青被他一呛,怒意反倒卸去了不少,态度总算不那么激烈,但言语,还是一样的不中听,“反正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什么师兄带什么师弟,烧他个兵器库太轻了,下回去了把整个昆仑山给他平了去……”
“哈哈!”温辰一笑,开玩笑地想,那你平的时候记得叫上我,给你当帮凶,结果他还没乐完,视野就被红浪给淹没——说来也巧,和五年前如出一辙的一幕,竟然又这么上演了。
他没管前襟下颌上的腥热黑血,着急道:“哥你怎么样,你还受着伤,别这么激动,严重的话,我们去找柳掌门!”
这少年脸上是明明白白的关切之情,一点都不像个无情之人。
“不用。”叶长青浑不在意地用手背抹一把,“这是白天内伤造成的淤血,吐出来是好事。”
原来,柳掌门灵丹妙药没做到的事,被刚才急火一攻心,歪打正着地给实现了。
他不喜欢身上有血污,抽出张青色手帕缓缓擦拭着,给自己擦也给温辰擦,边擦边道:“小辰,我们修道之人,说是能长命百岁,羽化飞升,都是扯淡,别信他们胡扯。”
“脑袋挂在裤腰带上,刀口舔血才是真的——你再高的修为,哪一天遇上难以收服的魔族妖族鬼族,一样也要去地府报道,所以……”
叶长青顿了顿,以一种超乎寻常的认真目光看着温辰,一字一句道:“人生于世,要学会珍惜,把眼下的一天当做一百天来过,把眼前的一世当作一百世来活①,光阴和情感,永远是最珍贵的东西,如果你都不对它负责,那谁还会呢?”
“很多时候人死了,魂灭了,只要这世上还有一人真心记挂着你,你就与永生无异。”
“小辰,你是人,你是你自己,不是他们谁的兵刃还是希望,你命由你不由天,更不由什么破烂的烽火令主,知不知道啊?”
叶长青说这话之前,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竟会对谁生出这么强烈的保护欲,即使对方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十五岁上元婴境,碾压尘世无数同俦。
这个未来足以颠覆整个修真界的少年,在他眼里,和被捕兽夹夹住、动弹不得的小兔子,没什么分别。
“在昆仑山的一切就让它过去吧,以后你在折梅,哥年年都给你过生辰,好好过,热热闹闹地、光明正大地过!长寿面,长命锁,什么都有,一样都不会缺。”
“哥在折梅山还说得上话的,只要你在这一天,就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从没有人给过他这样的承诺,温辰怔地出神,好久才说出一句:“可是,我不能一辈子这样,四方烽火有异,乱世将至,我要回去——”
“嘘。”叶长青用指背掩上他唇,桃花眼亮晶晶的,像天上的星星,“魔君醒来了,大家一起解决,不需要你一个人撑起所有,再不济,还有我,天塌了我和你一起扛,人族兴亡的使命感不止是你,我也有。”
“再则,以你的根骨和悟性,就算走正常的修炼方式,登峰造极也就是四五十年的时间,不必只争朝夕……”
“你师尊那里你不用担心,我去和他说,这无情道——我们不修了。”叶长青掐了掐少年清瘦的脸庞,笑得格外轻松,“他同意了当然好,不同意的话,我就死皮赖脸磨到他同意,再不行,搬个铺盖在他河洛殿跟前睡下了,反正要论脸皮,烽火令主得叫我祖师爷爷。”
二十多的人了,任性得跟七八岁小孩子似的,温辰忽然就明白了,他是怎么做到上别个门派挑事,还一副天经地义的了。
世事就是这么巧,你以为的无心柳,在我这里早已绿成荫。
其实,在高塔上看大火的那一段,温辰没有说,只因他天生是个强者,不惯在人前展示脆弱。
当年,一把心火烧断朽木残垣,一道身影站成白日青天。
这是只属于他自己的秘密,除非情到深处,否则难于人言。
“哎,你说你师尊要是同意了,我们去哪玩啊?”一旁,叶长青躺在草地上,嘴里叼着根碧草,后脑枕着双臂,无忧无虑的,已经开始憧憬美好未来,“你小时候在枫溪城,后来又换了昆仑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肯定是哪都没去过,我给你数数啊,九州大地,辽阔无垠,这好玩儿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我想想啊,东边,江南水乡,临安流花谷,绍兴女儿红,我也没有真正到过,但不是有人说了嘛,游人只合江南老?有多好那是一目了然!”
