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饮一杯无 第118章

作者:妄鸦 标签: 宫廷侯爵 强强 穿越重生

待回到皇城,是生是死,尘埃落定,终该有个结局。

他无法前行,他仍将前行。

......

就这样走走停停,在距离巫祭大典还有五天的时候,他们终于抵达皇城脚下。在城郊远远地望去,巍峨的皇城拔地而起,盖在地平线上。

“是三皇子的玄骑,开城门!”

远远地,卫戍兵就看见了军旗。

大统领段君昊亲自来迎,一声令下,沉重的大门便缓缓开启。

就跟曾经每一次三皇子回朝一样,街道两旁人山人海,万人空。主干道上茶楼座席一位难求,老板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这般声势,比起当初渊帝亲送还要更加浩大。

本来百姓对于三皇子的爱戴就有目共睹,函谷关一役未死归来,成功恢复目力后几乎没有休息,马不停蹄地出战豫国。更何况豫国这一战打得太过漂亮,不费一兵一卒,却又充满风发意气的史诗感。

豫王赐死武安君,三皇子三箭定时局,于两军之前致师对战,得这位名震大荒的老将临终托付大夏龙雀,仰天长笑不留遗憾而死。

有家国,有大义,有成全,又不乏孤胆。

消息传来后,立马成为茶楼酒馆说书人近来添油加醋的热门话题,在武者文人间传成佳话。

很快,那队仿佛连成一条线的畴骑逼近了。

每位骑兵都穿着整整齐齐的玄甲,同身下骊马融为一体,没有半点杂色,雄姿英发威风凛凛。

旁的不说,玄骑的铠甲虽然造价高,穿上去确实也是最好看的。

哪一位习武的年轻人不想拥有这么一件戎装,在十里长街上接受众多注目?

“开城门了,三殿下回来了!”

“快快,让一让,我也想看看,我也想看看。”

“在哪呢?怎么我看不到?”

街上的百姓声音嘈杂,讨论声叽叽喳喳。

然而在第一匹军马踏过城门的刹那,这些声音全部拦腰截断般沉寂下来。

无他,只因为首那人一头的霜华长发。

许久,才有人惊异地问:“三殿下的头发怎么全白了?”

三个月以前,全城相送时,三皇子取下眼上白绫,那头鸦羽似的乌发高高扎起,脸上挂着如沐春风的笑意。

结果这才短短几个月时间,再回来后,竟是变成如此一副模样。

正在城楼上的贵家小姐们也惊呼一声:“心月,你快看,三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不需要她提醒,早在那抹白色出现时,沈心月就绞紧了手帕。

明明除了头发变白以外,也没有其他多余变化。更改的发色更加让那人看上去不似凡尘,羽化登仙之外,也平添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冷峻。

看着那道身影缓缓从长街上走过,朝皇宫走去,沈心月心底没由来的泛起一阵恐慌。

......

等到皇宫门口的时候,守在皇宫门口已久的内侍总算是松了口气,接过照夜白的缰绳,垂首恭敬道:“三殿下,今日陛下在大巫祠做巫祭大典之前的准备工作,一时半会脱不开身,特地派小的过来传话。”

“陛下说您长途跋涉,想必有所疲倦,先回羽春宫内休养沐浴,洗洗风尘,待晚上再行觐见。”

宗洛收在长袖下的手指尖泛白:“......好。”

他翻身下马,朝着羽春宫走去。

羽春宫前,早早地便有宫人忙碌起来。

有的手捧香料,有的手捧毛巾,有的准备好里衣外衣,看见宗洛回来,纷纷恭敬地行礼。

宗洛颔首,正准备脱下外袍,却见一道青衣匆匆朝他而来。

是裴谦雪。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

皇宫里的下人大多训练有素, 毕竟兢兢业业服侍着顶头暴君,自然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乍一看到三殿下满头霜华后, 众人惊异归惊异, 却也不敢太过表露, 而是继续埋头工作。

早在今日摆驾大巫祠前, 陛下就特地吩咐下人为三皇子接风洗尘。

于是今天清晨天才蒙蒙亮,羽春宫内就忙碌了起来。浣衣局奉来最近赶工缝制出来的崭新衣物,下仆为浴池里引好热水,御膳房早已待命, 就连没有分配到具体任务的宫人也提着香炉走来走去, 将整个羽春宫熏得香喷喷一片。就连极为难得的例冰,羽春宫也分得大头。

往日沉寂的皇宫, 也因为另一人的回归, 而变得热闹起来。

在此之前, 此等规模从未有过。不说受不受宠的问题, 先前公认最受宠的九皇子也从没有被陛下亲自嘱咐过问的待遇。

不少善于捕风捉影的宫人心里都有了预感。即使巫祭大典还未举行, 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这羽春宫, 终于要迎来真正的主人了。

因为内侍传话的缘故,御前汇报推后,穆元龙就和宗洛在皇宫门口分别, 一个回宫一个回侯府。玄骑们则回军营放好装备, 也都进入休整状态, 随时等候听令。

虽然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 但等到真正靠近皇城的时候,宗洛心底还是不可遏止地生起恐慌。

