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之远 第99章

作者:我怀 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穿越重生

  谈不上父子情深,更像一种颠沛流离时的相濡以沫。

  长乩唯一的心愿,大概是带领妖修们回到曾经的故乡。但这愿望终究未能实现。千年前,最终一战,被寄予邪道全部厚望的魔尊赤混,一剑即被玄微无情击败。

  此后关押牢狱,只有昆仑山雪见证他千年孤寂。

  衣轻飏现在所处的小村落,周遭便是仿的苗疆深山。他的菜畦就种在这山脚下。

  上辈子和大师兄最后一次出门历练……也就是他在苗疆误饮赤楮花水,而后又中妖修暗算那次。

  他那时所见的苗疆,除了极深的老林子里藏着妖修,时不时给你出其不意来上一点下三路阴招,大部分地方都有修士看守,正道门派算不上中原那么林立,但也不少。

  衣轻飏上辈子身边聚的那群人,大抵和他同病相怜,俗话讲,就是惨到一块去了。他是无处可去,没有所谓故乡一类的存在。而长乩,则是回不去故乡。

  他在廊外听了几耳朵。

  原来是楚沧澜给长乩寄来封信,大意是为之前他的失态道歉,又说即便长乩曾骗了他,但也是不得已之举,他们还可以做兄弟,一起喝酒吃肉的那种。

  叫小祖宗知道了,那就不得了。

  昔年这位无上魔尊的情人也是遍布正邪两道的,但岁月不可不谓一把杀猪刀,赤混现在对长乩恨铁不成钢的,却是正邪不可两立。

  衣轻飏立在伞下,身后寒风刮来凉飕飕的,一股空落感将他包裹。

  他想了想,收伞上去,叩叩门框。屋里两人停止单方面争吵,赤混转身,瞪向他,余怒未消的:“干什么?”

  衣轻飏懒懒靠在门框上:“回去了。”

  赤混向前走几步,还不忘回头瞪长乩几眼,“总之你长点记性,莫被那小子的花言巧语哄得找不着北!”

  长乩很无奈:“我们真的……只是朋友。”

  赤混隔空食指点他几下:“朋友你也给我把持点分寸!”

  衣轻飏忍不住抖肩笑。

  赤混便瞪他:“还有你小鬼!你才是那个最教坏别人的!你比他——还要胆儿肥呢!”

  “你说我?”衣轻飏挑眉睨他,“我要真胆儿肥,早把人拐回来在寂寞空虚冷的夜里暖榻了。”

  他这一串连贯至极的话把长乩呛得不行。

  反正赤混只是随口斥他几句,“算了,我早知道你没救了。”

  衣轻飏反倒还叹息起来了,“我那么多媚眼子,全抛进下水沟子了。”

  风水轮流转了。

  ——

  要说衣轻飏世上最羡慕的人,便是忘性最大的步九八。

  历练完就把人没良心地抛下,可等他回清都山,第一个兴冲冲黏上来,跟他补完这些天缺席的山上八卦的,也是步九八。

  第一件大事,便是失踪的流时捎了一封信回来。

  帮他捎信的是临安城一个行脚商,预备北上做买卖,会途经清都山。同处长江以南,清都山离临安城不远,饶是如此,这封信也在路上花了十天左右。

  流时想必早不在临安了。

  信大意是请师祖恕罪,他决意离开清都山,往后所作所为皆与前门派无关。

  衣轻飏倒想起另一件事。十七的故乡便在临安,师徒俩曾有约定,今年生辰会带流时去那。立夏,流时离开清都山那日,便是他二十岁生辰。

  枕潮剑,也为他带走了。

  仇上辈子报了,这辈子他们也没恩怨。即便衣轻飏对流时观感仍恶,但只要流时此后老实点,安生点,那些旧怨也没什么可回忆的。

  大师兄这几日不在山上。

  二师姐也下山去历练,临走前留在衣轻飏房里几件新做的夏衣。薄绸轻纱穿上身时,炎炎夏日便来了。

  衣轻飏无聊坐在廊下纳凉,背贴着木板,有一下没一下地扇蒲扇。蝉鸣匿在荫凉里,九七九八坐一旁,边啃西瓜边唠嗑。

  “往年三师兄这时候都下山浪去了,今年奇了怪了,居然在山上也待得住。”叶九七说。

  步九八把西瓜籽吐在蒲扇上,他咧起嘴,有个没吐掉的籽黏在他嘴皮下边,“什么奇了怪了,三师兄那是因为山下有豺狼!”

  叶聆风道:“你说三师兄被一群小妖臭骂三夜的事?”

  衣轻飏蒲扇半遮的眼倏地掀开,“什么?三儿被骂了?”