“北边,无尽雪原,连着北溟之海,珍奇罕见的植物动物一抓一大把,都是好多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每每暴风雪来临,天上就跟下金子似的,到处都是灵材灵石魔骨魔核,啧,想想都美……”
“哎昆仑山就在西边,想想就败兴,不去了不去了,我们直接往南边去,听说哎,南疆十万大山里面,隐居着好多上古时候的巫族人,巫术通天彻地,若是破开那里终年缭绕的瘴毒,进去看上一看,说不定能学到些新奇有趣的玩意儿……”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清辉如水,将累世的光阴融化在里面,月下的人一遍一遍,反反复复地说:“到时候,你不必在意那些人的桎梏,想去哪,就去哪,想怎么笑,就怎么笑……”
*
作者有话要说:
①:出自《黄金时代》——王小波,原句:我要爱,要生活,把眼前的一世当作一百世一样。
PS:希望这一世,叶子不再受千夫所指,辰辰也能够自在随心,一起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然后,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第098章 同心镜(四) 软软的小辰回来了
是,不必在意那些人的桎梏,想怎么笑,就怎么笑,想怎么开心,就怎么开心。
千万别再回昆仑去,那是个吃人的地方,回去了……你这辈子也就完了……
叶长青在深沉的睡梦中沉沦,一时感觉自己躺在长江边上的草地上,一时又感觉好像是在什么其他地方,身体变得很轻,像海上的一叶扁舟,浮浮沉沉,没个着落。
忽然,一阵狂风吹来,激起海面千层巨浪,“哗啦”打了上来,他浑身一个瑟缩,醒了。
睡眼惺忪,景物迷蒙,他轻轻咳了两声,听到斜上方有人在说话:“师尊,醒醒,起风了,这么睡着容易着凉。”
“嗯?”叶长青迷糊地应了一声,头痛欲裂,意识不清的情况下没忍耐住,低低呻/吟了出来,“呃……疼。”
“疼?哪疼?”他这一声仿佛下了命令,怀里人立马就紧张起来,肩背肌肉绷着,小心翼翼将他扶着,一只冰凉的手靠上额头,刚碰了一下就弹开了,焦急道,“师尊,你发烧了,快起来,我们回凌寒峰去!”
“烧……发烧……发烧?”叶长青好像有点听不懂这话,微眯着眼,小声咂摸了好几遍,眼睫轻轻晃动,几次缓慢的开阖之后,那双慵然而隽秀的桃花眼才算彻底地睁开了。
他目色中有一瞬的迷茫:“这是哪?”
温辰面带忧色:“这是折梅山同心镜啊,师尊,你烧糊涂了,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了。”说完,他又伸手去轻轻触了触身边人脸颊,感受过那火热的温度,心疼地直皱眉,手脚利落地开始解衣服。
“折梅山,同心镜。”叶长青恍惚地重复了一遍,才蓦然从梦境中清醒过来——是了,他已经不在长江边,那些都是上辈子的事,都过去了。
现在已经重新来过了,相似的时间,相似的月光,还有身边相似的人。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心情不知该如何言表——同样的白衣,同样大小的年纪,同样……为自己的状况而忧心如焚。
一个是万锋的兵人,十五岁受天劫登元婴境,二十四岁成为修真史上最年轻的渡劫剑仙;一个是没有灵根的普通人,十五岁才勉强够到筑基的边缘,往后能走到哪能走多远都还是未知。
这样的两个少年,任谁都会觉得他们天差地别,除了长相雷同,没有一点相近之处。
可叶长青不这么想。
若说他起初还有过一点怀疑,那越相处就越觉得,他们俩,是同一个人。
温辰解完衣扣,脱下外袍,起身绕到后面,给他披上:“抱歉抱歉,我竟然忘记人睡着的时候极易着凉的,否则,早该叫醒你,回去睡了……都是我不好,先是害你在魇灵梦境里受伤,又,又……”
“又什么?”叶长青一把抓住他在自己颈边系衣带的手,微微侧过脸去,低声问,“我救你时候,有过半句怨言吗?”