再不管如何说,坦白这样的事情, 本身就是心理上的折磨和考验。不管渊帝其后会有什么反应,说出来都需要花费近乎一辈子的勇气。

更何况......上辈子渊帝知晓后,暴怒之下写下的那道圣旨。

宗洛甚至觉得,他最后竟然还能求得个发配边疆的结果,已经算是铁血帝王最大的仁慈。

宗洛很少这么害怕过。

即使上辈子跪地自刎,也没有怕到指尖都在抖的地步。

方才在朱雀大道上,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挺直脊背,脸上维持着僵硬的笑容,从未发觉这段路竟然有这么长。

还好回朝的时候,渊帝没有如同送行那样来接,否则宗洛真的很怀疑自己能不能绷住情绪,在从来敏锐的渊帝面前不露半点端倪。

就这么忐忑不安地走了一路。听见宫门口的内侍说陛下此刻不在宫里后,他才终于回神,低声说了句好。

霎时间,提心吊胆了的心情登时松了下来。情绪跌宕起伏,只觉得像是坐过山车一般。

“热水准备好了吗?”

宫人连忙答道:“热水、膳食和衣物都准备好了,殿下。”

人在最紧张的时候,通常不会想做其他任何事。

宗洛急需一些其他的方法缓解自己如今的焦躁。否则他害怕等自己真正站到渊帝面前的时候,反而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小时候也不是没有过。上课的时候被老师点名,明明是一道简单的题,站起来后却死活算不出来,只能尴尬地站着。紧张过度真的很容易办坏事。

就在宗洛准备好好沐浴一番,把身上的风尘仆仆洗去,收拾好心情的时候,裴谦雪急匆匆地赶来了。

青衣丞相往日古井无波的面容染上焦急,就连衣襟鬓角也破天荒地带着些凌乱。

要知道,平日里裴谦雪向来都是一副清冷出尘,渊渟岳峙般尽在掌控的模样,就连宗洛也从未见过他这般失态。

“瑾瑜。”

看见宗洛,裴谦雪唤了一声,旋即面露惊愕:“你的头发......”

“ 是仙丹的副作用,不是什么大事。”

宗洛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阿雪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很快,他们就坐到了羽春宫内一处绝对安静的静室。

进门后,裴谦雪没有急着说,反倒先四处逡巡一遍,确定无误后这才低声道:“瑾瑜,我有一件事想同你说。”

其实这番举措属实有些多余。

大渊的皇宫可以说是大荒之内最安全的地方。即使隔墙有耳,也不可能隔在羽春宫。然而宗洛却从他这番举措里嗅出写不一样的味道。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自从三个月前做了那个梦,这期间以来,裴谦雪几乎夜夜辗转反侧,夜不成寐。

那天晚上,他想到皇宫找宗洛,一时竟粗心大意,忘了皇宫有宫禁。

即使是大渊丞相,在没有要事相报的情况下,也不能无视宫禁,在深夜时分入宫。

当然,如果非要进,裴谦雪也不是不能进。

只不过他终究不想把这件事情闹大,特别是......不能让渊帝知情,哪怕是捕风捉影的信息。

不得已之下,他只好又返回裴府。

然而谁也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宗洛就进宫请战。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勉强得到渊帝首肯后,下午就点兵结束,迅速带兵离去,期间没有哪怕在皇城多待一秒。

可想而知,裴谦雪又扑了个空。

偏偏这件事情只能面谈,不能用任何方式记录下来。就算是递密信,中途也有被人截获的风险,裴谦雪自然不可能冒这个险,将自己的挚友兼意中人置于如此险地。

当然,这些话,他同样也不可能同渊帝透露一星半点。

于是,在这样焦急地等待了三个月后,听见三皇子回朝的消息,裴谦雪第一时间跑到了皇宫。

“三个月前,我就想同你说了,只是你那天走的太快,又没有预兆,这才拖到今日。”

裴谦雪斟酌着措辞。

他对这个没头没尾的梦境实在是在意至极,明明只是个虚无缥缈的梦,醒来后也只记得其中一些足以称之为惊世骇俗的部分,潜意识却笃定了它会发生。

宗洛隐隐约约有了预感:“你说。”

“就在瑾瑜带兵前一天的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境的内容自然称不上多好。毕竟梦见自己效忠的君主写下自己心慕之人的赐死诏书,怎么想都算噩梦中的噩梦。

最重要的是,对象还是君主最为喜爱,最为重视的皇子。

通过一些蛛丝马迹,裴谦雪窥见背后一个可能存在的巨大秘密。

他知道瑾瑜对圣上一腔孺慕,近乎于鹿乳奉亲。也知道自己所知晓的这件事情可能会对瑾瑜带来多么大的打击。

但生死攸关之下,不能不说,若是不说,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素来口诛笔伐言辞犀利的青衣丞相准备用一中委婉的说辞将一切和盘托出时,宗洛终于开口了:“阿雪。”

“......你要说的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