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怀了先帝的崽 第27章
作者:三九十八
到今日,宋韫才知道,原来是认作了义妹。
那罗敷姑娘,跪坐案前,不动筷也不饮酒,纤长的手指蘸着方才争执中被打翻的果酒,在桌案上比划。
看样子,是在写字。
宋韫回想方才她对自己深深一礼后抬眼上望的眼神,秀美中透露着坚毅,不施粉黛却也清丽脱俗。真是个可怜可爱的美人,难为她从前受了许多苦。
齐胤见宋韫望着远处出神,伸着肉垫拍了拍宋韫手腕,“先是小白脸,再是小白脸的妹妹小粉脸,太后什么时候能对朕目不转睛?”
又来了。宋韫懒得搭理他,转头和秦夫人说起了话:“哀家还以为,此次高中解元的沈公子是家中独子又父母双亡,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添了一位妹妹。那姑娘清丽脱俗,可惜从前没见过,不然也能多一位知心姐妹。”
秦夫人笑笑:“娘娘说笑了,那是个没福气的丫头,怎配和娘娘做姐妹。她先前差点做了我儿的房里人,后来让沈公子要了去,到底也没过门,只是认做义妹。此女出身差了些,也难怪沈公子不要她。”
也不知是没把宋韫这个太后放在眼里,还是压根不觉得所做之事霸道无理,胡家夫妻二人说起往事都毫不避讳。
宋韫也不好和秦夫人在这种场合起争执,便淡淡笑过。但秦夫人偏又起了聊天的兴趣,主动问宋韫:“娘娘坐胎已满五月,胃口可还好?”
宋韫眉头一皱,揽过衣袖遮住腹部,“都好。”
秦夫人又问:“爱吃酸的还是辣的?虽说是民间的说法,还是有些准的。臣妇怀三个儿子时,都爱吃酸的。州牧他特意去阑州打的醋,说是陈酿,还是不够味道,空口喝着也像白水似的……那两个小的,心思不在功名仕途上,远游名山大川,一年一年的不着家。养儿就是这样……”
席下两位小姐又有动静了,先是交头接耳说着「人以群分,和伎人为伍的解元能有多正派」,很快又说身体不适想先行离席。
或许是借口,她们大概觉得罗敷不配和她们同席,拉低了她们身份,但宋韫看她们实在是坐不住的样子便让她们先回家。
这边多子多福的贵妇人还在交流育儿经验,宋韫实在听不下去,也怕她看出异常,同样借口身体不适就要起身离席。
秦夫人挽住宋韫袖子,收敛了慈祥的笑意,低声道:“娘娘身边都是内侍,无有侍女伺候,不若臣妇选几个细心机灵的送与娘娘。”
此次南下,铁牛没有跟来。宋韫也不习惯管支使裴季狸的人,许多事亲历亲为确有不便,但总好过身份暴露。
宋韫婉言谢绝了。
秦夫人又问:“娘娘父母可还安好?”
宋韫耐性快要用尽,应道:“父母都好。”
秦夫人低声喃喃:“那就好。阔别十八年,今生怕也是没有机会与泽兰再见了。年华弹指过,所幸今时今日一切都好。他们将娘娘养育得很好,来日可期,总算是熬出头了。”
秦夫人说饮多了果酒,不胜酒力,往后宅歇息了。
本来想走的宋韫却还因她的话怔在原地。
听秦夫人话里的意思,她与嫡母相识多年,但上一次见面已是十八年前,而宋韫今年刚好十八……
那么,她会不会知道自己身世?知道自己生母到底是谁!
宋韫正要追上去问,齐胤扯着他衣角把人拦住了。
“就算从前相识,今时不同往日,眼下和这家人撇开些干系才好。”齐胤沉声道。
宋韫蹙眉:“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瞒着我?”
