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等支配 第41章
作者:烈冶
“你到底睡不睡?”我没好气地说。
“不睡,你剧本整体思路太烂了,烂得我睡不着。”
你懂个屁!一个气急,我扭过身子狠狠揪了一下他胸膛上的肉,他果然疼得嘶了一声,却只是半笑着凝望着我,“写得烂还不准说?”
“你懂什么?”对自己的作品有一种莫名的在意,说来,季枭好像是除导师外我的第一个“观众”。
“可它们写出来就是给我这种非专业人士看的。”季枭这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那你说,哪儿烂。”
“主角太讨人厌,观众无法共情,一个过于贪婪什么都想要的人,他可以是反派,但绝不能是主角。”
我的导师前不久也说过相似的话,可我望着季枭,怎么也不敢相信这种话会由他说出口,他究竟知不知道那主角的原型到底是谁啊?
“你都觉得讨厌,那说明他确实挺讨厌的……”他的建议说得上中肯,我因此陷入了沉思,“可核心故事就是围绕着他什么都想要来展开的。”
黑暗中,季枭眨了眨眼,我这时才恍然惊觉,此刻我同他的距离或许有些过近了。
“可以这样,这个人表面上什么都想要,可实际上,从始至终,他只想抓住一样东西。”他开口,竟是对人设的重新建议,夜色中,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像是暗含着什么慵懒的旋律。
说得倒是一套一套的,我心中冷哼,却又不由自主地觉得有理。
譬如,就拿老爹的生平举例,一开始他的表层目标或许就是接手家族,到后来演变成铲除冉家,再到最后将如日中天的季家连根拔起,可内心深处他的目标或许只有一个——为自己的此生挚爱报仇。
第一次同季枭谈这些,深吸一口气,将头埋进枕头里,我说,“可那样就得将这个故事推翻重新开始了。”
“我跟你讲个故事吧,如果能激发你灵感的话。”
季枭从没用这样温和的语气跟我说过类似的话,是今天干了坏事所以心虚了么?我默默无言地盯着他瞧,而他也只是坦荡淡然地望着我。
“好,那你说。”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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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那样一种人,向来就是被所有人忽视的存在?
如果说这样的人能够被需要,那么她的职能,或许也只是作为另一个人的附属、影子、陪伴。
季以蓝小时候,身体便十分虚弱,身为季家唯一的女孩儿,她被各种规矩束缚,“身为姐姐,你得做好榜样。”她被这样教育着,她知道,季家今后的家主会在自己眼下的这些弟弟中诞生。
不能跟弟弟们一同笑闹,季以蓝压抑着自己的天性,整日与画笔和画布为伴,直到六岁那年,她才鼓起勇气向自己的父亲提出了一个请求——她想要一个玩伴。
故事的主人公其实是接下来出现的这个,天生男相的女孩。
她其实对自己最终成为了季家小姐的保镖+玩伴这种事,并无过多的看法,她是季家忠仆收养的孩子,是“去人性化”的试验品,是注定会成为季家“人形兵器”的存在。
她甚至没有名字,但她愿意相信自己也姓季,因为收养她的父亲告诉她,效忠季家的人,都是姓季的。
“季”,或许就是她的名字。
季以蓝也姓季,在她眼中,为季以蓝效忠与为季家其他人效忠并没有分别。
但季以蓝却为有了她这个“朋友”而感到由衷的高兴,她时常请求她去带些外面的东西回主宅来,多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弹珠弹弓皮筋之类,有了朋友的季以蓝常请求她和她一起玩。
虽然对这些东西并没有兴趣——季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趣,但为了完成“任务”,她还是愿意陪着季以蓝。
季总是冷着脸,显得有些木讷,但即使是这样,也足以令季家大小姐感到开心了,她甚至时常拉着季到画室里画画,还试图去教季去画,但不像她,季没什么艺术细胞,画出来的东西总是四不像,她老是嘲笑季,说她是“抽象派中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
她们在一起的时间很久,却从来没有吵过架,那大概是因为季向来不爱说话,而季以蓝也总是过分温和,好像从不会对世间的一切感到不满似的。
在季家兄弟眼中,季的长相是丑陋的,只因为她剑眉星目、皮肤黝黑,在当时的年龄甚至比男生身量还要高大。
虽然季从来没表现出伤心,但每到了无人的时刻,像是非常怕她放在心上似地,季以蓝时常安慰她,她说她就觉得季很美,她说,是那些什么都不懂的臭小子眼里容不下除开“好女人”之外的女人。
季其实一点也不在意季家的那些兄弟们怎么看待自己,她只知道或许他们一起上都揍不过她一个人,只可惜她不能揍季家家主的孩子——她不过只是仆人捡来的东西罢了“m”“'f”“x”“y”%攉木各沃艹次。
在季以蓝十二岁那年,她的身体已然好得多了。
她第二次向季家家主发出请求,她希望自己能够上学,带着自己的玩伴一起。
这次她的要求被拒绝了,理由是他们不觉得身为“工具”的季有任何去上学的必要。
当晚在卧室里,季以蓝哭得很伤心,老实说,这是季这么多年以来,唯一一次见她哭。
她问季:“世界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呢?季,你真的什么都感受不到吗?”
