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怀了先帝的崽 第48章
作者:三九十八
从前吃下去的糖也就变成了穿肠毒药。
苏风举和屈饶都从噩梦里走了出来,有了新生活。
宋韫呢?会重蹈他们的覆辙吗?
有案例在前,宋韫心里总会怀疑是上天预警,要是再浑浑噩噩一脚踩空,那真是活该。但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世上不全是负心人。
自己胡思乱想怎么也想不明白,宋韫终于鼓起勇气,决定和齐胤明明白白将一切摊开来说。
最坏结果,不过是把从前那些黏黏糊糊的话语和亲近都当作玩笑,断绝本不该有的心思,各自回归君臣的位置上。
此时回头,虽不能全身而退,倒也不至于遍体鳞伤一败涂地。
宋韫深吸一口气,道:“陛下,我这胎,已经怀了快七个月,就快到瓜熟蒂落的那一天。到时候,陛下会让我生个什么出来?”
齐胤怔了怔,迷蒙的眼睛对着他。
“陛下,你一直说今年大凶不利人主,明年就可以回变回人形。届时,是用原来的身体,还是别的?变回人形,接下来便是复位。我相信陛下有能力安定前朝,但后宫呢?陛下,你我都清楚,这一胎之后,我不可能再生。但陛下需要继承人。我不是大度的人,猫猫狗狗都只能亲自养,更不用说其他。”
“明年就快要到了。是要一个忠诚大度的臣子,还是要一个小气但也同样忠贞的宋韫?陛下,现在,选择权在你手里。”
“韫韫……我们……”齐胤喃喃念着宋韫名字,却久久没有下文。
宋韫轻叹一声,撩开裙摆,折膝对齐胤跪拜:“陛下,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说罢叩头在地,尽一个臣子对君王的礼。
额头碰地,不卑不亢,声响不轻不重。齐胤心头却像山崩地裂。
宋韫若做臣子,会是不让焉云深的千古名臣,有谋且仁忠君不二,助帝王兴盛大晏社稷。
可隔着丹陛,君臣就是君臣。
君臣之间尊卑分明,内外相隔。不能朝夕相对,同床共枕。
要是再也没人会叫自己齐小狗,揪了耳朵又揉,该有多寂寞。
万一,宋韫还要娶妻,或是有了别的狗……爱慕他的人那么多……
齐胤狠狠摇头,不行,不准!
菩萨面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怎能反悔!
齐小狗前腿一弯,把宋韫给自己磕的头还回去。瞎眼小狗看不见,猛地叩头下去,刚好和抬头起来的宋韫扎扎实实撞上了。
狗头比人脑袋硬,宋韫也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突然的动作,被撞得往后跌去,后背抵在了圈椅腿上,硌得脊骨疼。
积累了多日的委屈终于在此刻爆发,宋韫眼圈泛红,声音有些沙哑:“君子动口不动手,陛下对我不满,何至于这样粗鲁对待?”
听见宋韫声音,齐胤心软得快化了,循着气味凑上去,鼻尖在宋韫脸颊碰了下:“冤枉死为夫了。动的是头,齐小狗只有爪子,哪有手。”
此刻,齐胤还是自称「为夫」而不是「朕」。
宋韫的眼泪无声落了下来,砸在齐胤湿润的鼻子上。宋韫及时捏住了狗嘴,不准他尝到眼泪的苦味。一尝,宋韫的委屈就更藏不住了。
“那你说,接下来到底怎么安排的?”擦掉那滴眼泪,宋韫才松手。
齐胤又在宋韫脖子上蹭了蹭才退开,道:“我想的是到时间让韫韫你假装生产,找个男孩当做是你所生。届时,我借皇室中人的身体复生,然后可以光明正大地再迎娶韫韫,哪怕落一个违背伦常的骂名也无妨。皇位有了,皇嗣也有了。之前没有说明,让韫韫烦心,是我的错。”
「无妨」二字很能安抚人心,宋韫心头酸涩少了些,问:“皇储呢,难道就这样定下了?”
齐胤挑眉道:“不是还有齐俦吗?”
“你复位推他下位,难道还要重新把他立为皇储?这算什么?”
齐胤摇头:“齐俦不堪用,让他继续做皇帝,晏国迟早亡国。皇族中,包括苏明珠在内,刚好有好几位我的侄媳妇待产,产期和韫韫差不多,总有能生下男孩的。到时候选一个好的换过来,全天下都会以为是韫韫所生。当然,最好的结果还是苏明珠生下皇子。”
“好几位待产……怎会这样巧?”宋韫听得怔怔,梳理片刻反应过来,“除了苏明珠,那些王妃根本都是你早就安排好的人!”