齐胤猫眼亮亮的:“韫韫以为,齐俦南下为何专门在阙州停留?胡复快要完了。”
第28章
贪傻 ◇
无欲无求才最难用
耗费大量人力财力南巡, 当然不是只为欣赏沿途美景。
南下途中,经齐胤提醒,宋韫明白过来, 齐俦南巡的目的。本来八月各地藩王要进京述职,但按照齐俦登基后各地态度来看, 恐怕不会有几个堂兄弟甘心进京臣服朝见。
齐俦此次南下,目的之一便是免了无人来朝的尴尬, 并借南巡阵势立威敲打各地藩王。经过闰州, 便已初见成效, 那里的藩王齐值见齐俦有太傅扶持,果然气焰收敛了许多。
没想到,除此之外,南巡还有清查贪腐的目的。
齐胤说齐俦已经掌握了胡复贪腐的证据,很快就要动手将之铲除。
胡复虽不是举国称赞的清正名臣, 但在阙州名声也算可以了。宋韫想不到,齐俦上台第一个开刀的, 竟会是他。
“怎么知道的?”宋韫离席后漫步在回卧房的路上问。
齐胤道:“齐俦的老丈人也不是吃素的。虽然掌管的是礼部, 其余几部里都不乏其门生,多年关注着各地财政,早就觉得阙州有异。齐俦上台,急于补充国库稳固势力, 收拾胡复是必然的事。”
宋韫脱口问:“那屈茂呢?”
齐胤仰头看他,“韫韫的消息也很灵通嘛。屈茂检举了胡复,一心讨好齐俦,升官是一定的, 或许还可封爵。”
宋韫闻言抿唇皱眉。
或许是因为他的重生, 许多事情与前世不一样了。齐胤驾崩齐俦即位, 胡复贪墨即将落网,前世的巨贪屈茂竟是检举人。
到底是二人皆贪,屈茂先发制人祸水东引?抑或另有隐情?这个疑惑,宋韫不能和齐胤交流,否则他追问宋韫怎么怀疑的屈茂,重生之事便不好遮掩了。
回乡本该高兴,歌舞升平的一夜却是风雨欲来。
宋韫觉得困乏,仰头看天,“好圆的月亮。”
齐胤接话道:“是啊,今天是中秋节,该吃些应景的东西。肚子好饿啊,方才光顾着欣赏韫韫美色了,都没顾上吃饭。韫色可餐,当时不觉得饿,现在饿坏了,韫韫快让朕亲亲。”
齐胤伸脸过来,宋韫捏他耳朵,“方才席面上喂你吃月饼不吃,现在又来多事。”
说归说,宋韫吩咐身后几步之外伺候的人:“去端一盘月饼来,要素馅的。”说罢将左手抱的猫腾到右手,“下了船又胖了许多,不许吃肉了。”
齐胤哼哼唧唧地蹭宋韫手臂撒娇,“朕哪有胖,朕不吃月饼……”
中秋节不吃月饼吃什么?矫情。
宋韫不惯他,把猫丢在地上自己走。
州牧府内里装潢简单,花园里种的不是奇花异草,而是绿油油的应季菜蔬。
宋韫从菜畦中间走过,听到蝉鸣蛙声之外,还有断断续续的呜咽。
后头跟着的太监瞬间警惕地围过来,宋韫摆手,“让那人过来。”
两个太监上前把蹲在菜地里的人押过来,是个衣裳洗得发白的青年男人,瘦高身材,嘴里含着食指,摇头晃脑。
“漂亮姐姐,呜呜,我要漂亮姐姐陪我玩!”男子看见宋韫眼睛都亮了,挣扎着想扑过来。
虽然对方被太监牢牢禁锢住了,宋韫还是往后退了几步,齐胤也纵身跃进她怀里。
“你是何人?”宋韫皱眉。
今日宴请的男客,要么是阙州当地官员,要么是考中的士子,怎么会有这种神志不清的?
对方不回答,只是呜呜地哭:“漂亮姐姐又不要我了,我要找娘……”
宋韫仔细打量对方,虽然哭得一塌糊涂,眉眼间还是可以看出与秦夫人相似之处,难道——
胡家管家听见动静,连跑带滚地过来,把青年揽在身后,对宋韫叩头道:“太后恕罪!大少爷心智单纯,并非有意冲撞娘娘!”
大少爷?胡家大公子?