手被他握着,温辰僵住,片刻后才期艾道:“没,没有。”
“那以后就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我不想听。”
叶长青语气淡淡的,有种公事公办的意思在里面,温辰听着了,有点难过:“我又说错话了,师尊,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听出他话里的委屈之意,叶长青有点无奈,半侧了身子,拉着他跪在面前,力道使得大了些,逼得后者一声惊呼:“师尊,衣带还差一点才系好,你等等——”
“好了,你关心我,怕我冷,我都知道。”他抚了抚徒儿的头,眼睛里的温柔呼之欲出,“没事的,我不是发烧,是元神在自我修复过程中,会自然散发阳炎之力,你摸着,可能就像发烧一样吧。”
“喔,那就好。”温辰微张着嘴,垂下头去,有点失落,又有点尴尬——原来,是自己见识太少,小题大做了。
叶长青看他这般,心下了然,眉轻轻一展,接着道:“小辰,师父刚刚不是在训你,只是想告诉你,我为你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不需要总是听你说‘谢谢’,‘对不起’,‘是我害了你’,这样显得生疏,反之,换了其他徒弟,大箫、二胖,我也会对他们掏心掏肺的好,明白吗?”
“……明白。”
“既然收你入门了,我就一定会像你爹娘一样爱惜你,保护你,教你做人做事,规划以后的人生,试想,如果当时魇灵梦境中与你一起的是你父亲,他会不会舍身相护?”
温辰攥紧拳头,隐忍少倾,小声说:“……会。”
“嗯。”叶长青颔首,曲着食指将他下颌抬起来点,逼他直视自己的双眼,“你自己也说了,有些事,不过去,终究是个坎儿,如果一直沉沦在对自己的批判中,迈不过这个坎儿,就是弱者的表现。”
“……”温辰有点不明白他想说什么,想逃避也逃不开,眼睛里波光一闪一闪,满是不自信。
良久,他才沮丧地叹了口气,恹恹道:“师尊,其实,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很想要变强,可天赋不好,要靠你帮衬才能正常修炼,别人家的徒弟哪有这样的?师兄师姐像我这个年纪都快结丹了,我和他们一比差得好远……”他吐露了这一串,末了,自弃道,“我还胆小,一个人的时候,连盏灯都不敢点。”
这一世第一次见面,温辰就被孟岳、林子洛两个坏家伙打了一顿,当时他身上几乎没有灵力,修为比现在浅薄多了,但面对恶势力时,像个真正的剑修一样,十足的冷硬不屈。
而现在呢?
有了赝灵根,境界也从练气一两阶刷刷地上了筑基,剑道术法也进展飞速,在入门测试上,大胜天选之子欧阳川,短短两三个月,这样的进步足以惊掉许多人的下巴,但是——
看人不能看外表,识人识面不识心。
谁能想到这个在外人狠话不多,不光剑法卓绝,而且随手就能祭出一张“冰川冻土”的小少年,在自己的师尊面前,会是这么地抬不起头来。
不过还好,人与人是双向的,他愿意说出内心真实的想法,对面倾听的那位,自然也不会不理解他。
叶长青明白,自从魇灵梦境出来,温辰就总是心事重重,可能是为自己的秘密被人看光了感到不安。
他本想找个机会开导开导,却被秦、阮两个小的扰得没能顾上,终于到了个风景优美、适宜聊天之处,话没说上几句,自己就不争气地睡过去了,这……
此刻,温辰面对着他,可怜兮兮的,满脸书着“蓝瘦,香菇,要师尊亲亲抱抱举高高”。
叶长青看在眼里,不知为何,忽然就想起了上辈子时候,小小的兵人对谁都是一副“尔等垃圾,勿来沾我”的高傲样,两相对比,这反差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于是,他特别欠地,居然给笑出来了:“哈哈哈哈你啊你!也太,太……”
“师尊,我怎么了?”被他这么笑,温辰手足无措。
“不怎么,就是太过可爱,有点犯规了。”叶长青心情大好,指关节不轻不重地在他鼻尖刮了两下,笑道,“不逗你了,说正事。”
“……好。”
他垂眸考虑了一阵,才斟酌着开口:“小辰,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很困惑我为什么一定要收你为徒,我也知道这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会有疑问,那么现在,我来告诉你原因。”
此事突然被提起,温辰猝不及防,面容一下刷白,半点血色都没——其实从内心里,他是抗拒谈论这件事的,他总有种感觉,即自己和叶长青的关系,是由一种莫名其妙的缘分串联起来的,经不起推敲,拿不上台面,一旦见了光,就会立即枯萎。
如果没人问,没人提,他就宁愿这么一直下去,装傻而已。
可是,天总是不遂人愿。
“师尊,你——”温辰讷讷地说,后面“别说了”三个字,被死死咬在了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