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挑灯看剑 第54章

作者:吾九殿 标签: 天作之和 强强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啪。

  仇薄灯厚厚一卷日月记表直接砸在陆净头上,把他砸得又趴了下去。

  “陆同学,再给你个机会组织语言。”

  太一剑出鞘半尺,仇薄灯和颜悦色地说。

  “我是说,仇大少爷您放荡形骸而不掩天资卓越,真乃一代风流人物也。”陆净迅速改口。

  “陆十一,骨气呢?”

  左月生停下手,咕噜咕噜灌了口水。

  他算得最多,算了大概有十二册日月记表的样子。

  “阿弥陀佛,贫僧觉得……”不渡和尚向后一靠,目光恍惚,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贫僧觉得……还是需要劳逸结合一下……啊……佛祖,贫僧看到好多星星……”

  “一群弟弟。”

  仇薄灯嗤笑。

  弟弟就弟弟吧。

  几个人在继续算和休息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娄江停下笔,把算出来的日月角度整理好。

  算天轨的工作其实舟子颜已经完成了一些。

  舟子颜不懂《天筹》。但在一百年里,他竭尽全力地收集所有他能收集到的日月记表数据,根据自己的算术知识,在没有《天筹》公式——“公式”这个词是仇大少爷的说法——的情况下,竟然也生生算出了其中一小部分。

  娄江在没有看懂《天筹》的情况下,也试着算过天轨,对有公式和没公式的差别认识得再清楚不过。

  两者的工作量和难度简直就不可同日而语。

  他们有仇薄灯看懂《天筹》后给出的公式都算得要死要活,那么没有公式的舟子颜呢?

  娄江不知道一百年里,舟子颜在纸堆里计算天轨的时候,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是否还有着那么微弱的一线期翼?是否还等着终有一日鱬城冤苦能伸?

  他不知道。

  仇薄灯转了一圈,把所有人算出来的数据拿在手里,合起来翻了翻。他翻的速度很快,忽然地,他在某一页停了下来。

  “欸。”

  他突然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陆净紧张兮兮地坐起来,仇薄灯看的那一页刚好是他算的,“哪里算错了吗?”

  仇薄灯皱着眉,沉思许久。

  “有点不对劲……”仇薄灯喃喃自语,抬手在半空中虚虚地画了两道平行的线,“日轨和月辙的角度有点不对劲……”

  “鱬城被改的日月轨迹算出来了?”陆净欣喜万分,“剩下的是不是不用继续算了?”

  “不确定。”仇薄灯摇摇头,“左月半,你再回头找陶长老一趟,把你们山海阁的日月记表也要一份——百年之内的全都要过来。”

  “啊?”

  陆净头皮发麻。

  “好。”左月生点头。

  陆净哀叹一声,在桌上翻了个身。

  ……行吧行吧,只有仇薄灯一个看得懂《天筹》,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说起来,”陆净百思不得其解,“仇大少爷,你以前真的没学过《天筹》吗?真的是第一次看,就直接懂了。”

  “好问题。”仇薄灯把纸放下,“答案是我也不知道。”

  陆净翻了个白眼。

  “你就装吧,我信你个鬼。”

  “哦,”仇薄灯换了个语气,“这么简单的东西,你们居然看不懂?那这不是我的问题,是你们的问题。”

  陆净瞪他,一瞪之下发现了件刚刚没注意到的事,立刻翻身坐了起来。

  “诶?”他指着仇薄灯的头发,“你这头发怎么又乱回去了?”

  “我觉得你很有活力嘛,陆十一。”

  仇薄灯下意识摸了摸袖内,摸了个空,他要笑不笑。

  “来吧,继续算。”

  陆十一:……

  陆十一他懂了!

  一定是传说中的“冷战”!

  …………………………

  南疆巫族,祭坛。

  老人一烟斗险些直接敲到手背上,目瞪口呆地师巫洛把一坛接一坛酒在石上排开。饶是他见多识广,自以为人事精熟,一时间也搞不清楚眼下这是什么情况……难道他们的首巫大人太阳打西边出来地要请他喝酒?不不不,这绝对不可能。

  把最后一坛酒放下,师巫洛笔直地坐好。

  “回请一个人喝酒,”他顿了顿,像格外不习惯把困惑直接问出来,“该选哪一种?”

第44章 梦里只有一个人

  老人愣了一下, 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下意识看向师巫洛。

  祭坛周围是很高大的古树,树身上爬着叶阔如蒲的寄生蕨, 阳光把蕨投在师巫洛身前,他坐在沉暗的影里,一双银灰色的眼睛很静,像刀出鞘后搁在无光角落。老人意识到他的确是在很认真地问。

  如果族里的毛头小子看到这一幕,估计也不会那么怕他们的这位首巫大人了吧?