齐胤夸道:“韫韫聪明。”
真是好大一盘棋啊!宋韫置身其中做棋子时,哪能想到这些。如今算是跳了出来,纵观棋局,不免感同身受:“可是,被抱走孩子的母亲,或许一辈子都不能母子相认,甚至反目成仇。就像屈饶,他母亲至今认为他是勾引自己儿子的贱人。这太残忍了。”
齐胤道:“帝王之路本就是残忍的。确实,被选中孩子的母亲或许一辈子没有机会和亲子相认,甚至不会知道自己的孩子被调换。但她不能知道是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更不能相认,否则皇权失威,天下都要大乱。自古以来,外戚得权都是不可避免的,外戚坐大又会惹帝王猜疑,但我想给韫韫、给宋家至高无上的荣耀。所以我希望苏明珠能生下健康的皇子,如此,苏家不足惧,太傅那里也过得去。”
道理上是这样,但情感上还是很难接受。
见宋韫失落,齐胤笑道:“要不然,等咱们临终的时候告诉新帝他的真实身份。即使他要怨恨,大不了把我们挫骨扬灰。死后万事空,哪怕成灰,只要和韫韫撒在一处,都好。”
宋韫脸红了:“你做的事,连累我被挫骨扬灰还笑得出来?谁要跟你撒在一起……”
齐胤大声道:“菩萨都拜过了,刚才又夫妻对拜一回,韫韫还害什么羞!”
宋韫拍了一把狗头:“继位之人安排好了,那你自己呢?你要怎么附身,附在哪个皇族身上?”
说到这个,齐胤戏谑神情瞬间消失,他垂头:“韫韫你猜为什么我会先附身在猫身上,再是黑狗?”
宋韫摇头。
“妙缘师父对天象很有研究,他说今年天象预示人主离魂附体动荡不安。古书上提到过,魂魄只能安于与本体有因果牵连至深的肉/体上。妙缘师父都不知道为何我先变成了猫,然后是狗。我猜,大概是因为我各欠了它们一条命。”
宋韫将齐胤抱在怀中,他说着往事,宋韫缓缓顺着他后背的毛。
“我十岁之前,就知道自己未来要做晏国皇帝了。父皇让我在妙峰山带发修行,外界都以为我不受宠,其实父皇是让我在此避开夺嫡锋芒,专心学习帝王之道。”
“那时候我对父皇让我学的东西毫无兴趣,偷偷在山后养了一只猫一条狗。每天上着先生的课,脑子想的全是该给我的猫狗喂食了。”
“父皇是不准我玩物丧志的,也不许我和任何人亲近,所以我只能偷偷和小黄小黑说话。妙缘师父发现了我在喂养它们,但他没有告发我,反而会在我上课时帮着喂食。那段时光,我真的很快乐。”
“但父皇最终还是知道了。原因是我在课堂上出神,想到小黄因为怕冷,钻进灶膛烤火被烧卷了胡须而笑出声,授课的先生告诉了父皇。”
“所以武宗杀了小黄和小黑。”宋韫爱怜地揉着齐胤耳朵,“可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欠了它们的命。或许是它们很想念你,所以暂时让你变成它们的样子。”
齐胤摇头:“不,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把我的喜欢藏得再深一些就好了。”
“父皇当着我的面把小黄和小黑都摔死了,问我是否知错。我又生气又害怕,父皇杀死了我仅有的两个朋友。我第一次想要抗争,我说,我不知错,我没错。”
“父皇笑了,说还没上位就敢忤逆,来日岂不是要背弃祖宗,断送了齐家江山?那样的笑容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他笑过之后,把小黄小黑尸体扔在我面前,让人架起汤锅,要我把猫狗剥皮丢进去煮,还要我喝汤,告诉他滋味如何。我不肯,死也不肯。父皇就说再不动手,就把我扔下去。我还是咬着牙不认错。父皇把我的头按在猫狗尸体上,骂我妇人之仁。我咬得嘴里全是血。血腥气让我晕眩,我分不清是我的血,还是小黄小黑的血。”
“皇帝出口的话是不能收回的,虽然我宁死不肯动手,但汤是一定要做出来的。剥皮,煮汤,裴季狸替我做了。父皇把滚烫腥臭的汤往我嘴里灌,热汤和热血一起被吞下去,我到底还是喝了小黄小黑尸体煮出来的汤……我吃了我的朋友……疯子,齐家全是疯子……”
齐胤声音低不可闻,已经说不下去了,周身受寒似地不住颤抖。
宋韫心头被同样的恐惧和苦涩占据,他将齐胤紧紧拢在怀里,恨不得用全身所有的温度温暖这条可怜的小黑狗。
那时候他才多大啊,被最残忍的手段剔除天真善良,逼迫他成为残暴嗜血的人,美其名曰学习帝王之道。
也难怪裴季狸深受齐胤信任,原来那时,他就在为齐胤出生入死了。两人年龄相当,是彼此支持着从艰难岁月里走过来的。
最可贵的是,即使经历过这样的血腥事件,齐胤并没有成为他父皇那样冷血无情的人。
这些年,他有多艰难,宋韫无法想象。
要是幼年就认识齐胤就好了。
齐胤呜咽一阵,整理好情绪继续道:“处置了小黄小黑,然后是妙缘师父。父皇责怪他对我包庇,要杀了他。眼看着父皇已经拔刀,我不想师父死,但求情是没用的。我只能踢翻那锅肉汤,举着炙热的铜锅砸向师父,骂他向父皇告密。我演得应该不是太假,父皇半信半疑,留了师父性命,但不许他再见我。”
“直到父皇驾崩,我都没有再见过妙缘师父了。再见时,他的腿疾已经多年不能痊愈了。当时父皇不准他医治,烫伤且骨折,他险些没活下来。但师父并不怨我,大概是为着我母亲的缘故。”
宋韫想到与妙缘寥寥几次见面,他确实是瘸了一条腿,对齐胤也确实忠心且关爱。
他和齐胤母亲有关联吗?
