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玄 第165章
作者:来自远方
从震惊中回转,卿大夫们互相看看,陆续给出答案:他们的确对中都城有所顾虑,但不是主要。关键是事情未有先例,不知如何把握分寸,很可能触碰氏族规矩。
特殊的政治框架下,大诸侯国可以顶撞人王,甚至不遵王旨。但关乎到氏族这个群体,任谁都要慎重考虑。
听完氏族们的阐述,赵颢点点头,道:“诸君放心,无需多少时日,无人会再关注庸国。”没人关注庸国,自然不会再去关心北安国是否驻军,以及驻扎多长时间。
卿大夫们面面相觑,不明白赵颢为何如此肯定。
“战将起。”赵颢道出三个字,没有进一步解释。
殿内瞬间一静,众人想起西原国传来的消息,不由得神情凛然。
真如公子颢所指,西原国发起国战,对象还是另一大诸侯国,的确不会有人再关注庸国,天下目光都将聚集战场。
可众人又觉得时机不对。
诸侯国国战一般避开秋季,为的是保证粮食生产。如果西原国在这时出兵,国内的粮食还种不种?耽搁一年的收成,不怕引起民怨?
众人心中疑惑,纷纷看向公子颢。后者没有再开口,任凭众人去猜。等到国战开启,他们就会明白,不能以常理去衡量和猜测郅玄,否则定会吃大亏。
北安国氏族能得到的消息,东梁国同样不会忽视。
东梁侯没有专门探听,就知道西原国在备战。实在是动静闹得太大,氏族军队齐聚西都城外,想不知道都难。
他和北安国氏族想的一样,郅玄此举怕是虚张声势,未必真会马上出兵。
粮食和人口是诸侯国的根本,在秋季发动战争,还是倾全国之力,简直就是疯子!
“谁说秋季不能开战?”
相比旁人受到眼光局限,西原国上下全无负担。
早在春耕之前,郅玄就着手解决相关问题。氏族们通力合作,一系列动作之下,就算国内青壮年拉出去大半,也不会影响粮食收成。
新式农具简单轻便,容易上手,老人孩童都能操控。
大量耕牛和耕马的使用进一步解放劳动力。
从草原带回的戎奴不能做精细活,做力气活毫无问题。最关键的逃跑问题,在国君刷脸之后轻松解决。
让其他诸侯国头疼的事情,在西原国根本不会发生。即使有,也被掐灭在萌芽状态。
郅玄一声令下,数万军队集结到西都城外。先头部队已经开拔,准备和新军汇合,共同奔赴边境。
粮食药品陆续到位,足够供应五万大军。
为增强战斗力,郅玄专门为小氏族提供战马、武器和皮甲。东西不会白给,对方也不会白拿。对小氏族来说,交易的价格有些肉疼,但和获取战功和战利品相比,又显得微不足道。
西原国大张旗鼓调集军队,自然引发各方注意。
除了赵颢和提前得知消息的北安国氏族,没人认为郅玄会真在秋季发兵。大多数人和东梁侯的想法一样,认为他是借此施加压力,威慑东梁国。
然而事情出乎预料。
第一场秋风刮过,田里的粟麦披上金黄时,西原侯突然上书中都城,痛斥东梁国的无耻行径。
与此同时,由范绪亲自撰写,栾会加以润色的檄文广布天下。
檄文不长,却字字如刀,历数两国之间数桩恩怨,锋指东梁国夺城之恨,揭发东梁国手段下作,身为堂堂大国不敢正面对战,反行阴谋诡计,派人行刺西原国国君。
“昔先君遇刺重伤,今上又被屡次刺杀,其行不堪,世人唾弃!”
