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之远 第100章

作者:我怀 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穿越重生

  衣轻飏道:“您不是说过,我会后悔吗?”

  云倏停留半空的手微不可察一颤。

  “你……”他收手垂到身侧,脊背线条绷得很僵。月光几乎成了刀,削掉他本来宽阔的肩、柔软下来的线条。

  你……

  现在就后悔了吗?

  少年人语调没他那么艰涩老成,句句珠玉一般,干脆地落在他面前。

  “那大师兄会不会后悔,曾与我逾越师兄弟界限?还是说,庆幸曾与我及时行乐?”

  那一瞬,身体里某种东西被刺痛。云倏神色恍然,他感觉站着的自己正被榻上仰起脸的少年一点点剖开,而少年明知会如此,却冷冷眼看他强撑。

  好像前些日子曾说「会克服万难和你终成眷属」的,是另一个人。

  即便云倏自己对这话也只是一笑了之。

  他僵立时,又听小孩说:“大师兄,若是我现在后悔了,你会怎样呢?”

  云倏好像找回一点平日的应对方式,倒流的血液一点点回归,他说:“阿一,在我这里,你永远有后悔的权利。”

  空气静了片刻。

  半晌,他竟听榻上之人轻轻一笑:“果然如此。”

  月光在这时被阴云遮挡,衣轻飏脸色难辨。

  “大师兄,”云倏只看见少年仰起脸,似在戏谑地笑,“你是上辈子欠了我什么吗?需要这样迁就我?”

  “或者说,这就是——你的顾虑?”

  云倏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玄微做了什么对不起异数的事吗?”衣轻飏从榻上下来,起身走近,第一次在他们面前提起「玄微」,提起「异数」。

  “异数命格永陷八苦塔,是玄微纵容默许之错?”衣轻飏道,“可他已随他轮回,外加时间倒流的上辈子,他已跟随他八世尽力弥补,本就不欠他什么,反倒还是异数亏欠于他。”

  “大师兄。”

  衣轻飏黝黑的眼里映着他,微光像烛火一样在他眼中时隐时现。

  “在我这里,你也永远有后悔的权利。”

  “拒绝的权利。”

  “说不的权利。”

  “就像我刚来清都山时一样,你对我说了许多的不。”

  云倏唇动了动,用力攥住他一只手腕。

  大师兄的力道从来不容小觑,可在他面前,似乎永远保持分寸,过分轻柔。而眼下这没有分寸的一攥,捏得衣轻飏发疼,可他惯会忍疼。

  “可即便那样,”月光在窗外又渐渐亮起来,云倏看清了少年眼眸中诱人沉溺的温柔,“我还是喜欢上了你,不是吗?”

  云倏眸光随他笑容牵动。

  “可我……”他慢慢开口,像多年未开口说话的人一般干涩,“在那时,每次对你说不,都很难受。”

  衣轻飏说:“怎样难受呢?”

  云倏耷拉下脑袋,牵起他手置在心前,语调里竟有一丝难过的委屈,淘沙时的碎金子一样难得。

  “很麻,很疼,偶尔一下针锥。不长久,但持续。”

  “有时甚至不敢看你的脸,但见不着了又会很害怕,很空落。一想到你会像上辈子一样,待我恭敬又疏离,难受,又想见到你,珍惜和你每一次见面。”

  “还有时,很想不管不顾抱抱你,亲亲你。”

  “很需要你,阿一。”

  衣轻飏感受到了大师兄所描绘的那种心情,因为在他平静地叙述这些话时,他心有同感地泛起难受。

  可心疼都吞了下去,他眼眸愈发温柔。

  张开双臂抱抱大师兄,在他发愣时亲亲他唇角。

  “我们都有后悔和拒绝的权利。”他抱着他,熊抱一样姿势谈不上美观,但在蝉鸣声里泛开悠长的宁静,持续的温暖。

  “但大师兄,你的心在说,你不想拒绝,也不想我后悔。”

  云倏垂眸,顿一下,声线已恢复平常的沉稳低磁。

  可这些话,是他平常绝不会说的。

  “我不想拒绝。”

  “也不想你……后悔。”

  衣轻飏想,他淘了许久,终于拾到一地的碎金子。

  作者有话说:

  论谈恋爱,你永远可以相信一子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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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不渡界|四

  北方, 浮幽山。

  百里陵站于重重邪魔外道之中,眼望山巅浓浊怨气, 神色渐凝重。

  这几日他偷偷跟随几个魔修, 赶到此处才发觉异样不小。

  周遭几乎全是排队等上山的邪修。魔修、妖修、鬼修皆有。

  四面八方的邪修向浮幽山巅汇拢,可这些人上了山又去了哪?一个小小的浮幽山,怎么可能容得下这么多的邪魔外道?