就是强抢罗敷那位?是个傻子?
·
胡管家赔罪之后带走了胡大少爷。
现在宋韫大概能理解胡复为什么会纵容儿子强抢民女了。胡家夫妇将痴傻的儿子养在家中,一点底细都没向外界透露。有儿如此,年岁也大了,要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是不可能的,强抢倒是一条不会走漏消息的路子。
回到卧房,宋韫问齐胤:“你对胡复一家了解多少?”
既然苏家前几年就盯上了阙州,齐胤在位时不会不知道胡复贪腐。
“了解是有,并不深入。”齐胤正色道,“胡复是武宗刚即位那几年的进士,算是年少得意。朕看过留档里他殿试的卷子,才气超群,后来仕途也相当顺畅。本来按照政绩考核,可以做京官入内阁,可他一直留在阙州。至于贪腐,天下乌鸦一般黑,若是个个清查,朕就无人可用了。朕在位时间不长,还没来得及深查他。”
宋韫横插一句:“天下皆贪,焉太傅也贪吗?”
齐胤怔了怔,笑道:“朕倒宁愿他贪。就是这样无欲无求之人,才最难用。”
宋韫点头赞同。
人活于世,都有执念。
宋韫的执念是身世,齐胤的执念在皇位。
焉太傅喜怒不形于色不为私利所动,或许能触动他的,只有女儿。但焉蘅暮已故,这世上还有什么能羁绊他的呢?
无欲则刚,所以太傅能历经三朝,位极人臣立于不败之地。
齐胤继续道:“其实,阙州交上来的税款并不缺很多,账面上漏洞不大。各地都不会老实按照额度向国库上交税款,上面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已经是不必明说的约定俗成了。韫韫在阙州多年,应当也感觉得到,阙州征税并不繁重。”
宋韫:“既然如此,来路去路都没有问题,朝廷是怎么注意到阙州有异的?”
齐胤目光沉沉,“韫韫在阙州多年,是否清楚,阙州南边,有什么?”
宋韫当然知道,“是无边汪洋。澄江在阙州的支流可以入海,全国水产渔业要属阙州最兴。”
虽然晏国政策,只许渔民出海十里,但这也足以让他们满载而归了。
齐胤:“不错。但有广阔海域的同时,还有漂泊海上的悍匪大盗,每年总要上岸骚扰百姓一两趟。这些年来,朝廷拨给阙州若干银两清剿海贼,可年年拨款年年有匪。”
宋韫蹙眉,“你怀疑胡复侵吞了这笔银子,实际并未剿匪。”
齐胤望着他不接话。
“更大的可能,是明面上出兵剿匪,却只是走个过场。甚至事先知会过海贼,彼此敷衍着打斗应景。”宋韫眉头皱得更紧,“这就叫官匪一家,养寇自重?”
齐胤朗然笑开:“韫韫明见。齐俦怕的也是这个,银钱倒是其次,海贼凶恶,若与地方勾结,后患无穷。”
宋韫抿唇,“如此,在阙州停留岂非凶险万分?”
“问题不大。”齐胤摇头,“此事知情之人甚少,齐俦明面上重重嘉许胡复,应当是能将他稳住的,不会走漏消息。若这点小事也办不好,便是他该死。”
“什么时候动手?哪里来的人马?”
“裴季狸多次监军,在各地军中都多有声望。此次先行,并不只为御马监生意,他已联络好了阑州驻军和边境队伍。齐俦贪生怕死,生怕伤到自身分毫。明日南巡队伍动身启程,他一走,便要动手了。”
这样安排,倒也稳妥。
宋韫又问:“拿下胡家之后,要如何处置?”
齐胤道:“即使不处以极刑,不牵连亲友,满门抄斩是免不了的。”
“连那个痴傻的也要死?”
齐胤看着宋韫笑,“韫韫啊,真是朕的活菩萨。虽说有祸不及妻儿之言,可前提是惠不及妻儿啊。既然那傻子担了胡家大公子的身份,还曾借此欺男霸女,杀他也不算冤枉。”
好像是这个道理,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