郅玄遇刺的确是东梁国手笔,幕后指使目前就在西都城。
原承被行刺是怎么回事,粟虎等人都是心知肚明。但不妨碍写到檄文里,给东梁国扣一个大锅。
虚虚实实假假真真,多少年前的事,当事人都已经作古,想查都查不出来,自然没法辩驳。
东梁国强夺五城,原承记了一辈子,临死仍叮嘱郅玄让他牢记此事,必要洗刷耻辱。由此来看,东梁国背锅也不算太冤枉。
檄文发出之后,东梁国世子霸现身说法,证实檄文中句句属实。
东梁侯气得要吐血,大骂西原国卑鄙。
檄文既发无可转圜,对方的军队正开赴边境,他骂上几天几夜都没用。唯一能做的就是依照国与国之间的规矩应战,并马上向边境城池增兵。
“狂妄竖子,既要来送死,寡人成全你!”
东梁侯怒不可遏,抽出宝剑猛然劈下,厚达两指的桌案登时裂开,当场被劈成两半。
第一百六十四章
由于早有准备,西原国征兵未起波澜,更不见民怨。如凉地属民,得知要出兵无不兴奋,家家自备武器、甲胄和战马,征召令抵达,马上集结出发。
县大夫洛弓亲自率军,邑大夫和村老在路旁送行。
数百人的队伍整齐列阵,胯下战马嘶鸣。遇号角声起,未临战已是杀气腾腾。
洛弓没有乘车,而是和众人一同骑马。
此时的他不再是一身广袖长袍,昂藏身躯外裹甲胄,头盔上刻有兽纹,源于洛氏先祖的部落图腾。
“世言凉人凶蛮好战,我等当不负盛名!”
执政凉地期间,洛弓的行事风格更为蛮横凶狠。
要领导凶横的猛兽,怀柔无用,温和无用,只有更狠更凶更嗜杀,才能让兽群臣服。
当初郅玄派洛弓到凉地,看中的正是他身上的狠劲。能以身家性命做局之人,比任何人都适合凉地,适合统领这些桀骜不驯的凉人。
果不其然,听到洛弓所言,马上的凉人哈哈大笑,丝毫不见前往战场的紧张,反而满脸兴奋,满心跃跃欲试。
“我等必竭尽全力,不负县君期望!”
“出发!”
凉地军队在号角声中开拔,战马奔驰而过,掀起阵阵奔雷之声。
队伍途中经过丰地,和纪高召集的甲士汇合,一同前往郅地,加入新军行列。
彼时,第一批氏族军队已经抵达郅地,在新城外扎营。
遵照郅玄和粟虎等人制定的作战计划,队伍将在三日后开拔,飞速赶往边境,直扑东梁国占据的五座城池。
要么不战,开战必要将敌人打痛。
郅玄准备这么长时间,氏族们拧成一股绳,为的不只是收回城池洗雪耻辱,更要打到东都城,至少拿下东梁国半境。
国内官道修了一半,碍于交通条件,部分军队行速度被拖慢,没有如期抵达指定地点。看到各地飞送的消息,郅玄不由得皱眉,愈发坚定要修路,官道必须贯通全国。
相比之下,粟虎等人对这个调兵速度已经相当满意。获悉最快的行军速度,顿时心生震撼。
能官至卿位,战功绝不会少。
不提被灭门的密氏,粟氏、范氏、栾氏和羊氏无不以战功起家。家族子弟要出头必须上战场。尤其是家族继承人,不只要亲临战阵,更要沙场立功,否则很难服重。
身份尊贵固然重要,没有真才实学,缺少拿得出手的功劳,登上家主位也早晚沦为傀儡。
正是清楚这一点,氏族们都早早将家族子弟送入军中,宁肯承担危险也不愿养出酒囊饭袋。
郅玄将羊琦等人调入新军,无疑是将功劳送到嘴边。粟虎等人十分感激,纷纷派出精锐助战,争取在先头部队中取得头功。
从羊琦和粟攸等人送回的家信中,各家对新军的规模、装备和后勤等方面均有把握,对这支军队的战斗力也增添信心。
在他们看来,这支用钱粮堆积成的军队已经和精锐没有区别,唯一的短板就是战场经验。此次同东梁国开战,这块短板也将补足。
届时,新军未必不能盖过三军,随新军出征的家族子弟也将大有收获。