季回答:“我会尽力。”
在季的眼中,季以蓝小姐是一个很好的人,但她不能理解的是,季以蓝小姐好像总是期望她也能变得跟自己一样自由自在地生活,她难道没有那个认知吗?季想,那明明是不可能的。
小姐终究还是去读书了,离开了她的季才发觉自己有些不习惯。
在小姐去读书的日子里,季偶尔会想起小姐,她希望自己能变成小姐那样——表情丰富,感情充沛,有时候甚至能够那样夸张地,酣畅淋漓地哭出来。
上学期间,小姐一周回宅邸一次。
她们会一齐藏在被窝里,季会听小姐讲学校里发生的事,小姐是个很美丽的姑娘,果不其然,在那神奇的校园中,也有很多喜欢小姐的人。
这里的“喜欢”,指的是情爱方面。
其实季对“喜欢”这种感情是十分好奇的,她从没被异性喜欢过,她所接触过的,为数不多的异性,要么将她当工具,要么只把她看成一个笑话而已。
说得就是那些可恶的季家兄弟们。
小姐很招男孩子们喜欢,但小姐却从不会喜欢男生们,她是一个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美好憧憬的女孩,在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真正到来之前,她不打算跟任何男孩产生恋情。
小姐十分讨厌那些喜欢拿腔作势的人,特别是像冉家二少爷那样的,时常将鼻子翘到天上,不将人放在眼里,却又要求别人过去亲近的做派。
“呸,简直恶心。”小姐说。
于是季便记住了,小姐讨厌冉家二少,可令她在意的是,家主的意思好像是,打算将小姐嫁给那个她最讨厌的人。
那是季第一次感到忧心,将这层担忧告知给小姐,小姐却笑着说:“现在都什么时代啦?我会去劝我父亲的,怎么说都不至于……”小姐的神情是松弛的,她向来盲目乐观,因为在温室中长大的她从没经历过任何苦难。
她的世界是跟季不同的。
又过了一段时间,好吧,或许是很多年,季对时间的概念并不深切,她总是日复一日地重复相似的事,她觉得人生的尽头距离自己所在,很短很短。
而小姐的生活跟季是不同的。
终于,小姐出落成了传统意义上的“大姑娘”,她谈吐优雅,举止从容,甚至颇具艺术天赋,得到了季家主母的认可,被认为是季家最“拿得出手”的“珍宝”。
要不是小姐偶尔会露出羞涩的神情,季都快忘记儿时她们所讨论的,有关“白马王子”的事了。
而当季见到了小姐心目中“白马王子”的相片,她想——果不其然,季喜欢同样会画画的“王子”。
相片中的人,自然是当年还称得上“文质彬彬”的少年喻老六。
第55章 原来仆人是这样长大的
可以说,在季家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向来作为“工具”的季却成了自家小姐这场恋情的见证人。
她本该最听家主的话,将小姐的一切行踪都如实上报——小姐已经逐渐到了适宜结婚的年纪,而冉家给出的条件又是那么丰厚。
就算她背叛了季以蓝,也不会被她发现——因为至始至终小姐都不知道自己其实无时无刻不被自己的家族监视着。
那男孩是喻家排行稍微靠后的小少爷,后来喻家的人来访时,季偷偷抽空去观望过,她看出季家兄弟们对他的轻视乃至忽视,就连喻家较为年长的几个哥哥,也像是从没将自己身边这个默默无闻的弟弟放在眼里。
的确没什么特殊的,季也这样想,要是他不会画画的话。
约摸是因为自己生来便无甚艺术细胞,就像崇拜自家小姐那样,季会羡慕那些画画得很好的人,小姐去上学后,季家二楼唯一还对她开放的房间,便是那间总是被人忽视的画室。
小姐教过她画画,她却怎么也画不好,她接触的人并不多,唯一的模特便只有小姐,季得空便会到这间画室来坐下,依照自己记忆中的模样,描摹小姐的样貌——虽然她知道小姐看见她的画一定会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可她依旧会那么做。
毕竟那是她在日复一日繁重的体术训练中,所留存的唯一亮色。
因为认得喻老六的脸,也通晓打探行踪的技能,不知不觉间,季便成为了为自家小姐和喻老六提供幽会地点的唯一人选。
