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之远 第145章

作者:我怀 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穿越重生

  或许并不惊天动地,也不感人肺腑,但却是细水长流的,属于人间,属于凡人的情爱。

  这也正是他所希望阿一拥有的,不是吗?

  少年时期的小道士放下卜算用的竹筹,久久不言。

  那个下午,清都山的经堂一如往常平静,清凉的竹影照过窗格的罅隙,投在他沉默的背上,同他一并无言,直至最后一点天光由西山吞没。

  后来,他便一直在等。

  路过这滚滚红尘几十年,终于某一天,在巷外远远望见几个讨饭的小孩之中的阿一时,他似乎便已透过那单薄的稚嫩身影,望见他牵着新娘走向自己的那一天。

  这不是他所希望的吗?阿一不是他的,也不是任何人的,仅仅属于阿一自己。

  狱中的吻并不能说明什么。

  他把不应该生出的一点——或许该称之为欢喜、又夹杂着复杂、不忍的东西淡漠地掐灭。阿一是以为自己快死了,所以在胡闹。

  那只是一种年少时朦胧的好感,是小孩没有分清亲情和爱情的界限。

  而他虚长他许多岁,将其当真,便是耽误了小孩,是有了七情六欲后沾上的卑鄙占有欲在作祟。

  ……

  此时的抱元子全然不知,他的纠结,他所谓的苦恼,在后来回忆起此事的云倏看来,有多可笑。

  那些尘封的往事,是最后一世闭关后终于出来的云倏,以为最接近于幸福的回忆。

  闭关出来后的他,得偿所愿,知道了他所了解的表相背后的真相,明白了天道的本质,也清楚了包括他在内的所有神仙的卑劣。再回忆前世时,才发现——

  那时,不知道真相的他,在天真地纠结这些问题时,是多么幸福。

  抱元子不知道如何拯救阿一,只会按命格去掰正。

  第八世,也是最后一世,只有一次机会的云倏,在阿一二十岁时,为他解了赤楮花毒,在山洞里荒唐一夜后,则抛弃了以往默默守护的法子。

  因为他绝望地发现,如果按这般发展,将跟以往那些失败的前世没有两样。唯一的区别是,这一次他将彻底失去拯救阿一的机会。

  被逼上绝路的人,选择了闭关去探求真相。在五十年闭关中经历了什么,除他自己以外,无人知晓。

  但往往,法子便是在绝境中才逼得出来的。

  那些对阿一来说足以称为残忍的真相,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便足够了。

  云倏追忆天真,却绝不后悔当年决定。

  ——

  茶凉了,衣轻飏轻抿一口,撑着半张脸,认真地盯着变幻的场景里一路紧紧陪着他的抱元子。

  在观察了许久的他看来,抱元子和大师兄的其他前世一样,跟现在的大师兄相比,实在没什么分别。

  嗯,是他的,都是他的大师兄。

  硬要说什么区别的话……

  唔。衣轻飏拿指尖支着下颌,拨了几下,回忆着。嗯,现在的大师兄更温柔一点,但在某些方面……也更绝情一点。

  他看得出来,还是抱元子时的大师兄,对人间感情之事更加模模糊糊,不是很懂的样子。虽然前世的自己也一副傻子样,同样不是很懂的样子……

  但!但是!

  衣轻飏敏锐地看得出,其实这俩只要一方更主动一点,那绝对就成了啊。

  经历了下狱这事后,抱元子不再像以前那样,几个月才来看人一次。更是陪着对方外放岭南,一路相随,衣食住行,无不照顾。

  ——但对花钱没什么概念的前世大师兄来说,谁照顾谁,倒真说不准。

  衣轻飏看得都着急。

  在岭南两人为家的日子里,一次上山砍柴,把女儿吹盏都捡回家了,这俩大人还啥动静没有。你说是朋友呢,绝不是这么个相伴始终的情形。你说是亲人呢,也绝不是这么个不纯粹的模样。

  老话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他俩要是成了,那今天自己还用得着这么……咳咳,也不是抱怨,今天的他肯定是比前世的他更幸福的。