在粟虎等人眼中,郅玄为新军耗费的心思已到极致,就当世而言,没有哪个国君能出其左右。了解过新军情况,几人饱受震撼,都认为不会有更多的事让他们动摇。
可惜他们想错了。
很快,军队的调动速度就让群臣大吃一惊。
氏族军队开拔后,新修的官道发挥巨大作用。建在路旁的驿站储备大量物资,更能递送军情,为军队提供诸多便利。
以往开启国战,三军集结出征都要跋山涉水,耗费在路上的时间往往比交战时间更长。
如今情况发生改变,氏族们发现有官道的地区,调兵速度比以往快两三倍。以前半月才能走完的路程,现在不到十日就能完成。途中运送物资也很方便,匠人制作的大车盛载力相当强,就算缺少牛马,也能让役夫和奴隶节省不少力气。
途中的驿站更让众人惊喜。
一些氏族比较宅,长期留在封地,听说过新君政令,却没亲眼见过。此次出征是他们首次走上官道,看到设立在路旁的驿站,享受到政令赋予的好处,惊讶之余无不感叹:国出英主,势必大盛!
鉴于路途远近不同,除三军核心甲士,部分参战的氏族没有前往西都城,而是直接开赴边地。
大家都沿着官道走,自然而然碰到一起。
从几百到几千,再到上万,黑色的洪流滚滚向前,令世人惊叹。
郅玄和卿大夫们故意放出消息,很快,中都城和各诸侯国都见识到西原国军威之盛。
人王在朝堂上表明态度,不参与这场国战,除非两国共同上请,中都城不会出面调和。
这道王旨看似不偏不倚,细思则会发现,人王分明是偏向西原国。
战争是郅玄发起,东梁国属于被迫应战。西原国有备而来,东梁国仓猝调兵,兵势强弱一目了然。这种情况下,谁更想中都城出面不言而喻。
人王偏在旨意中设置条件,需要两国共同上书,无疑是卡住喉咙,让东梁侯无法发声。
西原国占据优势,岂肯轻易休兵。谁敢阻拦怀有复仇心的虎狼之师,势必被视为仇敌。
正是看清局势,人王才会做出决定,不掺和这趟浑水。
不过事情也有前提条件,郅玄不能做得太过分,绝不使东梁国灭国。四大诸侯国互相牵制是中都城的平衡之道。贸然损失一角,天下恐将大乱。
郅玄摸透人王的心思,接到王旨就撰写奏疏,还准备给人王献上贡品。
不同于之前入贡,这次献上的非是珍禽异兽,也非金玉珠宝,而是三坛果酒和一小盒新制的糖。
有原桃送酒先例,猴儿酒的盛名在中都城传开。收到礼物的氏族不多,物以稀为贵,更让氏族们对这种酒眼馋非常。
此次郅玄入贡,猴儿酒是专门准备,为的是表忠心,向人王表明西原国和东梁国开战是为解决夙怨,对中都城,西原国不会有反意,对人王更不敢不敬。
在奏疏中,郅玄写得清楚明白,在他还未登位时,人王就几次褒奖,让他得以在国内立足。这份恩情他始终不忘,时时牢记在心。
奏疏送上之前,粟虎范绪等人依次传阅。看过其中内容,再看年轻的国君,几人眼神都有些不对劲。
郅玄早习惯这种视线,表情始终没变,好心情询问:“诸卿以为如何?”
粟虎羊皓没说话,范绪栾会对视一眼,一同甘拜下风。
论起写檄文和政文,四人都是个中好手。尤其范绪栾会,写出来的文字能把对手气吐血。要说感恩和拍马屁的文章,他们也能写,无关节操,身在政治场上,直肠子罕见,审时度势能屈能伸才是常态。
见识过大风大浪,郅玄这份奏疏还是让他们大开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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