  他蹙眉出神之际, 两只手同时拍上他肩。

  百里陵太阳穴猛跳, 手按向藏在袖中的拂尘。转头看,却是两个大块头魔修, 吸吸鼻子嗅他身上, “兄弟,不对啊, 我怎么闻着你这味儿怪怪的……你是魔修吗?”

  百里陵紧抿的唇线松弛下来,手却仍悄悄摁在袖口,“我娘是凡人。”

  这话他绝没撒谎。

  周围几个魔修却都悟了:“怪不得,是说有股子凡人味呢,原是咱们半魔兄弟!”

  说着, 猛拍百里陵肩,劲力之大, 几乎叫百里陵以为他们早识出了自己身份。

  但这几个魔修的脑子看起来又实在不灵光。

  百里陵刚想松口气, 小脸却被另一双花香浓郁的手揉捏住, 他懵懵地侧头,一伙女妖修正笑容不怀好意:“怪不得和一般魔修不一样, 瞧这细皮嫩肉的, 小弟弟, 你今年多大了呀……”

  百里陵两边脸被捏成包子, 发出「唔唔唔」的惊慌失措和求救声。可惜, 只引来更多「怜香惜玉」的妖修姐姐们。

  忍耐,忍耐,现在还不能暴露。百里陵以卧薪尝胆的意志咬牙坚持,视线往外到处瞄,希望同来卧底的几个同门能拉他一把。

  看似没有秩序、有说有笑,甚至偶尔打野架的队伍,实则井然有序地排着,隔着乌泱泱人流,他视线瞟掠过一道高而微驼的身影,忽然意识到什么,即刻撤回,定格到那人身上。

  百里陵睁大眼,纯澈的眼眸里那点不敢置信尤为清晰。

  ——那、那不是梦安君的小徒弟……流时吗?

  可那人身上怨气缠绕,分明已是将堕未堕的魔修!

  ——

  幼年,大师兄不在清都山上,衣轻飏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如今翻了样,大师兄在山上,山中有老虎,猴子便去老虎那儿称霸王。

  后厨的六儿师傅掌着大捞勺,看看窗边摞着的一个没少的馒头,再看看坛子里一夹没少的咸菜,月底第三十次发出疑问:“九九不是在山上吗?也没下山啊。”

  这很不对劲,九九现在连对美食的追求都丧失了?

  难道最近沉迷马吊走火入魔?

  作为衣九九常年御用牌友,三师兄说,这个锅他不背。

  “九九最近搞什么?热出毛病了?”随逐丢下一张牌,和九八还有两个凑数的师侄咕哝,“马吊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老三最近为躲小鬼只能龟缩山上,心情甚烦躁,极其想骂人。

  步九八道:“三师兄你说九九啊?”

  他狡黠弯唇,露出辛灾乐祸的笑:“他最近不知道闯了什么大祸,天天被大师兄押着「三十遍」呢。我就说飞得高,迟早摔得重,该。”

  一旁翻看经书的叶聆风食指戳他脑门上:“背后说人坏话,小心下回便轮到你。”

  步九八捂住额头小声嘟囔:“大师兄才没空管我呢。”

  至于现在疑似「闯了什么大祸」的衣九九本人,确实正在「三十遍」。

  嗯,押着大师兄「三十遍」。

  暑热未消,他也不怕热,见天跟人黏一块。

  夜里不让人回自己屋睡,再热也要挤一床,幸好大师兄用了不晓得什么功法,身体冰凉冰凉的,四肢缠成一团也不觉得热。否则,清都山一代弟子里打头的和最末的两个,都要不中用地扑街在中暑上。

  卯时再被大师兄捏着鼻尖醒过起床气,闭着眼睛去院里练剑。闭着眼他都能摸出大师兄走的哪个方位,自己该对应到哪个方位去。

  下午大师兄打坐,他就坐窗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经书,一只腿半支在台上,另一只垂在窗下,将将及地。

  看一页,字进来一半出去一半,空出来的一半把蒲团上大师兄的模样折巴折巴塞进去。

  “看书,我脸上有字?”大师兄冷调的嗓音起伏极缓地上扬。

  衣轻飏心道,为何活了上辈子近百年,外加眼下二十个年头,自己竟能在美色面前如此瞎了眼?

  他点点头,语调轻快:“无字天书。很难读懂,每天都得看上好几遍,才勉强算满意。”

  云倏抬起眼,眼尾狭长地眯起,颇有一种冰的凌厉:“何谓「勉强算满意」?”

  衣轻飏本来低头翻页了,闻言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