  但是——前世的大师兄还在感情学习阶段,是可商量的,油盐可进的。

  而不像现在的大师兄,哼哼,任摸任亲任舔——如果衣轻飏主动一点,不那么较真一点,任睡也是极有可能的——但是呢,欸,大师兄已经成精了,就是油盐不进。

  虽然肉那啥体关系还有着非常可观的进步空间,但是其他关系嘛……

  的确是他已经走到九十九步,但对方不肯再迈进最后一步的瓶颈期了。

  那天经师姐们打趣「对方是吊着自己」后,非常生气、非常想证明大师兄清白的衣轻飏,回去后也认真想过这个问题。

  他其实有两个法子,凭自己就将那最后一步,再走完百分之九九。

  其一呢,凭借他仅有过一次(算上前世勉强有两次)的嗯……丰富经验来谈,感情是可以睡出来的。

  身体接触绝对可以增进感情交流,效果因人而异,可多可少。而且衣轻飏直觉,大师兄不会反对,并且还会很主动。

  衣轻飏也绝不会排斥跟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只是……他不喜欢「趁人之危」。

  而且,他内心深处还有一种——步九八称之为精致的矫情这种无法琢磨的微妙的东西——这让他即使再想,也不会就这么将就着做了。

  其二呢,就让他更能接受一点,但也更难。

  那就是找到大师兄为何不愿进一步的真正理由。

  找到所谓的「真相」。

  而且这法子要是做好了,效果远胜第一条。什么最后一步,什么百分之九九,直接给你一步到位。

  从收集神器,按天道给出的剧本一步步走时,他就已经在寻找真相的路上了。

  大师兄不止一次暗示过,真相对他而言无法接受,但衣轻飏实是想不出,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东西?

  他追忆过往,发现自己绝不会后悔现在的决定。

  至于未来是否会后悔,却是现在的衣轻飏不能顾及的事。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可悠儿 20瓶;卡哇1也是1、嗷呜 10瓶;崔周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人间客|六

  吹盏挪动幼小的身体, 吃力地搬起盛满井水的木桶,踮起脚尖, 憋着气, 将井水尽数倒入缸中。仍不可避免有水花在她的不当操作下溅到外头,将她全身衣服打湿近一半。

  吹盏「唉」了一声,有些恨其不争地低头看自己的短手短腿。

  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吹盏惊得险些钻进缸里, 却没来得及,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抱元子正拢起袖子, 抬了抬眼皮,脸上浮现意外神色:“你为何在这?”

  吹盏慌张去挡身后的水缸, 这动作反而欲盖弥彰,抱元子略走近几步,凭着身高和视野,轻松看了个明白。

  吹盏却有些怕他,低下头小声解释:“我、我……爹爹收留了我, 我也想为你们做些什么……”

  须臾她抬起小脸,有股倔犟:“你们不用把我当小孩儿的, 我是妖精, 妖精和凡人是不一样的!”

  抱元子却不搭理, 继续拢起另一边的袖子,一面向灶台走去, 一面淡淡说:“快去换身衣服, 莫要着了风寒。”

  吹盏跟着他脚步, 尽管心里还是怕他, 那股倔劲却上来了:“我真的不是小孩儿!今早的水缸都是我打满的!”

  抱元子杵在灶前, 双袖高高地拢起,舀水刷锅,眼皮不抬:“你,多大了?”

  吹盏昂起下巴:“我活了二十多年啦,比爹爹还大些!”

  抱元子俯视着小小的她。心想,原来所谓的「爹爹」是真是假,这孩子心里是有数的。他揉了揉小女妖的脑袋,耐心道:“就算你活了一百年,在我眼里也还是孩子。不是不让你干活,眼下你法力低微,做好力所能及的就可。”

  吹盏捂着刚被揉完的脑袋,懵懵懂懂地盯着眼前的男人。虽然她心底还是怕他——那大概是妖精对此类法力高深的正道修士的本能——但被他揉完的脑袋却残留一股暖意,渐渐流入她心底。