  有件事说出去能让十二洲震惊:

  ——南疆巫族的首领师巫洛其实并不是巫族的人。

  一千年前,巫族曾陷入绝境。

  十名大巫身受重伤,巫族一半的勇士死于诡计, 一半带着族人退入密林深处,就像被赶到悬崖边上的牛羊。他们闯进了一片从未踏进过的幽暗苍林,见到了一座从未见过的玄武岩祭坛,祭坛上安放一张石棺。

  那一刻的悚然和畏惧超出了一切人们所能理解的范畴。

  再桀骜的勇士都无法保持站立, 他们被震慑住了,不由自主地跪倒在祭坛下。异鸟嘶鸣, 敌人赶到。天空中传来羽箭发射的声音,那是金色的长弓,巫族施加过秘术的藤甲在它们面前脆弱得跟片叶子没有什么区别。

  箭如骤雨, 笼罩四面八方。

  石棺在这个时候打开。

  漫天的箭雨化为齑粉, 棺中苏醒的是一名黑衣男子, 戴一张深黑漆金的面具, 提一把绯红的长刀。他从高高的祭坛走下,穿过跪伏的巫民, 径自朝包围圈走去, 拔刀, 半空中同时炸开无数朵血花。

  他折身返回,摘下面具, 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和一双冷漠的银灰色眼睛。

  年轻人问了十名大巫一个问题。

  后来大巫们认为正是那个问题让年轻人留下来,拯救了整个巫族。在他的带领下,巫族夺回了南疆。当时巫族将大巫冠以“巫”姓,如巫咸、巫朌、巫彭……但年轻人对巫族的恩情重如山岳,大家觉得仅仅一个“巫”无法表达对他的感激,便将“师巫”这个尊称献给了他,意为他是凌驾于十名大巫之上的首领。

  但其实,他真正的名字只有简简单单一个字:

  洛。

  只是,要怎么说呢?

  尽管师巫洛拯救了巫族,但他始终和所有人隔了一层打不破的冰。

  他很少和人说话,在巫族的大部分时间都只是一个人沉默地坐着,可说他是在发呆亦或者在欣赏风景,又都不像。他看春花、看夏水、看秋实、看冬雪,但也只是看着,世界缤纷五彩,却印不进那一双银灰色的眼睛。

  守在祭坛上的老人叫巫罗,和他接触最多也最久。

  一千年了。

  巫罗一直觉得他没有喜怒悲欢,没有一丝活气,只是一具冰冷的皮囊,不是一个“人”。也怪不得族里的小兔崽子们平时瞧不起天看不起地,独独一遇到他,立刻缩头缩脑,怂得跟鹧鸪一样。

  一直到这人从清洲枎城回来后,才终于“活”过来了。

  “回请一个人喝酒,该选哪一种?”

  大概是他愣神的时间太久,师巫洛以为他没听清楚,又问了一遍。

  巫罗老头把烟斗重新放进嘴里,砸吧了一下,觉得没错了,虽然很淡,但确确实实,现在师巫洛身上开始有那么一点“人气”了。面对笔直地坐在面前的师巫洛,巫罗一下子感到自己的责任格外重大。

  ——这问题,不能随便乱答啊!

  斟酌了一下,巫罗谨慎地开口:“既然是回请,那肯定得考虑一下,上次对方请你喝的是什么酒,猜一下他会喜欢什么酒。”

  其实巫罗第一反应是乌呈酿。

  这玩意是最后族里年轻人欢迎的烈酒了。南疆潮气深重,原始密林里危机四伏,活在这里就跟把脑袋系腰带上没什么区别,因此巫族向来民风彪悍,男男女女之间的那档子事没什么讲究的。看上谁就请谁喝酒,第一次喝的酒还是正常的,被请的人要是也看对眼了,就要去采乌木上的并蒂花酿乌呈酒回请。

  这种并蒂花酿出来的乌呈酒比春/药还有烈,一坛酒下去,基本上就快活得跟神仙也没什么差别了……

  不过,这玩意现在对那一位显然大不敬到得去挂尸高枝谢罪,甚至一出口都不用他自己去挂高枝,师巫洛就能直接把他宰了。

  “兼酒,是烈酒,”师巫洛垂眼看着一坛坛摆开的酒,“但他什么酒都喝。”

  什么酒都喝,就不知道他会最喜欢哪种酒。

  巫罗瞅着一坛坛整整齐齐摆开的酒,心说怪不得收集了这么多,原来是不知道他会最喜欢哪种酒,就干脆把走到哪就把哪里的美酒收集起来了:北葛氏的二回龙、江左的浔酒、渝州的虞泉酿、天东的云梦……从东到西,从北到南,无所不包。

  一千年里,这个人除了横杀肆斩,还一直默默在为另一个人找他也许会喜欢的酒。

  可过去那么多年,他们谁也不知道那个人到底能不能回来。

  “嗯……”巫罗老头抓了抓头发,“那饮酒也是要看环境的,一起湖心垂钓喝的酒跟一起迎风踏浪喝的酒肯定不一样的。小雪时要喝让人能想起炉火的酒,高脊冰风时要喝让人如见烈日的酒,烈日灼灼骄阳万里时要喝让人想起清泉孤松的酒……然后还得看看……呃……”

  巫罗又卡格了一下。

  他想说还得看看是发展到能亲嘴还是能拉手的地步,但这话太粗俗,放在巫民身上没什么,却不好在师巫洛面前说……

  巫罗觉得也亏得首巫大人问的是他,不是其他几个人,他至少读过点别处所谓的“典籍诗文”,搜肠刮肚,也能憋出点文绉绉,像模像样的东西。

  换做其他人来,铁定瞠目结舌,直想喝个酒,还他娘的有这么多讲究?

  “具体要回请他什么酒,就得大人您自己选喽,”巫罗轻声道,“您想想您是想在什么地方请他喝酒,觉得他会喜欢什么酒……别人说的是不准的,您自己的感觉才是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