虽然齐胤说了许多,但宋韫的疑惑不仅没有消除,反而更多了。但他不想再追问,每问一句,齐胤心上已经结疤就要被抠起来一次,弄得血肉模糊彻骨疼痛。
但齐胤还在继续:“要论因果,小黄小黑是我曾经最亲近的朋友,所以我魂魄离体之后先后附身在了黄狸和黑狗身上。但要回到人身,不仅要有因果,那肉/体还必须和我血脉相通,且自身魂识不全。至于具体人选,韫韫你其实已经见过了,是我同父同母的弟弟。”
宋韫大惊,同父同母的弟弟?
齐胤不是武宗最幼子,其他与齐胤同辈的皇子都被武宗铲除了吗?此人,宋韫还见过?
宋韫头脑中快速梳理与皇室相关的一切人与事,很快所有思绪指向一处——
齐胤曾住妙峰山,现在妙缘师父身边形影不离跟着个十七八岁的小和尚……那和尚还是痴呆……
“松松,是你亲弟弟!”
作者有话说:
齐小狗关于继承人的昏招源自他的阶级和时代局限性,后面会大力教育,让他思想慢慢进步。放心,他俩不会动别人家孩子。有皇位继承,就自己生。
第51章
表白 ◇
我心悦你,我心亦然
齐胤没有说话, 就是默认了。
宋韫脑子里突然闪过许多情景——
三月十五,他回京,借宿妙峰山, 和松松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面。
接着是端午瘟疫,妙缘师父说松松母亲记挂儿子要他回去。也是那时候, 齐小猫出宫弄断了尾巴……
然后,在海上, 齐胤问过, 宋韫喜不喜欢松松。宋韫当时觉得莫名其妙, 现在知道原因了。
宋韫心头百感交集,善恶是非都在一瞬间模糊不清,但有一种感觉异常突出——他对齐小猫当时断尾的痛苦感同身受了。
“你母亲,知道你变成了猫,也知道你要用松松的身体复活。她爱松松。你的尾巴, 是她弄断的。”
是啊,母亲爱幼子, 却恨长子。很不幸, 齐胤是皇帝的幼子,却是母亲的长子。
齐胤垂头,长叹一声,仿佛卸下了千斤的担子。向来不敢对人言的羞耻秘密突然不再是禁锢他一个人的阴暗囚牢了。宋韫伤感的语调像一束柔和却清朗的月光, 穿透所有枷锁,照在了他身上。
“那次我出宫,踩了红泥,是去了我母亲那里。我母亲不在皇家庵堂, 她住在松竹坞——在郊外, 和妙峰山隔着整个京城。虽然相隔甚远, 但我还是怕母亲中毒,赶去看她。她骂我是个畜生,让我把松松还给她。我说我不能,我还要用松松的身体,继续治理晏国。她让我去死,可我舍不得死。我从来不是个孝顺儿子。”
齐胤勉强扯着嘴角笑:“抱歉啊韫韫,一直没有带你去见父母,礼数不周。我没成为父皇期望的皇帝,母亲希望我真的死了免得去伤害她心爱的儿子。他们都不想见我。”
他明明在笑,宋韫却觉得心疼得都快裂开了。
齐胤总说宋韫是活菩萨,宋韫虽然不觉得自己是在滥发善心,但确实是比一般人容易共情,见不得滥用权力,宁愿自己委屈些也惟恐伤了别人。这是他的为人处世之道,他有自己的一套善恶准则。
可现在,私心压过了一切道理。他不想做一个好人,只想无条件地偏袒齐胤。
齐胤喃喃道:“多么糟糕的人才会让父母都厌恶?天地之大,竟无齐胤寄身之处。”
宋韫眼泪夺眶而出,紧紧抱住齐小狗,额头抵上他的:“你还有我!我在!我永远不会厌恶齐胤!”
不仅不厌恶,而且很喜欢。
齐小狗双眼满是泪水,呜咽着回应。
一人一狗紧紧抱在一起。
“从我出生,我就没有选择。”齐胤哽咽道,“我祖父也就是晏国的圣祖,原本体魄强健骁勇善战,可得位之后不到四十就崩逝。我父皇是从尸山血海夺嫡成功的,即位后添了头疼梦魇的毛病。每逢头疼发作他便性情暴虐,大怒又加重头疼。年复一年,身体渐渐衰弱,他疑心猜忌却急剧膨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