季知道小姐恋爱过程中的一切细节,她从不对她避讳,她不厌其烦地一遍遍讲述着那如同恋爱偶像剧般的俗套相遇,绘声绘色,季身临其境,仿佛是自己将这充满了浪漫氛围的恋情经历了一遍。
小姐对自己好,季知道,那时的她已经有了“人”的意识,她知道在整个季家,只有小姐愿意将自己当人看。
从一开始的忐忑,到后来的得心应手,最终甚至在小姐告诉她自己想要花存储的钱购置一套房产的时候,季也能做到一声不吭地点头。
她不愿告诉小姐这将有多么困难,被家主发现自己又会受到多么重的惩罚,毕竟一直以来她都骗了小姐——自己其实从来都不是什么玩伴,而是监控、是影子,是束缚小姐屈服于季家的存在。
季将一切都看得很明白,甚至当小姐和喻老六的事情最终被家主发现,她的内心都没有泛起一丝波澜。
在她眼中,这一切都是注定的,而自己为小姐所做的那些事,也是她心甘情愿的牺牲。
她果不其然被季家家主命人打个半死,她从小皮糙肉厚,身体强健如牛,面对各类体罚她甚至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她只是担心她的小姐。
她脆弱的小姐,这对她来说又会是怎样一个毁灭性的打击。
然而季终究还是猜错了,实际情况竟比她所设想的要坏得多。
她没有想到季家家主会当即决定将自家不听话的女儿嫁给冉家老二,她记得小姐总对她说的话:“父亲其实只是表面严厉而已啦,我的终身大事他总不可能无视我的意见,毕竟我是他女儿呀。”
知道那时季才发现,原来不自觉间,自己终究还是被小姐所影响了。
她本以为自己心如磐石,将世间的一切都看得明晰透彻,但她终于也同小姐一样——不自觉变得盲目乐观,开始以为这世间的一切都会公正美好。
她差点被打死在了季家地下室,好在她的命总是要比常人硬的,最终她还是走了出去——那时季家便已然公布了小姐跟冉家二少订婚的消息,而她……作为“监督不力”的失败者,还是借着小姐离开前发誓赌咒般的请求,才勉强留下了一条小命。
季已经不再是季家的工具了,她那同为季家家仆的养父对她十分失望,将她打到了一个季家边缘都不如的小小位置,今后她甚至不再有靠近季家主宅的资格。
季养着病,想了三天,才想明白自己究竟应该干什么。
她敏锐的嗅觉已经发现了季家内部财政的亏空,看着不久后冉家派人送来的满满一箱金条,季明白,要不是因为这,家主或许也不会那么急于将自己女儿嫁过去。
因为先前给喻老六的灌酒事件,那时喻家和季家的关系也逐渐变得微妙起来。
小姐结婚那天,季甚至没能得到去参加她婚礼的许可。
只是在那之后不久,季家家主点名要见她,并问了她许多有关喻老六的事。
“我女儿在冉家不太乖,引得冉家那头很不满意,冉二少甚至觉得她心里还有那个喻老六。”季家家主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你知道,这事跟你脱不开干系,我呢,就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季家家主给了她一枚特质的小型弯刀,要她以“被逐出季家”为由,想办法留在喻老六身边,打探喻家内部消息的同时,肩负着随时准备结束喻老六生命的使命。
刚开始,季尚且还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她觉得喻老六的生命并没有什么被结束的价值。
直到后来她才明白,原来家主早已意识到喻老六将是个威胁,虽然那时对方甚至还没长出爪子来。
她应当听话,乖乖按照家主的计划行事。
而当她打着“救救小姐”的旗号同喻老六见面时,得到的却是对方毫无感情的冷眼,就连季声泪俱下的“救救她”,都没能唤起那个男人的一丝同情。
任务失败,她回到季家,毫无意外地引来了季家家主的震怒,在他眼中她近乎顷刻间变成了一枚弃子,摆摆手,他将他交给自家的孩子们处理。
在季家兄弟们看来,自己姐姐后来在冉家的一切不幸遭遇,都是眼前这个女人知情不报而产生的后果。
“要是冉老二不怀疑她还爱着那小子,他也就不会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