  她似乎有些明白,好看爹爹为何眼睛总是不离眼前这男人了。

  吹盏被赶回房换身衣服,日上三竿时,那位好看爹爹才终于起了床,打着哈欠来到小院,坐在树下等着开饭。

  道长递给他筷子,吹盏便边喝粥边时不时观察二人。每回瞥见爹爹那张睡不醒的脸,饶是未经世事的小女妖亦忍不住叹道,爹爹虽然懒惰,却实在美丽。

  再看看不时夹几筷子到爹爹碗里、又将吹盏喜欢的菜移到她跟前的道长,吹盏泛起一种怪异感:他们父女,便是靠爹爹那张实在美丽的脸,才得以在道长手下混吃混喝的。

  而且还很有一番道理。爹爹月俸微薄,家里又多添了一张嘴,道长少不了打些零工(到周围地区除妖)以补贴家用。

  吹盏为方圆五百里的小妖小怪们唏嘘一把,继而当天多吃了三碗饭。

  爹爹按时去府衙坐公堂,道长要去十几里外的某个镇子除妖,临走前帮吹盏将院里编好的竹席竹篮竹筐一类的东西,搬到西城门脚。吹盏便坐那儿,看一天的摊。

  梧州城的西城门是一处极热闹的地儿。春夏交替时,最早的一批荔枝便上了市,由民夫挑着担进城,沿着城墙根的小摊,一水儿全是新鲜个大的荔枝。水嫩的叶里盛着饱满的朱红色,光是看着,便惹人口齿生津。

  除此以外,还有木瓜、香瓜、李子之类的当季果子,整条大街尽是甜甜的果香。

  道长走前留了饭钱和零嘴钱给她,吹盏却只坐着,不去买。临到黄昏归家时,果农筐里的瓜果都降了价,她才买了一竹篮,高高兴兴地提着。

  本来,傍晚都是爹爹来接她,这回却左等右等都不见人影。幸好竹筐竹席都卖得差不多了,吹盏便一人提着小竹篮往另一条街走去,拐个弯,瞧见一个高大的牌坊,再拐个弯,走几步便看到府衙了。

  今日府衙门口却停着一辆马车,看那高头大马、车厢装潢,便不是普通人坐得起的。

  吹盏猜想是府衙有事,便在对街的屋檐下一块石阶上坐等。等了半天,府衙门口才隐隐有了动静,吹盏先看到自家爹爹,一身深绿色(被她爹爹称为乌龟绿)的官服在他身上也能穿得极好看。

  她站起身正要打招呼,紧跟着他爹爹,又走出一位小姐。身上也是一袭青衫,头戴白纱帷帽,遮挡了脸及上半身,但见那通身仪态气质,定是名门闺秀无疑。

  吹盏心下生出诸多狐疑。一位小姐,没事怎会往府衙里跑?

  这时又打马走来一位公子,自街那头而来,并不下马,只远远朝自家爹爹拱手一礼。那小姐便上了马车,在挑帘入内前,最后望向自家爹爹。

  爹爹只是向她揖礼送别,并不抬头看她。

  小姐的马车远了,那公子骑马护在车旁,也远了。

  吹盏隐隐觉得哪里有些奇怪,这时爹爹抬起头,一眼便望见了她。

  爹爹提了那篮子瓜果,回家路上,边剥荔枝边在那儿吧嗒吧嗒地吃。吹盏瞧他跟没事人似的,自己却忍不住了:“爹爹,刚才那小姐是谁?来做什么的?”

  爹爹歪了下头,神游天外似的,想了想:“算是位友人叭。是来告别的。”

  顺手剥了一颗荔枝,塞吹盏嘴里。

  吹盏将果核吐在爹爹接来的手帕上,也吧嗒吧嗒嘴,吃了人嘴短却还不依不饶:“不像吧?我听隔壁摊的张大婶说,爹爹的年纪早该寻门亲事了,爹爹是开窍了,想给吹盏找个娘亲啦?我瞧那小姐,对爹爹也像是……”

  爹爹似笑非笑地看她:“你缺娘亲么?”

  吹盏有些迟疑:“不……缺吧?不过爹爹若是想寻个娘亲,便尽管去寻好了。”

  爹爹却只逮着她前一句问:“怎么个不缺法?”

  吹盏:“唔……我说了,你可不许告诉道长!我、我觉得,他就像我的娘亲,虽然说话冷冷的,像是脾气不太好,我也有些怕他……可是,他就是像娘亲一样照顾着我们呀。”