  他弯起唇角,“怎么骂的呀,说来听听。”

  步九八啃大口西瓜:“还不是他自己,沾花惹草,好像把那群小妖的大姐头给招惹了,小妖们明知不是他对手,便夜里变成蚊呀蝇呀的在他耳边嗡嗡嗡,说他表里不一,衣冠禽兽,有辱正道……嗐,总之怎么难听怎么骂呗。烦得三师兄没法,在山下几夜没好觉了。”

  “哈。”衣轻飏懒懒扇一下,“该呀。”

  叶聆风却蹙眉:“我也听说了,好些小门派被邪魔外道恶意找茬,每回等他们要应战时,那群邪道便脚底抹油跑得飞快,下回却还敢来。”

  步九八咕哝:“不止小门派,我听说玄天观的几个弟子外出历练,也被几个魔修遛着玩,带他们在山上兜了七八圈呢。”

  叶聆风道:“也不知这么多邪修从哪钻出来的,以前也没怎么见他们出来呀。现在还成群结队的,专欺负那些落单的修士。”

  步九八摸摸手臂鸡皮疙瘩,控诉廊上躺着的人,“下回出门历练,九九你再敢把我一个人抛下!”

  衣轻飏摊出一只手,得寸进尺的:“好处呢?”

  “小的献上新鲜冰镇西瓜一半。”步九八把西瓜放上。

  “上道。”衣轻飏拿到嘴边,笑容忽地戛然而止。

  一半新鲜冰镇的……西瓜皮。

  步九八哈哈哈大笑,一边觉得自己聪明极了,一边扇风。乐极生悲便是这么来的。蒲扇上的西瓜籽扑了他一脸,步九八懵懵的,还没反应过怎么回事。

  衣轻飏憋到肚子疼,拍拍他肩。

  故作悠悠一叹:“该呀。”

  ——

  这些天,邪修们身上的变化,已在玄门中传开。

  甚至六大派掌门又在玄天观开了次大会,说是探讨一下这些邪魔外道突然团结,是否有所预谋,又是否与异数有关。

  清都山掌门缺席本次大会。

  并请假称,回去收水稻。

  其余掌门无不腹诽,这时节,收早稻是不是都早了一点?

  事实是,这位大师兄回去的第一天,便用自己人工制冷的剑气给自家小师弟做了一碗冰酪。

  哦不,是足足一摞碗。

  某位小师弟平时恨不得长在凉地板上,这会儿倒不嫌热了,紧挨着自家大师兄坐着,肩贴肩,手贴手的,看大师兄低眉专注地刨冰。

  主要大师兄身上是凉凉的,像行走的人形冰块。

  做完这一摞,云倏扭扭手腕,在阿一「再来一碗」的期盼眼神下冷脸拒绝:“勿贪凉,肚子会疼。”

  衣轻飏摸摸撑得圆滚滚的肚皮,眼神不自觉挪,挪着挪着,落到大师兄腹部。大师兄挑眉:“怎么?”

  “大师兄这儿也是凉凉的么?”衣轻飏伸出爪子去。

  他淡道:“别闹我。”

  却没有任何阻拦。

  这身衣裳也是二师姐做的,和衣轻飏今日身上那件同样的浅竹色。

  隔着一层薄薄布料,触到不甚明显的凉意,衣轻飏指尖一颤,心上像凉风拂过水面,泛起蜻蜓点水的痒。

  流氓耍一半,自己便惊弓之鸟收回。

  衣轻飏仰起下颌,看向大师兄,而大师兄也正低眉垂目注视他,眼睛青烟石一样,浅色晕染在浓墨里。

  对视片刻。

  衣轻飏撑起手,气息贴近。他连呼吸都好似泛着凉意,拂于鼻尖,清凉安逸。贴得极尽时,大师兄垂着眼睫专注看他,微翘的薄唇中那点尖,也好似羽毛一样挠他心上,无声引诱一般。

  衣轻飏掐了大腿一把,唇弯起,堪堪侧头错开。

  “勿贪凉,勿贪凉。”他笑着找借口,也告诫自己。

  转开的下颌忽然被捏住。

  衣轻飏被动回头,尚未反应过来,凉凉的双唇贴近,那点无声引诱的尖被舍身送入时,他含着尖,心脏麻了一半,另一半则是无声炸开。

  ……救命。

  许久,大师兄退开,额头轻抵着他。

  衣轻飏看他喉结轻轻滚动。

  听他低低说,哄慰一般:“贪一点,没关系。”

  ——

  本来就热,这一天下来,衣轻飏脑子都是晕的。

  具体表现为,他坐在桌边,狂扇扇子。而步九八坐他一旁,喟叹一声:“好凉快。”

  他看向衣轻飏,又纳闷:“这么热啊九九?”

  叶聆风道:“心静自然凉,九九。”

  随口一句,衣轻飏狂扇扇子的手却停住。

  他羞愧,尴尬,自我反省。

  因为这话点他心坎上了。

  夜里蝉鸣聒噪,衣轻飏披件薄衫躺凉席上,洗过澡后浑身清凉干爽,一面扇风一面睁眼紧盯天花板。

  侧脸线条溶进月色里,蒙上淡淡浅光,美到不太真实。

  门极轻微地推开。

  衣轻飏却蓦然坐起身。

  “还没睡?”

  月光照不进的门口,那道高大剪影一会儿晃动一下,像在解外衫,换凉屐。

  “早点睡。”大师兄走过来想摸他脑袋一下,却被突然不知发什么脾气的小孩给躲开。

  他有些疑惑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